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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川先生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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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 震川先生集 卷第七
明 归有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康熙刊本
卷第八

震川先生集卷之七

 书

  上宋明府书

窃惟明府莅任以来布以公平之政杜请谒之私此

明府行古人之道也有光岂敢以今世之人自处然

所以数数有凟于左右者闻之新宫灾子产三日哭

防墓不修孔子泫然流涕今先世之茔为奸民窟穴

树木已尽斩刈垣表已尽平夷神道壅绝祭享无涂

窀穸之旁穿方殆遍圹埌之表灰埃蓬勃幽灵愤恨

曽不及马医夏畦之鬼有莫大之责负不孝之名不

可一日自立于世此所以食不甘味卧不安寝者也


向者幸垂明听勒令扫除徳意甚厚奈盘据之徒多


是衙门老役合并数家设为厚饵诱买族人以为地


主虽有明限安堵如故此等之人蔑人子孙据其坟


墓恬然如此所以明府有施及泉壤之恩而至今壅


而未施也律于发塜之条如知情买卖器物砖石薰


狸平园之类纤悉必具先王岂以死者之故而病生


者哉盖爱吾之亲故爱人之亲也敬吾之亲故敬人


之亲也不如是则孝子仁人之情有所郁而不遂含


忿积恨复仇相杀之事必多于天下矣昔柳子厚在

岭外独谓先墓无主昼夜哀号惧毁伤松柏刍牧不


禁以成大戾近世杨文贞公居京师遗宗人子弟书


惟以墓木为念乡先逹司马虞公每归省未及到家


先造塜上有光不肖为世所弃幸守坟庐而城𬮱之


内步武之间坏土不保非特樵牧之害狐兔之伤而


已又念宗门零落而诸父兄尚守残经服儒衣冠三


世之丘陇坐视毁伤曽不泚然俛仰天地亦何颜乎


惟明府哀念焉


  上方参政书


月日乡贡进士归有光再拜上书行省大人执事㳟

惟执事以硕徳崇望特膺简命分司圻甸盖近世行


省宰相之职而于古则君陈毕公保釐之任也古之


君子自其平居为小官之时以至于卿相其身之所


至常必欲识天下之贤人才士不必其职分之所当


而其心未尝一日而忘也三吴古称人才之地执事


之来盖已数月其亦可以知其人矣而未闻焉夫岂


无其人亦或时势有所不暇于此也有光读书学圣


人之道有年矣有司不以其不肖贡于礼部屡进而


屡诎然而 天子之大臣往往亦知其为人欲一见


之而卒不敢见也以为士之所守者在是也而 天

子之大臣乃不以为罪而亟称之于人则有光之所


以自信者其又可知也今自执事开府以来不肖之


迹两及门矣执事亦察其有所为耶去岁乡里恶少


妄引户籍无端之辞以相钩䧟当此之时有光盖以

罪人见也执事不以为罪人而使之揖让于庭以尽


其所欲言以此见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而有司者

不察以为上官所受之词如此告者必直被告者必


负方欲攟摭以入其罪而无所得则蔽之以逃窜


罪诚以数十人之所告无所当也而上官之人又不


可以罪则于其间苟得一罪以为可以解而已矣其

于爱惜人才培养士气未尝念及也反令无赖小人


得气以去善人喑哑如此可为太息矣执事于狱词

之上亦有所疑焉而不欲变者岂非以事体纤微更

为回驳非所以委任有司之意此又古之大臣之度


如此也今者复有迫切之情告于执事伏惟少垂察

焉孟子曰同室有斗者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


有斗者虽闭户可也今非乡邻之疏而有同室之戚

重以孤寡㷀然气势无依熇熇之惨悬命晷刻苟得

一言以闻于明公之前以救其垂绝之命虽被戮辱


不敢以自诿也然此亦今世之人苟可以自诿者也

明公可以知其无所为矣往者夏忠靖公周文襄公

之在吴也入与 天子唯诺于殿庭出与小民从容

问难以求其瘼如家人父子而后天下之人知朝廷

之近而天子之亲也故曰庶民近天子之光又曰天

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若二公可谓大臣矣今之有

司乃小民望之所谓如天如神明者也由此言之所

谓大臣者非明公而谁天下无道乱狱滋丰货贿多

有孔子作春秋明一王法莒牟夷邾庶其黒肱区区

窃土地为穿窬之事皆具文而直书之诚以风俗世

教之所系虽微而不可忽也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明

主罔与成厥功有光今所陈亦所以求尽匹夫匹妇

之情于明公之前而已矣明公毋罪其凟焉


  答唐䖍伯书

有光启虔伯足下向日张氏女子事因一时人心愤

愤窃恃知爱辄移书相晓欲望少伸匹妇之冤仆愚

且贱平生未尝敢与有司之政也兹复承教以所不


及顾愚何敢复言但吾兄致疑于其间者窃恐惑于

先入之言而未察于众人之论大率安亭数百户自


七八十岁老翁下至三尺童子言烈妇之冤有详有

略其谓守义而死一也言诸凶之恶有详有略其谓

朋淫杀人一也至于当时下手恶少主名自在明察

之官反复参讯可得其情实况以十二岁女奴为佐


诬据以成狱岂有冤者夫四五凶人挟淫姑以为主

共杀一女子如屠犬豕往来踪迹口语籍籍岂为难

察之狱天道昭然暗室屋漏谁谓无人知之哉所虑

狱词参错终得逃死亦恐非的然之见仆以为一吏


胥之事耳今天下断狱有不得其情者矣未有不得

于词者也情苟得矣何患于词之不定诸凶因奸强

逼而杀虽其始谋奸而非谋杀其后实谋杀而不止


谋奸何谓非同谋律有造意同谋之文何谓非律意

天下之事当一观以旷然度外之见若夫拘挛顾虑

牵于流俗之说情可赏矣而曰法不应赏情可罚矣


而曰法不应罚往往支离胶扰节目日多刑赏乖错

徒为文具人心世道日趋于下真可叹也或又疑烈


妇之死以群凶之威力不能保其不污夫烈妇苟失

节矣必不至于死诚死矣一死自足以明之今号为

丈夫者媕阿脂韦小小利害遂以澜倒区区妇女抗

志于群污之中卒以死殉然复云云真所谓好议论

不乐成人之美如此天地正气沦没㡬尽仅仅见于

妇女之间吾軰宜培植之使之昌大不宜沮抑之使

之销铄此等关系世道不浅若使为善者以幽微而

不录为恶者以便文自营脱祸则天下之乱何所极

哉前书仓卒颇有抵牾今续上记事一首稍为详核

此皆出于众人之论仆初无喜怒于其间顾以为天

下之公理如此耳所望吾兄共成此乡邦之美事然

亦顾其力之所及者为之而已草草不次此文抄本与常熟本

大异觉抄本胜今从之惟挟淫姑以为主卒以死徇此十字抄本所无今从常熟本

  与李浩卿书

益舟还备道诸公之义举欣慰欣慰向日纷纷只为

元凶漏网烈妇受诬此千古之恨以此发愤更不思


及其他今诸公既如此旌扬则此女当暴白于天下


诚大快也仆与此里之人忽见天清日明更亦复有


何事哉仆与足下数十年相知未尝不黯黯而居默


默而处今日岂欲掲日月求声誉于海滨草野之中


惟记事一首乃仆自以为必可传者少好史汉未尝


遇可以发吾意者独此女差强人意又耳闻目见据


而书之稍得其实但世人知文者绝少要以示千百


世之后耳益舟云䖍伯亦疑此文与狱词不相合此

殊不可解足下可取熟勘岂有不合者况史家自宜


直笔岂可窥时人向背如是则古无南史董狐矣张

燿前日已有印板仆已嘱其勿遽出令收在益舟家

送去二册大率为相知者不宜秘之即如前两书亦


然但亦望且勿示人恐益为不知者所议耳昨已作

书道此意为即欲西还恐不能即见足下复为缕缕

本意只为烈妇其馀皆是末节仆虽遭人唾骂亦不

须复计也为知己者故不觉多言至此


  与嘉定诸友书

有光顿首诸公足下仆为奔车所伤苦腰痛久卧城

中比因亢旱家人乏食扶曵到安亭见里中人争言

张烈妇事惊惋累日嗟乎烈妇已矣今日彰善瘅恶

固有司之事而发扬之以助有司之不及者亦诸君


子之责也闻贵邑张侯慨然欲正为恶者之罪且将


申明旌别之典众庶欣欣有望兹者狱久不决而检


验之官屡出窃恐元凶漏网而烈妇之心迹无以自

明仆之不佞得托交于下风夙钦诸公之高谊以为


可以明白颂言之者唯诸公而已窃望于释菜都讲

之馀不恤一言以伸烈妇之冤以救东南数千里之


旱唯诸公留意焉而或者之论以为致人于生可也


致人于死仁人之所不为也不思生者可念则死者


何辜烈妇之死极其惨酷凡有人心者皆欲脔而食

之元恶大憝暴戾恣睢据人之室窃人之财杀人之

妇此而不诛则人将相食国家之典法亦为无用矣

或又以为赏罚有司之典士不得而与焉夫平尝一

政事无所与可也邑有大冤大狱有司方垂公明之

听而士怀隐默之心则亦无贵于士矣居今之世耳

目所及可以忿疾者何限顾非力之所及则已仆以

为烈妇之事诸公有可言之义辄縁春秋之义以责

诸公又恐道远诸公不能详敢述所闻云

  与殷徐陆三子书此首本当入尺牍因与前三书是一事故遂附其后

顷造精庐获奉风旨迫于晷刻言别怅怅承及贞女


事诸君子慨然有烈丈夫之风爱莫助之再奉记事

一首前所述颇疏略当以此为证此皆得之众论无

一语妆饰但不知于史法何如耳少时读书见古莭

义事莫不慨然叹息泣下沾襟恨其异世不得同时


至于今者著于耳目乃更旁视迟疑如不切已岂捐

躯之义无取于当年英烈之风独隆于往代耶秋暑


未得一面馀惟自爱

  答俞质甫书

人至得初一日所惠书感激壮厉三复浪然雪涕嗟


乎质甫则既知之矣岂待于千百世之后耶仆自谓

处下贱之地如喑哑聋聩了无所知与乃分之宜昨

偶发愤一言不幸遂有喜事之名然寔在于耳目之

近临时感触出于意之所诚然而不能已者仆又必

欲得足下发其幽光施之论述非特求绘藻之工为

文章纚纚然观美矜炫于世而已顾其志意有足深

悲者柏舟绿衣之篇彼其人所处以今日视之尚为

人道之常而作者为之忧伤怨愤反复叹息盖深悼

其不幸而美其志意之不伦圣人遂因而存之以为

千百世之法况今日之变万万于此故欲与足下显

其行事使千百世之后略知今世之人亦有出于柏

舟绿衣女子之上者虽攸斁彛伦反道败徳怐愗烦

冤而天下之公理犹在人心不至泯灭澌尽而天地

之所以不至覆坠者有此耳诗曰我躬不阅遑恤我

后夫彼已甘就屠剔剖割以遂其志此岂有顾于后

世之荣名者要之仆与足下之心如此而已如足下

卒为㧑让仆何望焉

  与宣仲济书

有光顿首仲济足下自足下之寓吾昆山也仆始得

一见以为温然君子既而闻宣烈妇之事益慨叹以

为此即向所见宣王之姊也及观足下所撰述数百

言凛然如见其人又喜烈妇之有弟可托以不朽也

仆向许作传因循未及论次兹当远役须俟少暇为

之夫烈妇之所自立者难矣此理在天地间昭昭耿


耿千万年不灭传与不传此是吾辈事耳如烈妇则

何假于此向与浩卿语及旌表令人愤懑使者徒知


籍天子命作威福宁复知纪纲风化为何物此亦非


一日矣然龙逢比干当时亦何尝旌表哉人去草草


明当奉晤不一


  答顾伯刚书

有光顿首伯刚足下比承厚意非言所能谢更辱教

诲以顺应之说捧读数过深用叹服论语之书孔子

与其门人论学者最详其答诸子之问仁曰非礼勿

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曰其言也讱出门

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皆自

其用处言之未尝块然独守此心也易大传曰易简

而天下之理得矣人心本与天地为一三代以后直

为不能易简不能与天地相似日用动作至于所以

为天下国家往往増私长智用计用数无非吾性之

赘疣故其治也非三代之治而其乱也其极至于三

代之所未尝有来教推顺应之说而以禅授放伐言

之可谓发明无遗蕴矣但以忠恕于一贯有精粗之


异窃恐犹有所未安所谓吾道一以贯之孔子之所


以为一者盖特有所指而未发其实指忠恕而为言


也曽子因门人未达始复明言之若言夫子之道只

是忠恕一件以贯之耳无他道也子贡问一言而可


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恕所以终身行之即忠恕所


以一以贯之也岂可区别为圣人之一贯而谓之精


学者之忠恕而谓之粗哉忠恕本无圣贤之别而在


学者工夫分界自有生熟之殊贤人所以近于圣人

圣人之所以与天为一即此忠恕而已子贡曰我不

欲人之加诸我也我亦欲无加诸人此子贡能服膺


夫子之教而行之故夫子深喜之而曰赐也非尔所


及也先儒乃以为非子贡所及忠恕之事苟子贡不


能及而何望于后之学者道之在天下易简而已圣


人则从容自中乎道学者则孳孳修复乎此均之尽


乎心而已所谓充拓得去天地变化草木蕃其实一


忠恕也故一以贯之而后可以终身行之岂可断截


忠恕二字颛独以为学者之事耶承下问恳恳并以


鄙见请质焉有光白


  与潘子实书

有光顿首子实足下顷到山中登万峯得足下读书


处徘徊惆怅不能自归深山荒寂无与晤言意之所

至独往独来思古之人而不得见往往悲歌感慨至


于泪下科举之学驱一世于利禄之中而成一畨人

材世道其敝已极士方没首濡溺于其间无复知有


人生当为之事荣辱得䘮纒绵萦系不可脱解以至


老死而不悟足下独卓然不惑痛流俗之沉迷勤勤


恳恳欲追古贤人志士之所为考论圣人之遗经于

千百载之下以仆之无似至厪诲语累数百言感发

之馀岂敢终自废弃又窃谓经学至宋而大明今宋

儒之书具在而何明经者之少也夫经非一世之书

亦非一人之见所能定而学者固守沉溺而不化甚

者又好高自大听其言汪洋恣肆而寔无所折衷此

今世之通患也故欲明经者不求圣人之心而区区

于言语之间好同而尚异则圣人之志愈不可得而

见矣足下之高明必有以警愦愦者无惜教我幸甚

  示徐生书

徐生倬学于余四年矣世学之卑志在科举为第一

事天下豪杰方扬睂瞬目群然求止于是生非为科

举文不以从予予不为科举文亦无由得生然予之

期于生者世未之知也今年正月予游金陵生为书

数百言汲汲乎恐其志之不遂而忧予之去而失所

助也予未有以答及是予将计偕北上生愈不自聊

赖复为书乞所以为学者夫圣人之道其迹载于六

经其本具于吾心本以主之迹以徴之灿然炳然无

庸言矣心之蒙弗亟开而假于格致之功是故学以

徴诸迹也迹之著莫六经若也六经之言何其简而

易也不能平心以求之而别求讲说别求功效无怪

乎言语之支而蹊径之旁出也生其敏励以翼志静

默以养实检约以远耻凝神定气于千载之上六经


之道必有见乎其心矣苟唯浮逞哗晔与庸同事而


口舌是恣曰吾有以异于人人则非独生欺予予亦


欺生也因书以勉生且以贻二三子

  山舎示学者


有光疏鲁寡闻艺能无效诸君不鄙相从于此窃以


为科举之学志于得而已矣然亦无可必得之理诸


君皆禀父兄之命而来有光固不敢别为高远以相

眩苐今所学者虽曰举业而所读者即圣人之书


所称述者即圣人之道所推衍论缀者即圣人之绪


言无非所以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而出于

吾心之理夫取吾心之理而日夜陈说于吾前独能


顽然无槩于中乎愿诸君相与悉心研究毋事口耳


剽窃以吾心之理而会书之意以书之旨而证吾心


之理则本原洞然意趣融液举笔为文辞达义精去


有司之程度亦不远矣近来一种俗学习为记诵套


子往往能取高第浅中之徒转相放效更以通经学


古为拙则区区与诸君论此于荒山寂寞之滨其不


为所嗤笑者㡬希然惟此学流传败坏人材其于世


道为害不浅夫终日呻吟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明


言而公叛之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要之穷达有命

又不可必得其得之者亦不过酣豢富贵荡无廉耻

之限虽极显荣祗为父母郷里之羞愿与诸君深戒

之也旧刻入书类钱宗伯移置别集尺牍中今按此盖榜示学者非书牍也然无所附丽以其旨与

前二首相类姑仍旧

  与陆太常书

前在京师天下士待选吏部者几千人莫不相庆幸

以为当今选用至公请托不行士以赇通者无道进

海内清平可望以陆公之在铨曺也及执事为太常

寻以言罢天下之士莫不觖然失望仆山野迂愚之

人居京师不知造请而吏部门第严扄虽有敬仰之

心亦无繇而至焉幸拜今命于内庭始得望见又得

随行于露寒𫛛鹊之间执事不鄙为道生平相知之

素及相汲引之意言虽不行而受执事之赐多矣执

事又过称其文有司马子长之风子长更数千年无

人可及亦无人能知之仆少好其书以为独有所悟

而怪近世数代之史卑鄙凡猥不足复自振尝有志

规摹前人之述作稍为删定以成一家之言而汩没

废弃今老矣恐此事遂已也瞻望咫尺未遑诣见岁

忽云暮感怆知己之言特人申候草草不尽

  与赵子举书

丁未岁龙老主考吾兄在刑曺得承款晤至庚戌吾

兄以艰去遂不复相见龙老复主考撤帘后仆见之


里第时孙祭酒在坐相与叹息临送出门有不能相

舎之意京师诸公皆云龙老两主试不以子为拙而

每以失子为恨此古人之所难矣龙老云逝以龙老

之心为心者惟有吾兄而已不自意间阔如此二十

馀年来如堕渊海沉没至底平生倔强亦无有望世

人相怜之意而不能忘情于兄者思龙老不得见也

自别后龙老既亡以为大戚而妻子相继天殁江上

之居寻遭倭奴剽掠遂弃之荆棘中薄田岁不収重

有输粮之累祖父土尚未即窆而先人复以去年四

月中没五内痛割齐斩之不葬者殆至五六亦人世

之所未有也独爱嗜古人书今皆已荒废尝于汴中

得周易集解因悟古人象数之学微见其端亦复不

能究竟近世多欲重修宋史以为其简帙之多夫苟

辞事相当理所宜多何厌于多仆于此书颇见其当

修者以为不在于此有志数年而书籍无从借考纸

笔亦未易措办恐此事亦遂茫然矣玉城兄有滇南

之行道经贵阳必获相见托此为问乡里故旧如玉

城长者亦不可多得吾兄奉玺书殿此南服有分陜

之重望誉日隆不日当膺简召非鄙人之所敢赘述

者伏惟为国自爱不宣

  答朱巡抚书

有光备员下吏实荷曲成顷者叨冒内补系衔问寺

僚长牵率以姓名通方以僭越悚惕蒙俯赐报答兹

又承手札捧函不任感戢今天下第一所患争出意

见以求革弊而弊愈生数年以来士大夫殆成风俗

夫水澄之则清挠之则浊以挠求清必无此理明公

以宽静坐镇之此吴民之福也下吏愚鄙所以尽忠

门下且为桑梓之计不过如此伏乞采纳幸甚

  上王中丞书

前岁自吴兴还即求解任其为疵贱浅鲜于进退比


数于当世士大夫真如所谓江湖之雀渤澥之鸟曽

何足以为多少岂宜辱闻于门下然以明公之在位

欲使天下之士皆得其所有光又受生平之知使若


自甘锢于明时不一言以受其汶汶亦为大愚而有

负于明公矣顾前所为书言语麤鄙不知忌讳乃辱


俯赐教答不惟不加之按劔之疑而复有抱玉之喻

捧凾跪读不胜感叹今世王公大人之于贫贱之士


与之相答应如响者少矣于今世而复见古人使有

光之为书者亦遂不愧于古人真足以为有激于天

下也敬受诲言勉自策励于五月内已至邢治颇询

访其职司之所宜为则校牧之事县皆有令以与民

相亲而能知其疾苦且今邢之马政颇便于民而令

实能办之郡不过以文移为所由而已郡若欲有事

反为扰民而徒委之县则无一事而民与有司皆安

之此乃以无事为事者也因自喜其职之易称顾官

舎迫隘又无书斋连日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度曲柳

为架亦可庋书数千卷庭中鞭笞不行簿书稀简可

以终日闭门怡神养性赖明公在位使得苟禄免于

罪戾以去为幸甚大因遣人受所得诰命附此候谢


无任惶恐


  与曽省吾参政书


沈比部过浙奉短启想已得达不才为县无状付之


天下公论不敢因縁故知以求盖覆有如公论不明


天下之责亦有所归不肯扰扰置之胸中而复向人


哀鸣也今犹有凟聒左右者向去县时县学诸生保


留朱大顺以为首被斥此尤可笑阳司业出道州太


学生李偿何蕃举旛阙下集诸生三百馀人乞留如


此李偿何蕃可尽斥耶王莾时吴章得祸弟子多更


名他师云敞独自劾归殓葬之莽最凶暴犹以敞有


义擢为谏大夫今之为暴者何甚于莽然彼非有仇


于朱生惟于鄙人加嫉恶之甚故无所不至也明公

掌宪越中岂容一夫滥冤如令朱生还业亦可使东


海无大旱矣若区区则惟所处之诗云伊谁云从惟


暴之云暴公不敢斥也伏惟谅察


  与林侍郎书

昨进造承款待过厚忘其隆贵而念三十年故人极


増感叹有光盖有所欲言者自以有涂污之负而不


可以凟高明之听因含嚅以退还别以来又自悔恨

士固有所托苟以谓素知者而不告之急非也自为

县奋励欲希古人喁喁之民稍慰拊之知向风矣盖


不必以威刑气势临之从之者如此之易也独其异


类莫可驯扰其在上者旨意各殊虽强与之懽而若


以胶合终不可附丽以故往往多谬始知今世为吏


之难在此昨得稍迁何敢薄朝廷之官爵而知其所


繇来有不善者以故谨避之方觉心闲而无事可以


自安于田里而彼土之为不善者猬起小民有尸祝


之情而有司起罗织之狱姑以吏胥为名微文巧诋


实行排䧟之计昔韩颍川以循吏而推挍萧长倩之

放散官钱吏被迫胁以自诬服马季长儒者为梁兾


书李子坚狱辞则李公死有馀辜今彼爰书出于豪


猾怨仇之手者何所不至故士欲以廉名则以贪污


之欲以仁名则以残败之信口而言信手而书几无


全者矣使下得以诬其上贤者为不肖之噬啮人情


风俗以得胜为雄高而闾阎之情无所自达此可大


惧也古之圣贤论出处之义归于自洁其身有光何


能黯黯以受此莫公省中大官于鄙人亦雅知之更


藉左右重言庶几其可信非敢望营进而期于洁其


身此亦士之自处也伏乞谅察










震川先生集卷之七 昆山后学叶国华叶奕苞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