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后记
外观
余居随园三年,捧檄入陕。岁未周,仍赋《归来》。所植花皆萎,瓦斜堕,梅灰脱于梁,势不能无改作。则率夫役,芟石留,觅土脉,增高明之丽。治之有年,费千金而功不竟。
客或曰:“以子之费,易子之居,胡华屋之勿获?而俯顺荒馀,何耶?”余答之曰:“夫物虽佳,不手致者不爱也;味虽美,不亲尝者不甘也。子不见高阳池馆、兰亭、梓泽乎?苍然古迹,凭吊生悲,觉与吾之精神不相属者。何也?其中无我故也。公卿富豪未始不召梓人营池囿,程巧致功,千力万气,落成,主人张目受贺而已。问某树某名,而不知也。何也?其中亦未尝有我故也。惟夫文士之一水一石,一亭一台,皆得之于好学深思之馀。有得则谋,不善则改。其莳如养民,其刈如除恶,其创建似开府,其浚渠篑山如区土宇版章。默而识之,神而明之。惜费,故无妄作;独断,故有定谋。及其成功也,不特便于己、快于意,而吾度材之功苦,构思之巧拙,皆于是征焉。今园之功虽未成,园之费虽不资,然或缺而待周,或损而待修,固未尝有迫以期之者也。孰若余昔年之腰笏磬折,里魋喧呶乎?伐恶草,剪虬枝,惟吾所为,未尝有制而掣肘者也。
孰若余昔时之仰息崇辕,请命大胥者乎?五代时𫟷檀利宴宣德堂,叹曰:‘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余今年裁三十八,入山志定,作之居之,或未可量也。”
乃歌以矢之曰:“前年离园,人劳园荒;今年来园,花密人康。我不离园,离之者官;而今改过,永矢勿谖。”
癸酉七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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