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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先生集要 (四部丛刊本)/理学编卷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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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编卷第二 阳明先生集要 理学编卷第三
明 王阳明 撰 景上海涵芬楼借印无锡孙氏藏明崇祯间施忠湣刊本
理学编卷第四

阳明先生集要理学编目录

 卷三

  答王天宇书其一

  答王天宇书其二甲戌

  与陆元静书其一辛巳

  与陆元静书其二壬申

  与陆元静书其三甲戌

  与陆元静书丙子

  答舒国用书癸未

  与黄勉之书其二甲申

  答周道通书其一甲申

  答友人问书丙戌

  答欧阳崇一书丙戌

  答顾东桥书乙酉

阳明先生集要理学编卷三

   同邑后学施邦曜重编

   江右后学会 樱参订

  答王天宇书其一 甲 戊

书来见平日为学用功之熟𣸧用喜𢠢今之时能稍

有志圣贤之学巳不可多见况又果能实用其力者

是岂易得哉辱推拟过当诚有所不敢居然求善自

辅则鄙心实亦未尝不切切也今乃又得吾天宇其

为喜幸可胜言哉厚意之及良不敢虚然又自叹爱

莫为助聊就来谕商确一二天宇自谓有志而不能

笃不知所谓志者果何如其不能笃者乂谁也谓圣

贤之学能静可以制动不知若何而能静静与动有

二心乎谓临政行事之际把捉摸拟强之使归于道

固亦卒有所未能然造次颠沛必于是者不知如何

其为功谓开卷有得接贤人君子便自触发不知所

触发者何物又赖二事而后触发则二事之外所作

何务当是之时所谓志者果何在也凡此数语非天

宇实用其力不能有然亦足以见讲学之未明故尚

有此耳或思之有得不厌寄示

 就问婉诘指点跃然

  答王天宇书其二 甲 戌

承书惠感感中间问学之意恳切有加于旧足知进

于斯道也喜幸何如但其间犹有未尽区区之意者

既承不鄙何敢不竭然望详察庶于斯道有所发明

 来书云诚身以格物乍读不能无疑既而细询之

 希颜始悉其说

区区未尝有诚身格物之说岂出于希颜邪鄙意但

谓君子之学以诚意为主格物致知者诚意之功也

犹饥者以求饱为事饮食者求饱之事也希颜颇悉

鄙意不应有此或恐一时言之未莹耳幸更细讲之

 又云大学一书古人为学次第朱先生谓穷理之

 极而后意诚其与所谓居敬穷理非存心无以致

 知者固相为矛盾矣盖居敬存心之说补于传文

 而圣经所指直谓其穷理而后心正初学之士执

 经而不考传其流之弊安得不至于支离邪

大学次第但言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若穷

理之极而后意诚此则朱先生之说如此其间亦自

无大相矛盾但于大学本旨郤恐未尽合耳非存心

无以致知此语不独于大学未尽就于中庸尊德性

而道问学之旨亦或有未尽然此等处言之甚长非

面悉不可后之学者附会于补传而不𣸧考于经旨

牵制于文义而不体认于身心是以往往失之支离

而卒无所得恐非执经而不考传之过也

 又云不繇穷理而遽加诚身之功恐诚非所诚适

 足以为伪而已矣

此言甚善但不知诚身之功又何如作用耳幸体认

 又言譬之行道者如大都为所归宿之地犹所谓

 至善也行道者不辞险阻艰难决意向前犹存心

 也如使斯人不识大都所在而泛焉欲往其不南

 走越而北走吴几希矣

此譬大略皆是但以不辞险阻艰难决意向前别为

存心未免牵合之苦而不得其要耳夫不辞险阻艰

难决意向前此正是诚意之意审如是则其所以问

道途具资斧戒舟车皆有不容巳者不然又安在其

为决意向前而亦安所前乎夫不识大都所在而泛

焉欲往则亦欲往而巳未尝真往也惟其欲往而未

尝真往是以道途之不问资斧之不具舟车之不戒

若决意向前则真往矣真往者能如是乎此最工夫

切要者以天宇之高明笃实而反求之自当不言而

喻矣

 又云格物之说昔人以捍去外物为言矣扜去外

 物则此心存矣心存则所以致知者皆是为已

如此说郤是捍去外物为一事致知又为一事捍去

外物之说亦未为甚害然止捍御于其外则亦未有

拔去病根之意非所谓克已求仁之功矣区区格物

之说亦不如此大学之所谓诚意即中庸之所谓诚

身也大学之所谓格物致知即中庸之所谓明善也

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皆所谓明善而为诚身之

功也非明善之外别有所谓诚身之功也格物致知

之外又岂别有所谓诚意之功乎书之所谓精一语

之所谓博文约礼中庸之所谓尊德性而道问学皆

若此而巳是乃学问用功之要所谓毫厘之差千里

之谬者也心之精微口莫能述亦岂笔端所能尽巳

喜荣擢比上有期矣倘能迂道江滨谋一夕之话庶

几能有所发明冗遽中不悉

 人只把格物二字看得麄浅便起支离不知天下

 只是此一道在物为理在心为善格物即是明善

 一言了当真是千年暗室一灯照破无所容词

  与陆元静书其一 辛 巳

赍奏人回得佳稿及手札殊𢠢闻以多病之故将从

事于养生区区往年盖尝弊力于此矣后乃知其不

必如是始复一意于圣贤之学大抵养德养身只是

一事元静所云真我者果能戒谨不睹恐惧不闻而

专志于是则神住气住精住而仙家所谓长生久视

之说亦在其中矣神仙之学与圣人异然其造端托

始亦惟欲引人于道悟真篇后序中所谓黄老悲其

贪着乃以神仙之术渐次导之者元静试取而观之

其微旨亦自可识自尧舜禹汤文武至于周公孔子

其仁人爱物之心盖无所不至苟有可以长生不SKchar

者亦何惜以示人如老子彭篯之徒乃其禀赋有若

此者非可以学而至后世如白玉蟾丘长春之属皆

是彼学中所称述以为祖师者其得寿皆不过五六

十则所谓长生之说当必有所指矣元静气弱多病

但遗弃声名清心寡欲一意圣贤如前所谓真我之

说不宜轻信异道徒自惑乱聪明弊精劳神废靡岁

月久而不返将遂为病狂丧心之人不难矣昔人谓

三折肱为良医区区非良医盖尝三折肱者元静其

慎听母忽区区省亲本闻部中巳准覆但得 旨即

当长遁山泽不久 朝廷且大赉则元静推封亦有

日果能访我于阳明之麓当能为元静决此疑也

  养德即所以养身亦只是为求养生者下一箴

  其实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乃是圣贤真正学

  问若惑志于长生久视之说便是一团私欲矣

  适足以为养德之害

  与陆元静书其二 壬 午

某不孝不忠延祸先人酷罚未敷致玆多口亦其宜

然乃劳贤者触目忌讳为之辩雪雅承道谊之爱𣸧

切恳至甚非不肖孤之所敢望也无辩止𧩂尝闻昔

人之教矣况今何止于是四方英杰以讲学异同之

故议论方兴吾侪可胜辩乎惟当反求诸巳苟其言

而是欤吾斯尚有所未信欤则当务求其是不得辄

是已而非人也使其言而非欤吾斯既巳自信欤则

当益致其践履之实以务求于自谦所谓默而成之

不言而信者也然则今日之多口孰非吾侪动心忍

性砥砺切磋之地乎且彼议论之兴非必有所私怨

于我彼其为说亦将自以为卫夫道也况其说本自

出其先儒之绪论固各有所凭据而吾侪之言骤异

于昔反若凿空杜𢰅者乃不知圣人之学本来如是

而流传失真先儒之论所以日益支离则亦繇后学

沿习乖谬积渐所致彼既先横不信之念莫肻虚心

讲究加以吾侪议论之间或为胜心浮气所乘未免

过为矫激则固宜其非笑而骇惑矣此吾侪之责未

可专以罪彼为也嗟乎吾侪今日之讲学将求异其

说于人邪亦求同其学于人邪将求以善而胜人邪

亦求以善而养人邪知行合一之学吾侪但口说耳

何尝知行合一邪推寻所自则如不肖者为罪尤重

盖在平时徒以口舌讲解而未尝体诸其身名浮于

实行不掩言巳未尝实致其知而谓昔人致知之说

有未尽如贫子之说金乃未免从人乞食诸君病于

相信相爱之过好而不知其恶之乃共成今日纷纷

之议皆不肖之罪他虽然昔之君子盖有举世非之

而不顾千百世非之而不顾者亦求其是而巳矣岂

以一时毁誉而动其心邪惟其在我者有未尽则亦

安可遂以人言为尽非伊川晦庵之在当时尚不免

于诋毁斥逐况在吾辈行有所未至则夫人之诋毁

斥逐正其宜耳凡今争辩学术之士亦必有志于学

者也未可以其异巳而遂有所疏外是非之心人皆

有之彼其但蔽于积习故于吾说卒未易解就如诸

君初闻鄙说时其间宁无非笑诋毁之者久而释然

以悟甚至反有激为过当之论者矣又安知今日相

诋之力不为异时相信之深者乎衰绖哀苦中非论

学时而道之兴废乃有不容于泯默者不觉叨叨至

此言无伦次幸亮其心也致知之说向与惟濬及崇

一诸友极论于江西近日杨仕鸣来过亦尝一及颇

为详悉今原忠宗贤二君复往诸君更相与细心体

究一番当无馀蕴矣孟子云是非之心知也是非之

心人皆有之即所谓良知也孰无是良知乎但不能

致之耳易谓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知也

此知行之所以一也近世格物致知之说只一知字

尚未有下落若致字工夫全不曾道着矣此知行之

所以二也

 不尤人此是圣贤自得学问若与人争是非似为

 学务使一世之人尽好也便是见道不明

  与陆元静书其三 甲 申

 来书云下手工夫觉此心无时宁静妄心固动也

 照心亦动也心既恒动则无刻暂停也

是有意于求宁静是以愈不宁静耳夫妄心则动也

照心非动也恒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

不巳也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为物不贰则其

生物不息有刻暂停则息矣非至诚无息之学矣

 来书云良知亦有起处云云

此或听之未审良知者心之本体即前所谓恒照者

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

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虽昏塞之极而

良知未尝不明但人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虽有

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巳耳虽有时

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巳耳若谓良知

亦有起处则是有时而不在也非其本体之谓耳

精一之精以理言精神之精以气言理者气之条理

气者理之运用无条理则不能运用无运用则亦无

以见其所为条理者矣精则精精则明精则一精则

神精则诚一则精一则明一则神一则诚原非有二

事也但后世儒者之说与养生之说各滞于一偏是

以不相为用前日精一之谕虽为元静爱养精神而

发然而作圣之功寔亦不外是矣

 来书云元神元气元精必各有寄藏发生之处又

 有真阴之精真阳之气云云

夫良知一也以其妙用而言谓之神以其流行而言

谓之气以其凝聚而言谓之精安可以形𧰼方所求

哉真阴之精即真阳之气之母真阳之气即真阴之

精之父阴根阳阳根阴亦非有二也苟吾良知之说

明则凡若此类皆可以不言而喻不然则如来书所

云三关七返九还之属尚有无穷可疑者也

 来书云良知心之本体即所谓性善也何未发之

 中也寂然不动之体也廓然大公也常人皆不能

 而必待于学𫆀中也寂也公也既以属心之体则

 良知是矣今验之于心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实

 未有也岂良知复超然于体用之外乎

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

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

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须学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

本体初不能有加损于毫末也知无不良而中寂大

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尽去而存之未纯耳体即

良知之体用即良知之用宁复有超然于体用之外

者乎

 来书云周子曰主静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先生

 曰定者心之本体是静定也决非不睹不闻无思

 无为之谓必常知常存常主于理之谓也夫常知

 常存常主于理明是动也已发也何以谓之静何

 以谓之本体岂是静定也又有以贯乎心之动静

 者邪

理无动者也常知常存常主于理即不睹不闻无思

无为之谓也不睹不闻无思无为非稿木SKchar灰之谓

也睹闻思为一于理而未尝有所睹闻思为即是动

而未尝动也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体用一原者也

 来书云此心未发之体其在巳发之前乎其在巳

 发之中而为之主乎其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

 者乎今谓心之动静者其主有事无事而言乎其

 主寂然感通而言乎其主循理从欲而言乎若以

 循理为静从欲为动则于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

 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者不可通矣若以有事而

 感通为动无事而寂然为静则于所谓动而无动

 静而无静者不可通矣若谓未发在巳发之先静

 而生动是至诚有息也圣人有复也又不可矣若

 谓未发在巳发之中则不知未发巳发俱当主静

 乎抑未发为静而巳发为动乎抑未发巳发俱无

 动无静乎俱有动有静乎幸教

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

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

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

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分于动静也理无

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

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动中有静静中有

动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动然而寂然者

未尝有增也无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静然感通者未

尝有减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何疑乎无前后内

外而浑然一体则至诚有息之疑不待静矣未发在

已发之中而巳发之中未尝别有未发者在巳发在

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未尝别有巳发者存是未尝

无动静而不可以动静分者也凡观古人言语在以

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滞于文义则靡有孑遗

者是周果无遗民也周子静极而动之说苟不善观

亦未免有病盖其意从大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

来太极生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太极之生

生即阴阳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无息者

而谓之动谓之阳之生非谓动而后生阳也就其生

生之中指其常体不易者而谓之静谓之阴之生非

谓静而后生阴也若果静而后生阴动而后生阳则

是阴阳动静截然各自为一物矣阴阳一气也一气

屈伸而为阴阳动静一理也一理隐显而为动静春

夏可以为阳为动而未尝无阴与静也秋冬可以为

阴为静而未尝无阳与动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

息皆可谓之阳谓之动也春夏此常体秋冬此常体

皆可谓之阴谓之静也自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以至

刻杪忽微莫不皆然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在知

道者默而识之非可以言语穷也若只牵文泥句比

拟仿像则所谓心从法蕐转非是转法蕐矣

 来书云常试于心喜怒忧惧之感发也虽动气之

 极而吾心良知一觉即罔然消沮或遏于初或制

 于中或悔于后然则良知常若居于优闲无事之

 地而为之主于喜怒忧惧若不与焉者何欤

知此则知未发之中寂然不动之体而有发而中节

之和感而遂通之妙矣然谓良知常若居于优闲无

事之地语尚有病盖良知虽不滞于喜怒忧惧而喜

怒忧惧亦不外于良知也

 来书云夫子昨以良知为照心窃谓良知心之本

 体也照心人所用之功乃戒慎恐惧之心也犹思

 也而遂以戒慎恐惧为良知何欤

能戒慎恐惧者是良知也

 来书云先生又曰照心非动也岂以其循理而谓

 之静欤妄心亦照也岂以其良知未尝不在于其

 中未尝不明于其中而视听言动之不过则者皆

 天理欤且既曰妄心则在妄心可谓之照而在照

 心则谓之妄矣妄与息何异今假妄之照以续至

 诚之无息窃所未明幸再启蒙

照心非动者以其发于本体明觉之自然而未尝有

所动也有所动则妄矣妄心亦照者以其本体明觉

之自然者未尝不在于其中但有所动耳无所动即

照矣无妄无照非以妄为照以照为妄也照心为照

妄心为妄是犹有妄有照也有妄有照则犹二也贰

则息矣无妄无照则不贰不贰则不息矣

 来书云养生以清心寡欲为要夫清心寡欲作圣

 之功毕矣然寡欲则心自清清心非舍弃人事而

 独居求静之谓也盖欲使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

 毫人欲之私耳今欲为此之功而随人欲生而克

之则病根常在未免灭于东而生于西若欲刊剥

 洗荡于众欲未萌之先则又无所用其力徒使此

 心之不清且欲未萌而摉剔以求去之是犹引犬

 上堂而逐之也愈不可矣

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此作圣之

功也必欲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非防

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不能也防于未萌之

先而克于方萌之际此正中庸戒慎恐惧大学致知

格物之功舍此之外无别功矣夫谓灭于东而生于

西引犬上堂而逐之者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为

累而非克治洗荡之为患也今曰养生以清心寡欲

为要只养生二字便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根有

此病根濳伏于中宜其有灭于东而生于西引犬上

堂而逐之之患也

 来书云佛氏于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于

 吾儒随物而格之功不同吾儒于不思善不思恶

 时用致知之功则巳渉于思善矣欲善恶不思而

 心之良知清静自在惟有寐方醒之时耳斯正孟

 子夜气之说但于斯光景不能久倏忽之际思虑

 巳生不知用功久者其常寐初醒而思未起之时

 否乎今澄欲求宁静愈不宁静欲念无生则念愈

 坐如之何而能使此心前念易灭后念不生良知

 独显而与造物游乎

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此佛氏为未识本来

面目者设此方便本来面目即吾圣门所谓良知仐

既认得良知明白即已不消如此说矣随物而格是

致知之功即佛氏之常惺惺亦是常存他本来面目

耳体段工夫大略相似但佛氏有个自私自利之心

所以便有不同耳今欲善恶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静

自在此便有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心所以有不思

善不思恶时用致知之功则巳渉于思善之患孟子

说夜气亦只是为失其良心之人指出个良心萌动

处使他从此培养将去今已知得良知明白常用致

知之功即已不消说夜气𨚫是得兔后不知守兔而

仍去守株兔将复失之矣欲求宁静欲念无生此正

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病是以念愈生而愈不宁

静良知只是一个良知而善恶自辩更有何善何恶

可思良知之体本自宁静今𨚫又添一个求宁静本

自生生今𨚫又添一个欲无生非独圣门致知之功

不如此虽佛氏之学亦未如此将迎意必也只是一

念良知彻头彻尾无始无终即是前念不灭后念不

生今郤欲前念易灭而后念不生是佛氏所谓断灭

种性入于槁木SKchar灰之谓矣

 来书云佛氏又有常提念头之说其即孟子所谓

 必有事夫子所谓致良知之说乎其即常惺惺常

 记得常知得常存得者乎于是念头提在之时而

 事至物来应之必有其道但恐此念头提起时少

 放下时多则工夫间断耳且念头放失多因私欲

 客气之动而始忽然警醒而后提其放而未提之

 间心之昏杂多不自觉今欲日精日明常提不放

 以何道乎只此常提不放即全功乎抑于常提不

 放之中更宜加省克之功乎虽曰常提不放而不

 加戒惧克治之功恐私欲不去若加戒惧克治之

 功焉又为思善之事而于本来面目又未达一间

 也如之何则可

戒惧克治即是常提不放之功即是必有事焉岂有

两事邪此节所问前一段巳自说得分晓末后郤是

自生迷惑说得支离及有本来面目未达一间之疑

都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为病去此病根自无此

疑矣

 来书云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如何谓之明

 得尽如何而能使浑化

良知本来自明气质不美者渣滓多障蔽厚不易开

明质美者渣滓原少无多障蔽略加致知之功此良

知便自莹彻些少渣滓如汤中浮雪如何能作障蔽

此本不甚难晓原静所以致疑于此想是因一明字

欠明白亦是稍有欲速之心向曾面论明善之义明

则诚矣非若后儒所谓明善之浅也

 来书云聪明𧇩知果质乎仁义礼智果性乎喜怒

 哀乐果情乎私欲客气果一物乎二物乎古之英

 才若子房仲舒叔度孔明文中转范诸公德业表

 著皆良知中所发也而不得谓之闻道者果何在

 乎苟曰斯特生质之美耳则生知安行者不愈于

 学知困勉者乎愚意窃云谓诸公见道偏则可谓

 全无闻则恐后儒崇尚记诵训诂之过也然乎否

性一而巳仁义礼智性之性也聪明𧇩知性之质也

喜怒哀乐性之情也私欲客气性之蔽也质有清浊

故情有过不及而蔽有浅𣸧也私欲客气一病两痛

非二物也张黄诸葛及韩范诸公皆天质之美自多

暗合道妙虽未可尽谓之知学尽谓之闻道然亦自

有其学违道不远者也使其闻学知道即伊傅周召

矣若文中子则又不可谓之不知学者其书虽多出

于其徒亦多有未是处然其大略则亦居然可见但

今相去辽远无有的然凭证不可悬断其所至矣夫

良知即是道良知之在人心不但圣贤虽常人亦无

不如此若无有物欲牵蔽但循着良知发用流行将

去即无不是道但在常人多为物欲牵蔽不能循得

良知如数公者天质既自清明自少物欲为之牵蔽

则其良知之发用流行处自然是学自然违道不远

学者学循此良知而巳谓之学知只是知得专在学

循良知数公虽未知专在良知上用功而或泛滥于

多岐疑迷于影响是以或离或合而未纯若知得时

便是圣人矣后儒尝以数子者尚皆是气质用事未

免于行不著习不察此亦未为过论但后儒之所谓

著察者亦是狃于闻见之狭蔽于沿习之非而依拟

仿𧰼于影响形迹之间尚非圣门之所谓著察者也

则亦安得以巳之昏昏而求人之昭昭也乎所谓生

知安行知行二字亦就是用功上说若是知行本体

即是良知良能虽在困勉之人亦皆可谓之生知安

行矣知行二字更宜精察

 来书云昔周茂叔毎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敢

 问是乐也与七情之乐同乎否乎若同则常人之

 一遂所欲皆能乐矣何必圣贤若别有真乐则圣

 贤之遇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此乐亦在否乎

 且君子之心常存戒惧是盖终身之忧也恶得乐

 澄平生多闷未尝见真乐之趣今切愿寻之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

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

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

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

反身而诚则即此而在矣毎与原静论无非此意而

原静尚有何道可得之问是犹未免于骑驴觅驴之

蔽也

 来书云大学以心有好乐忿懥忧患恐惧为不得

 其正而程子亦谓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有

 者传习录中以病疟譬之极精切矣若程子之言

 则是圣人之情不生于心而生于物也何谓𫆀且

 事感而情应则是是非非可以就格事或未感时

 谓之有则未形也谓之无则病根在有无之间何

 以致吾知乎学务无情累虽轻而出儒入佛矣可

 乎

圣人致知之功至诚无息其良知之体皦如明镜略

无纤翳妍⿰女𧈧 -- 𡟎之来随物见形而明镜曾无留染所谓

情顺万事而无情也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

言未为非也明镜之应物妍者妍⿰女𧈧 -- 𡟎⿰女𧈧 -- 𡟎一照而皆

真即是生其心处妍者妍⿰女𧈧 -- 𡟎⿰女𧈧 -- 𡟎一过而不留即是

无所住处病疟之喻诚巳见其精切则此节所问可

以释然病疟之人疟虽未发而病根自在则亦安可

以其疟之未发而遂忘其服药调理之功乎若必待

疟发而后服药调理则既晚矣致知之功无间于有

事无事而岂论于病之巳发未发邪大抵元静所疑

前后虽若不一然皆起于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为

祟此根一去则前后所疑自将冰消雾释有不待于

问辩者矣

 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俱是急于求善之念大贤以

 下亦不能免原宪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仁之问

 即受此累孔子吿之曰仁则吾不知也只是教他

 着力于难何必计较此是仁欲其去此累也若颜

 子之克复则无是矣

  与陆元静书 丙子

来书知贵恙已平复甚喜书中勤勤问学惟恐失坠

足知进修之志不怠又甚喜异时发挥斯道使来者

有所兴起非吾子谁望乎所问大学中庸注向尝略

具草稿自以所养未纯未免务外欲速之病寻已焚

毁近虽觉稍进意亦未敢便以为至姑俟异日山中

与诸贤商量共成之故皆未有书其意旨大略则固

平日巳为清伯言之矣因是益加体认研究当自有

见汲汲求此恐犹未免旧日之病也博学之说向巳

详论今犹牵制若此何𫆀此亦恐是志不坚定为世

习所挠之故使在我果无功利之心虽钱谷兵甲搬

柴运水何往而非实学何事而非天理况子史诗文

之类乎使在我尚存功利之心则虽日谈道德仁义

亦只是功利之事况子史诗文之类乎一切屏绝之

说是犹泥于旧习平日用功未有得力处故云尔请

一洗俗见还复初志更思平日饮食养身之喻种树

栽培灌漑之喻自当释然融解矣物有本末事有终

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吾子之言是犹未是终始本

末之一致也是不循本末终始天然之序而欲以私

意速成之也

  答舒国用书  癸未

来书足见为学笃切之志学患不知要知要矣患无

笃切之志国用既知其要又能立志笃切如此其进

也孰御中间所疑一二节皆工夫未熟而欲速助长

之为病耳以国用之所志向而去其欲速助长之心

循循日进自当有至前所疑一二节自将涣然冰释

矣何俟于予言譬之饮食其味之美恶食者当自知

之非人之能以其美恶吿之也虽然国用所疑一二

节者近时同志中往往皆有之然吾未尝以吿也今

且姑为国用一言之夫谓敬畏之增不能不为洒落

之累又谓敬畏为有心如何可以无心而出于自然

不疑其所行凡此皆吾所谓欲速助长之为病也夫

君子之所谓敬畏者非有所恐惧忧患之谓也乃戒

慎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君子之所谓洒落者非旷

荡放逸纵情肆意之谓也乃其心体不累于欲无入

而不自得之谓耳夫心之本体即天理也天理之昭

明灵觉所谓良知也君子之戒慎恐惧惟恐其昭明

灵觉者或有所昏昧放逸流于非僻邪妄而失其本

体之正耳戒慎恐惧之功无时或间则天理常存而

其昭明灵觉之本体无所亏蔽无所牵扰无所恐惧

忧患无所好乐忿懥无所意必固我无所歉馁愧怍

和融莹彻充塞流行动容周旋而中礼从心所欲而

不逾斯乃所谓真洒落矣是洒落生于天理之常存

天理常存生于戒慎恐惧之无间孰谓敬畏之增乃

反为洒落之果𫆀惟夫不知洒落为吾心之体敬畏

为洒落之功岐为二物而分用其心是以互相抵牾

动多拂戾而流于欲速助长是国用之所谓敬畏者

乃大学之恐惧忧患非中庸戒慎恐惧之谓矣程子

常言人言无心只可言无私心不可言无心戒慎不

睹恐惧不闻是心不可无也有所恐惧有所忧患是

私心不可有也尧舜之兢兢业业文王之小心翼翼

皆敬畏之谓也皆岀乎其心体之自然也出乎心体

非有所为而为之者自然之谓也敬畏之功无间于

动静是所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也敬义立而天道

达则不疑其所行矣所寄诈说大意亦好以此自励

可矣不必以责人也君子不蕲人之信也自信而已

不蕲人之知也自知而已因先茔未毕功人事纷沓

来使立𠋫冻笔(⿰氵⿳木日小)草无次

 敬字是圣贤彻始彻终工夫尧舜之兢业文王之

 敬止孔子之不厌不倦孟子之集义俱只是一敬

 此是出于心体之自然非有勉强即敬畏即洒落

 非戒慎恐惧了才到那洒落田地夫子之恭而安

 正是如此

  与黄勉之书其二甲申

勉之别去后家人病益狼狈贱躯亦咳逆泄泻相仍

曾无间日人事纷沓未论也用是大学古本曾无下

笔处有孤勤勤之意然此亦自可徐徐图之但古本

白文之在吾心者未能时时发明𨚫有可忧耳来问

数条实亦无暇作答缔观简末恳恳之诚又自不容

巳于言也

 来书云以良知之教涵泳之觉其彻动彻静彻昼

 彻夜彻古彻今彻生彻SKchar无非此物不假纤毫思

 索不得纎毫助长停停当当灵灵明明触而应感

 而通无所不照无所不觉无所不达千圣同途万

贤合辙无他如神此即为神无他希天此即为天

无他顺帝此即为帝本无不中本无不公终日酬

 酢不见其有动终日闲居不见其有静真乾坤之

灵体吾人之妙用也窃又以为中庸诚者之明即

 此良知为明诚之者之戒慎恐惧即此良知为戒

慎恐惧当与恻隐羞恶一般俱是良知条件知戒

慎恐惧知恻隐知羞恶通是良知亦即是明云云

此节论得巳甚分晓知此则知致知之外无馀功矣

知此则知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非虚语矣诚明戒惧效验

功夫本非两义既知彻动彻静彻SKchar彻生无非此物

则诚明戒惧与恻隐羞恶又安得别有一物为之欤

 来书云阴阳之气䜣合和畅而生万物物之有生

 皆得此和畅之气故人之生理本自和畅本无不

 乐观之鸢飞鱼跃鸟鸣兽舞草木欣欣向荣皆同

 此乐但为客气物欲搅此和畅之气始有间断不

 乐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便立个无间断功夫悦则

 乐之萌矣朋来则学成而吾性本体之乐复矣故

 曰不亦乐乎在人虽不我知吾无一毫愠怒以间

 断吾性之乐圣人恐学者乐之有息也故又言此

 所谓不怨不尤与夫乐在其中不改其乐皆是乐

 无间断否云云

乐是心之本体仁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䜣合

和畅原无间隔来书谓人之生理本自和畅本无不

乐但为客气物欲搅此和畅之气始有间断不乐是

也时习者求复此心之本体也悦则本体渐复矣朋

来则本体之䜣合和畅充周无间本体之䜣合和畅

本来如是初未尝有所增也就使无朋来而天下莫

我知焉亦未尝有所减也来书云无间断意思亦是

圣人亦只是至诚无息而已其工夫只是时习时习

之要只是谨独谨独即是致良知良知即是乐之本

体此节论得大意亦皆是但不宜便有所执着

 来书云韩昌𥠖博爱之谓仁一句看来大段不错

 不知宋儒何故非之以为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

 可以爱为仁愚意则曰性即未发之情情即巳发

 之性仁即未发之爱爱即巳发之仁如何唤爱作

 仁不得言爱则仁在其中矣孟子曰恻隐之心仁

 也周子曰爱曰仁昌𥠖此言与周孟之旨无甚差

 别不可以其文人而忽之也云云

博爱之说本与孟周之旨无大相远樊迟问仁子曰

爱人爱字何尝不可谓之仁欤昔儒看古人言语亦

多有因人轻重之病正是此等处耳然爱之本体固

可谓之仁但亦有爱得是与不是者须爱得是方是

爱之本体方可谓之仁若只知博爱而不论是与不

是亦便有差处吾尝谓博字不若公字为尽大抵训

释字义亦只是得其大槪若其精微奥蕴在人思而

自得非言语所能喻后人多有泥文著相专在字眼

上穿求𨚫是心从法蕐转也

 来书云大学云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所谓恶之云

 者凡见恶臭无处不恶固无妨碍至于好色无处

 不好则将凡美色之经于目也亦尽好之乎大学

 之训当是借流俗好恶之常情以喻圣贤好善恶

 恶之诚耳抑将好色亦为圣贤之所同好经于目

 虽知其姣而思则无邪未尝少累其心体否乎诗

 云有女如云言如云未尝不知其姣也匪我思存

 言匪我思存则思无邪而不累其心体矣如见轩

 冕金玉亦知其为轩冕金玉也但无歆羡希觊之

 心则可矣如此看不知通否云云

人于寻常好恶或亦有不真切处惟是好好色恶恶

臭则皆是发于真心自求快足曾无纤假者大学是

就人人好恶真切易见处指示人以好善恶恶之诚

当如是耳亦只是形容一诚字今若又于好色字上

生如许意见𨚫未免有执指为月之病昔人多有为

一字一句所牵蔽遂致错解圣经者正是此病𠋫耳

不可不察也中间云无处不恶固无妨碍亦便有受

病处更详之

 来书云有人因薛文清过思亦是𭧂气之说乃欲

 截然不思者窃以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

 寝以思亦将谓孔子过而𭧂其气乎以愚推之惟

 思而外于良知乃谓之过若念念在良知上体认

 即如孔子终日终夜以思亦不为过不外良知即

 是何思何虑尚何过哉云云

过思亦是𭧂气此语说得亦是若遂欲截然不思𨚫

是因噎而废食者也来书谓思而外于良知乃谓之

过若念念在良知上体认即终日终夜以思亦不为

过不外良知即是何思何虑此语甚得鄙意孔子所

谓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者

圣人未必然乃是指出徒思而不学之病以诲人耳

若徒思而不学安得不谓之过思欤

  人只是知有所蔽无境不逐物而移学问到致

  知之后自动与道合时习此道也朋来此道也

  人不知此道也仁爱万物好恶思虑此道也知

  致致知是一了百当矣

  答周道通书其一 甲 申

吴曾两生至备道道通𢢽切为道之意殊𢠢想念若

道通真可谓笃信好学者矣忧病中曾不能与两生

钿论然两生亦有志向肻用功者毎见辄觉有进在

区区诚不能无负于两生之远来在两生则亦庶几

无负其远来之意矣临别以此册致道通意请书数

语荒愦无可言者辄以道通来书中所问数节略下

转语奉酬草草殊不详细两生当亦自能口悉也

 来书云日用工夫只是立志近来于先生诲言愈

 益明白然须朋友讲习则此意才精健阔大才有

 生意若三五日不得朋友相讲便觉微弱遇事便

 会困亦时会忘乃今无朋友相讲之日还只静坐

 或看书或行动凡寓目措身悉取以培养此志颇

 觉意思和适然终不如讲学时生意更多也离群

 索居之人当更有何法以处之

此段足验道通日用工夫所得工夫大略亦只是如

此用只要无间断到得纯熟后意思又是不同矣大

抵吾人为学𦂳要大头脑只是立志所谓困忘之病

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尝病于困忘只是

一真切耳自家痛痒自家须会知得自家须会搔摩

得既自知得痛痒自家须不能不搔摩得佛家谓之

方便法门须是自家调停斟酌他人总难与力亦更

无别法可设也

 来书云上蔡常问天下何思何虑伊川云有此理

 只是发得太早在学者工夫固是必有事焉而勿

 忘然亦须识得何思何虑底气𧰼一并看为是若

 不识得这气𧰼便有正与助长之病若认得何思

 何虑而忘必有事焉工夫恐有坠于无也须是不

 滞于有不堕于无然乎否也

所论亦相去不远矣只是契悟未尽上蔡之问与伊

川之答亦只是上蔡伊川之意与孔子系辞原旨稍

有不同系言何思何虑是言所思所虑只是一个天

理更无别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故曰同归而

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云殊途云百虑则

岂谓无思无虑邪心之本体即是天理只是一个更

有何可思虑得天理原自寂然不动原自感而遂通

学者用功虽千思万虑只要复他本来体用而已不

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来故明道云君子之学莫

若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若以私意去安排思索

便是用智自私矣何思何虑正是工夫在圣人分上

便是自然的在学者分上便是勉然的伊川𨚫是把

作效验看了所以有发得太早之说既而云𨚫好用

功则巳自觉其前言之有未尽矣濂溪主静之论亦

是此意今道通之言虽巳不为无见然亦未免尚有

两事也

 来书云凡学者才晓得做工夫便要识认得圣人

 气𧰼盖认得圣人气𧰼把做凖的乃就实地做工

 夫去才不会差才是作圣工夫未知是否

先认圣人气𧰼昔人尝有是言矣然亦欠有头脑圣

人气𧰼自是圣人的我从何处识认若不就自已良

知上真切体认如以无星之称而权轻重未开之镜

而照妍⿰女𧈧 -- 𡟎真所谓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矣圣

人气𧰼何繇认得自己良知原与圣人一般若体认

得自己良知明白即圣人气𧰼不在圣人而在我矣

程子尝云觑着尧学他行事无他许多聪明𧇩知安

能如彼之动容周旋中礼又云心通于道然后能辩

是非今且说通于道在何处聪明𧇩知从何处出来

 来书云事上磨炼一日之内不管有事无事只一

 意培养本原若遇事来感或自己有感心上既有

 觉安可谓无事但因事凝心一会大段觉得事理

 当如此只如无事处之尽吾心而巳然乃有处得

善与未善何也又或事来得多须要次第与处毎

 因才力不足辄为所困虽极力扶起而精神巳觉

衰弱遇此未免要十分退省宁不了事不可不加

 培养如何

所说工夫就道通分上也只是如此用然未免有出

入在凡人为学终身只为这一事自少至老自朝至

暮不论有事无事只是做得这一件所谓必有事焉

者也若说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𨚫是尚为两事

也必有事焉而勿忘勿助事物之来但尽吾心之良

知以应之所谓忠恕违道不远矣凡处得有善有未

善及有困顿失次之患者皆是牵于毁誉得丧不能

实致其良知耳若能实致其良知然后见得平日所

谓善者未必是善所谓未善者𨚫恐正是牵于毁誉

得丧自贼其良知者也

 来书云致知之说春间再承诲益巳颇知用力觉

 得比旧尤为简易但鄙心则谓与初学言之还须

 带格物意思使之知下手处本来致知格物一并

 下但在初学未知下手用功还说与格物方晓得

 致知云云

格物是致知工夫知得致知便巳知得格物若是未

知格物则是致知工夫亦未尝知也近有一书与友

人论此颇悉今往一通细观之当自见矣

 来书云今之为朱陆之辩者尚未巳毎对朋友言

 正学不明已久且不须枉费心力为朱陆争是非

 只依先生立志二宇点化人若其人果能辩得此

 志来决意要知此学巳是大段明白了朱陆虽不

 辩彼自能觉得又尝见朋友中见有人议先生之

 言者辄为动气昔在朱陆二先生所以遗后世纷

 纷之议者亦见二先生工夫有未纯熟分明亦有

 动气之病若明道则无此矣观其与吴渉礼论介

 甫之学云为我尽达诸介甫不有益于彼必有益

 于我也气𧰼何等从容尝见先生与人书中亦引

 此言愿朋友皆如此如何

此节议论得极是极是愿道通遍以吿于同志各自

且论自巳是非莫论朱陆是非也以言语𧩂人其𧩂

浅若自巳不能身体实践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度日

是以身𧩂也其𧩂𣸧矣凡今天下之论议我者苟能

取以为善皆是砥砺切磋我也则在我无非警惕修

省进德之地矣昔人谓攻吾之短者是吾师师久可

恶乎

 来书云有引程子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

 便巳不是性何故不容说何故不是性晦庵答云

 不容说者未有性之可言不是性者巳不能无气

 质之杂矣二先生之言皆未能晓毎看书至此辄

 为一惑请问

生之谓性生字即是气字犹言气即是性也气即是

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气即是性即巳落在

一边不是性之本原矣孟子性善是从本原上说然

性善之端须在气上始见得若无气亦无可见矣恻

隐羞恶辞让是非即是气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

论气不论性不明亦是为学者各认一边只得如此

说若见得自性明白时气即是性性即是气原无性

气之可分也

 此书开口说自家痛痒自家知得次说千思万虑

 只要求复本体又次言实致其良知当弗牵于毁

 誉得丧又何用向圣人求气𧰼又何暇辩朱陆是

 非俱是鞭向入里有志学问者其知之

  答友人问书 丙戌

 问自来先儒皆以学问思辩属知而以笃行属行

 分明是两截事今先生独谓知行合一不能无疑

曰此事吾已言之屡屡凡谓之行者只是着实去做

这件事若着实做学问思辩的工夫则学问思辩亦

便是行矣学是学做这件事问是问做这件事思辩

是思辩做这件事则行亦便是学问思辩矣若谓学

问思辩之然后去行郤如何悬空先去学问思辩得

行时又如何去得个学问思辩的事行之明觉精察

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若行而不能精

察明觉便是冥行便是学而不思则罔所以必须说

个知知而不能真切笃实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学

则殆所以必须说个行元来只是一个工夫凡古人

说知行皆是就一个工夫上补偏救弊说不似今人

截然分作两件事做某今说知行合一虽亦是就今

时补偏救弊说然知行体段亦本来如是吾契但着

实就身心上体履当下便自知得今郤只从言语文

义上窥测所以牵制支离转说转糊涂正是不能知

行合一之弊耳

 𧰼山论学与晦庵大有同异先生尝称𧰼山于学

 问头脑处见得直截分明今观𧰼山之论郤有谓

 学有讲明有践履及以致知格物为讲明之事乃

 与晦庵之说无异而与先生知行合一之说反有

 不同何也

曰君子之学岂有心于同异惟其是而巳吾于𧰼山

之学有同者非是苟同其异者自不掩其为异也吾

于晦庵之论有异者非是求异其同者自不害其为

同也假使伯夷柳下惠与孔孟同处一堂之上就其

所见之偏全其议论断亦不能皆合然要之不害其

同为圣贤也若后世论学之士则全是党同伐异私

心浮气所使将圣贤事业作一场儿戏看了也

 又问知行合一之说是先生论学最要𦂳处今既

 与𧰼山之说异矣敢问其所以同

曰知行原是两个字说一个工夫这一个工夫须着

此两个字方说得完全无弊病若头脑处见得分明

见得原是一个头脑则虽把知行分作两个说毕竟

将来做那一个工夫则始或未便融会终所谓百虑

而一致矣若头脑见得不分明原看做两个了则虽

把知行合作一个说亦恐终未有凑泊处况又分作

两截去做则是从头至尾更没讨下落处也

 又问致良知之说真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

 𧰼山巳于头脑上见得分明如何于此尚有不同

曰致知格物自来儒者皆相沿如此说故𧰼山亦遂

相沿得来不复致疑耳然此毕竟亦是象山见得未

精一处不可掩也

又曰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便

是知若知时其心不能真切笃实则其知便不能明

觉精察不是知之时只要明觉精察更不要真切笃

实也行之时其心不能明觉精察则其行便不能真

切笃实不是行之时只要真切笃实更不要明觉精

察也知天地之化育心体原是如此干知大始心体

亦原是如此

 知行合一之说原非创自先生中庸引夫子之言

 以道之不行属之知愚以道之不明属之贤不肖

 正是知行合一之意孟子云道若大路然岂难知

 哉人病不求不求又安得言知此解圣贤早已逗

 出特未之思耳

 答欧阳崇一书 丙戌

崇一来书云师云德性之良知非繇于闻见若曰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之

 见闻之末而巳落在第二义窃意良知虽不繇见

 闻而有然学者之知未尝不因见闻而发滞于见

 闻固非而见闻亦良知之用也今日落在第二义

 恐为专以见闻为学者而言若致其良知而求之

 见闻似亦知行合一之功矣如何

良知不繇见闻而有而见闻莫非良知之用故良知

不滞于见闻而亦不离于见闻孔子云吾有知乎哉

无知也良知之外别无知矣故致良知是学问大头

脑是圣门教人第一义今云专求之见闻之末则是

失𨚫头脑而巳落在第二义矣近时同志中盖巳莫

不知有致良知之说然其间工夫尚多鹘突者正是

欠此一问大抵学问工夫只要主意头脑是当若主

意头脑专以致良知为事则凡多闻多见莫非致良

知之功盖日用之间见闻酬酢虽千头万绪莫非良

知之发用流行除𨚫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矣故

只是一事若曰致其良知而求之见闻则语意之间

未免为二此与专求之见闻之末者虽稍不同其为

未得精一之旨则一而巳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

见而识之既云择又云识其良知亦未尝不行于其

间但其立意乃专在多闻多兄上去择识则巳失𨚫

头脑矣崇一于此等处见得当巳分膮今日之问正

为发明此学于同志中极有益但语意未莹则毫厘

千里亦不容不精察之也

 来书云师云系言何思何虑是言所思所虑只是

 天理更无别思别虑耳非谓无思无虑也心之本

 体即是天理有何可思虑得学者用工虽千思万

 虑只是要复他本体不是以私意去安排思索出

 来若安排思索便是自私用智矣学之弊大率非

 沈空守寂则安排思索德辛壬之岁着前一病近

 又着后一病但思索亦是良知发用其与私意安

 排者何所取别恐认贼作子惑而不知也

思曰𧇩𧇩作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思其可少乎

沈空守寂与安排思索正是自私用智其为丧失良

知一也良知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故良知即是天

理思是良知之发用若是良知发用之思则所思莫

非天理矣良知发用之思自然明白简易良知亦自

能知得若是私意安排之思自是纷纷劳扰良知亦

自会分别得盖思之是非邪正良知无有不自知者

所以认贼作子正为致知之学不明不知在良知上

体认之耳

 来书又云师云为学终身只是一事不论有事无

 事只是这一件若说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𨚫

 是分为两事也窃意觉精力衰弱不足以终事者

 良知也宁不了事且加休养致知也如何𨚫为两

 事若事变之来有事势不容不了而精力虽衰稍

 鼓舞亦能支持则持志以帅气可矣然言动终无

 气力毕事则困惫巳甚不几于𭧂其气巳乎此其

 轻重缓急良知固未尝不知然或迫于事势安能

 顾精力或困于精力安能顾事势如之何则可

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之意且与初学如此说亦

不为无益但作两事看了便有病痛在孟子言必有

事焉则君子之学终身只是集义一事义者宜也心

得其宜之谓义能致良知则心得其宜矣故集义亦

只是致良知君子之酬酢万变当行则行当止则止

当生则生当SKcharSKchar斟酌调停无非是致其良知以

求自慊而巳故君子素其位而行思不出其位凡谋

其力之所不及而强其知之所不能者皆不得为致

良知而凡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

所为动心忍性以增益其所不能者皆所以致其良

知也若云宁不了事不可不加培养者亦是先有功

利之心较计成败利钝而爱惜取舍于其间是以将

了事自作一事而培养又别作一事此便有是内非

外之意便是自私用智便是义外便有不得于心勿

求于气之病便不是致良知以求自慊之功矣所云

鼓舞支持毕事则困惫巳甚又云迫于事势困于精

力皆是把作两事做了所以有此凡学问之功一则

诚二则伪凡此皆是致良知之意欠诚一真切之故

大学言诚其意者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

曾见有恶恶臭好好色而须鼓舞支持者乎曾有毕

事则困惫已甚者乎曾有迫于事势困于精力者乎

此可以知其受病之所从来矣

来书又有云人情机诈百出御之以不疑往往为

 所欺觉则自入于逆亿夫逆诈即诈也亿不信即

 非信也为人欺又非觉也不逆不亿而常先觉其

 惟良知莹彻乎然而出入毫忽之间背觉合诈者

 多矣

不逆不亿而先觉此孔子因当时人专以逆诈亿不

信为心而自䧟于诈与不信又有不逆不亿者然不

知致良知之功而往往又为人所欺诈故有是言非

教人以是存心而专欲先觉人之诈与不信也以是

存心即是后世猜忌险薄者之事而只此一念巳不

可与入尧舜之道矣不逆不亿而为人所欺者尚亦

不失为善但不如能致其良知而自然先觉者之尤

为贤耳崇一谓其惟良知莹彻者盖巳得其旨矣然

亦颕悟所及恐未实际也盖良知之在人心亘万古

塞宇宙而无不同不虑而知恒易以知险不学而能

恒简以知阻先天而天不违天且不违而况于人乎

况于鬼神乎夫谓背觉合诈者是虽不逆人而或未

能无自欺也虽不亿人而或未能果自信也是或常

有求先觉之心而未能常自觉也常有求先觉之心

即巳流于逆亿而足以自蔽其良知矣此背觉合诈

之所以未免也君子学以为已未尝虞人之欺巳也

恒不自欺其良知而已未尝虞人之不信已也恒自

信其良知而已未尝求先觉人之诈与不信也恒务

自觉其良知而巳是故不欺则良知无所伪而诚诚

则明矣自信则良知无所惑而明明则诚矣明诚相

生是故良知常觉常照常觉常照则如明镜之悬而

物之来者自不能遁其妍⿰女𧈧 -- 𡟎矣何者不欺而诚则无

所容其欺苟有欺焉而觉矣自信而诚则无所容其

不信苟不信焉而觉矣是谓易以知险简以知阻子

思所谓至诚如神可以前知者也然子思谓如神谓

可以前知犹二而言之是盖推言思诚者之功效是

犹为不能先觉者说也若就至诚而言则至诚之妙

用即谓之神不必言如神至诚则无知而无不知不

必言可以前知矣

 此书首段说良心不滞见闻亦不离见闻所以要

 抟学审问二段说人心之思有是非邪正所以要

 慎思明辩三段言君子之学终身只是集义便是

 笃行之末段则明而诚矣体贴之自得

  答顾东桥书 乙酉

 来书云近时学者务外遗内博而寡要故先生特

 倡诚意一义针砭膏肓诚大惠也

吾子洞见时弊如此矣亦将何以救之乎然则鄙人

之心吾子固已一句道尽复何言哉复何言哉若诚

意之说自是圣门教人用功第一义但近世学者乃

作第二义看故稍与提掇𦂳要出来非鄙人所能特

倡也

 来书云但恐立说太高用功太捷后生师傅影响

 谬误未免随于佛氏明心见性定慧顿悟之机无

 怪闻者见疑

区区格致诚正之说是就学者本心日用事为间体

究践履实地用功是多少次第多少积累在正与空

虚顿悟之说相反闻者本无求为圣人之志又未尝

讲究其详遂以见疑亦无足怪若吾子之高明自当

一语之下便了然矣乃亦谓立说太高用功太捷何

 来书云所喻知行并进不宜分别前后即中庸尊

 德性而道问劳之功交养互发内外本末一以贯

 之之道然工夫次第不能无先后之差如知食乃

 食知汤乃饮知衣乃服知路乃行未有不见是物

 先有是事此亦毫厘倏忽之间非谓有等今日知

 之而明日乃行也

既云交养互发内外本末一以贯之则知行并进之

说无复可疑矣又云工夫次第不能无先后之差无

乃自相矛盾巳乎知食乃食等说此尤明白易见但

吾子为近闻障蔽不自察耳夫人必有欲食之心然

后知食欲食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食味之美

恶必待入口而后知岂有不待入口而巳先知食味

之美恶者𫆀必有欲行之心然后知路欲行之心即

是意即是行之始矣路岐之险夷必待身亲履历而

后知岂有不待身亲履历而巳先知路岐之险夷者

𫆀知汤乃饮知衣乃服以此例之皆无可疑若如吾

子之喻是乃所谓不见是物而先有是事者矣吾子

又谓此亦毫厘倏忽之间非谓截然有等今日知之

而明日乃行也是亦察之尚有未精然就如吾子之

论则知行之为合一并进亦自断无可疑矣

 来书云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此为

 学者吃𦂳立教俾务躬行则可若真谓行即是知

 恐其专求本心遂遗物理必有暗而不达之处抑

 岂圣门知行并进之成法哉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

知行工夫本不可离只为后世学者分作两截用功

失𨚫知行本体故有合一并进之说真知即所以为

行不行不足谓之知即如来书所云知食乃食等说

可见前巳略言之矣此虽吃𦂳救弊而发然知行之

体本来如是非以巳意抑扬其间姑为是说以苟一

时之效者也专求本心遂遗物理此盖失其本心者

也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

遗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𫆀心之体性也性即

理也故有孝亲之心即有孝之理无孝亲之心即无

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无忠君之心即

无忠之理矣理岂外于吾心𫆀晦庵谓人之所以为

学者心与理而已心虽主乎一身而实管乎天下之

理理虽散在万事而实不外乎一人之心是其一分

一合之间而未免已启学者心理为二之弊此后世

所以有专求本心遂遗物理之患正繇不知心即理

耳夫外心以求物理是以有暗而不达之处此吿子

义外之说孟子所以谓之不知义也心一而已以其

全体恻怛而言谓之仁以其得宜而言谓之义以其

条理而言谓之理不可外心以求仁不可外心以求

义独可外心以求理乎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

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门知行合一之教吾子又何

疑乎

 来书云所释大学古本谓致其本体之知此固孟

 子尽心之旨朱子亦以虚灵知觉为此心之量然

 尽心繇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

尽心繇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此语然矣然而推本

吾子之意则其所以为是语者尚有未明也朱子以

尽心知性知天为物格知致以存心养性事天为诚

意正心修身以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为知至仁尽圣

人之事若鄙人之见则与朱子正相反矣夫尽心知

性知天者生知安行圣人之事也存心养性事天者

学知利行贤人之事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者困知

勉行学者之事也岂可专以尽心知性为知存心养

性为行乎吾子骤闻此说必又以为大骇矣然其间

实无可疑者一为吾子言之夫心之体性也性之原

天也能尽其心是能尽其性矣中庸云唯天下至诚

为能尽其性又云知天地之化育质诸鬼神而无疑

知天也此惟圣人而后能然故曰此生知安行圣人

之事也存其心者未能尽其心者也故须加存之之

功必存之既久不待于存而自无不存然后可以进

而言尽盖知天之知如知州知县之知知州则一州

之事皆巳事也知县则一县之事皆已事也是与天

为一者也事天则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犹与天为

二也天之所以命于我者心也性也吾但存之而不

敢失养之而不敢害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

者也故曰此学知利行贤人之事也至于夭寿不贰

则与存其心者又有间矣存其心者虽未能尽其心

固已一心于为善时有不存则存之而巳今使之夭

寿不贰犹以夭寿贰其心者也犹以夭寿贰其心是

其为善之心犹未能一也存之尚有所未可而何尽

之可云乎今且使之不以妖寿贰其为善之心若曰

SKchar生夭寿皆有定命吾但一心于为善修吾之身以

俟天命而已是其平日尚未知有天命也事天虽与

天为二然巳真知天命之所在但惟恭敬奉承之而

巳耳若俟之云者则尚未能真知天命之所在犹有

所俟者也故曰所以立命立者创立之立如立德立

言立功立名之类凡言立者皆是昔未尝有而今始

建立之谓孔子所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者也故曰

此困知勉行学者之事也今以尽心知性知天为格

物致知使初学之士尚未能不二其心者而遽责之

以圣人生知安行之事如捕风捉影⿱⺾⿰氵亡然莫知所措

其心几何而不至于率天下而路也今世致知格物

之弊亦居然可见矣吾子所谓务外遗内博而寡要

者无乃亦是过欤此学问最𦂳要处于此而差将无

往而不差矣此鄙人之所以冒天下之非笑忘其身

之䧟于罪戮呶呶其言有不容巳者也

 来书云闻语学者乃谓即物穷理之说亦是玩物

 丧志又取其厌繁就约涵养本源数就标示学者

 指为晚年定论此亦恐非

朱子所谓格物云者在即物而穷其理即物穷理是

就事事物物上求其所谓定理者也是以吾心而求

理于事事物物之中析心与理而为二矣夫求理于

事事物物者如求孝之理于其亲之谓也求孝之理

于其亲则孝之理其果在于吾之心邪抑果在于亲

之身邪假而果在于亲之身则亲没之后吾心遂无

孝之理欤见孺子之入井必有恻隐之理是恻隐之

理果在于孺子之身欤抑在于吾心之良知欤其或

不可以从之于井欤其或可以手而援之欤是皆所

谓理也是果在于孺子之身欤抑果出于吾心之良

知欤以是例之万事万物之理莫不皆然是可以知

析心与理为二之非矣夫析心与理而为二此吿子

义外之说孟子之所𣸧辟也务外遗内博而寡要吾

子既巳知之矣是果何谓而然哉谓之玩物丧志尚

犹以为不可欤若鄙人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

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

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

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

者格物也是合心与理而为一者也合心与理而为

一则凡区区前之所云与朱子晩年之论皆可以不

言而喻矣

 来书云人之心体本无不明而气拘物蔽鲜有不

 偏非学问思辩以明天下之理则善恶之机真妄

 之辩不能自觉任情恣意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此段大略似是而非盖承沿旧说之弊不可以不辩

也夫问思辩行皆所以为学未有学而不行者也如

言学孝则必服劳奉养躬行孝道而后谓之学岂徒

悬空口耳讲说而遂可以谓之学孝乎学射则必张

弓挟矢引满中的学书则必伸𥿄执笔操觚染翰尽

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则学之始固巳

即是行矣笃者敦实笃厚之意巳行矣而敦笃其行

不息其功之谓尔盖学之不能以无疑则有问问即

学也即行也又不能无疑则有思思即学也即行也

又不能无疑则有辩辩即学也即行也辩既明矣思

既慎矣问既审矣学既能矣又从而不息其功焉斯

之谓笃行非谓学问思辩之后而始措之于行也是

故以求能其事而言谓之学以求解其惑而言谓之

问以求通其理而言谓之思以求精其察而言谓之

辩以求履其实而言谓之行盖析其功而言则有五

合其事而言则一而已此区区心理合一之体知行

并进之功所以异于后世之说者正在于是今吾子

特举学问思辩以穷天下之理而不及笃行是专以

学问思辩为知而谓穷理为无行也巳天下岂有不

行而学者𫆀岂有不行而遂可谓之穷理者𫆀明道

云只穷理便尽性至命故必仁极仁而后谓之能穷

仁之理义极义而后谓之能穷义之理仁极仁则尽

仁之性矣义极义则尽义之性矣学至于穷理至矣

而尚未措之于行天下宁有是𫆀是故知不行之不

可以为学则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知不行之

不可以为穷理则知知行之合一并进而不可以分

为两节事矣夫万事万物之理不外于吾心而必曰

穷天下之理是殆以吾心之良知为未足而必外求

于天下之广以裨补增益之是犹析心与理而为二

也夫学问思辩笃行之功虽其困勉至于人一巳百

而扩充之极至于尽性知天亦不过致吾心之良知

而巳良知之外岂复有加于毫末乎今必曰穷天下

之理而不知反求诸其心则凡所谓善恶之机真妄

之辩者舍吾心之良知亦将何以致其体察乎吾子

所谓气拘物蔽者拘此蔽此而巳今欲去此之蔽不

知致力于此而欲以外求是犹目之不明者不务服

药调理以治其目而徒伥伥然求明于其外明岂可

以自外而得哉任情恣意之害亦以不能精察天理

于此心之良知而巳此诚毫厘千里之谬者不容于

不辩吾子母谓其论之太刻也

 来书云教人以致知明德而戒其即物穷理诚使

 昏暗之士𣸧居端坐不闻教语遂能至于知致而

 德明乎纵令静而有觉稍悟本性则亦定慧无用

 之见果能知古今达事变而致用于天下国家之

 实否乎其曰知者意之体物者意之用格物如格

 君心之非之格语虽超悟独得不踵陈见抑恐于

 道未相吻合

区区论致知格物正所以穷理未常戒人穷理使之

𣸧居端坐而一无所事也若谓即物穷理如前所云

务外而遗内者则有所不可耳昏暗之士果能随事

随物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则虽愚

必明虽柔必强大本立而达道行九经之属可一以

贯之而无遗矣尚何患其无致用之实乎彼顽空虚

静之徒正惟不能随事随物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

其本然之良知而遗弃伦理寂灭虚无以为常是以

要之不可以治家国天下孰谓圣人穷理尽性之学

而亦有是弊故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

所谓本然之良知也其虚灵明觉之良知应感而动

者谓之意有知而后有意无知则无意矣知非意之

体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于事亲

即事亲为一物意用于治民即治民为一物意用于

读书即读书为一物意用于听讼即听讼为一物凡

意之所在无有无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无是意即

无是物矣物非意之用乎格字之义有以至字训者

如格于文祖有苗来格是以至训者也然格于文祖

必纯孝诚敬幽明之间无一不得其理而后谓之格

有苗之顽实以文德诞敷而后格则亦兼有正字之

义在其间未可专以至字尽之也如格其非心大臣

格君心之非之类是则一皆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

义而不可以至字为训矣且大学格物之训又安知

其不以正字为训而必以至字为义乎如以至字为

义者必曰穷至事物之理而后其说始通是其用功

之要全在一穷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

一穷字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其可通乎

夫穷理尽性圣人之成训见于系辞者也苟格物之

说而果即穷理之善则圣人何不直曰致知在穷理

而必为此转折不完之语以启后世之弊𫆀盖大学

格物之说自与系辞穷理大旨虽同而微有分辩穷

理者兼格致诚正而为功也故言穷理则格致诚正

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则必兼举致知诚意正心而

后其功始备而密今偏举格物而遂谓之穷理此所

以专以穷理属知而谓格物未尝有行非惟不得格

物之旨并穷理之义而失之矣此后世之学所以析

知行为先后两截日以支离决裂而圣学益以残晦

者其端实始于此吾子盖亦未免承沿积习则见以

为于道未相吻合不为过矣

 来书云谓致知之功将如何为温清如何为奉养

 即是诚意非别有所谓格物此亦恐非

此乃吾子自以巳意揣度鄙见而为是说非鄙人之

所以吿吾子者矣若果如吾子之言宁复有可通乎

盖鄙人之见则谓意欲温凊意欲奉养者所谓意也

而未可谓之诚意必实行欲温凊奉养之意务求自

慊而无自欺然后谓之诚意知如何而为温清之节

知如何而为奉养之宜者所谓知也而未可谓之致

知必致其知如何为温凊之节者之知而实以之温

清致其知如何为奉养之宜者之知而实以之奉养

然后谓之致知温清之事奉养之事所谓物也而未

可谓之格物必其于温清之事也一如其良知之所

知当何如为温清之节者而为之无一毫之不尽于

奉养之事也一如其良知之所知当如何为奉养之

宜者而为之无一毫之不尽然后谓之格物温清之

物格然后知温清之良知始致奉养之物格然后知

奉养之良知始致故曰物格而后知至致其知温清

之良知而后温清之意始诚致其知奉养之良知而

后奉养之意始诚故曰知至而后意诚此区区诚意

致知格物之说盖如此吾子更熟思之将亦无可疑

者矣

 来书云道之大端易于明白所谓良知良能愚夫

 愚妇可与及者至于节目时变之详毫厘千里之

 谬必待学而后知今语孝于温清定省孰不知之

 至于舜之不吿而娶武之不葬而兴师养志养口

 小杖大杖割股庐墓等事处常处变过与不及之

 间必须讨论是非以为制事之本然后心体无蔽

 临事无失

道之大端易于明白此语诚然顾后之学者忽其易

于明白者而弗繇而求其难于明白者以为学此其

所以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之难也孟子云

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繇耳良知良能愚

夫愚妇与圣人同但惟圣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

妇不能致此圣愚之所繇分也节目时变圣人夫岂

不知但不专以此为学而其所谓学者正惟致其良

知以精察此心之天理而与后世之学不同耳吾子

未暇良知之致而汲汲焉顾是之忧此正求其难于

明白者以为学之弊也夫良知之于节目事变犹规

矩尺度之于方圆长短也节目时变之不可预定犹

方圆长短之不可胜穷也故规矩诚立则不可欺以

方圆而天下之方圆不可胜用矣尺度诚陈则不可

欺以长短而天下之长短不可胜用矣良知诚致则

不可欺以节目时变而天下之节目时变不可胜应

矣毫厘千里之谬不于吾心良知一念之微而察之

亦将何所用其学乎是不以规矩而欲定天下之方

圆不以尺度而欲尽天下之长短吾见其乖张谬戾

日劳而无成也巳吾子谓语孝于温凊定省孰不知

之然而能致其知者鲜矣若谓麄知温清定省之仪

节而遂谓之能致其知则凡知君之当仁者皆可谓

之能致其仁之知知臣之当忠者皆可谓之能致其

忠之知则天下孰非致知者𫆀以是而言可以知致

知之必在于行而不行之不可以为致知也明矣知

行合一之体不益较然矣乎夫舜之不吿而娶岂舜

之前巳有不吿而娶者为之凖则故舜得以考之何

典问诸何人而为此𫆀抑亦求诸其心一念之良知

权轻重之宜不得巳而为此𫆀武之不葬而兴师岂

武之前巳有不葬而兴师者为之凖则故武得以考

之何典问之何人而为此𫆀抑亦求诸其心一念之

良知权轻重之宜不得已而为此𫆀使舜之心而非

诚于为无后武之心而非诚于为救民则其不吿而

娶与不葬而兴师乃不孝不忠之大者而后之人不

务致其良知以精察义理于此心感应酬酢之间顾

欲悬空讨论此等变常之事执之以为制事之本以

求临事之无失其亦远矣其馀数端皆可类推则古

人致知之学从可知矣

 来书云谓大学格物之说专求本心犹可牵合至

 于六经四书所载多闻多见前言往行好古敏求

 博学审问温故知新博学详说好问好察是皆明

 白求于事为之际资于论说之间者用功节目固

 不容紊矣

格物之义前巳详悉牵合之疑想巳不俟复解矣至

于多闻多见乃孔子因子张之务外好高徒欲以多

闻多见为学而不能求诸其心以阙疑殆此其言行

所以不免于尤悔而所谓见闻者适以资其务外好

高而巳盖所以救子张多闻多见之病而非以是教

之为学也夫子尝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

是犹孟子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之义也此言正所以

明德性之良知非繇于闻见耳若曰多闻择其善者

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则是专求诸见闻之末而巳落

在第二义矣故曰知之次也夫以见闻之知为次则

所谓知之上者果安所指乎是可以窥圣门致知用

力之地矣夫子谓子贡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

之者欤非也予一以贯之使诚在于多学而识则夫

子胡乃谬为是说以欺子贡者𫆀一以贯之非致其

良知而何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夫以

畜其德为心则凡多识前言往行者孰非畜德之事

此正知行合一之功矣好古敏求者好古人之学而

敏求此心之理耳心即理也学者学此心也求者求

此心也孟子云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巳矣非

若后世广记博诵古人之言词以为好古而汲汲然

惟以求功名利达之具于其外者也博学审问前言

巳尽温故知新朱子亦以温故属之尊德性矣德性

岂可以外求哉惟夫知新必繇于温故而温故乃可

以知新则亦可以验知行之非两节矣博学而详说

之者将以反说约也若无反约之云则博学详说者

果何要𫆀舜之好问好察惟以用中而致其精一于

道心耳道心者良知之谓也君子之学何尝离去事

为而废论说但其从事于事为论说者要皆知行合

一之功正所以致其本心之良知而非若世之徒事

口耳谈说以为知者分知行为两事而果有节目先

后之可言也

 来书云杨墨之为仁义乡愿之乱忠信尧舜子之

 之禅让汤武楚项之放伐周公莽操之摄辅谩无

 印正又焉适从且于古今事变礼乐名物未尝考

 识使国家欲兴明堂建辟雍制历律草封禅又将

 何所致其用乎故论语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

 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

 行事之实此则可谓定论矣

所喻杨墨乡愿尧舜子之汤武楚项周公莽操之辩

与前舜武之论大略可以类推古今事变之疑前于

良知之说巳有规矩尺度之喻当亦无俟多赘矣至

于明堂辟雍诸事似尚未容于无言者然其说甚长

姑就吾子之言而取正焉则吾子之惑将亦可以少

释矣夫明堂辟雍之制始见于吕氏之月令汉儒之

训疏六经四书之中未尝详及也岂吕氏汉儒之知

乃贤于三代之贤圣乎齐宣之时明堂尚有未毁则

幽厉之世周之明堂皆无恙也尧舜茅茨土阶明堂

之制未必备而不害其为治幽厉之明堂固犹文武

成康之旧而无救于其乱何𫆀岂能以不忍人之心

而行不忍人之政则虽茅茨土阶固亦明堂也以幽

厉之心而行幽厉之政则虽明堂亦𭧂政所自出之

地𫆀武帝肇讲于汉而武后盛作于唐其治乱何如

𫆀天子之学曰辟雍诸矦之学曰泮宫皆𧰼地形而

为之名耳然三代之学其要皆所以明人伦非以辟

不辟泮不泮为重轻也孔子云人而不仁如礼何人

而不仁如乐何制礼作乐必具中和之德声为律而

身为度者然后可以语此若夫器数之末乐工之事

视史之守故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

则有司存也尧命羲和钦若昊天历𧰼日月星辰其

重在于敬授人时也舜在璿玑玉衡其重在于以齐

七政也是在汲汲然以仁民之心而行其养民之政

治历明时之本固在于此也羲和历数之学皇契未

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尧舜之知而不遍物虽

尧舜亦未必能之也然至于今循羲和之法而世修

之虽曲知小慧之人星术浅陋之士亦能推步占𠋫

而无所忒则是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贤于禹稷尧

舜者𫆀封禅之说尤为不经是乃后世佞人䛕士所

以求𡡾于其上倡为夸侈以荡君心而靡国费盖欺

天罔人无耻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马相如之所

以见讥于天下后世也吾子乃以是为儒者所宜学

殆亦未之思𫆀夫圣人之所以为圣者以其生而知

之也而释论语者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

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

夫礼乐名物之类果有关于作圣之功也而圣人亦

必待学而后能知焉则是圣人亦不可以谓之生知

矣谓圣人为生知者专指义理而言而不以礼乐名

物之类则是礼乐名物之类无关于作圣之功矣圣

人之所以谓之主知者专指义理而不以礼乐名物

之类则是学而知之者亦惟当学知此义理而巳困

而知之者亦惟当困知此义理而已今学者之学圣

人于圣人之所能知者未能学而知之而顾汲汲焉

求知圣人之所不能知者以为学无乃失其所以希

圣之方欤凡此皆就吾子之所惑者而稍为之分释

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论也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

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人于禽

兽夷狄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虽或暂明于

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滃

于后呶呶焉危困以SKchar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

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

外内远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

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

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

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

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

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

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

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

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

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巳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

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

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

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

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德行为务何者无有

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

使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

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孰不

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德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

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

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德而任则使

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

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

为美恶效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

苟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烦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

而不以为贱当是之时天下之人熙熙皥皡皆相视

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

各勤其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高慕外之心其

才能之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

之务或营其衣食或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集谋并

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愿惟恐当其事者之或怠

而重巳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

之善教即巳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

视夷之通礼即巳之通礼也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

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

有乎人已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

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

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

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痾呼吸感触神应

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

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

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三代之衰王道熄而

霸述焻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

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霸者之徒窃取先王之

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宗

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强之

说倾诈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天罔人苟一时之得

以猎取声利之术若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

既其久也斗争劫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夷狄

而霸术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伤蒐猎

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补于煨烬之馀盖其

为心良亦欲以挽回先王之道圣学既远霸术之传

积渍已𣸧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

饬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可以增霸者之藩篱而

圣学之门墙遂不复可睹于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

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

而侈之以为丽若是者纷纷籍籍群起角立于天下

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学者如入

百戏之场讙谑跳踉骋奇𨷖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

竞出前瞻后盻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

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䘮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

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

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疏谬

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

其所抵亦不过为富强功利五霸之事业而止圣人

之学日远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瞽

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

心虽又尝折衷于群儒而群儒之论终亦未能有以

破其功利之见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

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

争以利相高以枝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

谷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

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

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可以要其誉记

诵之广适以长其㦲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

见之博适以肆其辩也辞章之富适以餙其伪也是

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

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借号未尝不曰吾欲以共成

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不如是则无

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积染以若是

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宜其闻吾圣人之

教而视之以为赘疣衲凿则其以良知为未足而谓

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有所必至矣呜呼士生

斯世而尚何以求圣人之学乎尚何以论圣人之学

乎士生斯世而欲以为学者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

亦拘滞而险艰乎呜呼可悲也巳所幸天理之在人

心终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则其闻吾

拔本塞源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

沛然若决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杰之士

无所待而兴者吾谁与望乎

 此书前悉知行合一之论广譬博说㫄引曲喻不

 啻开云见日后拔本塞源之论阐明古今学术升

 降之因真是将五藏八宝悉倾以示人读之即昏

 愚亦恍然有觉此是先生万物一体之心不惮详

 言以启后学也当详玩毋忽






阳明先生理学集卷三终临海后学王立凖较SKch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