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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谷集/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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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陶谷集
卷二十二
作者:李宜显
1766年
卷二十三

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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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政府右议政闵公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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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镇长,字稚久骊兴,出自丽朝宰相文景公令谟,历累世,圭组蝉嫣,迄为名家。入我朝,留守审言、执义冲源、吏曹正郞、典籍龟孙、赞成齐仁,俱有名。至左议政文忠公鼎重,尤大显,文学德望,为世名臣,即公之考也。曾祖讳庆州府尹;祖讳光勋江原观察使,亦以清德行谊名。文忠公娶观察使南阳洪处尹女,生公于仁祖己丑十一月二十日。

幼已有驯行,恪守训诫,自劝读书,未弱冠,文辞骤长,每试,辄居前列,华闻蔚然。己酉,升上庠,拜英陵参奉,不就。由典设别检,升义禁都事,转工曹佐郞,出莅砥平阳川二县。

丙寅,擢文科壮元。公雅负场屋声,虽屡屈会围,名愈彰彻,至讥主司之冬烘,及是乃大阐,所制表辞,人人传诵。盖自观察公至公,为三世魁甲,而文忠公生于观察公擢魁之岁,公又生于文忠公擢魁之岁,后先登魁甲如左契,世尤以为异事。

以科前资穷,升通政阶,即日拜掌隶院判决事,俄迁承政院同副承旨。故事由荫涂登第者,例稍靳其初程,公则直蹑显班,无少碍,以时望之隆也。自后旋递复入,遇有阙失,必恳恳陈戒,间贰兵曹,为养出牧杨州

己巳,凶党窃枋,先戕尤庵文谷,以文忠公为坤宫尊属,尤忌之,洎仁显逊位,首栫棘西塞,仍请极律。公扶护到谪所,而母夫人在京病笃,公忧遑奔走,颜色憔然,行路亦为之陨涕。

壬申,文忠公卒于鵩舍。甲戌,坤位复正,上亟命复文忠公爵,既卒丧,特陞公礼曹参判。公上疏讼文忠公至冤,上下温批,慰谕备至。公感激承命,再为都承旨,间为工、户二曹参判,兼摠管、金吾、备局有司堂上。司寇缺,上询于大臣,大臣举公,乃擢拜公资宪大夫刑曹判书,升亚卿未满十朔,而人不以为骤。历拜判尹、兵ㆍ户曹判书、知中枢、大司宪、左ㆍ右参赞,兼知经筵春秋、世子宾客、宣惠厅堂上、南汉守御使,又擢拜判义禁府事,升崇政,以都监劳,又升崇禄。

公素饶才谞,辅以学术,及赞庙谟,尤殚诚竭智,蚤夜不懈。言议筹画,盖多有可书者,姑就其大者言之。乙亥,八路大饥,相臣陈文忠公辛亥主赈事,请委公赈政,俾追其先烈。公于是日侵晨出郊,监赈济活有方,且令富民收养渠沟赤子,民无捐瘠,每轩车过市,皆攒手称活佛宰相。时相请私铸钱者,不分首从,倂置之死,又欲增大刑杖以立威,公皆执以为不可,上从公言。相意甚不平,而识者是之。

前后掌大小狱,尤斤斤奉法,听断公明,务存大体,常以钦恤为心,民情甚安之。请西北边将,通计京仕朔数,俾绝淹滞之怨,取武士,不专以技,时试讲经,以广抡简之道,并从之,定为恒式。景庙在东宫,既谒庙,又有言坤圣与嫔宫宜并谒庙者,廷议多难之。公以为“此既有古礼,皇朝亦行之,揆以从之义,无不可者”,上从之,庙见之礼始此。

尤庵缅礼将行,公请特举礼葬,又请官同春嗣孙。吴道一两贤黜享时,以邑宰恬然奉行,士论鄙之。及是长国子,儒生尹得莘赵尚廸等谓不可入庙门,责斥之。时议请窜配,公言“在前儒生虽或有狂戆之事,不曾加罪者,重士气也,今岂可以此深罪”,上为寝其命。

久旱,将祷于山川,请祭慰昨年饥死之民,以消释冤气,并从之。朝廷以关西饥荒,用朴泰淳等议,请买虏谷。时虏人兼请私市,右议政崔锡鼎上,迎接虏价,不禀于朝,径自许之,商船贾舶,随米继至,欲不许则又恐逢啧,诸议靡定。公请只许买米,勿交易货物。是事之出,不佞先君子忠正公力言其不可,公与之同见,而事已至此,不可沮遏,则姑以是为言,公之本心,可见矣。

时有户布之论,又欲变通军制,公以为“户布之法,非不好矣,而末终流弊甚多,训局军兵,亦难猝然变易,终不如循旧善裁,务令镇安”,议遂不行。请以地部缣段,易铸钱馀铁,以防私铸之奸,从之。自是犯禁者少,用之无碍,人便之。

相琦为大司成,尹拯之徒在太学,以其曾参斥疏,谋逐之。以为“此事关系甚大,当先正其本”,乃抗疏论背师之罪,引文忠公请勿待以儒贤事。上盛怒下严批曰:“其时大臣之推上朝廷,大是失着。予未深思,率尔允可,至今悔恨。”公上疏历陈前后事实,以暴文忠公本意。

儒生赵仪祥李凤瑞等,称以为伸辨,诟斥文忠公,语极悖慢。公辨之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子主恩,君师主义。如使为人臣者,其父不得于君,遽生疾怨,公肆谤讪,则其将谓孝于亲而恕其不忠之罪乎?诚知其师之学,欠于纯正,则四十年出入门下,所请者何业,而王伯义利之说,始发于私怨既形之后乎?儒贤之所以为儒贤者,以其见理明而处义精也。于是而有失焉,则何可猥加以儒贤之礼乎?先臣昔年之意,盖出于此,而今乃曰‘徒知师生之义,不知父子之伦’,臣实痛之。”仍请急不已,上不许,勉出之。

时将移御,修理宫阙,浮费过多。公入对请务从省约以顺天心,防后宫之折受堰田,直乡生之讼其奴投属内司而被屈者,凡系有伤于君德者,必力为之匡救如此。贼臣师尚承召在道,滥刑官吏,公照法勘罪,右师尚者斥以肆其中伤。公上疏曰:“滥刑之律,自有三尺,而咎责至此,祖宗定制,其不足遵耶?”

公久绾机要,裁处悉当,正色立朝,中外敬惮,上亦倚重,异趣者谋欲敲撼而不能得也。庚辰正月,遂拜议政府右议政。时公已示惫,累疏辞,不许,医问交道。竟未及出谢新命,以三月十六日卒,享年五十二。讣闻,上震悼辍朝,致吊祭如仪,特命给禄终三年。礼葬于骊州文忠公兆次,后用卜人言,改厝于广州云吉山下负辛之原。

夫人宜宁南氏,礼曹判书章简公二星之女,有女士称,克媲君子。育五男三女,男在洙户曹正郞,启洙敦宁判官,安洙学洙德洙并举人。女适佐郞洪重锡、留守朴师益、郡守李浤。孙男百男百能长出,百朋仲出,百征叔出。学洙早夭无子,子百能德洙亦夭,子族子百权。女皆归簪缨家,内外孙曾若干人。

公仪容端严,局量浑厚,长身美髯,色温言简。诚孝之笃,得于天性,五岁,洪夫人疾甚,拜庭祈天。季父文贞公常语诸子曰:“汝从兄真孝子也,资质近道,汝辈宜效之。”每夕,亲自爇火于文忠公所,视日寒暖,增损其薪,未或差失。文忠公晩患风痹,公侍护傍侧,衣不解带者几十年。在谪疾益谻,公昼夜扶将,一不交睫,目为之肿。逮不讳,结庐守墓,哭擗哀号,终丧如一日,邻听亦感动。尝侍文忠公棘里,适有自京来者传洪夫人危缀状,公恐伤亲意,初无异容,及出户外,血泪不禁。

洪夫人,每亲为之沃盥总发,绕膝吮乳,为婴儿戯,以病痼无所省觉为隐痛,眉宇恒为之不舒。公退,必先诣夫人所,事无纤钜,一一详告,其至诚深爱,有如此者。及公下世,朝廷深伤其未卒养,特致月廪于夫人,大臣又白公孝行之卓异,遂命旌表门闾。

姊之诸子早失怙恃,抚视无间己出。事诸姑如母,及丧,已病瘁而犹限塡池不肉。推及族党故旧,曲尽诚悃,救灾恤穷,终无倦意,诸司驺直,尽以分之,不入于家。

居常无疾言遽色,少赴试闱,考官以公所制书高等,揭示场中,人皆动色,而公逌然。尝赴庆席,优人呈技,终不一眄。步履安详,折旋中度,每出入殿门,止进有常处,不失尺寸。自奉极简俭,官位既崇,犹不变塞,案无兼味,身不衣裘,弊荐破丌,萧然若寒士。

横逆之来,曾不芥滞,议论正平,不喜浮薄,而至于是非淑慝之辨,有斩焉不可易者。尝校《同春别集》附录,有南九万尹拯祭文,即圈而去之曰:“既得罪名义,实斁败伦纪,不可存也。”

酒户甚巨,时有剧饮,而言辞不错,检束愈严,人服其有守。终日危坐,未尝倚靠案几,常曰:“世目危坐者为学问人,学问若只是危坐,岂不易易乎?”盖公馀力学文,四子诸经,固已温熟,而尤于《小学》,着工甚廑,平生言行,无非得力于此,而公每自谦曰:“文理始通于此书矣。”

尤庵道峰院斋,甚被奖与,及立朝,尤隆推儒术,蔚然为士林之望。文忠公性严,而公以和易济之,仁厚之德,达于面貌。日用凡百,皆有一定规模,井井不紊,以至当官莅任,亦皆用是道不变。所至,必遵守成宪,无所纷更,存心制事,一以诚悫恻怛。出为世用,仅六七年,而随职辄办,裨益弘多。始摠中兵,旋掌财赋,李官之判决,南汉之区画,具有条理,皆可为法于后来。

自以世禄之臣,有休戚与共之义,当国势杌陧之会,任军民管辖之重,惟以秉公绝私忘身徇国,为毕义自效之地,病在阽危,犹不告休,忠爱之诚,自然孚感于上下。及枚卜制下,朝野相庆,而天夺斯遽,未究厥施。世运将否,忠贤先萎,痛哉!

捐馆之日,朝中大夫士举皆赍咨隐惜,小民相吊出涕曰:“吾其如何?”公没后二十年,肃宗大王临筵,以“劳瘁大过,遽殒其生”为教,嗟伤甚至。噫!此可以观君臣之际矣。盖尝论之,士君子立身大节,惟孝与忠而已。若公承大家积累之业,有师友浸灌之益,以孝则至行纯笃,身后之褒典既隆,以忠则尽瘁至死,圣考之追悼弥切。玆岂非间世名德,邈焉寡俦者耶?

不佞早岁登朝,得忝公后尘,钦仰哲范,讲服有素,而又念先忠正公赞命黄阁,推贤与善,实以公为首,今于节惠文字之托,安敢辞诸?顾笔力芜拙,不能铺陈万一。谨据家乘,略加櫽括,敢告于太常。

议政府领议政李公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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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字子雨,号鹿川世宗大王别子广平大君之后也。广平永顺君永顺清安君清安定安副正千寿定安之子属尽为白川郡守讳,即公五世祖。白川牙山县监讳仁健牙山凤山郡守讳凤山生佥知中枢讳厚载,佥枢生掌令讳,掌令生锦山郡守讳重辉。后赠白川、佥枢俱吏曹判书,牙山、掌令俱左赞成,凤山锦山俱领议政,以公及公曾叔祖右议政完南府院君厚源之贵也。锦山公安东金氏同知中枢光灿女,清阴先生尚宪之孙,以崇祯乙酉五月初一日生公。

幼有异质,动止自矩,劬学夙就,捷戊申文科,妙龄发轫,雅望蔚然。始隶槐院,旋入翰苑,移说书,升司书,又升文学。历践正言、持平、献纳、司谏、修撰、校理、应教、兵ㆍ吏曹佐郞ㆍ正郞,兼汉学教授,带三字衔。为养为淮阳府使,未赴,移玉堂,俄刺成川数月,又内移。

公为人沉静详审,虽早列华躔,绝不磨厉角圭为名高,唯退挹自守。然遇事,必尽言不讳。在台省,力谏尹敬教之以言见斥,劾正铨长李尚真先私后公之失。在玉堂,陈遇灾警惕修举振作之道,又以待儒贤,不承权舆,接臣僚,辄寘疑阻,恳恳申戒。且言严宫禁、屏左道、开言路、破朋党数事,深得儒臣告君之体。

辛酉,仁显受册,用都监劳,升通政,以职未准还收,拜司仆正。又由玉堂,升同副承旨。翌年,出为杨州牧使,立廨宇于弘济院,以便策应使,凡为弊于民者,登即罢革,既去,民树石颂惠。

入为礼、户二曹参议,明圣大妃丧,以告讣使赴。时有书,忧在边圉,颇修缮城濠。公预虑有诘问,私讲应对语,及至,虏主果以是发问,公即据实以对。盖彼先有闻,试以问之,而公所对明直,洞释其疑,得免啧舌之加,虏中人亦贺其善对。始议此事,锡胄以为过虑,及还,金公叹曰:“其深思远虑,非吾辈所及也。”时议赈政,端夏举公请管,遂兼备边司副提调,为赈恤堂上,以通政兼筹司,乃极选也,公辞不就。

岭南方伯缺,朝议难其代,时前任者与公有姻嫌,而庙堂破格除公,有以隳坏成宪为言者,不赴。拜江原监司,政成,一方晏然。瓜代为承旨,又出为全罗监司,尽心荒政,筹画益密。递拜大司谏,己巳祸作,退居遂。甲戌,起拜兵曹参议,俄擢平安监司。时关西大饥,至于人相食,公赒赈有方,民以大苏,微文坐罢。

叙拜都承旨,历拜大司谏、大司宪,兼备局ㆍ槐院提调、左副宾客,以礼曹参判,特陞汉城府判尹。公前为亚尹,已加意松政,又虑流丐满城,请给帖许斫,以补生理,除去枯松,护养稚松。及是入对,屡陈严松禁事,又论犯松朝士抵罪,自是人人重犯法,京师为清。上教曰:“某为京兆,松事殊有效。”

虏使至,为远接使,在途拜户曹判书,兼内医提调。虑耕牛日耗,请严禁屠宰,罢泮肆别许他廛,农民大悦,泮人亦无怨。初公归自关西言“西民方阻饥而谷不赡,宜遵古事,请粜于”。大臣塞之,后以朴泰淳言,庙堂始商确决定。至是虏使领米来,弊既不赀,嫚书续至,举国愤骇。两司合启请大臣罪,仍归咎于公,请罢职,上以为民为国褒之,终不允。公出郊,递拜刑曹判书,旋移兵曹,兼知经筵事。是岁,疠疫大炽,民死亡且尽。公陈埋瘗僵尸,救疗染痛之方,又定军门将校,察视瘗疗,都下至今颂之。

端庙复位,以都监劳,升正宪,兼知义禁同知成均。入对,以崇节俭祛党习等事,反复陈戒,患宿卫雇军之弊,请募丁壮军成案给布,以为缓急用,上允之。后见格,公叹曰:“此是美法而亦不能行,何事能做?”陈烽燧乃报警重事,而烽军只临夕上山举火,殊极虗疏,宜募人赡其衣食,使之恒留山上,上可之。陈宣帝用人,必自州郡登擢,此诚可法,又劝上终始典学,克勤毋怠。引岳飞李纲事,申复雪之义,仍以得人委任之意,惓惓焉。上曰:“神宗肉骨之恩,宁忍忘诸?昔诸葛亮非不知恢复之难,而惟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心,君臣上下,若存得此心则善矣。”又陈“法久弊生,当变而通之,胶守弊法,非长久之术。李珥之欲变通,实有见乎此而其养兵十万之说,尤是识治体之论,即今军民积弊,亦须留意更革也”。上纳之。

公秉铨以来,大恢公道,赏罚得中,武士军校莫不称颂。遭王母李夫人承重丧,是时公年已老,而持制甚固,先君子忧之,力劝姜桂,而公不变。外除,除大司宪,兼知经筵。

公时在墓下,墓山多花,一日掖隶来取之,谓出内旨。公语之曰:“昔时白当掖隶之取花,手碎其花,以谏止仁庙,今吾方带台职,尤不可不言。”遂上疏,以无微不谨,绝玩好等语微讽之,上以“亶出忧爱,予甚嘉尚”为批。复拜兵曹判书,极陈军政弊事,请行口布法。壬午,升判义禁府事,上将册继妃,特陞辅国,拜判敦宁府事。仍差正使,后以前例必遣大臣,收其命。

公自再掌邦政,益留心经远之图,事无洪纤,必硏精熟讲。以江都城颓圮,请改筑,津丞差以老吏,不能管摄舟船,请以远方求仕之武,为别将,以责其效。又以命句管良役,监视海防。

上问军门事,公言“军门太多,此众弊所由兴”,盖公意欲就加厘正,非必罢之也。上曰:“以小国有五军门,安得无弊,宜先罢禁卫营。”公言“宿卫单弱,军门不可轻罢”,先君子亦箚言之,上乃命今姑仍置。

上问筑城事,公言“论其形便,弘福固胜于北汉,而财谷输入,北汉为优,臣之所取,常在于此。若使三军门分管经始,而移送馈粥饥民,待其苏健,优给其粮,使就筑役,可以两利俱便。”上亟是之,命依此施行。

兼宣惠、内医提调,移拜吏曹判书,以经理海防,复设禁卫提调,以公兼之。又兼守御使,良役变通久未就,请设厅,以厘正为号。

公在铨,一以消融保合为务,既以此白于上,请尽建极之道,临政注拟,一循公允,不偏主好恶之私,峻议者多不平。正言金万谨上疏构公,故举他事,语意深紧,公即出郊,上下教斥万谨,特授固城县令,勉谕公还朝,公终不承命。擢拜右议政,十上章祈免,上不许,屡遣承旨敦召,至有偕来之命。遂入谢,上引见慰谕,公仍伸救万谨,物论多之。是岁为甲申,上以“皇明运讫之年,我东不可无追报之典”,命设坛禁苑,享二皇,永世祀之。公请用极崇之礼,依仿社坛,荐俎用乐,行毛血礼,从之。时上寝疾,公言“壅闭湫底,反有害于调养,宜频接臣邻,以疏畅神气”,语极恳款。

乙酉,又请召还金万谨,上不听。台官朴汇登姜履相等,以修筑都城为案,劾左相。公以同罪漏免为不安,引入,上勉起之。

是冬,有禅位之教,公率百官庭请,伏阁再请对力争。上曰:“予之此举,初非厌苦万机,欲专心调息,而上自股肱,下至军民,皆不忍舍予,君臣之间,岂无感动?”公仍感泣流涕,上亦嘘唏良久曰:“八路大无,赈政方急,若因此旷废国事,是益予过也,以此勉从群下之请。”后数日,又命引见,公言“圣上有转圜之美,今日实邦命维新之会,宜倍加淬厉,益懋至治。岭南是人材府库,而近来多废斥,当此国有大庆之日,尤宜疏通甄用”。上命申饬铨曹。

俄命公卜相,凡三卜,而上不用,下严教。政院覆逆,玉堂陈箚,请收还其批,上以阿好责之。盖是时上欲进用一番人,而公不循上旨故也。公出郊乞递,上即许之,例判西枢。

翌年,以即位三十年,称庆进宴。上命公进爵,公辞不获,入城,上引见,慰谕备至,参宴翌日,复出城。翌年夏,上别谕曰:“去秋勉留勤恳,莫回卿心,至今愧恧,卿造朝而后,予心可安。”命遣史官,与之偕入。公黾勉复入城,拜左议政,兼内医都提调。

忧念东宫久无螽斯庆,因入侍,备陈求嗣之道。以世子傅入参会讲,极言䆠官之祸,语甚激切。辅德朴行义贬毁真西山,公又辨论其非。秋,被台臣诋斥,陈箚引咎,有疑怒訿谤等语,上斥以不和平。公惶恐寻单,递判西枢。凶人李鉽诬告世纪,吐款伏诛。公既赴鞫按治,入侍论阴慝情节,偶引朴应犀事为言,盖以其死中求生之同,而非有他意也。上责以比拟不伦,辞旨极严,公出城俟谴。

会圣候添加,移设药院,苍黄趋阙,曁复常,还出江郊。上遣史官,使与偕来,不得已承命入城。时有台臣李东彦素以抗直自许,尝论窜南九万等,其党深嫉之,诬以父丧不亲含,上命用极律,寻瘐死。至是上悔之,令大臣平议情罪,公献议,历论狱案乖错之端,辞语明白委曲,即命伸冤复爵。

兼司仆提调,克尽攻驹之政,赈牧场民,以济其急。上箚论城池事,略曰:“昔孝宗大王尝欲筑北汉城,塞造纸署洞口,以为临乱移御之所。然则表里重城,便作金汤之固,比之南汉,不啻倍胜,国家万全之计,孰过于此?今若以北汉为内城,移奉庙社宫殿,筑荡春城,贵贱妇女,公私蓄积,并令移入,则敌兵虽大,无能为也。既据北山之险,分兵守都城,则形势自壮,根本益固,必无先溃之忧矣。”又推演此意,条陈十馀事,上批曰:“卿以元老大臣,诚深忧国,有怀陈箚,感叹不已。”

凤城查官,向白头山,欲借道于我,庙堂将许之,公箚论其不可。仍请别遣官劳问,兼以开谕,观其事势,方便处之,朝廷不能尽从,而识者是之。先是北城议起,论者纷然皆以为都城不可弃,遂修筑都城,未几,为群议所沮。及咨之至,又以北汉为定,下御制诗于海昌泰周,以示圣筭牢定之意,特命公主管。公夙夜经画,竭智殚虑,凡百施措,次第就緖,大为国家保障,而众咻犹未已,公终不挠。

拜领议政未几,掌令徐命遇上疏构捏至酷,公出城。上屡遣史官、承旨传谕,促令还入,公陈恳愈切,上乃许递,敦勉益挚,闷然应命,即乞暇下乡,仍屡封章乞退。

病痹留调积月,值上候加谻,力疾进诣阙下。时上欲行君臣服古礼,询及大臣,公以朱子定论为对,遂定方丧之制。又陈章乞退,上以手书赐批,谕教勤缛,公不敢辞,进册子论北汉便宜,条录二十一事,区画纤悉,筭无遗策。又上箚极论时弊,上并嘉纳之。

兼禁卫都提调,上疾甚,欲试浴温泉,公恐损真元,力持之。公尝以庭试时,举子挟带杂人,科场棼乱为闷,每欲更变,至是有设行初试之议,公力言其必可行,议不一,不果行。端懿嫔丧,议服制,公以国制对,有以世子行练为疑者,公谓练具三年之体,不可废,并从之。

陞领中枢府事,时以北汉事,訾议朋兴,台官成震龄柳复明等,相继侵斥,公固已不安。而镇厚又上章力攻荡春之筑,遂命会议朝堂,停辍筑役,公自劾曰:“臣之请筑之疏,下庙堂,遍示诸宰,皆无异议而后行之。臣费尽心力,工役既完,而到今欲停罢之。若使重臣早有一言,庙堂防塞不许,则必无公私狼狈之患。而缘臣昏耄,未能烛几,终陷于偾误之科,此皆臣之罪也。”仍出城,以御宴期迫还入。

是年,以上春秋临六旬,依太祖朝故事,入耆老所,亲御景贤堂,锡宴耆老诸臣,仍赐金杯。且命赐梨园法乐于本所,公与参宴诸公,插花张乐,扶醉而出,道路荣之。

公自遭重宰之斥,益不自安,恳乞休致,不许。以圣疾渐就危笃,昼夜忧煎,日造起居之班,触冒寒暑,积致伤败。至秋,忽觉右边痹甚,语涩神昏,春宫闻之,遣医颁药。自是连在枕席,翌年六月,上大渐,公惊遑舁进阙下。及昇遐,哀痛废食,疾势因此增剧,以辛丑七月二十九日卒,享年七十七。

临终,无一言及家,惟以国事为念,谆谆不已,进诸孙语之曰:“余早登科,不能多读古书,从事师友,以广知闻,此为没世恨,汝曹宜以此为戒。”讣闻,上震悼辍朝,赐吊祭如仪,命给禄终三年,禁旅市。民争来哭吊,门生故吏之受恩者,或心丧,或持服,如丧父兄。发引之日,执炬而送于郊者,亘十里不绝,悲号震野,此可以观德惠之入人深也。

礼葬于广州光秀山先兆,贞敬夫人咸从鱼氏祔。夫人观察使赠赞成震翼女,生二男二女,男显应洗马,显崇,女适士人尹寭、参军元命一。孙男大中长出,存中次出,馀并幼。

公内行淳备,事父母,诚孝笃至,金夫人卒,公年甫十二,执丧如成人,以脆胃行素,为一生病源。事继妣金夫人,爱敬无间,夫人婴沉痼疾,阅岁弥笃,公左右扶将,竭心焦思,见者愍然。邀请医人,泪随言下,诚意恳款,虽素以骄傲难致名者,无不随即来诊。又虑分剂不精,必步诣药肆,手锉以进,终始如一日,夫人亦感之。临绝顾公叹曰:“为母子二十年,两无憾矣。”

议政公得类中之证,积年在床,不能自运,起居医药护视之节,一如侍母夫人疾。母夫人既不幸,议政公继卒,重哀洊祸,毁戚逾礼,柴缀几不全。事李夫人,如事父母,事无大小,一唯顺适其意。及丧,哭泣之哀,感动傍人,过其门者,至为之踯躅不去。痛不逮先妣养,语及脸必泫,见子女辈嬉戯母侧,辄悲叹曰:“我何辜,幼失所恃,独不得为此哉!”

祭奠,尤致悫怆,非甚病,未尝不躬。及至晩暮,病在危笃,而当其祭时,必俯伏枕席,悲不能自止。向先之诚,靡不用极,前所未遑,次第修举。营立大君庙于东门外,遍竖碑碣于累代先茔,又镵石大君墓下,记各派子姓葬处,俾无后人迷。

念先祖贰室有育养恩,为立短表。酌定祭先之规,井井有条,又欲裒录先故言行,以垂家范而未及,以为追恨。外家主祀者非穷窭,而每于忌日,备送祭需无阙。

其于兄弟,友爱甚挚,姊权文纯夫人远在湖峡,久旷省觐,思恋之怀,至形言色,陈情受暇,往视之。后数年,捐世之报至,公摧伤过节。仲弟患风疾,证形危谻,公忧念至切,为买小宅于一洞,亲董修葺以处之,非有公故,日常团会,谈谐欢䜩,务以安慰病怀,甘滑之味,必与共之。怜末弟少无倚怙,抚视有加,常曰:“吾兄于我,实有父子之恩。”两弟后先丧亡,公于五六年间,三遭同气之戚,痛悼悲念,不能自抑。悯诸侄孤贫,分与俸禄而赡养之,遇宗戚,亦尽诚悃,赒恤佽助,无问贵贱。

接人,和气蔼然,虽在寒卑,亦必温言降色。性子谅恻怛,如闻人忧厄惨戚,惊嗟弥日,必思济救。远客求仕抵京者,又药其病赙其丧,人有求乞,必即应副,无倦色。有关西文官留邸,病革将死,谓其主曰:“环顾一世,唯李相国有高义,我死,汝可往控。”公闻而恻然,定送护丧人,棺敛之需,一无所缺,西路人人皆感激,至于涕下。岭南人有以为贤辨诬来者,患痘甚危,告急于公曰:“闻大爷有仁厚之德,敢请药物。”公即给之。后其人来谢曰:“用其药,得免于死,此恩何可报也?”有一文官居比邻,将死,托其妻子于公。公为加存恤,助其祀而昏其子,至四十年,终不替。其子所为多不善,人或请斥去,公不许曰:“吾既诺于其父,今不可背负。”

洎公捐馆,素昧者多请哭吊,或有千里奔赴者,皆前日见恤于丧病者也。仁心爱物,出于至性,虽虫豸之微,亦不忍枉害其生。奴仆有罪,虽挞之而见血则止,其有最桀黠不从令者,逐之曰:“重刑可惩其罪,而刑重易毙,至于杀人,虽奴仆不可为也。”有被驱来诉者,笞之曰:“汝见恶人,何不避去?”以此不敢与人斗哄,受驱伤,亦讳之。

尤慎喜怒,事有迕意地,忍之既久,渐成工夫,居官在家,一无过举。口不言人过恶,专掩匿覆盖,子弟有失,婉辞以喩,使之悔改。非意之干,不少芥滞,镇厚侵斥公甚重,而公夷然不以为意,闵公后乃大服,委造郊居,谢过不已。当官莅职,必先揣度事之轻重缓亟,思之又思,见其必无差捩,然后始为裁处,于内于外,率用是道。故其所处事,周匝精详,几乎置水不漏。

东南二藩民俱立碑,关西旧有相国元翼生祠,公之递归,又以公同祀。前此民以先君子并享其祠,至是人尤以一家并祀,为稀有事,盖公与先君子为姨从故也。

平生罕交游,尤不喜党论,见交轧互挤者,辄为之颦眉咄叹。常以李文靖‘勿用浮薄喜事人’之语,为知言。若其忧国爱君之诚,可质神明。心绝偏私,事耻近名,每欲克遵王道之荡平,以做寅协和衷之美。虽未能一朝打破色目,亦庶冀不底于分离乖隔。入以告于厦毡,出而勉诸同朝,而人心不如我心,气色愈益不佳,至诮公以巽愞依违。公叹曰:“以栗谷之贤,犹未能调剂,况在今日,尤何可言?然其秉心,惟当以栗谷为准。”

至于革弊政恤民隐,是公常日茶饭,每贻书方伯连帅,求问兵民弊端,如见守令边将之来辞,必令录示封内积瘼,良役侵征,为国中巨害,参量讲究,以定节目。又论八路州县粜籴不均之弊,定为大小均一之法,藏诸庙堂,以为遵行之地。至于北汉之事,最为好事者訾謷,而若公初心,只欲大修国家阴雨之备,以巩固内势,遏绝外侮。故其所揆策,类皆不求近功,务为悠久不败之道。而至其事与心违,蛊坏多端,以增惹浮嚣之议者,盖莫非任事之辈例多纤巧,不能体行公雅意而然,于公亦何有焉?且夫甲乙便否之论,自古经大事者,所不能免。

乃若钱谷之贸迁、游民之役使,固出于事势之不得不尔。而一皆斥之以耗财病民,不究里面之如何,惟事矢口而刺论,一人倡之,万口和附,使公十年经纪之事,卒归于一场虗套而后已。此系朝纲国体之大端,岂独公之不幸哉?然公忘身图国之素忱,实在于前后奏牍,后之览者,姑置计策之得失,唯观言意之公私,则必有以信其一出于片片衷赤,而子囊之忠,有不足专美于古矣,亦何恨哉?

公自幼持身,一以俭约,不耻恶衣恶食,洎官位渐隆,终不变布素之节。使归,唯衣衾随身,凡系中物,一不以污诸行槖。至禁家人市买曰:“古有掌竹者,举家不食笋,嫌疑之际,不可不慎也。”自湖南归仅一年,几于绝火,在关西,尤痛戒膏腻,一裘之微,亦无所浼。辞受一节,防范截然,郡邑所馈,非馔物则却之。每举陆宣公“鞭靴不已,必至玉帛”之语,以戒子弟。立朝五十馀年,家舍无所修治,田园无所增植,常曰:“以吾俸馀,足以治第买田,而国事方艰,何可留意于此?”

然公最恶沾沾自喜,皎厉以为名者,故人或观其外,不甚知其寒俭,而中实枵然无馀蓄,古所谓清畏人知者,公实庶几焉。公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故间或有随时处义,稍盭公平日心事者,而人不以形迹疑公。

一生以谨慎做工,位至上相,愈益谦恭。自筵席退出,未尝轻以语人,每封章,必读至数回,终无误处而后乃呈,此与不泄温室树、书马恐谴死者,同符矣。

公虽不以文学为长,而疏章简札,精切委曲,专于觚墨者,亦敛衽称服。早岁登朝,未有讲学之暇,而修饬言行,未或放过,手书“守口如甁”四字于便面以自戒。案上常留《自警编》等书,披复体验,调谑之言,不发于口,弛慢之容,不设于身。

爱慕儒术,至老不变,事关斯文,必为之尽力。当年少辈携贰大老,声势颉颃,而独介然自持,甘受挫抑。牛溪子孙穷,无以迎谥,又担当鸠聚,克举盛典。

国朝以来,以节行闻者,随续筵白,赠谥旌表,官其子孙者甚多。盖公先世以之穆,饬之行,为一世所艳称。而牙山公之弟峒隐公义健以清修苦节,为两贤所重,完南公又与两贤友善,家世渊源,固有所传承。而公又自出清阴,于谷云文谷诸公,有甥舅师弟之义。故虽不切切于穷格之工,而自能摆落滓垢,绰有法门遗范,其与流俗椎鄙之伦,相去远矣。

公尝卜筑东郊,即所谓鹿川者也,仍以自号。作亭数间,扁以晩香,盖取韩稚圭老圃寒花语,以自励其晩节。而屡陈乞骸之请,终未蒙开许,心常慨然,未尝一日忘于怀。及至病剧,益厌尘喧,结茅栋于三清之洞,以为就静养痾之计。三渊金公诔,“三清移寝席,便是鹿川情”二句,盖亦述公素心也。

公卒未几月,士祸大作,先朝旧臣芟夷殆尽,而世故沧桑,有不胜其悲惋者矣。万死归来,重入朝列,所遇无故,乖巧日甚,思欲更见大君子雅德清规,何可得也?仍念往在辛丑,宜显承乏长铨,公即枉书,为举先君子扶公抑私之政,勉以一心精白,务追先美,毋负圣朝委畀之意,辞语恳至,有足以激厉颓懦。当时札牍,顷刻之间,几乎盈束,率是属托之语,其专以公字相勉,无一语及私者,唯公一人而已。大政前一日,以例往拜,公又敕励,比前加切,仍举荐数三人,其人固皆可用,而偶未检拟。既罢政,深以负公所教为愧,而公乃贻书,过加奖予,曾不以前言不施为嫌。

宜显生世六十年,阅人多矣,秉公无我,诚心为国,惟见于公,他人举不及矣。古所称“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者”,公岂非其人耶?

公之卒于位已半纪,而崇报之典,尚未尽举。今我景宗大王再期奄迫,祔仪将行,公卿议定与享之臣,至公咸无异辞,公议益可见矣。公之诸子授以家传,令宜显撰次为状,以备太常之采掇。公之德业,著在舆诵,固不暇芜辞之揄扬。而窃惟我肃宗大王以则哲之明,克即三宅三俊,擢公元宰,眷任斯专。盖尝以“炳炳之忱,无愧古人,一则国耳,二则公耳”十六字,特谕于备忘,惟此华衮之褒,实从古人臣所罕得于君父者也。知遇之隆,可谓特达,而景庙别谕,又以“纯诚体国,余所洞知”为教,此盖察公忠亮于书筵劝讲之日,而验之行事,益信其然也。大圣人前后纶言,昭如日星,俱可以垂诸后来而弥章,尤何敢更容一言?谨具历官行迹始末,以请易名之典。

礼曹判书洪公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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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万容,字伯涵,号金华洪氏安东丰山县,在丽朝,直学之庆、舍人、大提学、大提学,连四世践华膴,尤以文藻名。后久替不振,至大司宪慕堂公履祥,复大显,为时名臣。四子俱登文第,第四子讳,礼曹参判。寔生讳柱元,尚宣祖贞明公主,封永安尉,谥文懿,雅负誉,即公之考也。

公以崇祯辛未十二月十一日生。幼有俊才,及长,文词蔚然。二十一,登司马两试,所制诗佳甚,考官欲置之魁,不果,居第三。三十二,擢文科壮元,三十六,又魁重试。始由成均馆典籍,历礼ㆍ兵ㆍ吏三曹佐郞ㆍ正郞、司谏院正言ㆍ献纳、司宪府持平、知制教、弘文馆副修撰ㆍ修撰ㆍ副校理ㆍ校理ㆍ副应教,兼备边司郞厅、文兼宣传官、校书馆校理、中学教授、世子侍讲院文学,间为京畿都事、司仆寺正。

公出入清要,遇事鲠亢,未尝有所挠屈,以此或受挫揠,而士论愈益倾向之。其在台阁,请摘罚丑正之儒,被螫于其党,上卒从公议。攻必远论礼之乖,忤旨,累拟三司而久不点。端夏言事特递,又启请还收。在玉堂,蓍重论内官赃吏事,批旨极严,上箚请加优容,仍陈严赃律肃朝纲之意。

时上喜怒颇多过中,承旨益炅被削职,吏判长远被拿推,两司多官论斥大臣,并命递职。公偕诸僚论救甚力,俱报闻。

因雷异上箚,以开经筵、审好恶、杜私迳、礼儒贤、蠲徭役、给田灾、改贡案等事,缕缕陈戒。以旱灾,请停东朝进宴,又请修德应天,申戒甚至。因雷雹之变,箚陈六条,言皆中窾,上并嘉纳之。

泮儒上章论幸相辱国,命停举疏头,有黄壖者乘时投匦,欲售倾陷之计。公极言士气不可摧折,请解儒罚,又究论情状,请严斥之,不报。佐铨,尤慎惜名器,尝争承宣新拟,贰堂怒讦之,上命下理。后又因枳人承宣望,特补高山察访,大臣启寝之。

丁未,以都监劳,升通政,屡拜承旨、吏曹参议,历佐户ㆍ兵ㆍ礼ㆍ工四曹。而为谏长最多,论黜贼臣挺昌,伸直善澂敬教敏廸。最后当群小盗秉,抗言立异于尤庵同春论罪之启,特加谴罢,屏处五六年。遇庚申改纪,即陞伯,入拜大司谏、大司宪、都承旨、吏ㆍ礼ㆍ兵ㆍ刑ㆍ工曹参判、右尹ㆍ左尹、同知中枢敦宁府事,前后兼同知义禁府成均馆春秋馆事、副摠管、承文ㆍ观象ㆍ宗庙提调。

辛酉迎之礼,以知申事进圭陞嘉义。甲子,又以都监劳,进资宪,拜工ㆍ礼二曹判书、右参赞、知敦宁、知中枢,兼知义禁、知经筵、都摠管、司译ㆍ缮工ㆍ活人提调。

公立朝二十馀年,言议务存大体,不喜矫激,而于是非淑慝之别,确有所秉。洎陞卿列,值圣化维新之会,尤以懋学来修、明饬政刑为要。侍讲《立政》篇,推言得贤补治之道,又请勿许尤庵休致,频加顾问,写进松江郑公宣庙语,以备鉴省。因旱灾,极陈消弭之方累数百言,上褒以切实。善澂愤权奸跳梁,成疾而卒,请予祭以慰忠魂。

挺昌既逆诛,其侄始大始万以过房漏网,并请边配以严典刑。许潜贼积之祖,得滥谥,亦请削去。始寿诬先王当诛,上以其曾忝相职,特命减死。公请对,引贼事,力陈其必杀无赦。上曰:“以语犯当宁,尚且正法,况始寿之罪关系先朝者乎?公议之争执是矣。”遂命赐死。是时大臣三司经年请讨而不能得,及是始蒙快允,一时多公回天之力。

戊辰,以节使赴,未还,奸凶复当国,时事已无可言。公黾勉复命,因陈疏尽解本兼诸任,杜门谢客,及坤圣逊位,益忧愤忼慷。公居常喜酒,至是辄过饮霑醉,不恤伤生。子弟谏止,公仰屋流涕曰:“彝伦斁绝,国命将坠,吾欲速化而无睹也。”遂以壬申六月六日卒,享年六十二,葬于丰德先兆面巳之原。

夫人砺山宋氏,参判时吉之女,生五男三女。男长重箕,次重范俱佥正,重衍重福俱府使,重畴牧使。女适参判李大成、注书沈龟瑞、正郞李师亮

公外似严毅,中实宽平,早服庭训,内行修饬。虽袭于绮纨乎,平居简约,只以图史自娱,不訾省。自归,行槖萧然。敛避权要,无心进取,世亦不以机务之重畀之,盖知公雅意也。晩见朝论乖张,不欲鼓闹,口绝雌黄。及时辈营救吴道一,劾罢,辄引避奖美郑公,为其党弹去之,人乃服其泾渭之甚明也。

始公在娠,仁穆大妃梦,宣庙遗玉曰:“公主生男,宜锡以此。”是夜公生。文懿公之外祖月沙李公释之曰:“玉即玉铉之玉也,其台铉之征乎!”命公小名以此。及公早岁释褐,位至卿月,而厄于时,竟未登庸,始所期待,不免剌谬。然余见挽近以来,世故邅回,机阱错互,当时廊庙诸公,或毕身殉国,蹈祸而不悔;或际晩当事,背义而自玷。公乃优游闲局,高朗令终,既不絓文罔,又能完身名,厚福绵祉,一世无两,人之称诵,至今未沫,则又乌可以雉膏不食恨公也哉?

公殁三纪,节壹之典未行,今公孙参判锡辅、承旨铉辅托不佞为状。不佞生后公,虽未及趋陪后尘,得以先人之故,惯闻公事行之一二。玆敢不揆芜拙,纂次如右,牒仪部,用资太常氏之考焉。

议政府左赞成洪公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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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字纯夫南阳人。曾祖户曹参判讳子儆,祖同知中枢讳益生。考护军讳贵演,妣永川李氏,佐郞永弘女。后以公贵,赠同知公兵曹判书,护军公左赞成,夫人从封。

公以天顺甲申二月生,自在幼年,器度夙就,人皆以远大期之。弘治壬子,升上庠。丙辰,阐文科,分隶承文院,权知副正字,选入艺文馆,为检阅,转至奉教,升承文院校检。自后屡转司谏院正言ㆍ献纳、弘文馆修撰、议政府检详ㆍ舍人、侍讲院辅德ㆍ兼辅德,时望蔚然。间为兵曹正郞、司赡寺正。乙丑,遂陞通政,拜兵曹参知,转吏曹参议。中庙反正,入承政院,为左承旨,参录定难功,封唐原君,仍陞都承旨。递拜户曹参判,出为全罗道观察使,入拜礼曹参判,旋移司宪府大司宪。公风范凝峻,久居近密,禁中为之肃然,至是挈持维纲,务存大体,物论归之。

递为兵曹参判,又移大宪,出为京畿观察使。癸酉,特擢拜刑曹判书,诘奸威暴,京师为清。历兼都摠管、知经筵事,移判礼曹,练达典故,事无罅漏,时称宗伯得人。由议政府右参赞,又出为庆尚道观察使。岭南地最广,文牒浩穰,公处剧如易,不劳而自治。递移西枢,复拜参赞,兼知义禁府事。

丁丑,台谏请悉改定难功臣之号,公亦见正。历拜汉城判尹、刑ㆍ礼ㆍ兵三曹判书,兼经筵宾客。甲申,进拜右赞成。贰公,位次端揆,公素负公辅望,故先以是处之。丁亥,拜吏曹判书,递知枢府,转判枢,复拜左赞成,兼世子贰师。

先是奸臣金安老在谪图复入,朝宰有扶护之者,遂命会多官议收用可否,公独执以为不可。及安老用事,肆加𬺈龁,公遂自政府左迁判尹。间为礼、户曹判书,而迹不安于朝,安老意犹未已,必欲中以危祸。时安老酿成巫蛊狱,后宫朴氏与其子福城君、女婿唐城尉洪砺俱不良死,公之孙也。安老遂以此萋斐疑似,斥黜公乡外,窜公子叙畴于远地。公退处果川霜草里,任真推分,不以得丧婴怀,惟忧念时事,未尝不慨然。

丙申,丁母夫人忧,时公年已垂大耋,而率礼罔愆。翌年,安老罪死,诸被谪罚者,次第起废,而公以持服不见用,只还告身。朝野日望其阕制,而竟用哀毁,以戊戌正月四日,卒于服中,中外恸惜。享年七十五,葬于扬州道峰山

夫人顺兴安氏,县令克治女,举一男,即叙畴,有雅望选玉堂、湖堂,官止观察使。女适县令闵𫖯、司评李公升。观察有五男,第三男县监之孙翼汉,当丙丁虏变,为皇明抗节,押赴虏庭,骂贼不屈而死。朝廷为旌其闾,赠领议政,谥忠正。公之内外孙甚繁,外派多至卿相,𬊤爀于世,自有谱,此不著。

公姿貌方严,性沉厚寡言笑,恢然有长者风。宽简慈仁,笃于孝友,抚养群从弟侄,无异己出,训诲成就,资办婚嫁。始登第,赞成公喜甚,别以土田臧获与之,公固让不受。叙畴既敭历清要,其子又尚主,门户鼎盛。深以满盈为惧,诫勿骄佚以贻吾忧,身先俭约,为子孙视效。局量洪深,长于料事,预烛机先,人莫能及。至若吏干之能,是公馀賸,而疏奏启判,辞约而旨明,人不得删益一字,代公者以为准式。简节疏目,不喜琐细,而事亦克集,一时论得宰相体者,推公居先。

我国之制,台府秉朝宪,风采攸系,春官掌邦礼,事大交邻之事,咸总统之,一有蹉迕,辄致生事。司寇之多失于冤枉,度支之难周于调度,两铨之易眩于用舍。自昔通才硕望,尚或逡循,公皆能尽职,绰有馀裕。方廪廪有登庸之望,相臣有缺,庙堂已举公首拟,而顾以不能阿时取容,竟罹文罔,终于屏散,未副舆人之所期,岂非天哉?虽然,君子小人如薰莸冰炭之不同,非此胜彼,即彼胜此,相角,互捩,自古而然。于此正可以见公之卓然,追配前哲而无愧矣,亦何足恨也?后承克袭遗训,咸有令闻,逮至忠正,乃能以一身撑拄宇宙,永有辞于天下后世。今之人语及公,辄敛衽而加敬曰:“此乃忠正先生之祖也。”其为耿光,又何如也?嗟乎韪矣!

公位至三孤,在邦典应得谥,谨采先辈公诵之言,撰次为状,敢告于有司。

赠吏曹判书权公谥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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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字怡叔安东人。安东,自太师以后,舃爀蕃衍,为东方巨族。有讳,参议,号习斋,诗集行于世。其子县监,赠承旨,主簿,赠参判,号草楼,亦能诗,与弟石洲俱负艺苑名。承旨子不仕,赠判书,出后参判。之子讳,执义,赠判书,即公之考也。娶南阳洪思道女,以孝庙辛卯六月九日生公。

公承家世文献之传,聪慧夙悟,句语多惊人。未弱冠,中发解,华闻弥盛,见世道日丧,徘徊乡社,无意进取。辛酉,始登司马两试,己巳,擢文科。时上将废中宫,举国波沸,公新自乡来,未详事端,不免随众入试。既出,悔恨切骨,遂不应榜,直还韩山丙舍,杜门屏居,以罪人自处。

长秋复正,朝廷旌用守正诸臣,以公末后处义非他人所及,选拜侍讲院说书,下书召之,公上疏引过自责,终不就。不佞时忝翰掖,谓秉笔之选,舍此人不可,首荐之,公不应讲,自就岸狱者三,竟夺职归。

翌年,丁外艰,卒丧,又再就狱。大臣知公意坚,白上曰:“某所守可尚,留之,徒碍史局,宜升迁而许其新荐。”上从之,遂拜兵曹佐郞。自后屡拜三司、春坊,召命洊下,而终不起。

先是壬辰设庭试科后,人言甚多,其中数人事露见拔,公子以目见可疑之迹语人。至丙申群小秉柄,欲翻科案,以为其党地,拿迫问之,持前言不变。遂加酷刑,将因此网打异己,上烛其奸,黜其人放。修撰朴师益仍上疏飏公恬退之节,请加崇奖以警衰俗,上嘉纳之。持平李挺周又疏讼冤,且言“权忭之子宜十世宥之”。上答曰:“权忭苦心清节,予亦嘉之。岂其子甘心欺君?其冤可知。”无何,特陞公工曹参议。

至今上乙巳,筵臣李箕镇肃庙恩奖,以为“自废四十年,年亦望八,已是可贵,其所退遁,实有关于名义风教,宜施褒赏”,上曰:“每于政目,见其姓名,而不识其为人。今闻儒臣言,肃庙恩奖既如此,年又近八十,特为加资。”左相闵镇远继白其本末尤详,上益嘉之,思欲一见,答公疏曰:“顷闻大臣之言,深叹卿劲直自守之志。其所自画,乃所以明心节,予岂可夺卿一生所守?卿既出身,而即今所带,不过军衘,一番登朝,则他日归拜两朝,亦有辞矣。予欲一见卿面,从卿所守之志,卿须体谅,其即上来。”公再辞不赴,以勤圣学、坚圣志、恢言路、正官方等语,及于疏末。答曰:“予岂不能伸卿之心以砺百世名节?欲致以军衘,予意可见。陈戒之言,诚甚切至,深用感叹,可不体念焉?”后公病笃,大臣白之,命赐药物,送掖隶以问,又赐时箑,异数如此。

公前后拜正言、持平、文学、知制教、副修撰、修撰、副校理、校理、掌令、执义、司谏、辅德、副应教、应教、大司谏、副提学、吏曹参议、承旨、兵ㆍ礼曹参判、右尹兼弘文提学、大司宪,或至再四,多或十拜,而皆不应命。

丙午五月十四日,卒于家,享年七十有六。上惊悼下教曰:“予知权忭所守之难变,虽未能强迫,心叹其志槩。今闻其卒,伤恻曷谕?致赙等事,即为举行,丧葬之需,亦令本道别为顾助。”又教铨曹变品赠职,是日遂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经筵义禁府事弘文馆大提学艺文馆大提学知春秋馆成均馆事五卫都摠府都摠管世子左宾客。其后筵臣金龙庆言公节行,宜赐美谥,职虽未准,前亦有例,诸臣同辞以请。上曰:“特命赠职,盖遵先朝褒尚之意,其在风动一世之道,岂惜易名于斯人?既有前例,特为赐谥。”又遣礼官致祭,哀荣备极,一时耸叹。葬于舒川金丹里

公再娶监司苏斗山、进士李圣元女。生三男三女,县监、参奉、县监尹东衡妻,出;元景淳李奎恒妻,出。诸孙长出,仲出,馀并幼,女皆嫁士人。

公事亲孝,问寝视膳之节,一遵古礼,执丧哀戚甚,后遇讳日,悲慕如初,晨起必谒庙,至老不废,祭祀致蠲洁,必亲视供具。事系奉先,靡不曲尽,谓子孙曰:“未有不谨于此而能受祉者,尔曹念之。”友爱诸弟,以行义相饬厉,诸弟皆能成立,知名当世,世皆归美于公。

性恬厚谦慎,不为皎厉崖异之行,而其中绝介特刚果,确然有不可挠者,用能办得大节,树立风声,以表揭于来后,夫岂无所本而然哉?噫,其伟矣!

盖公虽无师友丽泽之益,资禀纯懿,志尚超卓,既内行克修,众美毕该而又探讨经训,自有沉浸𬪩郁之效。晩岁,以敦孝悌勤学业,申戒子侄,尤以毋自欺,为三字符。公之常所服膺而着工者,于此可见,顾公尚䌹韬彩,人不能深知也。

公少读青莲诗,至“琼草隐幽谷”之句,心好之,仍自号琼谷,盖其遁世之志,已定于少日矣。家居积久,若无意于世,而每闻朝政失宜、民生受害,忧愤悲吒,弥日不已。至于是非淑慝之辨,一以义裁之。素慷慨激昂,读书至忠臣孝子为君亲舍命,辄呜咽流涕,见不善,若将浼已,人颇惮之。然乐易多恕,口不言人过,不求备于人,不喜声色,不乐交游,谨于辞受,安于俭约。常以声闻出世为戒,先执义公中年勇退,不迹于朝,章甫慕之,欲立祠以享,公力止之,两湖多士请公长儒院,拒不受,据此一二,他可类推也。

呜呼!世际衰叔,人心先坏,漠然不知名节义理之为何事,而惟逐逐以趋荣饕利为务,举世滔滔,横流莫返。若公者,岂非所谓众卉之孤兰,群鸡之一鹤也耶?九原可作,微公吾谁与归?谨以是请谥于朝。

户曹判书尹公谥状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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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姓尹氏,讳,字泰升,号霞谷善山府海平县人,梧阴文靖公斗寿之曾孙也。梧阴遭遇宣庙,光赞中兴大业,官领议政,策勋封海原府院君。其第三子讳,刑曹判书,赠领议政。议政生讳勉之,司宰佥正,赠左赞成,娶清州庆氏参判女,生公,幼有成人度。

十三,母夫人疾,割指和药,遂已。尝随赞成公之县,值虏变,赞成公北上,能临机周旋,人谓长者莫及。稍长游场屋,辄得隽,声誉蔼郁。庚寅,成进士。甲午,除司饔参奉,不仕。乙未,丁内艰。辛丑,登泮试,特命赐第,适同第者有戚姻嫌,大臣以为言,遂并公罢之,公议嗟惜。除四山监役,又不就。

壬寅,擢第分隶承文正字,闵老峰鼎重洪沂川命夏先后辟为郞,盖以才特简,非例调也。亡何,用大臣荐,特陞典籍,改监察、礼曹佐郞。乙巳,遭赞成公忧,制除,以直讲出为黄海都事。庙堂才公,使之兼察均田事,公品第甚平,归在宽民,民皆称颂。己酉,入为司书,录玉堂选,格于都堂,忤当路也。庚戌,以文学移持平,掌试湖西,称为得人。还再为兵曹正郞,一为文学、正言,又再为持平,三为掌令。

辛亥大无,命诸衙门卖谷救民,相积辄与私人,朝士无耻者,又因以征利。公启请查问,宰臣徐必远游辞请寝,公劾其冒嫌周防,上不听。公争之曰:“殿下掩护重臣,摧折台官,非开言路之道。”上盛怒,公不挫,进对有序,上内善之,遂霁威。他日有一台臣停请查之启,请递公,上特命斥补塞邑,圣意之初不深忤,可见矣。

吴挺纬葬其兄于敬陵至近地,陵官报该曹究核。挺纬舅,势张甚,该曹郞畏惮,不以实闻,公请拿治。

因灾求言,极论贵戚横而䆠寺骄,宰相重而台谏轻,军制失宜,宫庄滥多。因请躬俭约矫侈俗,招遗逸辅元良,各司财货,依《周礼》籍记上闻,两西管饷,令方伯各自管摄,黄州罢兵使兼牧,三南革营将剩设。末乃归之人主一心,眷眷不已,几累万言。时缔结为声援,以疏中语多讥斥甚怒,三贼交章迭攻。

壬子,以下价将赴,拜宗簿正。会济州缺牧使,而属荐饥敝极,须疆吏,铨司遂进秩公授之。临行,请对条陈备御策。尤究心荒政,一无捐瘠,穷民大龢,练兵课学,文武底用,莅任半载,治效茂著。适有犷悍相聚盗劫,公捕得诛魁慝八人,以擅杀被逮。行到半洋,遇飓母,舟中人无人色,公不动,口占誓海文以祭神,风遂止克济,人验公定力。对吏,竟夺职。

甲寅,拜黄海监司,务蠲积弊,尤轸阴雨备。乙卯,虏使至。先是使虏还,言“虏中谓我国臣强”,盖欲以嫁祸廷臣,而语无证,人多疑之。至是吴始寿内兄为傧使,言“虏译有受制强臣语,某亦闻之”,意在实言,而其谓公闻者,乃杜撰也。公疏辨曰:“此言倡而始寿和,众所共惑,其欲援别人为证,无怪也。”言甚痛切。等请逮问公,公对簿,终不挠一辞,奸徒愤恚,枉法窜镜城。亡何,移配洪州,明年宥。后数年,庶子谋逆诛死。朝廷以前言质虏译,译言无是,始寿遂以诬先王伏法,公事益白。

戊午,出牧晋州多雾露毒,公如就清凉,理剧恢然游刃。庚申更化,特以承旨召。会事发,以刑房参鞫按治,缓亟悉中窾节,上甚任之。狱竟,升资进都承旨。既吐款正法,当坐,上欲特原之,诸臣皆唯唯。公独执三尺,上曰:“承旨言是。”竟死。及搜家,得时辈书札累轴,颇危惧,公白上畀炎火,时称得体。

咸镜监司,禁暴固疆,边隅静谧。以价递还,贰工、户,长谏坡。至,虏人故摘国书,胁使臣,归咎国王,二使畏怯称病。公奋然抗言曰:“以臣子微失,移之君父,岂礼也?”虏人知不可屈,夜遣人索赂,公不与,峻责之,彼亦无如我何,卒以竣。

壬戌,为同知中枢,兼金吾、摠管。擢拜户曹判书,理财得宜,虽年饥税杀,用度不竭。明年,正言朴泰维疏,斥公至深,寿恒锡胄筵白其冤,上亦累有开释,而公必递乃已。

连以敦匠劳,进二阶,至崇政。至拜刑判,则五招终不进,圣旨敦迫,黾勉出谢,亡何辞递。以傧使往来上,拜江华留守,力于保障,偫粮筑埤,区画井井。

持平崔奎瑞指为病民,上怒斥之。然竟以此递,退居江榭。会北民犯越,查使狎至,庙堂难其傧,属之公。虏使入京,查事旁午,大臣又举公判金吾。公务适权宜,使事机无霣,公私赖之。

丙寅,为开城留守,辞不赴。为平安监司,应教赵相愚江都事劾公,极口污蔑。公露章请核,子判书公亦击登闻。及查上,一切反盭,上乃下教奖公为国尽心,特罢相愚职,亦许递公以安之。

湖南伯、广州留守,俱不赴。除判尹、左参赞、工曹判书,亦辞递。间因国家有事暂出,而事讫复引入。庄烈大妃丧,视作方上,升崇禄。亡何,己巳之祸作,馀党复用事,首窜公康津,判书公亦窜泗川。居四年壬申十二月二十日,公疾卒于鵩舍,距其生天启壬戌,春秋七十一,葬长湍鱼龙浦。甲戌改纪,特命复官赐祭,后赠领议政。

有二夫人,前配丰山洪氏,参判女,后配务安朴氏,通德郞晖吉女。公有五男四女,二男二女前配出,馀皆后出。男长世纲佥正,次世纪判书,次世绥观察使,次世纬牧使,次世经夭。女长适都正赵泰来,次适郡守李观寿,次适县令李衡辅,次适府使宋相维世纲有子府使,判官,进士。世纪继子,庶子同知。世绥有子出继,府使,郡守,大司成,世经世纬有子郡守。曾玄以下不尽录,而之子得敬登魁科,方为持平,若副率赵行彬ㆍ右议政道彬、进士李道原ㆍ佐郞道运ㆍ县监道载宋必泰必征,公外孙也。

公为人宏厚有局量,居家,孝悌笃挚,推之戚姻,曲尽伦谊。修宗稧刊谱牒,以叙亲串,尤存心于爱人济物。议政公赴,买一女儿来,公见其举止,知非下贱,戒家人勿亵待。且令其儿有客辄觇,一日儿泣言“吾亲来矣”。公即邀告其由,约日以遣。后儿入高门贵显,童年树德,其事绝奇,闻者啧舌。

襟韵恢廓,不帖帖细琐,外族贫甚,鬻公庄,立券与之。才猷练达,遇至难,沛然若决江河。雄州大藩,以至度支之政,绰有功绩,雅以衒要为耻,常敛迹不出。

沂川尝劝以交游取资之道,辄不肯曰:“穷达素定,何可借力于人?”唯与数三公莫逆,皆孤直自守之士也,以此身名长在通塞间。晩年,官虽高,数困烦言,未展其抱负。然同春宋文正公识公于早,以为“器度可追梧阴公”,万重尝赞叹乙卯事,以为“使凶贼破胆,足为不朽事业”。

性嗜书,以经传为根基,尤深于《中庸》。为文,长于家言,东州李敏求以词赋自许,每推公不可及。旁及诸家方技,靡不染指而究其说,于李虗中之术,特精多奇中,亦不屑为也。所著有《东史》三册、《祭仪》一册、诗文章疏若干卷藏于家。

不佞晩生,不获瞻望德范,而盖尝夙有趋过之闻,知公为一世伟人久矣。今当望八颓龄,岂敢为文字之役?而窃欲凭枯毫腐翰,稍泄文子九原之思,强为之书。怆哉!

赠吏曹判书静观斋李公谥状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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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端相,字幼能,号静观斋。其先有唐中郞将李茂苏定邦东来,仍仕新罗,赐籍延安,子孙遂为延安人。我朝,府院君文康公石亨以三魁进显于世宗朝。四世而左议政文忠公廷龟,益以文章德业,有大名于世,中朝人亦称其号曰月沙。子讳明汉,吏曹判书,号白洲,继主词盟,克嗣家声,娶罗州朴氏锦溪君东亮之女,以崇祯戊辰生公。

幼警异出伦,作诗语,辄惊人,鉴赏家称为绝调。稍长,藻思俊逸,一时号能操觚者,莫敢埒焉。二十一,擢进士壮元,己丑,登大科。始为承文院正字,于艺文馆,自检阅至奉教;于侍讲院,自说书历司书,兼文学,至辅德;于两司,为献纳、司谏、执义;于吏曹,为佐郞、正郞;于议政府,为舍人;于承政院,自注书至承旨;于兵曹,为正郞、参知;于弘文馆,自修撰历校理、应教、典翰,至副提学,常带知制教。又尝赐暇读书湖堂,于外为清风仁川府使。

公立朝当官,务以弼违绳愆为任。其为翰林也,孝庙将阅武,会慈圣临浴宫苑,其地正眺郊场,众议哗然而难于言,公出位论之,逆上旨。在玉堂,箚论君德无实,尤眷眷于待贤之道,入对,又极言待大臣不敬,因讼金弘郁冤死,语甚鲠切,左右皆缩颈。后又疏申其说,并及栲掠谏臣之失。在台阁,值上为东朝营殿阁,又还自谒陵,路上观驰射,辄皆规谏,不以震撼少弛,遇事刺举,无所避,贵近惮之。

郑介清者,逆竖汝立党也。湖南人猥祀之书院,同春宋公白上禁毁之。凶人善道投疏诪张,指介清为正学,公卞斥甚晳。

上于亲弟丧,既再临,又将越礼亲奠,公争之力,上怒甚谴罢。其侍讲读,不专章句解诂,据经论事,辞剀意明,由是得三昧称。

尝以御史,察湖南赈政,及归侍前席,历陈捐瘠状,泪随言下,上亦为之泣,蠲放悉如公言。

孝庙宾天,公见时事日变,遂息意世路,阖门谢病,有除命辄辞。再丐外补,皆未久召入,入又逡巡辞避。公尝自罥公格,则大臣请破除而用之,以事自免,则诸名公又合辞荐学识可用。上命特叙,公益蹴然不安,即出郊屏居杨州东冈,有终焉计。筵臣推毂益力,上亦倾向之,征召频烦,公犹坚卧不起,谭者谓“钱淡成四十勇退,不为早也。”

公既即闲,即有志为己之学,日取性理诸书,手录口诵,矻矻以为乐。逮归东冈,从游者日众,相与讲说琢磨,几忘寝食。家贫,疏粝或不给,而处之晏如,不以刍豢易其味也。及其静养既久,声实并畅,则一世翕然以学问推公,而论士之宜在上左右者,指无得先公屈,望其一出,不啻若威凤仪鸿也。

尤斋宋公言“今欲图治,不可使某在野,宜加擢用,以长师儒”,上遂陞秩以召之,辞不就。已而车驾幸汤泉,公自以世臣分义,不可不一伸,力疾祗送。会除玉堂长,又因同春宋公言,命别侍胄筵,屡辞始免,而公已病,不任归矣。上闻之,赐药饵,公草疏陈谢,有曰:“今玆贞陵祔庙,实千古盛举,可见圣学迥出百王。愿招延贤德,益究大业,以光前烈。”引南轩遗表中语,陈戒切至。盖神德王后,即太祖继妃,而为太宗朝诸臣所贬降,至是上用尤斋言,追复旧仪,故公疏及之。

病㞃,口呼短律以见志,又以侨寓非正终之所,促还旧第,家人谏止,不听。竟以己酉九月十九日,卒于正寝,寿堇四十二,葬于龙仁文秀山先茔侧坐之原。媲议政李行远女,非一也。生二男五女,男长喜朝承述家学,为肃宗朝礼遇臣,官至吏曹参判,次贺朝富平县监。郡守李涬、判书金昌协、判敦宁闵镇厚宋征五、府使郑厚一,五女所归,而大司谏亮臣、郡守崇臣、参奉李秉哲、士人金崇谦、议政宋寅明,公之内外孙也。公有诗文集卷刊行于世。

公天资颖悟,器度端方,和而有制,介而不滞,接辞气听言语,辄知其为嗜学君子也。居家笃恩义,既早孤,事伯兄如事父,与群从相爱,若同气,有过必以告,告之,又未尝不尽。事君尽礼,孝考之丧,久处外室,郊居以后,瞻望宁陵,辄为之疚怀。与人语及山陵事,仍出伊川富公书读之,泫然流涕,见者感动。

公少喜诗酒,壮且历敭荣涂,惟其气质明透,乃能脱然,自得于遗经,遂以委己。而及与二先生为之师友,出入周旋最久,浸灌启发,有由来矣。其学以径约为戒,欲先博而后反之,凡经传奥义,与夫性命事物之理,靡不探赜硏究,务尽贯彻乃已。然必以主静居敬为归趣。平居,虽不拘拘矜持,考其日用言动,鲜有不出于正者。盖其玩心高明,而守之以易简,养之以恬淡者,自有规度矣。

看书,见解超诣,尝论《大学》物格之义,其说有前人所未究,尤斋亟称其是。又留心礼学,考证精博,尝疏论祧庙改修有违礼意,后询儒贤,卒以公言为正。于书酷好《心经》,受用最多,尤喜读《易》,旁及邵子《皇极经世书》,多所自悟,将以尽吾性分,大究古圣贤富有之业,非如拘儒曲士安于小成者比也。

公貌臞而体弱,如不胜衣,然神精奕奕射人,襟怀莹澈,无一点尘秽。忧时言事,感激深切,常以世道污隆、贤邪用舍,为其忻戚。

其在宪职,上疏屡千言,大要请上立志勤学,以继先王之志,至其一段,痛陈儒贤难进之由,罄竭底蕴,皆人所忌讳不敢言者。其所指斥诸人,又皆公久要,而终不忍以亲友故,而有隐于君父。因此诋怨群起,公则确然无所悔,既久而人愈思公言,而信公心事云。

尝有商船漂到,其衣冠皆华制,且言“正统一脉未绝”。朝议畏虏啧,押解于北,公移书诸宰,极言不可,又作诗以伤之,其眷眷宗又如此。公之行业本末,固皆载人耳目,而其勇退一节,尤卓然不可及。自昔朝廷之士入而不出,前史固讥之,而爵禄之辞,圣人至比之于蹈白刃,则其难可见。以公资望,卿相之位,造次可致,而乃弃而不取,低徊却步,遂至自引而去,朋旧僚友苦留而不能得,虽古所称大勇,何加焉?

抑有大于是者,道之难入也,文辞之蔽,殆甚于利禄之诱,世所谓高明文学之士,类皆自喜其能,不肯用力于实地,或既有志力,困于所长,终未能深造乎道。公生长词翰家,文艺出人,而晩年顾绝不为曰:“吾不喜闲言语也。”克治变化,其勇又过于辞爵禄矣。呜呼!公之于学,亦可谓勤且笃矣。苟使假以遐龄,极其志之所欲为,则其所成就,讵可涯量?而才及半途,天遽夺之,岂非斯文之不幸?后学之深痛也哉!

肃宗庚申,老峰闵公白公恬退力学,貤赠吏曹参判。今上癸亥,又因大臣言,加赠公吏曹判书,仍用儒贤特谥例,命举节惠之典。郡守君谓宜显慕公德义不浅,俾撰太常之状。顾此大耋垂死之年,不能自成文字,谨就诸公叙述,略加櫽括以副之,庶可以少抒文子九原之思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