钱塘遗事/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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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排公田[编辑]

咸淳壬戌[1],殿院陈尧道、正言曹孝庆合奏:“限田之法自昔有之,置官户逾限之田,严归并飞走之弊,回买官田,可得一千万亩,每岁则有六七百万石之入,其于军饷沛然有馀。可免和籴,可以饷军,可以制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安富室,一事行而五利兴,实为无穷之利。”上然之。时贾似道为相,欲行富国强兵之策。时刘良贵为都曹,继尹天府;吴势卿饷淮东,入为浙漕,遂交贊公田之事。吴势卿死,乃以刘良贵为提领,陈訔为检阅官以副之。良贵请下都督严立赏罚,究归并之弊,上曰:“永免和籴,无如买逾限之田为良法。然东作方兴,权俟秋成,续议施行。”贾似道愤怒求去,上曰:“买田永免和籴,自是良法美意。要当始于浙西,庶他路视为则也。所在利病各有不同,行移难于一律,可令三省,照此施行。”既贾似道内引入札,力言其便,上从其言,三省奉行惟谨。似道遂先以自己浙西万亩,为公田倡,嗣荣王继之,赵孟奎自陈投卖,自是朝野无敢言者。独礼部尚书徐经孙疏言买田之害。以言不行,乞致仕。后公田但行于浙西,他路竟免,和籴自若,由是德经孙者半天下也。方公田初议,以官品逾限田外买之,此犹有嫉富抑强之意。继而派买,除二百亩以下者免,馀各买三分之一。其后虽百亩之家亦不免。立价以租一石者,偿十八界会四十楮。不及,减买数;稍多,则银绢相半;又多,则以度牒、告身,准直:登仕,三千楮;将仕,千楮,许赴漕试;校尉,万楮;承信,万五千楮;承节,二万楮,则理为进纳;安人,四千楮;孺人,二千楮。

公田专官[编辑]

提领刘良贵檄府丞陈害往湖、秀,将作丞廖邦杰往常、润,任督催之责。六郡有专官:平江则知郡包恢、抚参成公策;嘉兴则知郡潘墀、抚干李辅、寓公焦焕炎;安吉则知郡谢弈、寓公赵与訔、抚干王唐圭;临安则察判马元演;常州则知郡洪穮、运使刘子庚;镇江则知郡章垌、漕司准遣郑梦熊;江阴则知郡阳班、准遣谢某、司户黄伸。候竣事各转一官,选人减一削,守臣并以主管公田系衔。

公田赏罚[编辑]

包恢,盱江人,为陆氏学。公田令行,人心不服,一路骚然。朝廷除包知平江府,专领公田,行以峻急,至施肉刑。时年已八十,酬劳拜签枢而卒。初,提领刘良贵劾奏嘉兴宰叶悊佐,以不即奉行之罪。又劾长洲宰何九龄,追毁出身,永不收叙,以不合出给官田,令田主抱纳,失田业相离之初意。

公田之祸[编辑]

壬戌五月,公田以江阴军、平江府隶浙西宪司,安吉、嘉兴隶两浙运司,常州、镇江隶总所,每岁秋租输之官仓,特与减饶二分,或水旱则别议放数。遂立四分司:王大吕,平江;方梦玉,嘉兴;董楷,安吉;黄震,镇江、常州、江阴三郡。初以选人为之,任满则理为入班。州县乡都,则分差庄官,以富饶者充应,两年一替。每乡创官庄一所,每租一石,明减二斗,不许多收。其间毗陵、澄江一时迎合,止欲买数之多,凡六七斗者皆作一石。及收租之际,元额有亏,则取足于田主,以为无穷之祸。或内有饶瘠及租佃顽恶之处,又从而更换,于田主其祸尤惨。

谪皮龙荣[编辑]

参政皮龙荣者,上东宫旧僚也。居潭州,知似道忌之,杜门不预人事。一日上偶问龙荣安在,似道疑其再入。时李雷奋宪湖南,似道阴讽雷奋劾之。先是,雷奋访龙荣,龙荣辞以故,既退,以“小鬼”斥之。或以语雷奋,雷奋不能平。至是疏其贪利营私之罪,且以为幸祥琴之甫奏,即揆席以自居;于州郡从吉之伸,冀朝廷收召之速;又谓每对人言,有“吾拥至尊于膝上”之语,盖龙荣为东宫官故也。有旨谪衡州。衡州,雷奋治所也,遂自鸩死。

银关先谶[编辑]

见钱关子始于绍兴元年冬,张浚屯军婺州。朝廷以水道不通,始置召商人,入见钱于婺州,执关子请见钱于杭、越榷货务,每千加十以为优润。六年,张忠宪为都督,张澄主管财用,请依四川法造交子,与见钱并行。后三十一年春,遂置行在会子务。景定甲子,贾相当国,造金银见钱关子。时十九界矣,以一准十八界之三,废十七界不用。其关子之制,上黑印如品字,中红印三相连如目字,下两旁各一小长黑印,宛然一“贾”字也。银关之上,列为宝盖幢幡之状,目之曰“金幡胜”,以“今代麒麟阁,何人第一功”为号。后北朝天兵渡江下江南之时,如入无人之境,人以为谶,信然。

窜谢枋得[编辑]

建宁府教授谢枋得,校文江东漕闱,发策诋时政。似道怒,窜兴国军。其《江东十问》,备陈贾似道景定以后政事,知国家必亡于权臣之手。至于《八陵一问》,读之使人泪下。

推排田亩[编辑]

理宗朝尝欲举行推排之令,廷绅有言而未行也。贾似道当国,卒行之。有人作诗曰:“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山川寸寸量。纵使一丘添一亩,也应不似旧封疆。”又有作《沁园春》题于道间者:“道过江南,泥墙粉壁,右具在前。述某州某县,某乡某里,住何人地,佃何人田。气象萧条,生灵憔悴,经界从来未必然。惟何甚,为官为己,不把人怜。思量,几许山川,况土地分张又百年。正西蜀巉岩,云迷鸟道。两淮清野,日警狼烟。宰相弄权,奸人罔上,谁念干戈未息肩。掌大地,何须经界,万取千焉。”

彗星之变[编辑]

景定甲子秋七月甲戌,彗星出柳,芒角烛天,长数十丈,自四更从东方见,日高方敛,如是者月馀。参政杨栋谓是蚩尤旗,非彗也,遭论去国。上减膳避殿,台臣交章,言星变灾异,皆公田不便,民间愁叹不平之所致,乞罢公田以答天意。似道力辨人言,乞辞相位。上曰:“言事易,任事难,自古然也。然公田之说不可行,则卿建议之始,朕已沮之矣。惟其上可以免朝廷造楮之费,下可以免浙西和籴之扰,公私兼济,所以决意命卿举行之。今业已成矣,一岁之军饷皆仰给于此,若遽因人言而罢之,虽可以快一时之异议,如国计何?如军饷何?卿既任事,亦当任怨,礼义不愆,何恤人言?卿宜安心,毋孤朕倚毗之意。”自此公论顿沮矣。是秋边无警报,国无大咎。冬十月,理宗升遐。先是,嘉定壬年八月初五夜,彗星见于西南方,去地不甚远,尾长三丈馀。初十日夜,光芒亘天。至甲申,宁宗升遐,始验艺祖升遐,彗亦出柳云。似道奏云:“彗出三河周分,与河南无干。”

理宗升遐[编辑]

景定甲子冬十月,理宗崩。上自临御以来,始终崇奖周、程、张、朱诸儒义理之学,故得庙号曰“理宗”,陵曰“穆陵”,御书阁曰“显文阁”,原庙殿曰 “章熙殿”。理宗兴于侧微,崇儒纳谏。宝绍间,以史弥远有拥立功,于万机谦逊无所预。弥远卒,始亲政,召真德秀、魏了翁诸君子于朝,号端平,为小元祐。然自即位以来,失襄、失淮、失全蜀,三边流血。庚子大旱,壬子建宁大水,内郡之民死者相枕藉。开庆己未,北兵南来,社稷几亡矣。而犹不亲见之,亦可谓福。

理宗政迹[编辑]

理宗龙颜隆准,临朝坐辇,端严若神。端平初,励精为治,信向真、魏诸贤。廷绅奏疏,三学叩阍,悉经御览。所言讦直,无不容受,间以罪斥,旋复收用,此其盛德也。在位既久,嬖宠浸盛,中贵卢允升、董宋臣、女冠吴知古等荐引奔竞士,骤至通显,贿赂公行。又用外戚子弟任畿辅监司、郡守,赃罪狼籍。台臣论奏,则宣谕节贴而已。卢允升等以奢侈导上意,信方士,妄称“五福太乙。”自嘉定己巳南入巽宫,临吴越之分作太乙宫,又作龙翔宫、集庆寺以祈福;作湖上西宫,造御舟以备游幸;作禁苑芙蓉阁、香兰亭以供游翫;又作阎、贾二妃奉先功德寺。极土木之功,专置修内一司,以内侍管领,望青伐木,自德寿故宫、王邸、戚里、民家、坟茔皆不免。又置修内司庄、御前庄,开献纳之门,没入两争田土,名曰“献助”,实则白取。禁中排当频数,娼妓、傀儡,得入供应。宫嫔廪给,泛赐无节。有职掌、名位之分。其先朝耆艾六字号夫人者,嘉定六百员,淳祐增至一千员,内藏告乏,则移之封桩、左藏库,何其不节耶!

度宗即位[编辑]

理宗崩,度宗即位,改元咸淳。初,庆元府育王寺舍利塔,晋时许询所造,每经一朝,则必颓圮一次。萧梁已后,屡加修整。雍熙年间众议重修,非数万缗不可,一行童于大众中顶礼曰:“我愿劝缘以成其事。”众曰:“何言之易!”答曰:“祇印此塔影,逐日沿门合佛请施,何患不成?”主僧然其言。后所得甚微,不足以就行,童乃曰:“今天下惟八大王 荣邸 最有钱,我持疏劝缘,必可如愿。”诣府开疏,大王上题一千缗。行童归,自断其臂,血流不止,遂死。自火葬后,莫有言前事者。度宗庚子岁生于八大王府,日夕啼号不已,更数乳母,多获谴。最后一乳母捧抱行廊庑间,入小阁,见所粘塔影,忽然而笑,既去复顾。因以水噀,取置手中,自是不复啼泣。乳母以告,大王始悟所题疏未够。下本寺问故,僧具言行童自府归,断臂流血不止,以某年某月某日终。计其死之时,即度宗生之旦也,八王遂捐资以成其事。度宗入宫,将册为皇太子,理宗忽梦有告之者曰:“此十年太平天子也。”遂断自宸衷,以继大统。后享国之岁,悉如所梦云。陆务观诗:“人间八万四千塔,使合推为第一仙。”即此塔也。

全后[编辑]

开庆己未,议皇太子妃,丁大全以京尹顾嵒女为言。一日,谢后召入大内,宫嫔进花一枝,后令侍御以赐。既退,次日,后感疾,议遂寝。庚申岁乃议全昭孙女,昭孙值北兵,避地于岳州临湘之间,逾数日入京,遂册为妃。

士人言贾相[编辑]

咸淳丙寅,临安府士人叶李、萧至等上书,诋似道专权,害民误国。似道怒,嗾士人林德夫诣京尹刘良贵,告李等泥金饰斋扁,不法,黥窜诸州。

台谏应故事[编辑]

以季为可察院。时贾相当国,益忌台谏,言事悉用庸懦易制者为之,弹劾不敢自由,惟取远小州太守及州县小官,毛举细故,应故事而已。

似道专政[编辑]

咸淳丁卯,贾似道平章军国重事,魏国公叶梦鼎为右丞相。时贾似道专政,梦鼎充位而已。似道一月三赴经筵,三日一朝,赴中书查治事。上初立,朝政一委大臣,似道益自专,上称之曰“师臣”,通国称之曰“师相”、曰“元老”。居西湖葛岭赐第。五日一乘车船入朝,不赴都堂治事,吏抱文书就第呈署,宰执书纸尾而已。朝夕议则馆客廖莹中,外则堂吏翁应龙。凡台谏弹劾,诸司荐辟举削,及京户畿漕,处断公事,非关白不敢自专。在朝之士忤意者,辄斥去。后叶梦鼎、江万里皆归田,军国重事,似道于湖上闲居遥制,时人语曰:“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

半闲亭[编辑]

度宗赐贾似道第于湖上,似道扁亭曰“半闲以停云水道人”。每治事罢,则入亭中,习打坐。有佞之者上《唐多令》词,大称似道意,议者谓其时乃圣哲驰骛而不足之秋也,曾谓似道而以“半闲”自处乎?其词曰:“天上谪星班,青牛初度关。幻出蓬莱新院宇,花外竹,竹边山。轩冕倘来问,人生闲最难。算真闲不到人间,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与公闲。”夫似道为国之重臣,而其可以闲中消日月耶?天下乌得不坏!

排当[编辑]

宫中饮宴名排当。理宗朝排当之礼,多内侍自为之,一有排当,则必有私事密启,度宗因之。故咸淳丙寅,给事陈宗礼有曰:“内侍用心,非借排当以规羡馀,则假秩筵以奉殷勤,不知聚几许汗血之劳,而供一夕笙歌之费。”此说可想矣。有诗云:“花砖缓步退朝衙,排当今朝早赏花。玉镫金鞍皇后马,香轮绣毂御前车。”

贾相举令[编辑]

一日,壑翁招碧梧马廷鸾、西磵叶梦鼎行令,举一令要一物与人,得物者还以一联诗。秋壑云:“我有一局棋付与棋师,棋师得之,予我一联诗:‘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碧梧云:“我有一钓竿付与渔翁;渔翁得之,予我一联诗:‘夜静水寒鱼不饵,满船空载月明归。’”西磵云:“我有一张犁付与农夫,农夫得之,予我一联诗:‘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似道不悦而罢。

贾相之虐[编辑]

贾似道居西湖之上,尝倚楼望湖,诸姬皆从。适有二人道妆羽扇,乘小舟由湖登岸,一姬曰:“美哉二少年!”似道曰:“尔愿事之,当令纳聘。”姬笑而无言。逾时,令人持一盒,唤诸姬至前,曰:“适为某姬受聘。”启视之,则姬之头也,诸姬皆战栗。初,似道于浙西行公田,民受其害,有人题诗曰:“襄阳累载困孤城,豢养湖山不出征。不识咽喉形势地,公田枉自害生灵。”至乙亥罢相,公田、国事俱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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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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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此处有误,当为景定壬戌,即景定三年,公历1262年。推其出自《咸淳遗事》所记,故有此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