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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先生集要 (四部丛刊本)/文章编卷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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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编目录二 阳明先生集要 文章编卷第三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借印无锡孙氏藏明崇祯间施忠湣刊本
文章编目录三

阳明先生集要文章编卷三


   同邑后学施邦曜重编


   江右后学曾 樱参订


  书石川卷 甲戌


先儒之学得有浅𣸧则其为言亦不能无同异学者


惟当反之于心不必苟求其同亦不必故求其异要


在于是而巳今学者于先儒之说苟有未合不妨致


思思之而终有不同固亦未为甚害但不当因此而


遂加非毁则其为罪大矣同志中往往似有此病故


特及之程先生云贤且学他是处未湏论他不是处

此言最可以自警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


则其至于责人巳甚而自治严矣 议论好胜亦是


今时学者大病今学者于道如管中窥天少有所见


即自足自是傲然居之不疑与人言论不待其辞之


终而巳先怀轻忽非笑之意𫍙𫍙之声音颜色拒人


于千里之外不知有道者从傍视之方为之竦息汗


颜若无所容而彼悍然不顾略无省觉斯亦可哀也


巳近时同軰中往往亦有是病者相见时可出此以


警励之 某之于道虽亦略有所见未敢尽以为是

也其于后儒之说虽亦时有异同未敢尽以为非也

朋友之来问者皆相爱者也何敢以不尽吾所见正

期体之于心务求真有所见其孰是孰非而身发明

之庶有益于斯道也(⿱艹石)徒入耳出口互相标立门户

以为能学则非某之初心其所以见罪之者至矣近

闻同志中亦有类此者切湏戒勉乃为无负孔子云

默而识之学而不厌斯乃𣸧望于同志者也

 说破学人大家𣸧痼之疾令人可惭汗可涕泪

  书顾维贤卷 辛巳


维贤以予将远去持此卷求书警戒之辞只此警戒


二字便是予所最丁宁者今时朋友大患不能立志


是以因循懈弛散漫度日若立志则警戒之意当自

有不容巳故警戒者立志之辅能警戒则学问思辩


之功切磋琢磨之益将日新又新沛然莫之能御矣


程先生云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好责志又云凡


为诗文亦䘮志又言巳省外事但明乎善惟尽诚心


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守不约泛滥无功学问之


道四书中僃矣后儒之论未免互有得失其得者不

能出于四书之外失者遂有毫厘千里之谬故莫如


专求之四书四书之言简实苟以忠信进德之心求


之亦自明白易见与不善人居如人鲍鱼之肆久而


不觉其臭则与之俱化孔子大圣尚赖三益之资致


三损之戒吾侪从事于学顾随俗同污不思辅仁之


友欲求致道恐无是理矣非笑诋毁圣贤所不免伊


川有涪州之行孔子尚微服过宋今日风俗益偷人


心日以沦溺苟欲自立违俗拂众指摘非笑纷然而


起势所必至亦多繇所养未𣸧高自标榜所致学者


便不当自立门户以招谤速毁亦不当故避非毁同

流合污维贤温雅朋友中最为难得似亦微失之弱


恐诋笑之来不能无动才为所动即依阿隐忍久将


沦胥以溺毎到此便湏反身痛自切贵为己之志未


能坚定亦便志气激昂奋发但知明巳之善立巳之


诚以求快足乎巳岂暇顾人非笑指摘故学者只湏

责自家为巳之志未能坚定志苟坚定则非笑诋毁


不足动揺反皆为砥砺切磋之地矣今时人多言人


之非毁亦当顾恤此皆随俗习非之久相沿其说莫


知以为非不知里许尽是私意为害不小不可以不

察也

 读学问之道一叚令人驰骛喜博之念不觉潜释

 然必实以忠信进德之心求之方能有得否则祗

 觉耳目之不广矣

  书徐汝佩卷 癸未


壬午之冬汝佩别予北上赴南宫试巳而门下士有


自京来者吿予以汝佩因南宫䇿问若阴诋夫子之


学者不𡭊而出遂浩然东归行且至矣予闻之黯然


不乐者久之士日汝佩斯举有志之士莫不钦仰歆


服以为自尹彦明之后至今而始再见者也夫人离


去其骨肉之爱赍粮束装走数千里以赴三日之试


将竭精弊力惟有司之好是投以蕲一日之得希终


身之荣斯人人之同情也而汝佩于此独能不为其


所不为不欲其所不欲斯非其有见得思义见危授

命之勇其孰能声音笑貌而为此乎是心也固富贵


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矣将夫子闻之


跃然而喜显然而嘉与之也而顾黯然而不乐也何


居乎予曰非是之谓也士曰然则汝佩之为是举也


尚亦有未至欤岂以汝佩骨肉之养且旦暮所不给


无亦随时顺应以少苏其贫困也乎若是则汝佩之


志荒矣予曰非是之谓也士曰然则何居乎予默然


不应士不得问而退他日汝佩既归士往问于汝佩


曰向吾以子之事问于夫子矣夫子黯然而不乐予

云云而夫子云云也子以为奚居汝佩曰始吾见发

䇿者之阴诋吾夫子之学也盖怫然而怒愤然而不


平以为吾夫子之学则若是其简易广大也吾夫子


之言则若是其真切著明也吾夫子之心则(⿱艹石)是其


仁恕公普也夫子悯人心之陷溺若巳之堕于渊壑


也冒天下之非笑诋詈而日谆谆焉亦岂何求于世


乎而世之人曾不𮗜其为心而相嫉𡝭诋毁之若是


(⿱艹石)是而吾尚可与之并立乎巳矣吾将从夫子而长


往于𣸧山穷谷耳不与之相闻而目不与之相见斯


已矣故遂浩然而归归途无所事事始复专心致志


沉潜于吾夫子致知之训心平气和而良知自发然

后黯然而不乐曰嘻吁乎吾过矣士曰然则子之为


是也果尚有所不可欤汝佩曰非是之谓也吾之为


是也亦未不可而所以为是者则有所不可也吾语


子始吾未见夫子也则闻夫子之学而亦尝非笑之


矣诋毁之矣及见夫子亲闻良知之诲恍然而大寤


醒油然而生意融始自痛悔切责吾不及夫子之门


则几SKchar矣今虽知之甚𣸧而未能实诸巳也信之甚


笃而未能孚诸人也则犹未免于身谤者也而遽尔


责人若是之峻且彼盖未尝亲承吾夫子之训也使


得亲承焉又焉知今之非笑诋毁者异日不如我之

痛悔切责乎不如我之𣸧知而笃信乎何忘巳之困

而责人之速也夫子冒天下之非笑诋毁而日谆谆

然惟恐人之不入于善而我则反之其间不能以寸

矣夫子之黯然而不乐也盖所以爱珊之至而忧珊

之𣸧也虽然夫子之心则又广矣大矣微矣几矣不

睹不闻之中吾岂能尽以语子也汝佩见备以其所

以告于士者为问予颔之而弗荅默然者久之汝佩

悚然(⿱艹石)有省也明日以此卷入请曰昨承夫子不言

之教珊倾耳而听(⿱艹石)震惊百里粗心浮气一时俱丧

矣请遂书之

 徐汝佩此举不以荣禄之念易其所志真豪杰士

 也然圭角未融未免有高自标榜之意反为斯道

 之病先生之嘿而不答诚是不言之教

  书朱守谐卷 甲申

守谐问为学予曰立志而巳问立志予日为学而巳

守谐未逹予曰人之学为圣人也非有必为圣人之

志虽欲为学谁为学有其志矣而不日用其力以为

之虽欲立志亦乌在其为志乎故立志者为学之心

也为学者立志之事也譬之奕焉奕者其事也专心

致志者其心一也以为鸿鹄将至者其心二也惟奕

秋之为听其事专也思援弓缴而射之其事分也守

谐曰人之言曰知之未至行之不力予未有知也何

以能行乎予曰是非之心知也人皆有之子无患其

无知惟患不肻知耳无患其知之未至惟患不致其

知其故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今执途之人而告之

以凡为仁义之事彼皆能知其为善也告之以凡为

不仁不义之事彼皆能知其为不善也途之人皆能

知之而子有弗知乎如知其为善也致其知为善之

知而必为之则知至矣如知其为不善也致其知为

不善之知而必不为之则知至矣知犹水也人心之

无不知犹水之无不就下也决而行之无有不就下

者决而行之者致知之谓也此吾所谓知行合一者

也吾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

  书诸阳伯卷 甲申


妻侄诸阳伯复请学既吿之以格物致知之说矣他


日复请日致知者致吾心之良知也是既闻教矣然


天下事物之理无穷果惟致吾之良知而可尽乎抑


尚有所求于其外也乎复吿之日心之体性也性即


理也天下宁有心外之性宁有性外之理乎宁有理


外之心乎外心以求理此吿子义外之说也理也者


心之条理也是理也发之于亲则为孝发之于君则


为忠发之于朋友则为信千变万化至不可穷竭而


莫非发于吾之一心故谓端庄静一为养心而以学

问思辨为穷理者析心与理而为二矣若吾之说则


端庄静一亦所以穷理而学问思辨亦所以养心非


谓养心之时无有所谓理而穷理之时无有所谓心


也此古人之学所以知行并进而收合一之功后世


之学所以分知行为先后而不免于支离之病者也

曰然则朱子所谓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


养之宜者非致知之功乎曰是所谓知矣而未可以

为致知也知其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则必实致其温


凊之功而后吾之知始至知其如何而为奉养之宜


则必实致其奉养之力而后吾之知始至如是乃可

以为致知耳(⿱艹石)但空然知其为如何温凊奉养而遂

谓之致知则孰非致知者耶易日知至至之知至者

知也至之者致知也此孔门不易之教百世以俟圣

人而不惑者也

 人生止此一心孩提而知爱稍长而知敬此心何

 等有条理舍心固无所谓理也使遇天下之事物

 而皆如知爱知敬焉又安有所谓穷理也故君子

 之学问思辨俱是提醒此心而穷理之功巳尽于

 是所谓端庄静一者即此学问思辨之心而端庄

 静一之也非端庄静一不得言学问思辨舎学问

 思辨又何所用端庄静一哉养心穷理致知力行

 又安有内外先后之可分

  书张思钦卷 乙酉

三原张思钦元相将葬其亲⺊有日矣南走数千里

而来请铭于予予之不为文也久矣辞之固而请弗

巳则与之坐而问日子之乞铭于我也将以图不朽

于其亲也则亦宁非孝子之心乎虽然子以为孝子

之图不朽于其亲也尽于是而巳乎将犹有进于是

者也夫图之于人也则曷若图之于子乎传之于其

人之口也则曷(⿱艹石)传之于其子之身乎故子为贤人

也则其父为贤人之父矣子为圣人也则其父为圣

人之父矣其与托之于人之言也孰愈夫叔梁纥之

名至今为不朽矣则亦以仲尼之为子耶抑亦以他

人为之铭耶思钦蹙然而起稽颡而后拜曰元相非

至于夫子之门则几失所以图不朽于其亲者矣明

日入而问圣人之学则语以格致之说焉求格致之

要则语之以良知之说焉思钦跃然而起拜而复稽

曰元相苟非至于夫子之门则尚未知有其心又何

以图不朽于其亲乎请归葬吾亲而来卒业于夫子

之门则庶几其不朽之图矣

 此即子舆氏守身为孝之本意

  书朱子礼卷 甲申

子礼为诸曁宰问政阳明子与之言学而不及政子

礼退而省其身惩己之忿而因以得民之所恶也窒

巳之欲而因以得民之所好也舍巳之利而因以得

民之所趋也惕巳之易而因以得民之所忽也去巳

之蠹而因以得民之所患也明己之性而因以得民

之所同也三月而政举叹曰吾乃今知学之可以为

政也巳他日又见而问学阳明子与之言政而不及

学子礼退而修其职平民之所恶而因以惩巳之忿

也从民之所好而因以窒己之欲也顺民之所趋而

因以舍巳之利也警民之所忽而因以惕巳之易也

拯民之所患而因以去巳之蠧也复民之所同而因

以明巳之性也期年而化行叹曰吾乃今知政之可

以为学也巳他日又见而问政与学之要阳明子曰

明德亲民一也古之人明明德以亲其民亲民所以

明其明德也是故明明德体也亲民用也而止至善

其要矣子礼退而求至善之说烱然见其良知焉曰

吾乃今知学所以为政而政所以为学皆不外乎良

知焉信乎止至善其要也矣

 明德新民原非判然两截第本末先后工夫不无次第而究则归于合一先生之诏子礼大人之学备矣

  书黄梦星卷 丁亥

潮有处士黄翁保号坦夫者其子梦星来越从予学

越去潮数千里梦星居数月辄一吿归省其父去二

三月辄复来如是者屡屡梦星质性温然善人也而

甚孝然禀气差弱(⿱艹石)不任于劳者窃怪其乃不惮道

途之阻远而勤苦无巳也因谓之曰生既闻吾说可

以家居养亲而从事矣奚必往来䟦渉若是乎梦星

跽而言曰吾父生长海滨知慕圣贤之道而无所从

求入既乃𫉬见吾郷之薛杨诸子者得夫子之学与

闻其说而乐之廼以责梦星曰吾衰矣吾不希汝业

举以干禄汝但能若数子者一闻夫子之道焉吾虽

啜粥饮水SKchar塡沟壑无不足也矣梦星是以不远数

千里而来从毎归省求为三月之留以奉菽水不许

则求为逾月之留亦不许居未旬日即巳具资粮戒

童仆促之启行梦星涕泣以请则责之曰唉儿女子

欲以是为孝我乎不能黄鹄千里而思为翼下之雏

徒使吾心益自苦故亟游夫子之门者固梦星之本

心然不能久留于亲侧而倏往倏来吾父之命不敢

违也予曰贤哉处士之为父孝哉梦星之为子也勉

之哉卒成乃父之志斯可矣今年四月上旬其家忽

使人来讣云处士没矣呜呼惜哉呜呼惜哉圣贤之

学其久见弃于世也不啻如土苴苟有言论及之则

众共非笑诋斥以为怪物惟世之号称贤士大夫者

乃始或有以之而相讲究然至考其立身行巳之实

与其平日家庭之间所以训督期望其子孙者则又

未尝不汲汲焉惟功利之为务而所谓圣贤之学者

则徒以资其谈论粉饰文具于其外如是者常十而

八九矣求其诚心一志实以圣贤之学督教其子如

处士者可多得乎而今亡矣岂不惜哉岂不惜哉阻

远无繇往哭遥寄一奠以致吾伤悼之怀而叙其遣

子来学之故若此以风励夫世之为父兄者亦因以

益励梦星使之务底于有成以无忘乃父之志

 先生之门如董萝石奇如林司训奇如梦星父黄

 处士则奇极矣

  书宋孝子朱寿昌孙教读源卷

教读朱源见其先世所遗翰墨知其为宋孝子寿昌

之裔也既弊烂矣使工为装缉之因谕之曰孝人之

性也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之后世

而无朝夕保尔先世之翰墨则有时而弊保尔先世

之孝无时而或弊也人孰无是孝岂保尔先世之孝

保尔之孝耳保先世之翰墨亦保其孝之一事充是

心而已矣源归其以吾言遍谕乡邻苟有慕寿昌之

孝者各充其心焉皆寿昌也巳正德巳卯春三月晦

书䖍台之静观轩

 孝子之翰墨即人心之孝谱也保孝者在充是心

 四书六经天道人事仁义礼知之谱也道岂在人

 心外乎引而伸之一以贯之矣

  书赵孟立卷

赵孟立之判辰也问政于阳明子阳明子曰郡县之

职以亲民也亲民之学不明而天下无善治矣敢问

亲民曰明其明德以亲民也敢问明明德曰亲民以

明其明德也曰明徳亲民一乎君子之言治也如斯

而巳乎曰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而孝之德明矣亲

吾之子以及人之子而慈之德明矣明德亲民也而

可以二乎惟夫明其明德以亲民也故能以一身为

天下亲民以明其明德也故能以天下为一身夫以

天下为一身也则八荒四表皆吾支体而况一郡之

治心腹之间乎

 约而该简而尽

  书佛郎机遗事 庚辰

见素林公闻宁濠之变即夜使人范锡为佛即机铳

并抄火药方手书勉予竭忠讨贼时六月毒暑人多

道暍SKchar公遣两仆裹粮从间道冒暑昼夜行三千馀

里以遗予至则濠巳就擒七日予发书为之感激涕

下盖濠之擒以七月二十六距其始事六月十四仅

月有十九日耳世之君子当其任能不畏难巧避者

鲜矣况巳致其事而能急 国患逾其家如公者乎

盖公之忠诚根于天性故老而弥笃身退而忧愈𣸧

节愈励呜呼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尝欲列其事

于朝顾非公之心也为作佛郎机私咏君子之同声

者将不能巳于言耳矣

佛郎机谁所为歼取比干肠褁以鸱夷皮苌弘之血

衅不足睢阳之怒恨有遗老臣忠愤寄所泄震惊百

里贼胆披徒请尚方剑空闻鲁阳挥叚公笏板不在

玆佛郎机谁所为

 正德戊寅之冬福建按察佥事周期雍以公事抵

 赣时逆濠奸谋日稔远近汹汹予思预为之备而

 濠党伺觇左右摇手动足朝闻暮达以期雍官异

 省当非濠所计及因屏左右语之故遂与定议期

 雍归即阴募骁勇具械束装部勒以俟予檄晨到

 而期雍夕发故当濠之变外援之兵惟期雍先至

 适当见素公书至之日距濠始事亦仅月有十九

 日耳初予尝使门人冀元亨者因讲学说濠以君

 臣大义或格其奸濠不怿已而滋怒遣人阴购害

 之冀辞予日濠必反先生宜早计遂遁归至是闻

 变知予必起兵即日潜行赴难亦适以是日至见

 素公在莆阳周官上杭冀在常德去南昌各三千

 馀里乃皆同日而至事若有不偶然者辄附录于

 此聊以识予之耿耿云

 林见素之佛郎机尉雍期之援兵先生俱未曾用

 并为志其美先生好善不忘凡效忠戮力之士惟

 惧不克为之表章不特用以收群䇿亦足以见先

 生大学问

  书东斋风雨卷后 癸酉

悲喜忧快之形于前初亦何常之有哉向之以为愁

苦凄郁之乡而今以为乐事者有矣向之歌舞欢愉

之地今过之而叹息咨嗟泫然而泣下者有矣二者

之相寻于无穷亦何以异于不能崇朝之风雨而顾

执而留之于胸中无乃非逹者之心欤吾观东斋风

雨之作固亦写其一时之所感遇风止雨息而感遇

之怀亦不知其所如矣而犹讽咏嗟叹于十年之后

得非类于梦为仆役觉而涕泣者欤夫其隐几于蓬

窗之下听芹波之春响而咏夜檐之寒声自今言之

但𮗜其有幽闲自得之趣殊不见其有所苦也借使

东斋主人得时居显要一旦失势退处寂寞其感念

畴昔之怀当与今日何如哉然则录而追味之无亦

将有洒然而乐廓然而忘言者矣而和者以为真有

所苦而类为垂楚不任之辞是又不可与言梦者而

于东斋主人之意失之远矣

  龙场生问答 戊辰

龙场生问于阳明子曰夫子之言于朝佀也爱不忘

乎君也今者谴于是而汲汲于求去殆有所渝乎阳

明子曰吾今则有间矣今吾又病是以欲去也龙场

生曰夫子之以病也则吾既闻命矣敢问其所以有

间何谓也昔为其贵而今为其贱昔处于内而今处

于外欤夫乘田委吏孔子尝为之矣阳明子曰非是

之谓也君子之仕也以行道不以道而仕者窃也今

吾不得为行道矣虽古之有禄仕未尝奸其职也曰

牛羊茁壮会计当也今吾不无愧焉夫禄仕为贫也

而吾有先世之田力耕足以供朝夕子且以吾为道

乎以吾为贫乎龙场生曰夫子之来也谴也非仕也

子于父母惟命之从臣之于君同也不日事之如一

而可以拂之无乃为不恭乎阳明子曰吾之来也谴

也非仕也吾之谴也乃仕也非役也役者以力仕者

以道力可屈也道不可屈也吾万里而至以承谴也

然犹有职守焉不得其职而去非以谴也君犹父母

事之如一固也不日就飬有方乎惟命之从而不以

道是妾妇之顺非所以为㳟也龙场生曰圣人不敢

忘天下贤者而皆去君谁与为国矣曰贤者则忘天

下乎夫出溺于波涛者没人之能也陆者冒焉而胥

溺矣吾惧于胥溺也龙场生曰吾闻贤者之有益于


人也惟所用无择于小大焉(⿱艹石)是亦有所不利欤曰


贤者之用于世也行其义而巳义无不宜无不利也


不得其宜虽有广业君子不谓之利也且吾闻之人


各有能有不能惟圣人而后无不能也吾犹未得为


贤也而子责我以圣人之事固非其拟矣曰夫子不


屑于用也夫子而苟屑于用兰蕙荣于堂阶而芬馨


被于几席萑苇之刈可以覆垣草木之微则亦有然


者而况贤者乎阳明子曰兰蕙荣于堂阶也而后芬

馨被于几席萑苇也而后可刈以覆垣今子将刈兰

蕙而责之以覆垣之用子为爱之耶抑为害之耶

先生龙场之谪出于害巳者之谋故假问答以志

远不忘君之意故曰妾妇之顺非所以为恭与怨

尤者自不同

  书韩昌𥠖与太颠坐叙

退之与孟尚书书云潮州有一老僧号太颠颇聪明

识道理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因与来

往及祭神于海上遂造其庐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

人情之常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退之之交太颠

其大意不过如此而后世佛氏之徒张大其事往往

见之图画真(⿱艹石)弟子之事严师者则其诬退之甚矣

然退之亦自有以取此者故君子之与人不可以不

慎也

 昌𥠖谏迎佛骨一䟽刚毅不阿不惜以身触主怒

 何至太颠便倾身事之岂信道不笃遂至于此盖

 佛之道不可以治天下国家昌𥠖不得不谏(⿱艹石)

 来酬答原不必过立城府如孔子未尝绝原壤孟

 子未尝拒夷之造太颠之庐原不足为昌𥠖病也

 惟佛氏之徒因昌𥠖辟佛是所最忌故绘为图说

 混辟佛者作弟子行此正佞佛者善惑人处先生

 此叙不独堪为昌𥠖解嘲亦大有关于邪正之办

  题梦槎奇游诗卷 乙酉

君子之学求尽吾心焉尔故其事亲也求尽吾心之

孝而非以为孝也事君也求尽吾心之忠而非以为

忠也是故夙兴夜寐非以为勤也剸䌓理剧非以为

能也嫉邪祛蠧非以为刚也规切諌诤非以为直也

临难SKchar义非以为节也吾心有不尽焉是谓自欺其

心心尽而后吾之心始自以为快也惟夫求以自快

吾心故凡富贵贫贱忧戚患难之来莫非吾所以致

知求快之地苟富贵贫贱忧戚患难而莫非吾致知

求快之地则亦宁有所谓富贵贫贱忧戚患难者足

以动其中哉世之人徒知君子之于富贵贫贱忧戚

患难无入而不自得也而皆以为独能人之所不可

及不知君子之求以自快其心而已矣林君汝桓之

名吾闻之盖久然皆以为聪明特逹者也文章气节

者也今年夏闻君以直言被谪果信其为文章气节

者矣又逾月君取道钱塘则以书来道其相爱念之

厚病不能一往为恨且惓惓以闻道为急问学为事

呜呼君盖知学者也志于道德者也宁可专以文章

气节称之已而郡守南君元善示予以梦槎奇游卷

盖京师士友赠君南行者予读之终篇叹曰君知学

者也志于道德者也则将以求自快其心者也则其


奔走于郡县之末也犹其从容于部署之间也则将


地官郞之议国事未尝以为抗而徐闻丞之亲民务


未尝以为琐也则梦槎未尝以为异而南游未尝以


为奇也君子乐道人之善则张大而从䛕之是固赠


行者之心乎予亦以病不及与君一面感君好学之


笃因论君子之所以为学者以为君赠

 赠行者意在张大而从䛕之先生则惟勉之为学


 先生之随在无非教人如此

  题寿外母蟠桃图 庚辰

某之妻之母诸太夫人张今年寿八十十二月二十

有二日其设帨辰也某縻于官守不能归捧一觞于

堂下幕下之士有郭诩者因为作王母蟠桃之图以

献夫王母蟠桃之说虽出于𠎣经异典未必其事之

有无然今世之人多以之祝愿其所亲爱固亦古人

冈陵松柏之意也吾从众可乎遂用之以寄遥祝之

私而诗以歌之云维彼蟠桃千岁一华夫人之寿玆

维始葩维彼蟠桃千岁一实夫人之寿益坚孔硕维

华维实厥根弥植维夫人㣧子亦昌衍靡极

  题汤大行 殿试策问下 壬戌

士之登名礼部而进于 天子之廷者 天子临轩

而问之则锡之以制皆得受而归藏之于庙以辉荣

其遭际之盛盖今世士人皆尔也丹阳汤君某登弘

治  进士方为行人以其尝所受之制属某䟦数

语于其下嗟夫明试以言自虞廷而然乃言底可绩

则三代之下吾见亦罕矣君之始进也 天子之所

以咨之者何如耶而君之所以对之者何如耶夫矫

言以求进君之所不为也巳进而遂忘其言焉又君

之所不忍也君于是乎朝夕焉顾𬤊 圣天子之明

命其将曰是 天子之所以咨询我者也始吾既如

是其对扬之矣而今之所以持其身以事吾君者其

亦果如是𫆀抑其亦未践𫆀夫伊尹之所以吿成汤

者数言而终身践之太公之所以吿武王者数言而

终身践之推其心也君其志于伊吕之事乎夫辉荣

其一时之遭际以夸世君所不屑矣不然则是制也

者君之所以鉴也昔人有恶形而恶鉴者遇之则掩

袂𨚫走君将掩袂却走之不暇而又乌揭之焉日以

示人其志于伊吕之事奚疑哉君其勉矣上帝临汝

母贰尔心某亦常缪承明问虽其所以𡭊扬与其所以为志者不可以望君然亦何敢忘自勗

  竹江刘氏族谱䟦 甲戌

刘氏之盛散于天下其在安成者出长沙定王发今

昔所传有来矣竹江之谱断自竹溪翁而下不及于

定王见素子曰大夫不敢祖诸侯礼也夫大夫之不

祖诸侯也盖言祭也若其支糸之所自则鲁三桓之

属是失不可得而翦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盖

孔子之时史之阙疑者既鲜矣竹江之不及定王阙

疑也可以为谱法也巳王道不明人伪滋而风俗坏

上下相罔以诈人无实行家无信谱天下无信史三

代以降吾观其史(⿱艹石)江河之波涛焉聊以知其起伏

之槩而巳尔士夫不务诚身立德而徒夸诩其先世

以为重冒昧攀缘适以绝其类乱其宗不知桀纣幽

厉之出于禹汤文武而颜闵曾孟之先未始有显者

也若竹江之谱其可以为世法也哉孔子曰斯民也

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充是心虽以复三代之淳可

也且竹溪翁之后其闻于世者历历尔至其十一祖

敬斋公而遂以清节大显于当代录名臣者以首廉

吏敬斋之孙南峰公又以清节文学显德业声光方

为天下所属望竹溪之后祖敬斋而宗南𡶶焉亦不

一足矣况其世贤之多也而又奚必长沙之为重

  徐昌国墓志 辛未


正德辛未三月丙寅太学博士徐昌国卒年三十三


士夫闻而哭之者皆曰呜呼是何促也或曰孔门七

十子颜子最好学而其年独不永亦三十二而亡说

者谓颜子好学精力瘁焉夫颜虽既竭吾才然终日


如愚不改其乐也此与世之谋声利苦心焦劳患得

患失逐逐终其身耗劳其神气奚啻百倍而皆老SKchar


黄馘此何以辩哉天于美质何生之甚寡而坏之特


速也夫鼪鼯以夜出凉风至而玄鸟逝岂非凡物之

盛衰以时乎夫嘉苗难植而易稿芝荣不逾旬蔓草

薙而益䌓鸱枭虺蝮遍天下而麟凤之出间世一睹


焉商周以降清淑日浇而浊秽薰积天地之气则有


然矣于昌国何疑焉始昌国与李梦阳何景明数子

友相与砥砺于辞章既殚力精思杰然有立矣一日


讽道书若有所得叹曰弊精于无益而忘其躯之毙


也可谓知乎巧辞以希俗而捐其亲之遗也可谓仁


乎于是习飬生有道士自西南来昌国与语悦之遂

究心玄虚益与世泊自谓长生可必至正德庚午


阳明王守仁至京师守仁故善数子而亦尝没溺于

𠎣释昌国喜驰往省与论摄形化气之术当是时增

城湛元明在坐与昌国言不协意沮去异日复来论


知初守仁笑而不应因留宿曰吾授异人五金八石


之秘服之冲举可得也子且谓何守仁复笑而不应


廼曰吾堕黜吾昔而游心高玄塞兊敛华而灵株是


固斯亦视之竞竞于世远矣而子犹余拒然何也守


仁复笑而不应于是默然者久之日子以予为非邪


抑又有所秘邪夫居有者不足以超无践器者非所


以融道吾将去知故而宅于埃𡏖之表子其语我乎


守仁曰谓吾为有秘道固无形也谓吾谓子非子未


吾是也虽然试言之夫去有以超无无将奚超矣外

器以融道道器为偶矣而固未尝超乎而固未尝融

乎夫盈虚消息皆命也纎巨内外皆性也隐微寂感

皆心也存心尽性顺夫命而已矣而奚所趋舎于其

间乎昌国首肯良久曰冲举有诸守仁曰尽鸢之性

者可以冲于天矣尽鱼之性者可以泳于川矣曰然

则有之曰尽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昌国俛而思

蹶然而起曰命之矣吾且为萌甲吾且为流澌子其

煦然属我以阳春哉数日复来谢曰道果在是而奚

以外求吾不遇子几亡人矣然吾疾且作惧不足以

致远则何如守仁曰悸乎曰生寄也SKchar归也何悸津

津然既有志于斯已而不见者逾月忽有人来讣昌

国逝矣王湛二子驰往哭尽哀因商其家事其长子

伯虬言昌国垂殁整衽端坐托徐子容以后事子容

泣昌国笑曰常事耳谓伯虬曰墓铭其请诸阳明气

益微以指画伯虬掌作冥冥漠漠四字馀遂不可辩

而神志不乱呜呼吾未竟吾说以时昌国之及而昌

国乃止于是吾则有憾焉临殁之托又可负之昌国

名祯卿世姑苏人始举进士为大理评事不能其职

于是以亲老求改便地为养当事者目为好异抑之

已而降为五经博士故虽为京官数年卒不𫉬封其

亲以为憾所著有谈艺录古今诗文若干首然皆非


其至者昌国之学凡三变而卒乃有志于道墓在虎


丘西麓铭曰惜也昌国吾见其进未见其至早攻声

词中廼谢弃脱淖垢浊修形錬气守静致虚恍(⿱艹石)


际道几朝闻遐夕先逝不足者命有馀者志璞之未


琢岂方顽砺隐埋山泽有虹其气后千百年曷考斯

  明封刑部主事浩斋陆君墓碑志 丙子

封君之葬也子澄毁甚失明病不能事事以问于阳

明子曰吾湖俗之葬也咸竭资以盛宾客至于毁家

不则以为俭其亲也不肖孤则何费之敢靳大惧疾

之不任遂底于颠殒以重其不孝敢请巳之如何阳

明子曰不亦善乎棺椁衣衾之得为也者君子不以

俭其亲徇湖俗之所尚是以其亲遂非而导侈也又

况以殆其遗体乎吾子巳之既葬而以礼告人岂有

非之者将湖俗之变必自吾子始矣一举而三善吾

子其巳之既而复以志墓之文请阳明子辞之不得

则谓之曰志墓非古也古之葬者不封不树孔子之


葬其亲也自以为东西南北之人不可以无识也而


封之崇四尺其于季札之葬则为之识曰有吴延陵


季子之墓后之志者(⿱艹石)是焉可矣而内以诬其亲外


以诬于人是故君子耻之吾子志于贤圣之学苟卒


为贤圣之归是使其亲为贤圣者之父也志孰大焉


吾子曷巳之封君之存也尝以其田二顷给吾党之


贫者以资学是于斯文为有襄也而又重以吾子之


好无巳则如夫子之于札也乎因为之题其识墓之


石曰 皇明封刑部主事浩斋陆君之墓而书其事

于石之阴君讳璩字文华湖之归安人墓在樊泽子

澄举进士方为刑部员外郎澄之兄日津

 今之志墓者铺张扬厉几以泉台为颂德之场观

 此亦可知愧矣

  节庵方公墓表 乙酉

苏之昆山有节庵方翁麟者始为士业举子巳而弃

去从其妻家朱氏居朱故业商其友曰子乃去士而

从商乎翁笑曰子乌知士之不为商而商之不为士

乎其妻家劝之从事遂为郡从事其友曰子又去士

而从从事乎翁笑曰子又乌知士之不为从事而从

事之不为士乎居久之叹曰吾愤世之碌碌者刀锥

利禄而屑为此以矫俗振颓乃今果不能为益也又

复弃去会岁歉尽出其所有以赈饥乏 朝廷义其

所为荣之冠服后复遥授建宁州吏目翁视之萧然

若无与与其配朱竭力农耕植其家以士业授二子


鹏凤皆举进士历官方面翁既老日与其郷士为诗


酒会乡人多能道其平生皆磊磊可异顾太史九和


云吾尝见翁与其二子书亹亹皆忠孝节义之言出


于流俗类古之知道者阳明子曰古者四民异业而


同道其尽心焉一也士之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


商以通货各就其资之所近力之所及者而业焉以


求尽其心其归要在于有益于生人之道则一而巳


士农以其尽心于修治具养者而利器通货犹其士


与农也工啇以其尽心于利器通货者而修治具养

犹其工与商也故曰四民异业而同道盖昔舜叙九

官首稷而次契垂工益虞先于夔龙商周之代伊尹

耕于莘野𫝊说板筑于岩胶鬲举于鱼盐吕望钓于

磻渭百里奚处于市孔子为乘田委吏其诸仪封晨

门荷蒉斵轮之徒皆古之仁圣英贤高洁不群之士

书传所称可考而信也自王道熄而学术乖人失其

心交鹜于利以相驱轶于是始有歆士而卑农荣宦

游而耻工贾夷考其实射时罔利有甚焉特异其名

耳极其所趋驾浮辞诡辩以诬世惑众比之具养器

货之益罪浮而实反不逮吾观方翁士商从事之喻

隐然有当于古四民之义(⿱艹石)有激而云者呜呼斯义

之亡也久矣翁殆有所闻欤抑其天质之美而然有

契也吾于是而重有所感焉吾尝𫉬交于翁二子皆

颖然敦古道敏志于学其居官临民务在济世及物

求尽其心吾以是得其源流故为之论著之云耳翁

既殁葬于邑西马鞍山之麓配朱孺人有贤行盖合

葬焉乡人为表其墓曰眀赠礼部主事节庵方公之

墓呜呼(⿱艹石)公者其亦可表也矣

 圣人之道惟求有益于民生日用而巳故以得道者视之财农工商贾无非至道自世趋于富贵利

 达始只知尊士而薄农工商贾此表不独可以表节庵亦可以醒世

  湛贤母陈太孺人墓碑 甲戌

湛子之母卒于京师葬于増城阳明子迎而吊诸龙

江之浒巳湛子泣曰(⿱艹石)水之辱于吾子盖人莫不闻

吾母殁而子无一言人将以病子阳明子曰名者为

之铭矣表者为之表矣某何言虽然良亦无以纾吾

情吾闻太孺人之生七十有九其在孀居者馀四十

年端靖严洁如一日既老虽其至亲卑幼之请谒见

之未尝逾阈也不亦贞乎绩麻春梁教其子以显尝

使从白沙之门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也不亦知乎恤

其庶姑与其庶叔化厉为顺抚孤与女爱不违训不

亦慈乎巳膺封锡禄飬备至而缟衣疏食不改其初

不亦俭乎贞知慈俭老而弥坚不亦贤乎请著其石

曰湛贤母之墓湛子拜泣而受之既行人曰湛母之

贤信矣(⿱艹石)湛子之贤则吾犹有疑焉湛子始以其母

之老不试者十有三年是也复出而取上第为美官

则何居母亦老矣又去其乡而迎养既归复往卒于

旅则何居阳明子曰是乌足以疑湛子矣夫湛子纯

孝人也事亲以老于𤱶亩其志也其出而仕母命之

也其迎之也母欲之也既归而复往母泣而强之也

是能无从乎无大拂于义将东西南北之惟命彼湛

子者亦岂以人之誉毁于外者以易其爱亲之诚乎


曰湛子而是则湛母非欤曰乌足以非湛母矣夫湛


父之早世也属其子曰必以显吾世故命之出者行

其夫之志也就之养者安其子之心也强之往者勉

其子之忠以卒其夫之愿也昔者孟母断机以励其


子盖不归者几年君子不以孟子为失养孟母为非


训今湛母之心亦(⿱艹石)此而湛子又未尝违乎养也故


湛母贤母也湛子孝子也然犹不免于世惑吾虽欲


无言也可得乎

  太𫝊王文恪公传 丁亥


公讳鏊字济之王氏其先自汴扈宋南渡讳百八者


始居吴之洞庭山曾祖伯英祖惟道考光化知县朝


用皆 赠光禄大夫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


书武英殿大学士妣三代皆一品夫人公自幼颖悟


不凡十六随父读书太学太学诸生争传诵其文一


时先达名流咸屈年行求为友侍郞叶文庄提学御


史陈士贤咸有重望于时见而奇之曰天下士于是


名声动远迩成化甲午应天乡试第一主司异其文

曰苏子瞻之流也录其论䇿不易一字乙未会试复

第一入奉 廷对众望翕然执政忌其文乃置一甲

第三时论以为屈授翰林编修闭门力学避远权势

若将凂焉九载陞侍讲 宪庙实录成陞右谕德寻

荐为侍讲学士兼日讲官毎进讲至天理人欲之辩

君子小人之用舎必反复规谕务尽启沃方春 上

游后苑左右諌不听公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田 上

为罢游讲罢当召所幸广戒之曰今日讲官所指殆

(⿱艹石)等好为之时 东宫将出阁大臣请选正人以

端国本首荐用公以本官兼谕德寻升少詹事兼侍

讲学士既而吏部阙侍郎又遂以为吏部时北虏入

宼公上筹八事虽忤权幸而卒多施行公辅之望日


隆于是灾异内阁谢公引咎求退遂举公以自代武


宗在亮暗内侍八人荒游乱政⿳亠口⿱冖至 -- 台谏交章中外汹汹


公协韩司徒率文武大臣伏阁以请 上大震怒有

旨召公等至左顺门中官传谕甚厉众相视莫敢发


言公曰八人不去乱本不除天下何繇而治论议侃


侃韩亦危言继之申官语塞一时国论倚以为重然


自是八人者竟分布要路瑾入柄司礼而韩公遂逐


内阁刘谢二公亦去矣 诏补内阁缺瑾意欲引冡


宰焦众议推公瑾虽中忌而外难公论遂与焦俱入

阁瑾方威钳士类按索微瑕辄枷械之几SKchar者累累


公亟言于瑾曰士大夫可杀不可辱今既辱之又杀


之吾尚何颜于此繇是类从宽释瑾衔韩不巳必欲


置之SKchar无敢言者又欲以他事中内阁刘谢二公公前


后力救之乃皆得免大司马华容刘公以瑾旧怨逮


至京将坐以激变土官岑氏罪SKchar公曰岑氏未叛何


名为激变乎刘得减SKchar或恶石淙杨公于瑾谓其筑


边太费屡以为言公曰杨有高才重望为国修边乃


可以功为罪乎瑾议焚废后吴氏之䘮以灭迹曰不


可以成服公曰服可以不成葬不可以苟景泰汪妃

薨疑其礼公曰妃废不以罪宜复其故号葬以妃祭

以后皆从之当是时瑾权倾中外虽意不在公然见

公开诚与言初亦间听及焦专事媕阿议弥不协而

瑾骄悖日甚毒流缙绅公遏之不能得居常戚然瑾

曰王先生居高位何自苦乃尔耶公日求去瑾意愈

咈众虞祸且不测公曰吾义当去不去乃祸耳瑾使

伺公无所得且闻交贽亦绝乃笑曰过矣于是恳疏

三上许之赐玺书乘传岁夫月米以归时方危公之

求去咸以为异数云公既归吴屏谢纷嚣翛然岀水

之间究心理性尚友千古至其与人清而不绝于俗

和而不淆于时无贵贱少长咸敬慕悦服有所兴起

平生嗜欲澹然吴中士夫所好尚珎赏观游之具一

无所入惟喜文辞翰墨之事至是亦皆脱落雕绘出

之自然中年尝作明理克己二箴以进德砥行及𠑽

养既久晚益纯明凡所著述必有所发其论性善云

欲知性之善乎盍反而内观乎寂然不动之中而有

至虚至灵者存焉湛兮其非有也窅兮其非无也不

堕于中边不杂于声臭当是时也善且未形而恶有

所谓恶者哉恶有所谓善恶混者哉恶有所谓三品

者哉性其犹鉴乎鉴者善应而不留物来则应物去

则空鉴何有焉性惟虚也惟灵也恶安从生其生于


蔽乎气质者性之所寓也亦性之所繇蔽也气质异


而性随之譬之珠焉䃍于澄渊则明䃍于浊水则昏


䃍于污秽则秽澄渊上智也浊水凡庶也污秽下愚


也天地间腷塞𠑽满皆气也气之灵皆性也人得气


以生而灵随之譬之月在天物各随其分而受之江


湖淮海此月也池沼此月也沟渠此月也坑堑亦此


月也岂必物物而授之心者月之魄也性者月之光


也情者光之发于物者也其所论造后儒多未之及


居闲十馀年海内士夫交章论荐不辍及 今上即

位始遣官优礼岁时存问将复起公而公巳殁时嘉


靖三年三月十一日寿七十五矣赠太𫝊谧文恪祭


葬有加礼四子延喆中书舎人延素南京中军都督


府都事延陵郡学生延昭尚幼皆彬彬世其家 史


臣曰世所谓完人若震泽先生王公者非邪内裕伦

常无俯仰之憾外际明良极禄位声光之显自为童


子至于𦒿耋自 庙朝下逮闾巷至于偏隅或师其

文学或慕其节行或仰其德业随所见异其称莫或


有瑕疵之者所谓寿福康宁攸好德而考终命公殆


无愧尔矣无锡邵尚书国贤与公婿徐学士子容皆

文名冠一时其称公之文规模昌黎以及秦汉纯而

不流于弱奇而不渉于怪雄伟俊洁体裁截然振起


一代之衰得法于孟子论辩多古人未发诗萧散清


逸有王岑风格书法清劲自成得𣈆唐笔意天下皆


以为知言阳明子日王公所𣸧造世或未之能尽也


然而言之亦难矣著其性善之说以微见其槩使后


世之求公者以是观之

  论元年春王正月 戊辰

圣人之言明白简实而学者毎求之于艰𣸧隐奥是

以为论愈详而其意益晦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盖

仲尼作经始笔也以予观之亦何有于可疑而世儒

之为说者或以为周虽建子而不改月或以为周改

月而不改时其最为有据而为世所宗者则以夫子

尝欲行夏之时此以夏时冠周月盖见诸行事之实

也纷纷之论至不可胜举遂使圣人明易简实之训

反为千古不决之疑嗟夫圣人亦人耳岂独其言之

有远于人情乎哉而儒者以为是圣人之言而必求

之于不可窥测之地则巳过矣夫圣人之示人无隐

若日月之垂𧰼于天非有变怪恍惚有目者之所睹

而及其至也巧历有所不能计精于理者有弗能尽

知也如是而巳矣(⿱艹石)世儒之论是后世任情用智拂

理乱常者之为而谓圣人为之耶夫子尝口吾从周

又曰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

灾及其身者也仲尼有圣德无其位而改周之正朔

是议礼制度自巳出矣其得为从周乎圣人一言世

为天下法而身自违之其何以训天下夫子患天下

之夷狄横诸侯强背不复知有天王也于是乎作春

秋以诛僣乱尊周室正一王之大法而巳乃首改周


之正朔其何以服乱臣贼子之心春秋之法变旧章


者必诛若宣公之税亩紊王制者必诛若郑庄之归

祊无王命者必诛(⿱艹石)莒人之入向是三者之有罪固


犹未至于娈易天王正朔之甚也使鲁宣郑庄之徒


举是以诘夫子则将何辞以对是攘邻之鸡而恶其


为盗责人之不弟而自殴其兄也岂春秋忠恕先自


治而后治人之意乎今必泥于行夏之时之一言而


曲为之说以为是固见诸行事之验又引孟子春秋


天子之事罪我者其惟春秋之言而证之夫谓春秋

为天子之事者谓其时天王之法不行于天下而夫


子作是以明之耳其赏人之功罚人之罪诛人之恶


与人之善盖亦据事直书而褒贬自见(⿱艹石)士师之断


狱辞具而狱成然夫子犹自嫌于侵史之职明天子


之权而谓天下后世且将以是而罪我固未尝取无


罪之人而论断之曰吾以明法于天下取时王之制


而更易之曰吾以垂训于后人法未及明训未及垂


而巳自陷于杀人比于乱逆之党矣此在中世之士


稍知忌惮者所不为而谓圣人而为此亦见其阴党


于乱逆诬圣言而助之攻也已或曰子言之则然耳

为是说者以伊训之书元祀十有二月而证周之不


改月以史记之称元年冬十月而证周之不改时是


亦未为无据也子之谓周之改月与时也独何据乎

曰吾据春秋之文也夫商而改月则伊训必不书曰

元祀十有二月秦而改时则史记必不书曰元年冬


十月周不改月与时也则春秋亦必不书曰春玉正


月春秋而书曰春王正月则其改月与时巳何疑焉


况礼记称正月七月日至而前汉律历至武王伐纣


之岁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师度孟

津明日巳未冬至考之太誓十有三年春武成一月

壬辰之说皆足以相为发明证周之改月与时而予


意直据夫子春秋之笔有不必更援是以为之证者


今舍夫子明白无疑之直笔而必欲𠊓引曲据证之


于穿凿可疑之地而后巳是惑之甚也日如子之言


则冬可以为春乎曰何为而不可阳生于子而极于


巳午阴生于午而极于亥子阳生而春始尽于寅而


犹夏之春也阴生而秋始尽于申而犹夏之秋也自


一阳之复以极于六阳之干而为春夏自一阴之姤


以极于六阴之坤而为秋冬此文王之所演而周公


之所系武王周公其论之审矣(⿱艹石)夫仲尼夏时之论

则以其关于人事者比之建子为尤切而非谓其为


不可也启之征有扈日怠弃三正则三正之用在夏


而巳然非始于周而后有矣日夏时冠周月此安定


之论而程子亦尝云尔曾谓程子之贤而不及是也


何哉曰非谓其知之不及也程子盖泥于论语行夏


之时之言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盖推求圣言


之过耳夫论语者夫子议道之书而春秋者鲁国纪


事之史议道自夫子则不可以不尽纪事在鲁国则


不可以不实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且周虽建子而


不改时与月则固夏时矣而夫子又何以行夏之时

云乎程子之云盖亦推求圣言之过耳庸何伤夫子


尝曰君子不以人废言使程子而犹在也其殆不废


予言矣

 皇明周洪谟著周正辩其援引证据更博更确当


 与此参看盖正月与正朔不同一为历官纪月之


 首一为史官纪事之首其论尤精

  三箴

呜呼小子曾不知警尧讵未圣犹日兢兢既坠干渊

犹恬履薄既折尔肱犹迈奔蹶人之冥顽则畴与汝

不见壅肿砭廼斯愈不见痿痹剂廼斯起人之毁诟

皆汝砭剂汝曾不知反以为怒匪怒伊色亦反其语

汝之冥顽则畴之比呜呼小子吿尔不一既四十有

五而曾是不忆

呜呼小子慎尔出话懆言维多吉言维寡多言何益

徒以取祸德默而成仁者言讱孰默而讥孰讱而病

誉人之善过情犹耻言人之非罪曷有巳呜呼多言

亦惟汝心汝心而存将日钦钦岂遑多言上帝汝临

呜呼小子辞章之习尔工何为不以钓誉不以蛊愚

佻彼优伶尔视孔丑覆蹈其术尔颜不厚日月踚迈

尔胡不恤乘尔天命昵尔仇贼昔皇多士亦胥玆溺

尔独不鉴自抵伊亟

 非惩忿窒欲之𣸧必不能出斯语

 铭一首

来尔同志古训尔陈惟古为学在求放心心苟或放

学乃徒勤勿忧文辞之不富惟虑此心之未纯勿忧

名誉之不显惟虑此心之或湮斯湏不敬鄙慢入造

次不谨放僻成反观而内照虚巳以受人言勿伤于

烦易志勿惰于因循勿以亡而为有勿以虚而为盈

勿遂非而文过勿务外而徇名温温㳟人允惟基德

堂堂张也难与为仁卓尔在如愚之回一贯乃质鲁

之参终身可行惟一恕三年之功去一矜不贵其辩

贵其讷不患其钝患其轻惟黾焉而时敏乃暗然而

日新凡我同志宐鉴玆铭

  为善最乐文 丁亥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然小人之得其欲也

吾亦但见其苦而巳耳五色令人目盲五声令人耳

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营营戚戚

忧患终身心劳而日拙欲纵恶积以亡其生乌在其

为乐也乎若夫君子之为善则仰不愧俯不怍明无

人非幽无鬼责优优荡荡心逸日休宗族称其孝乡

党称其弟言而人莫不信行而人莫不悦所谓无入

而不自得也亦何乐如之妻弟诸用明积德励善有

可用之才而不求仕人日子独不乐仕乎用明日为

善最乐也因以四字扁其退居之轩率二子阶阳日

与乡之俊彦读书讲学于其中巳而二子学日有成

登贤荐秀乡人啧啧皆曰此亦为善最乐之效矣用

明笑曰为善之乐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岂顾于得失

荣辱之间而论之闻者心服仆夫治圃得一镜以献

于用明刮土而视之背亦适有为善最乐四字坐客

叹异皆曰此为善之符诚若亦不偶然者也相与

咏其事而来请于予以书之用以训其子孙遂以朂

夫乡之后进

 吾姚向为㝢内望邑家塾党庠人思励行有𨼆君(⿱艹石)此今何风之邈也

  瘗旅文 戊辰

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云自京来者不知其

名氏携一子一仆将之任过龙场投宿土苗家予从

篱落间望见之阴雨昏黑欲就问讯北来事不果明

早遣人觇之已行矣薄午有人自蜈蚣坡来云一老

SKchar坡下傍两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SKchar矣伤哉

薄暮复有人来云坡下SKchar者二人傍一人坐叹询其

状则其子又SKchar矣明早复有人来云见坡下积尸三

焉则其仆又SKchar矣呜呼伤哉念其𭧂骨无主将二童

子持畚锸往瘗之二童子有难色然予曰嘻吾与尔

犹彼也二童悯然涕下请往就其傍山麓为三坎埋

之又以𨾏鸡饭三盂嗟吁涕洟而吿之曰呜呼伤哉

繄何人繄何人吾龙场驿丞馀姚王守仁也吾与尔

皆中土之产吾不知尔郡邑尔乌为乎来为玆山之

鬼乎古者重去其乡游宦不逾千里吾以窜逐而来

此宜也尔亦何辜乎闻尔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尔

率妻子躬耕可有也乌为乎以五斗而易尔七尺之

躯又不足而益以尔子与仆乎呜呼伤哉尔诚恋玆

五斗而来则宜欣然就道乌为乎吾昨望见尔容蹙

然盖不任其忧者夫冲冒雾露扳援崖壁行万𡶶之

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厉侵其外忧郁攻其


中其能以无SKchar乎吾固知尔之必SKchar然不谓(⿱艹石)是其


速又不谓尔子尔仆亦遽尔奄忽也皆尔自取谓之


何哉吾念尔三骨之无依而来瘗尔乃使吾有无穷


之怆也呜呼伤哉纵不尔瘗幽厓之狐成群阴壑之


虺如车轮亦必能葬尔于腹不致久𭧂露尔尔既巳


无知然吾何能为心乎自吾去父母乡国而来此二


年矣历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尝一日之戚戚也


今悲伤(⿱艹石)此是吾为尔者重而自为者轻也吾不宜


复为尔悲矣吾为尔⿰⿱亚⿰口亅欠 -- 𰙔尔听之⿰⿱亚⿰口亅欠 -- 𰙔曰连𡶶际天兮飞


鸟不通游子怀郷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天则


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逹观随寓兮奚必予宫魂


兮魂兮无悲以恫又⿰⿱亚⿰口亅欠 -- 𰙔以慰之曰与尔皆郷土之离


兮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SKchar于玆


兮率尔子仆来从予兮吾与尔遨以嬉兮骖紫彪而


乘文螭兮登望故乡而嘘唏兮吾苟𫉬生归兮尔子


尔仆尚尔随兮无以无侣悲兮道傍之塜累累兮多


中土之流离兮相与呼啸而徘徊兮飧风饮露无尔

饥兮朝友麋鹿暮猿与栖兮尔安尔居兮无为厉于兹墟兮


 读之令人哀感百集读到未尝一日之戚戚又令人忧思顿忘

  祭浰头山神文 戊寅


正德十三年戊寅二月十五日甲申提督军务都


御史王某谨以刚鬛柔毛昭告干浰头山川之神惟


广谷大川阜财兴物以域民畜众故古者诸侯祭封


内山川亦惟其有功于民然地灵则人杰人之无良


亦足以为山川之羞玆土为盗贼所盘据且数十年


远近之称浰头者皆曰贼巢耻莫大焉是岂山川之


罪哉虽然清洌之井粪秽而不除久则同于厕溷矣


丹凤之穴鸱狐聚而不去久则化为妖窟矣粪秽之


所过者掩鼻妖孽之窟人将持刅燔燎环而攻之何

者其积聚招致使然也诚使除其粪秽刮剜涤荡将


不终朝而复其清洌鸱狐逐而鸾凤归妖孽之窟还


为孕祥育瑞之所矣今玆土之山川亦何以异于是


守仁奉 天子明命来镇四陲愤浰贼之凶悖民苦


荼毒无所控𥸤故迩者计擒渠魁提兵捣其巢穴所


向克捷动𫉬如志斯固人怨神怒天人应顺之理将


或玆土山川之神厌恶𠒋残思一洗其积辱阴有以


相协假手于予今驻兵于此弥月馀旬虽巢穴悉巳

扫荡擒斩十且八九然漏殄之徒尚有潜逃小民不


能无怨于山川之神为之逋逃主萃渊薮也今予提

兵深入岂独除民之害亦为山川之神雪其耻夫安

旧染弃新图非中人之情而况于鬼神乎今此残徒

势穷力屈亦方遣人投招将顺而抚之则虑其无革

心之诚复遗患于日后逆而弗受又恐其或出于诚

心杀之有不忍也神其阴有以相协使此残寇而果

诚心邪即益佑其衷俾尽携其党类自䌸来投若水

之赴壑予将堤沿停畜之如其设诈怀奸即阴夺其

魄张我军威风驱电扫一鼓而歼之玆惟下民之福

亦惟神明之休坛而祀之神亦永永无怍惟神实鉴

图之尚飨

  祭徐日仁文 戊寅


呜呼痛哉日仁吾复何言尔言在吾耳尔貌在吾目


尔志在吾心吾终可奈何哉记尔在湘中还尝语予


以寿不能长久予诘其故云尝游衡山梦一老瞿昙


抚日仁背谓日子与颜子同德俄而日亦与颜子同


寿觉而疑之予日梦耳子疑之过也日仁日此亦可


奈何但今得告疾早归林下冀从事于先生之教朝


有所闻夕SKchar可矣呜呼吾以为是固梦耳孰谓乃今


而竟如所梦邪向之所云其果梦邪今之所传其果


真邪今之所传亦果梦邪向之所梦亦果妄邪呜呼

痛哉日仁尝语子道之不明几百年矣今幸有所见

而又卒无所成不亦尤可痛乎愿先生早归阳明之

麓与二三子讲明斯道以诚身淑后予日吾志也自

转官南赣即欲过家坚卧不出日仁日未可纷纷之

议方驰先生且一行爱与二三子姑为𫗴粥计先生

了事而归呜呼孰谓日仁而乃先止于是乎吾今纵

归阳明之麓孰与予共此志矣二三子又且离群而

索居吾言之而孰听之吾倡之而孰和之吾知之而

孰问之吾疑之而孰思之呜呼吾无与乐馀生矣吾

巳无所进日仁之进未量也天而䘮予也则䘮予矣

而又丧吾日仁何哉天胡酷且烈也呜呼痛哉朋方


之中能复有知予之深信予之笃如日仁者乎夫道


之不明也繇于不知不信使吾道而非邪则巳矣吾


道而是邪吾能无蕲于人之不予知予信乎自得曰


仁讣盖哽咽而不能食者两日人皆劝予食呜呼吾


有无穷之志恐一旦遂SKchar不克就将以托之日仁而


日仁今则巳矣日仁之志吾知之幸未即SKchar忍使


其无成乎于是复强食呜呼痛哉吾今无复有意于


人世矣姑俟冬春之交兵革之役稍定即拂袖而归


阳明二三子苟有予从者尚与之切磋砥砺务求如

平日与日仁之所云纵举世不以予为然者亦且乐

而忘其SKchar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耳日仁有知其

尚能启予之昏而警予之惰邪呜呼痛哉予复何言

 所谓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者千古只一见耳

  又𥙊徐日仁文 甲申

呜呼日仁别我而逝兮十年于今葬玆丘兮宿草几


青我思君兮一来寻林木拱兮山日𣸧君不见兮窅

嵯峨之云岑四方之英贤兮日来臻君独胡为兮与


鹤飞而猿吟忆丽泽兮欷歆奠椒醑兮松之阴良知


之说兮闻不闻道无间于隐显兮岂幽明而异心我


歌白云兮谁同此音









阳明先生文章集卷三终 临海后学王立凖较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