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集 (四库全书本)/全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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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一
  明 归有光 撰
  应制论
  士立朝以正直忠厚为本
  天下之治系乎人臣之有其徳而才不与焉夫天下之才未尝无也所赖以致至治者非其才之难而所以用其才者难也能用其才系乎人臣之有其徳而已矣所谓徳者必其资性之纯而心术之正是故其气刚以毅出于正直而必不至于佞其心宽以恕出于忠厚而必不至于薄如此可谓有其徳矣而后以其才用之故天下服其正直之气而乐其忠厚之化而人心世道实系之夫才者行于一时则固一时之善而已也行于一事则固一事之善而已也惟正直忠厚之道其用为不穷士之立朝而不以此则馀无可取矣善乎豫章罗氏之言士立朝之道不为惊世可喜𤍞然赫然以为人臣之伟节惟以正直忠厚为本儒者之论何其切近而笃实也夫所谓本者言士之用世其所施为措置盖未暇论而不可穷之业实根底于此也夫木之有本本既拨则枝叶无所寄托矣士之有徳徳既隳则才猷无所附丽矣盖有其徳而后其才可以成天下之事无其徳则才之所用适足以偾天下之事而已矣夫人君治四海之众一人不能独为而与海内之士共之士之欲行其志者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三公九卿百司庶府设官分职如此其众也天下之才惟天子所以使之盖自一命以上无虚位也无乏人也则人人尽其才因其职以自效举目前之事则既能办饬矣夫正直也忠厚也士无此二者皆能任天下之事皆能治天下之民皆能建天下之功皆能兴天下之业然有利焉不胜其害也有得焉不胜其失也天下幸而无事人臣安享禄位以为才如是足矣不知其俗之渐靡积习而不可挽也故士必本之以正直忠厚其大者固已磊落卓荦自立于世然后随其所受之职皆能不违于道是故与之任天下之事而事必集与之治天下之民而民必安与之建天下之功兴天下之业功成业广而后无患呜呼此正直忠厚之道所以为本也且所谓正直者何也气之刚以毅也其质近乎义而心术之正必不苟于佞天子欲有所为而不敢以或阿群臣皆以为然而不肯以或同天子有失必规群臣有奸必发事有庇于民益于国争之而必行有病于民害于国争之而必不行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不善可与为义而不可与为不义万钧之重不为慑雷霆之威不为怵谔谔乎无所隐也蹇蹇乎无所避也侃侃乎无所挠也亹亹乎必致之也人主为之改容奸萌为之弭息四夷闻之而不敢窥伺此正直之臣也其在于古若排闼折槛引裾坏麻之类皆可以言正直也其大者如汲黯萧望之李固宋璟张九龄陆贽李沆范仲淹李纲之徒是也所谓忠厚者何也心之宽以恕也其质近于仁而心术之厚必不苟为薄辅天子而cq=338以宽仁与群臣处而不求为异天子有过而非心逸志为之潜消而不知人臣有失务包容其小而爱惜其才可以禆国而不便于民不行可以取名而无益于国不举如泰山之安而不摇如深渊之静而莫测休休乎其无所不容也粥粥乎若无所能也浑浑乎若无辨也与与乎其可即也君德赖以培养生民赖以滋息社稷赖以镇定此忠厚之臣也其在于古若偿金脱骖翻羮唾面之类皆可以言忠厚也其大者则如曹参周勃丙吉狄仁杰郭子仪裴度吕端王旦韩琦之徒是也或者曰正直近于伉厉容有激天下之变是固有之然刓方为圆以规世好君子终不避伉厉之讥而出于此也忠厚近于无能容有以养天下之弊是固有之然锲厚为薄以索人情君子终不避不能之诮而出于此也大抵由于质性之美而原于心术之正则正直而不至于伉厉忠厚而不至于无能此自然之理故士而舎此欲以委随变化而谓之通凌诎尽察而谓之能此则天下之所谓才而非士之所贵也唐虞之盛其臣皆有神圣之姿其功与天地并若非人之所能为者也然君臣之相勉戒不过曰直清曰弼直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曰临下以简御众以宽何其近于人情也古之圣贤所以佐其君者不过如此而已矣迪知忱恂夏之所以有室大竞也惟兹有陈商之所以格于皇天也秉徳迪知周之所以怙冒闻于上帝也夫其正直如此忠厚如此故能循道履信而功业所至乃与天地并成王之命君陈曰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此告之以正直也曰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人必有忍乃有济有容徳乃大此告之以忠厚也天下之势欲其直常趋于佞欲其厚常趋于薄世道之不可挽如此是以不惟士之所贵者如此而有国家者务培养之以伸抗直之气而全忠厚之体孔子生于周末褒史鱼之直恶祝𬶍之佞思史之阙文而称周公之训其所感者深矣夫相嘘以成风相吹而成俗隆沍之时一人嘘之不能为热也炎赫之景一人吹之不能为寒也天下有一正直者崇奖之而不抑之以伉厉若文帝之信申屠嘉也有一忠厚者敦尚之而不嗤之以无能若光武之封卓茂也如此则天下知所慕效矣此在天子与公卿大臣之事诚如此则百僚师师皆忱恂于九徳之行而羔羊之正直行苇之忠厚可以远追于成周之盛也谨论
  太极在先天范围之内
  天下之道不可以象求也以象求道则道局于象而有所不该以言求象则象滞于言而有所不尽嗟夫古之圣贤本以天下之道不著而以象该天下之道本以天下之象不详而以言尽天下之象卒之象立言设而反有所不该不尽则圣贤之心于是乎穷虽然圣贤固非逞奇眩异苟为制作以该于天下则其始之为象也将谓其足以该道也其后之为言也将谓其足以尽象也象有不该之道而言有不尽之象则圣贤不轻以为之名由此言之则天下之道不可无圣贤之象而天下之象不可无圣贤之言先天之图伏羲之象也太极之图与说周子之言也天下无异道则无异象无异象则无异言奋乎千百世之上而常符于千百世之下奋乎千百世之下而常符于千百世之上是先天之与太极也岂可以先后大小而区别之耶然谓太极在先天范围之内者何也天下之道太极而已矣太极之动静阴阳而已矣阴阳之变合五行而已矣五行之化生男女善恶万物万事而已矣圣人愚人君子小人之别动静修违之间而已矣而太极图者为数言以括之而未始遗也则夫先天虽上古圣人之作宁能有以加乎周子之书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周还布列宁有出乎太极阴阳五行男女善恶万事万物圣人君子小人之外而曰范围焉者固非以不该不尽为周子病而独为夫周子之未离乎言也未离乎言则固不若先天之笼统包括渊涵浑沦于忘言之天也圣贤之始为说于天下固谓可以尽象而该道而明言晓告以振斯世之聋聩孰知夫象之所不该者象不能尽而言之所不尽者非言之所喻也上古之初文字未立易之道浑浑焉流行于天地之间俯仰远近巨细高卑往来升降浮沉飞跃有目者皆得之而为象天下未尝有易而为易者未尝亡迨夫羲皇有作始为先天之图天下之道一切寓之于方圆奇偶之间如明鉴设而妍媸形渊水澄而毛发烛然而失之者犹不免徇象之病则天下固已恨其未能归于无象之天而孰谓其生于圣远言湮之后建图属书哓哓然指其何者为太极为阴阳为五行为男女善恶万物万事为圣人君子小人其言如此之详也而可同于无言之教耶故曰图虽无文终日言之而不尽也噫惟其无文故言之而不尽而言之所可尽者有言故也故自先天之易羲皇未尝以一言告天下而千古圣人纷纷有作举莫出其范围以艮为首夏之连山也而不能易先天之艮也以坤为首商之归蔵也而不能易先天之坤也取八卦而更置之周之周易也而不能易先天之八卦也畅皇极而衍大法而有取夫表里之说观璿玑以察时变而有取夫顺逆之数作经法天而必始于文字之祖备物制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而必尚夫十三卦之象未始为声音也而言律吕者推之未始为历象也而言十二辰十六会三千六百年者推之未始为寒暑昼夜风雨露雷也而言天地之变化者推之未始为性情形体走飞草木也而言万物之感应者推之未始为元会运世岁月日辰也而言天地之始终者推之未始为皇帝王伯易书诗春秋也而言圣贤之事业者推之形器已具而其理无朕则太极之立也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则动静之机也干兑离震居左而为天卦㢲坎艮坤居右而为地卦所以分阴分阳而立两仪也乾坤亥已天地之户阴阳所以互藏其宅也泰否寅申人鬼之方天地相交生生之所以不息也以消长求之而动静见以淑慝求之而圣人君子小人分先天未尝言太极也而太极无所不该太极言太极则亦太极之说耳是故无言者不暇言以传而有以尽天下之所不言有言者待言以明而不能尽天下之言自羲皇而下所以敷衍先天之说者愈详而卒不能自为一说自立一义以出六十四卦之外譬之子孙虽多而皆本于祖宗之一体故太极者先天之子孙也虽然有先天则太极可以无作而周子岂若斯之赘也盖天下不知道圣贤不得不托于象天下不知象圣贤不得不详于言于是始抉天地之秘以泄之自文王已不能无言而易有太极孔子亦不能自默于韦编三绝之馀矣大飨尚玄酒而醴酒之用也食先黍稷而稻粱之饭也祭先大羮而庶羞之饱也呜呼亦其势之所趋也
  泰伯至德
  圣人者能尽乎天下之至情者也夫以物与人情之所安则必受受之而安焉情之所不安则必不受虽受之而必不慊焉人之喜怒发于心不待声色笑貌而喻而意之所在有望而知者故受物于人不在乎与不与之迹而在乎安与不安之间此天下之情也天下之情天下之所同而濡滞迂缓贪昧隐忍将有不得尽其情者惟圣人之心为至公而无累故有以尽乎天下之至情论语之书不以让训天下而言让者二伯夷称贤人泰伯称至徳是已夫让非圣人之所贵也苟以异于顽钝无耻之徒而已矣而好名喜异人之所同患使天下相率慕之而为琦魁之行则天下将有不胜其弊者春秋之时鲁隐宋穆亲挈其国以与人而弑衄之祸不在其身则在其子国内大乱者再世吴延陵季子可谓行义不顾者矣然亲见王僚之弑卒不能出一计以定其祸身死之后仅三十年而吴国为沼以延陵季子而犹不能无憾者故让之而不得其情其祸甚于争苟得其情则武王之争可以同于伯夷故圣人之贵得其情也伯夷叔齐天下之义士也伯夷顺其父之志而以国与其弟然终于叔齐之不敢受而父之志终不遂矣夫家人父子之间岂无几微见于颜色必待君终无嫡嗣之日相与褰裳而去之异乎民无得而称者矣故圣人以为贤人而已盖至于泰伯而后为天下之至德也古今之让未有如泰伯之曲尽其情者盖有伯夷之心而无伯夷之迹有泰伯之事而后可以遂伯夷之心故泰伯之徳不可及矣自太史公好为异论以为太王有翦商之心将遂传季历以及文王郑康成何晏之徒祖而述之世之说者遂以为虽以国让而实以天下让不以其尽父子之情而以其全君臣之义故孔子大之夫汤武之所以为圣人者以其无私于天下天下归之而不辞也使其家密相付授阴谋倾夺虽世嗣亦以是定则何以异于曹操司马懿之徒也太王迫于戎狄奔亡救败之馀又当武丁朝诸侯之世虽欲狡焉以窥大物其志亦无由萌矣就使泰伯逆睹百年未至之兆而举他人之物为让此亦好名不情之甚亦非孔子之所取圣人无意必固我之私须臾之间常不能以预定而曰百年之必至于此不几于怪诞而不经耶盖翦商之事先儒尝以辨之而论语之注厘革之未尽者也说者徒以太王溺爱少子而有此此晋献公汉高祖中人以下之所为而太王必不至于是故以传历及昌为有天下之大计殊不知儿女之情贤者之所不免也篡逆之恶中人之所不为也诗云爰及姜女来朝走马孟子以为太王之好色也诗人之意未必然而孟子之言亦不为过太王固不胜其区区之私以与其季子泰伯能顺而成之此泰伯所以为能让也泰伯之去不于传位之日而于采药之时此泰伯之让所以无得而称也使太王有其意而吾与之并立于此太王贤者亦终胜其邪心以与我也吾于是明言而公让之则太王终于不忍言而其弟终于不忍受是亦如夷齐之终不遂其父之志而已矣张子房教四皓以羽翼太子其事近正而终于伤父之心申生徘徊不去其心则恭而陷父于杀嫡之罪故成而为惠帝不成而为申生皆非也惟泰伯不可及矣孔子所谓以天下让者国与天下常言之通称也苟得其让奚辨于国与天下也苟尽其道奚择于君臣父子也让其自有之国则不信而求其让于所未有之天下舎家庭父子之爱剿百年以后君臣之事而为之说是孤竹不为贤而必箕颖以为大历山不为孝而必首阳以为高诸儒之论之谬也夫先意承志孝子之至也泰伯能得之故泰伯之所为廼匹夫匹妇之所为当然者夫惟匹夫匹妇以为当然是天下之至情也
  忠恕违道不远
  天下不求道于有而求道于无求道于无而道始荒矣求道于有而道始存矣求道者非求其无也求其无者非求也盖道根诸心心所自有奚庸之他故求道于有者求诸心之谓也自尧舜禹汤之迹远文武周公之学荒世之论道者不胜其说而求道者不胜其涂汶汶纷纷孔氏之门辞而辟之日不足也而为之说曰忠恕则足以近道夫天下方苦于道之难求其说宏远恣肆穷天极地哓哓焉唯恐其言之不详萃其终身之力白首有不得其源者而孔氏之徒一言以蔽之何其言之简而功之径也嗟乎道固然也非孔氏之徒为之也天下之患在于不知道知其物而后能取之知其途而后能由之知其的而后能射之夫然后取之而获由之而至射之而中也不知其道而求之何怪其言愈多力愈勤而愈不至也嗟乎亦取之心而已谓道为远人而心亦远人乎天命之谓性率是性而为道心即道也舎心以言道则为荒远荒远非道舎道以言心则为形躯形躯非心道也者无所不尽而心者道之舎也故曰天聪天明照知四方天精天粹万物作类可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可以作礼乐可以齐万物可以一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前之而莫测其所以始后之而莫既其所以终游乎无穷而莫知其方此心之所以为心者也心以会道而私或漓之心以通道而私或间之心失其所以为心而道失其所以为道诗曰视尔不臧我思不远呜呼亦反之心而已矣忠恕者反诸其心淳漓去间之道也性者则无事乎此矣下焉者可勉也匹夫怀千金之璧途而失之乌得不从其途而求之也物我之未融形骸之未化不能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融而化之体乌有不一乎故自圣人以下未尝不勉勉于兹也为人子者以父之心为心则何患乎不孝为人臣者以君之心为心则何患乎不忠居乎前后左右者而以前后左右之心为心则何患乎上下四方之不均故忠恕非有所增益之也求吾之心也翳去而目明垢去而鉴明私去而心明心明而道在是矣故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神而明之言此心也愚智之障去而圣贤可为中和之性流而礼乐可作形骸之窒通而万物可育天人之界彻而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可一孔氏之学何其简而易径而要也抑此所谓忠恕者先儒以为学者之忠恕耳尝试推之程子之言曰充拓之则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万物一也宇宙会合由忠恕之故宇宙浇漓由不忠恕之故秦汉以来上下之分严君臣之情塞失均于贫富奔命于征求骈死于诛罚匹夫匹妇不获自尽者多矣长人者可无意于斯乎
  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
  道散于天下而君子会诸心而犹有待于外者理一故也夫心无待于外者也待于外非心也何者势有心迹之判而理无内外之殊道通天下之故而心极宇宙之量天下信心而疑耳目其说是内而非外自谓其心之大也而不知心之大而拒于其外则有所不包天下徇耳目而遗心其说则徇象而拘迹自谓其用之妙也而不知用之妙而沮于其内则有所不达合外以为内而后知心之大也由内以为外而后知用之妙也子思子曰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学者疑之以为德性所以为内也问学所以为外也事于外则苦于支离之弊专于内则驰于玄妙之归大者穷极高虚而无所㡳止小者役役焉汩没以终身外之于内若是其相戾也徳性之与问学若是其相悖也尊德性之与道问学若是其不相侔也嗟乎夫孰知子思之言合内外而一其散于天下者而会诸其心乎今夫人之所以为人者何为者也苟徒形骸而已耳饮食动作而已耳则与夫翾飞蠕动者奚以异也而乃超然异于群生为万物之灵而天下之尊莫尊于人则以其德性之尊而已二五构精造化万有皆同于天而会其精于人人而会其精于心至清而不滓也至纯而不瑕也至贵而不敌也至富而不伦也得之而为徳生之而为性徳性之有贯乎天地矣冒乎群生矣纪乎万用矣磅礴乎无端无纪而周流乎至静至正矣故谓之降衷谓之明命谓之受中谓之立极皆取尊名焉尊于天而贱于人与之者之重而受之者之轻是横奇宝于道而委珪组以逐屠沽也折枝之命受之者不敢委抱关之位居之者不敢懈而况吾受诸天而不偶然者而亵天弃天而甘心焉谓之何哉故君子欲以尽其为人者其道在于尊徳性而其所以致其德性之尊者其详在于问学而已尊德性者非以专于内而不兼乎外而道问学者非以徒骛乎外而忘其内也徳性不离于事物则尊之者不离于问学矣散于天下而一于心尊吾心则天下之理会不出乎一心而不外乎天下道问学则天下之理熟万者熟而后一者纯也易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书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圣人以为深于志止于心足以已矣而必几焉康焉硏审而不遗思惟而不怠诚以辨于务而深可达审于几康而止可安也使百九十二之爻无用于揲则所谓受命如响者果何物而一日二日之几不兢兢焉而尧舜之道或几乎息矣故知者徳性之通也通天地万物与人焉尽精微焉知新焉所以通之也行者徳性之体也而体天地万物与人焉道中庸焉崇礼焉所以体之也虽其戒谨恐惧以立天下之大本者固不待于物感事变之交然而知崇礼卑穷理践实要之亦不失吾高明广大之体以究其温故敦厚之功而已矣故曰智周万物而道济天下周物而不过乎性之智济世而不外乎性之仁天下之理无出于德性之外而道问学所以尽尊德性之功射艺之㳺非拳捷之逞也洒扫之末固精义之学也徐行之微固尧舜之道也经史之业非亡羊之路也本末源流一以贯之矣舜之命曰惟精惟一虺之诰曰制事制心孔之教曰博文约礼精以归一义以全礼博以致约千圣相传之秘其在兹乎吴文正以为道问学之功有六而尊德性之功一而已矣斯言可谓发越无馀矣由是而言则知外徳性以为问学者徇知化物世之所谓博洽之学雕虫之技传经之家若司马迁刘向郑元王弼之流也外学问而为尊徳性者驰空入幻世之所谓顿悟之习玄牝之学明心之说若关尹老𣅧瞿昙鸠摩之属也自汉以来出彼入此吾道不堕如发至关洛数子者出得子思之绪于残篇亦已灿然指世之迷途矣然议者犹谓新安金谿之异旨徳性问学之专门徒泥鹅湖是非之辨而不知相里劝五侯各立门户之非呜呼徳性吾所有也学问我所事也为之而自知之矣不知论此而徒欲起大儒于九原辨聚讼于两家乃所谓道在迩而求诸远也噫
  六言六蔽
  天下之理尽在学矣而天之所与者不可恃也何也限于气也限于气则有所偏徇其偏而不求至其中则往往遂其性之所近其偏者日以重而其不能者终懵焉而莫之知卒以自陷于偏诐邪遁之归而不适乎大中至正之矩其美也祇所以为蔽也天之所与果可恃也哉故夫求至于中者莫如学也疏之则通拭之则明矫之则直砥励之则精密培养之则成遂夫物则亦有然也而况于人乎况于学乎学也者以明理也理明则徳全徳全则气不能为之限夫是之谓能成其天故气质之用小而学问之功大糠秕眯目则天地为之易位彼美质之为尤物也岂直糠秕之谓哉今夫仁智信直勇刚是六者世之所美也夫人而能好之则固可以谓之君子而世之所指称者若是焉亦足矣圣人曰是六者皆有蔽惟好学为无蔽非六者之足恃而好学者之足恃也夫岂以六者之不美哉天以是理全畀于人固不以人人殊也是故有温良慈爱之懿有辨别剖析之明有真实无妄之诚有顺理无罔之心有强毅果敢之气残忍之不足以胜吾仁眩瞀之不足以胜吾智诈伪之不足以胜吾信回互之不足以胜吾直懦怯之不足以胜吾刚勇其性则然也然而气之参错不齐而五行之分数有多寡则随其偏重者而胜焉偏而好好而不学则蔽蔽于有馀而不能以自裒蔽于不足而不能以自益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信者以执滞用直者以攻讦用刚勇者以强戾用彼固以沾沾自喜而不知去道也日远矣是以圣人不恃乎天而求备于人不恃乎天所以去其蔽求备于人所以全其美皋陶言九德皆以其气质之性而济之变化进修之学而䕫之典乐亦不外乎直温宽栗之数语晏婴曰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之专壹谁能聼之马或奔踶而致千里谁其能偃然以就吾之鞭策也调习之不训泛驾之不止则百里之不致昔夫子之门固皆天下之英也参之鲁可以谓之确柴之愚可以谓之厚师之辟可以谓之文由之喭可以谓之直而夫子则谓之鲁焉而已矣愚焉而已矣辟且喭焉而已矣略其所美而稽其所蔽美者不足恃而其蔽者深可忧也是以君子知天之所以畀吾者恐恐焉若有所负也汲汲焉不能自已也退退焉不敢自谓已足也我惟理之求而已于是有探索考究之学于是有沉潜默识之功于是有省察克治之力于是有去偏救弊之术于是有深造极诣之方于是有消融浑化之妙过者以损不及者以益夫然后有以得其理而无所蔽爱人仁也而恶不肖亦仁也不可罔智也而可欺亦智也践言信也而变通亦信也无隐直也而委曲亦直也无所不伸无所不为刚勇也而有所不伸有所不为亦刚勇也惟好学故仁惟仁故智而信直刚勇皆举之矣若一元而司四气之运若中央而观四方之至有六者之用而无六者之蔽是六者性而我无加焉是六者质也而矫克振励之功为不少矣大哉学之道乎夫子与子路盖每每言之而伉直自用卒无改于冠鸡起舞之习去就不明汶汶以没悲夫美之为蔽乃至于此自昔聪明绝异者为不少而卒自叛于道而为天下之罪人者其始皆由于质之美盖以其聪明绝异之资而自信其不该不偏之见以成其偏倚诡僻之行则将何所不至故曰老子有见于屈无见于伸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庄子有见于天无见于人有所见而有所不见此美之所以为蔽也由是言之椎鲁朴钝非学者之患也聪明绝异学者之深患也
  圣人之心公天下
  圣人能顺诸天下之理而已矣天下之理不容于偏故圣人之心亦不容以有偏夫惟不容以有偏而后足以尽天下之理大哉圣人之心乎人皆曰圣人之心有是非吾则曰圣人之心无是非人皆曰圣人之心有好恶吾则曰圣人之心无好恶人皆曰圣人之心有褒贬吾则曰圣人之心无褒贬因物而有是非是非者圣人之明因明而有好恶好恶者圣人之情因情而有褒贬褒贬者圣人之言言生于情情生于明明固缘诸物而已天下之物固有可是非之理固有可好恶之理固有可褒贬之理取而进之不加増抑而退之不加损称之为善而非誉訾之为恶而非毁圣人顺因其理无所于是无所于非无所于好无所于恶无所于褒无所于贬迁移变化进退伸缩惟其所遇不可端倪曰是非好恶褒贬云者吾姑以是观圣人之心之著而已非以为圣人之心泥于是也何者顺因诸理也理故一一故无所不公而彼区区有为之应迹固其所谓尘垢秕糠糟粕煨烬云者而奚足以芥蒂于圣人之心也哉今夫理之散于天下其是非曲直可否轻重随物而在无不分明其遇于情而偏之也天下之物于是而始不得其平天下之心至是而始不得其公专而不咸隘而不宏藏匿而不化胶固而不解纷扰焉而不释日以其情与天下相角执其先以应其后举乎彼以该乎此攻其瑕而忘其坚爱而不知其恶憎而不知其美强立而不返终其身焉其于爱憎取舎若枘凿焉不相易也是何也以情胜也情胜则有我而无物其不能公天下之心固也夫天下之物以天下之理处之而已而曷容有我于其间哉故惟无我而后为圣人而后其心能公天下嗟乎圣人之心犹天也阳舒而阴惨旦明而暮晦生长肃杀不一其职风雨露雷不一其施而万物之巨者细者高者下者栽者倾者成遂者夭阏者变易者流迁者枯偃而憔悴者壮盛而猥大者仆而起者息而消者彼固以随乎气之所至在万物为适当耳造物者则何所私哉是故圣人顺因天下之理不累于有我之情天下之人所谓聪明仁圣德充而业完者固未可以人人求也而人又什百千万之不可以一律齐也固有能于此而不能通于彼失于早而图之于末百不可观而一有可取世之所谓小人者犹有所长而贤者或难于十全也故圣人亦以天下之情与天下而已矣故曰孔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圣人之心公天下也夫独管仲乎哉管仲者固其一事也言天者无端也指其昭昭之多曰天之大若是而已矣言圣人者无象也指其称管仲之事曰圣人之公若是而已矣故此一管仲也世之汩溺者孰不艶慕之其德与学固可略也至于鄙贱之甚者则摈绝之不以入于耳而奚功之足云圣人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管仲人也如其仁如其仁方其称也不知其贬也方其贬也不知其称也管仲之所为若二人焉圣人亦曰若二人焉是非在仲也好恶在仲也褒贬在仲也圣人不知也是故羽山之放百揆之宅鲧出禹入不以为疑鹿台之诛三监之设纣灭庚封不以为忌故使鲧能自变司空之职可复纣能改创孟津之师无举圣人固未尝有怒也朝而放诸野夕而升诸朝罪大者不以议其功罪轻者不以盖其善顺诸其理而何有于我也彼世之瞽者则者宫者莫不以为弃人也圣人曰吾使汝为乐吾使汝为阍吾使汝为守呜呼圣人之心之公固如是也春秋之书严于大一统而王之出狩不容于无贬明于尊有爵而诸侯或称人重于辨华夷而夷狄或有称子书载二帝三王之文而秦穆公何人者也乃以厕之篇末吾于是真见圣人之心如天也使夫人之有过者不容以自阻而小善者亦有以自遂见容于圣人者不敢不勉而得罪于圣人者惴惴焉不敢自安是又圣人之教之也呜呼圣人之功大矣
  史称安隗素行何如
  将以图天下之变而所以自治者不可不严也夫士君子以其身任天下之事而适当其溃败决裂之际而天下之事之变不可以急返而力拯之也天下之小人方乘时肆志逞其所欲而其气之薰灼炽艳凌轹震荡勃焉有不可遏之势而君子者以其弱植之身惴惴焉而日与之角以吾之衰敌彼之强以吾之寡敌彼之众以吾之明白疏阔洞然无防闲之设立彼闪忽诡诈之中机智陷阱之区斯时也势不足恃也恃吾之有道而已夫道有时而不能胜势然而循理以须其未定之天而或胜焉或不胜焉犹足以持之也设使吾之所自立者已自陷于颇僻则小人之投间抵巇其将何所不至哉吾既无所恃而吾之所恃又亡而轻试于小人之锋卒之名隳业堕而身与之俱毙焉由是言之小人得志于天下非尽小人之罪也君子亦与有责焉耳矣愚读汉史未尝不叹安隗所处之真善而又以嘉范晔之知言也夫不曰小人之不加害于君子而特曰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诚有以见君子得持胜之道也尝谓天下之所以称为君子小人者非生而有是名也蹈道而行之谓之君子背道而行之谓之小人所谓蹈道而行者素行必严严者非为小人而设也以其君子之道固然也背道而行者则淫佚放纵无所不为矣夫其淫佚放纵者亦非为害君子而设也以其小人之道固然也此淑慝之大分自古邪正之所以相轧而世道之所以升降者系此也小人固挟其所以为小人者以恣其恶而君子者不知其所以为君子而制之则君子小人之分吾亦无以定其极矣而又安能取胜负于其间哉是故君子所以成功者势也所以定势者道也势有所待于外而不可必道固吾之所挟以常伸者易言阴阳之义备矣进退消长损益盈虚每以时运为之变化而辞亦因之屡迁而至其所谓道者则无往而不著其然以明君子之所行者有常而不易至一而无二立乎是非利害之途而独守其贞不以消而亡不以长而存不以进而满不以退而缺不以损而陨不以益而茁不以盈而耀不以虚而约一之于天而已天者君子所以定其极也而物何与焉小人何与焉小人之能害与不能害何与焉天道当揪敛肃杀之候其所以为生生者宜剥尽而不存矣而完聚凝固不至于阴之盛而丧其所以生生者故卒之太和囘干勃焉盎焉变而为朱明长嬴之气君子当小人之时亦唯无丧其所以为君子者而已矣无丧其所以为君子者亦唯无丧其素行而已矣素行严则守不放守不放则节无毁节无毁则道常伸如两敌对垒虽未得殄灭之会而所以御其㳺兵防其钞掠者不可一息而弛也不然则移晷瞬目之间而彼已伺其便而乘其隙矣故曰不恃敌之可胜而恃吾有以胜之胜之者非求胜于彼也胜于所以为我者而已矣怒眦裂目非君子之勇也擐甲厉兵非王者之师也冠带佩劔而高谈仁义是所以化强暴之术东汉之世外戚宦竖之祸缠绵纠结而不可解一时贤人君子相与劳心焦思感慨发愤正色于廊庙清议于田野求其有以少纾一日之祸适足以磨虎之牙更相枕藉骈首而死者不可胜计然而考其素行非其过于忤物则其失于防闲者也陈窦一代之英以身排难而至于贪天之功亲戚子弟带绶裂土布在有位内不足以远权势外不足以孚人心张奂北州之豪士犹不能使之相信而为群阉所卖吁亦可悲矣名为天下之君子而以其不纯乎君子者而与群小较力是所以赍宼兵而助之攻也是以君子有危言之时而无毁行之日所以持天下邪正相轧之机而直以道胜之耳故曰春秋之义以贵治贱以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也召陵之师不足以折水滨之对文王之道不足以救于泓之败而楚围之讨不能反庆封之辞自汉以来任人国家如向猛之制于恭显训注之因于仇王二李之逓为出入五王之自相鱼肉欲以去小人而失于持胜者多矣君子所以重有取于安隗也虽然二子亦自守焉而已耳盖无益于天下之变也岂非其节有馀而权不足囘干大运拨乱反正之才有所短耶抑光武夺三公之权崇阶美号徒拥虚器政权一无所关二子亦无能为力矣吾独惜夫抚天下之权而行不足以自守才不足以经世而反以激天下之变此吾所以叹息于二公也
  孟子叙道统而不及周公颜子
  古之圣贤有遗言而无遗意得圣贤之意则可以知圣贤之言知圣贤之言则可以明道统之说夫其有详有略也而非有去取也有先有后也而非有抵牾也论其人焉论其世焉合其异焉会其同焉此所谓意也苟徇其辞执其一以求其纷纭异同之论则圣贤之言将有所不达故以言观言则有遗言以意观言则无遗意虽然亦谓之无遗言可也愚于是知周公颜子无异道而孔子孟子无异说矣今夫斯道之流行其用在天下其传在圣贤由尧舜以至于孟轲中更数千载可指而数者如斯而已矣疑有阙文则已若比肩矣其不与者圣贤不得而与也其与焉者圣贤不得而废也尧不得以与丹朱而瞽瞍不得夺诸舜者盖谓此也圣贤之论至孔子而定继孔子者孟子也孔孟亲有之而亲见之者也后之学者当据之以为定而岂可因之以为疑哉当文王之时周公以元圣而受缉熙之传制礼作乐有身致太平之功达而在上使圣人之道大行于天下者周公其人也是以东周之梦为之惓惓而易诗书春秋礼乐之删述盖自以为得继于周公而忻慕之者亦至矣夫何孟子独得而不与之当孔子之时颜子以大贤之才而承博约之训堕体黜聪示不违如愚之教穷而在下使圣贤之道大明于天下者颜子其人也是以孔子䘮予之叹痛惜尤深而殆庶之称盖真以其得闻乎斯道而许与之者亦深矣夫何孟子独得而轻废之呜乎此孟子所以为与之者也太公望散宜生可以为见知则周公不居其下矣孟子以此自任则颜子不在其后矣纯佑作德而修和之所由赖敬怠义欲而戒书之所由作吕散谓之见知非过也然而虎踞鹰扬视夫欣欣休休之气象何如也其不叙周公者夫亦以文王言之则周公之所师即敬止之家学其视文王若一人焉父子一道举乎此可以该乎彼矣易作于羲文周孔而班固曰易更三圣至于谈之与迁同称太史彪之与固同号班书盖昔人之恒辞也苟执其辞焉则武王何以不举乎他日称三王而继之以思兼孟子之意可知也性善时中之论义利王伯之辨孟子之自任以道非僣也然而泰山岩岩视夫和风庆云之气象何如也其不叙颜子者夫亦以在我者言之则孟子之私淑盖自附于及门其视颜子犹侪辈焉彼此一道方自论则不暇于及人矣周有乱臣十人而君奭曰惟兹四人至于序大孝则称曽子论好学则独予颜渊盖昔人之专辞也苟执其辞焉则曽子子思又何以不举乎他日论禹稷而归之于同道孟子之意可知也虽然周公无敌矣论颜子者往往有异说焉则以其年之不永遗言之不见造诣之未极也殊不知䕫益稷皋初无文字而禹汤文武分量亦有不同者先儒谓颜子发圣人之蕴而优于汤武此定论也事有当于吾心则自吾可以起千古之议论而况古人之已发者哉世之人惟不敢以颜子自处故不敢以圣人处颜子云耳厥后宋儒周子默契道统得不传之正而世犹以中庸序明道墓表不及为疑意亦类此大抵古人之言多阔略而后世之辞多谨严以此之心求彼之说其相戾者固多而论说之纷纭亦无怪也呜呼道统之传自孟子之后得宋儒而愈白自宋儒之没而愈晦矣章缝之士耳剽目采孰不曰周孔孰不曰颜孟言之日似行之日远斯道之真亡灭坏烂几于不振此则有志者之所深耻也主张斯文者所以为深忧也
  乞酰
  天下之理自然而已无容于矫何者理无矫也无容于有待矣有所谓乞者斯矫矣有待矣夫我所无而求人谓之乞求人而望其与谓之乞理者天下之人所有天下之人所不相及者也当取当与各全其天而何乞之云彼酰可乞也直可乞乎直者天地生人之至理也奈之何以微生之直乱天地生人之直乎彼天地生人之直何如也在父则慈在子则孝在臣则忠在弟则敬在交友则信盖天下之直而非吾之直吾之直而非人之直也是者是之非者非之有者有之无者无之如斯而已何有于我苟有我焉则物本非而是之是我是而非物是也物本无而有之是我有而非物有也既有我于其间而必因物以成乎我使必得是物而后我之理始得焉呜呼理之云乎若是其劳矣乎彼劳也非直也高之意则以为苟可以得直虽劳无辞也方其人之乞酰高果有也可以为惠不幸而无高之心已恨不能以及人于是而乞诸其邻不与之以无而与之以有使彼受者曰高可谓天下之直矣无且如此况于有耶小且如此况于大耶是一事之微可以纳交也可以为惠也可以使人称我也高为是矫险之事而不知天下无矫险之直因是事而为是直亦愚矣彼意夫直之犹酰也酰尚可以乞人为已有直亦可以假物为已名也独不因其自然而思之彼酰固有也非我之酰也邻之酰也彼乞我而非乞邻也我与人而非邻与人也我以其我邻以其邻恶用是假借哉犹幸鲁人所求者酰也假使求于高曰汝与吾千驷万锺高何以待之又有求于高者曰汝与吾以天下又何以待之高将曰有耶无耶亦将乞诸其邻耶吁至是而高之直穷矣故天下之理求之于我恒不穷求之于物恒有尽顺之以天恒有馀矫之以人恒不足盖理在我而不在物理有天而无人也是以夺人之物则为盗取人之有则为袭假无而有则为伪盗乎袭乎伪乎高之谓也从高之道则天下之为善者亦艰矣夫与人必待于物则一介不与伊其吝矣推之至于待富而孝则箪食瓢饮颜其馁矣待功而后为忠则身死功坠孔明其穷矣夫其必物也必富也必功也则伊必至于取人之有颜必至于夺人之财孔明必生而不死而后可也信如是是使天下父不得而慈子不得而孝臣不得而忠弟不得而敬交友不得而信事事乞于人物物乞于人有如酰者乃克有济则何时得尽吾人道哉是其人道轻而酰重也未乞酰之时本无直也既乞酰之后而始有直也邻无酰则我无直矣则直之于酰有得矣由是以为奇为高则窃父之逃不如证攘之直历山之耕不如割股之孝首阳之饿不如于陵之廉而天地生人之直果不如微生之直矣谁谓直者如此哉彼之求直在于此而吾谓之不直亦在于此不知彼之为是劳者欲直耶欲不直耶虽然高犹幸也世方谓高为直而奔慕之夫子独曰孰谓微生高直使矫饰止于高而天下必直天下必不为矫饰亦无有曰其如此者是高之流祸也呜呼高于是不与杨墨同为害矣此谓高幸而遇夫子
  圣人之心无穷
  圣人之所以治天下者心也而天下之不能尽归于圣人之治者势也圣人之治天下不能不因于天下之势势之所不能则吾治病矣而圣人之心于是乎穷夫以圣人之心运天下之治而吾心果为势之所穷嚣嚣然自得曰吾治如是足矣圣人果如是耶盖有时而穷者势也不可得而穷者心也势不能胜乎心而心不穷于势谓圣人之世无不得所之民者非圣人之心也以有穷之心量圣人者也谓圣人之世有不得所之民者此圣人之心也圣人之心所以无穷者也书曰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又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又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盖圣人以其身为亿兆生民之主自谓天之所以命我而天下之人皆寄命于我其无所辞于天下如此则其以天下为心诚有不得已者矣而忧天下之心如之何而能释也虽然天下之不治吾忧之天下已治矣而圣人之忧终不能一日而释则非有所深忧过计而亦天下之势有不得不然者圣人果不能必其无一民一物之不得其所也则天下已治矣圣人之心何尝一日自以为天下之治惟其未尝见天下之治而其忧愈无穷者此圣人之心也且其始天下之民不得其所者多矣圣人为之焦思于廊庙之上殚其心虑竭其耳目修其法制陈其轨则导其善利而除其菑害其所以仁之者固已勤矣亦期于使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而已矣然四海之广兆民之众风气之异嗜好之不同刚柔善恶之殊性其势有不能尽一者圣人亦且奈之何哉为人父母者为其赤子虑其饥饿而乳哺之或不能尽得其所欲况周天下之人而欲人人而衣之食之而教之求其无一人之不食不衣而不至于败度而斁伦者圣人果可以自必耶故不可必者天下之势也不容已者圣人之心也以其所不容已而思其不可必则圣人之心何时而穷也尧舜禹汤文武之际何其盛也协和万邦矣而驩兜共工之属犹在明良之列也率舞百兽矣而有苗宗脍胥敖之属则犹盭干羽之化也敷于四海矣而下车而泣之囚犹迷象刑之治也十一征无敌矣而舎我穑事之徒犹勤畏帝之诰也顺帝之则矣犹迄崇墉之师也垂拱而天下治矣而大诰康诰酒诰之训保釐之命淮夷三监之征再世未巳也是以圣人相与咨嗟于一堂之上一则曰畴咨二则曰畴咨曰思日孜孜曰予畏上帝曰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曰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可以见圣人之心矣盖政也者圣人所以致天下之治者也心也者圣人所以运天下之政者也静处于大庭之中而周流于寰海之外端拱于深宫之中而昭彻于宇宙之表培养于瞬息之顷而继续于千万世之远丘甸井牧里居以安其生矣而劳民劝相之未巳也瞽宗米廪诗书弦诵以时其教矣而格惩庸威之未巳也六典八法八则九贡九赋九式与夫祭祀丧纪师田行役下至献鱼取龟擉鳖绘画刮摩之属以尽其制矣而维清缉熙之未巳也其无所不及无所不达者政也不能无所不及无所不达者势也忧其势尽其政者心也苟心自以为无不及则有所不及矣以为无不达则有所不达矣心有一息之间政必有所不尽而天下之治荒矣或者曰圣人之治天下必无一人之不得其所而其所以如此者特其不自满足之心耳嗟乎此不惟不知天下之势而亦不达圣人之心者也使天下果无一人之不得其所圣人亦何为是无穷之忧也哉天地之大也犹有所憾而圣人亦有所不能圣人惟深知其如此故一日二日万几惟几惟康与天同其不息也大抵圣人之心与天同运天之道气以嘘之万物以生穷于午矣而未尝已也而阴已生矣气以吸之万物以成穷于子矣而未尝已也而阳已生矣故天道运而不穷以生万物圣心运而不息以生万民然天亦乌能使万物之皆得其所哉㱩者殈者夭阏者枯槁者大造之内何所不有此亦势也惟夫不以其势之所穷而使吾心之有穷此所以为圣人之心也
  王天下有三重
  天下之法非圣人不能制也圣人所以能制天下之法者谓其能尽夫法之理也法之制出于圣人之心而法之理在天下盖其理如是而吾之为法者不得不如是而后知夫法者道之所不能已也圣人以道重天下故不得不重夫法也道在则法治道不在则法亡有法则道行无法则道废故圣人之于天下非能强率之以就吾法而所谓法者又未尝以吾之意为之有见夫天下之理有固然者从而条理区画于其间而尽其精微之至者也则夫圣人之法岂曰区区于后世繁文靡饰过制曲防苟简阔略而不由夫道者乎故王者之法即道也后之人徒见夫繁文靡饰过制曲防苟简踈略之为法也因以疑王者亦何重于此而不知王者之法非后世之所谓法也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天生聪明时乂天祐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盖王者之责其重如此其所以上承天命之重下思四海生民之众求其所以顺天之理遂民之生有一日不能自宁者矣夫天之生是人也其相与群然而生也生之所存者性也性之所禀者命也发乎其心著乎其动作而施于相与群然之际而道之大用无所不著惟夫由之而不能自知知之而不能尽于是乎血气心知胜而道几乎晦圣人受天下之重思以生之治之教之而法之设于是乎不容已故法者凡所以观天下之所为而制之而已矣观天下之所为而制之者出乎道而已是故道形于事不可以无礼于是礼重道形于礼不可以无度于是乎度重道形于礼度无书文字性灵不通于是乎文重是三者天地之所生也生人之所立也万物之所纪也一不重则道斁二不重则道悖三不重则道弊盖自上古之时其民吁吁怡怡莫不爱其所以生我者尊其所以长我者乐其所以与我者是其礼然也有老者则处其安焉有尊者则处其多焉是其度然也人之所存发于其声声之所出而音韵自成是又其文然也此皆夫人所能也然非王者不能知天下之自然者而为之法王者有法以行其道俾天下自行其礼自遵其度自识其文而后知王者之制所以通万世而无弊者皆其道之所不能自已者也使王者恃其崇高之势徒以其势力法制谓天下可以就我之范围而率已之意以为之则亦何取于王者之法是故朝觐以明君臣之义聘问以使诸侯相敬丧祭以明臣子之恩乡饮酒以明长㓜之序婚姻以明男女之别天下不可一日无礼也雕镂文章黼黻裘带鼎爼豕腊宗庙居节衣服宫室天下不可一日无度也明其约契正其会要定其时日通其言语达其情志天下不可一日无文也故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麤而不可不陈者法也圣人通于天下之情而知其理达于万物之变而知其时精之至也故度长短者不失毫厘量多少者不失圭撮权轻重者不失累黍吾心之礼与天下之礼一也而礼出焉故自子事父母朝诸侯于明堂至于冠婚丧祭燕射士相见之礼可得而议也所以周旋裼袭升降俯仰者圣人能议之而不能为之也吾心之度与天下之度一也而度出焉故自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至于龙衮黼黻玄衣𫄸裳冕朱绿藻十有二旒之度可得而制也所以多寡轻重隆杀大小者圣人能制之而不能为之也吾心之文与天下之文一也而文出焉故自天府之所蔵象魏之所悬与夫达之四方同书文字可得而考也所以横斜曲直平正倒仄开发呼敛清浊高下者圣人能考之而不能为之也故曰圣法道道法天君子之道所以考三王而不谬建天地而不悖质鬼神而无疑俟后圣而不惑者此也不然以相接则不得其体亦缇缦之礼而已何重于王者之礼以相临则不得其分亦凌悖之度而已何重于王者之度以相谕则不得其志亦寄象鞮译之音而已何重于王者之文故曰王者制事立法一禀于律继天顺地序气成物统八卦调八风理八政正八节谐八音舞八佾监八方被八荒以终天地之功所谓律者即天下之理也其理本然如以规应圎以矩应方而莫之易也是王者之律也故曰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以礼乐合天地之化百物之产以事鬼神以谐万民以致百物岂非作者之圣欤或曰王者之制如此宜万世不可易而何孔子论礼则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吾学周礼记礼者则谓有虞氏之旗夏后氏之绥殷之太白周之太赤母追夏后氏之冠如周弁殷冔夏收其不同如此若夫书文自河流天苞洛出地符之后世传又有龙书鸟书龟书鱼书虫穗之书自苍颉至于史籕又不知凡几变也岂以圣人之制犹有所未尽耶盖天下之变无穷而王者有随时制作之义孔子盖曰所损益可知矣理之在天下可变耶后世不达其意妄取先王之法而尽废之自朝廷以至于闾阎皆为一切之政无非衰世苟且之习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无一能尽其道世之君子又从而附会之曰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沿乐嗟夫所谓礼乐果何在也吾独怪夫文武周公之法至秦而遂绝而李斯程邈谬妄之制至于今更数千载而不能kao易也
  明君恭已而成功
  天下之任至不易也明主独能致天下之治者亦惟得人以任之而已矣以天下之大而责于人主之一身是故不可以一息而自暇自逸者而明主独能恭已以致之是岂有他道哉诚以天下之任之不易而吾以一人之身而为之其明必有所不周其势必有所不给将必举天下之事皆萃于吾身是以吾身与天下日战于扰扰之中而聪明智虑与之俱困是知天下而欲以一人为之固无是理也故明主致天下之治非得人不可也盖以天下之事与天下之贤者共之是所以独操其要以御其机而非苟乐于优游无为也以天下之贤者任天下之事使各竭其力以周其务而明主端委以责成焉此固天下之势也今夫有器于此一人之力足以举之矣以其器轻也其有重于此者其举之必数人焉又有重于此者其举之必数百人焉其器愈重其举之者愈众夫以众人任之故虽千钧之重可不劳而移也大器非一人任也使一人者自恃其力而欲以专百人之任其亦必无是理也天下大器也非一人之为也世之人主亦有恃一已之智力而欲以揽天下之权而天下之事日以纷然盖自以其术足以持之尽天下之人无有出于我者举其人皆不可以任吾之事必吾之身一一自为之盖前世人主有其术出于此者未有不至于乱也故明主者岂乐于暇逸者哉夫亦深见夫治天下之道未有以易于此者也人之耳能听而目能视其视听不出帷墙之外有蔽之矣任天下之耳则聪无所不闻任天下之目则明无所不见以天下之耳为耳以天下之目为目故四海之外莫不照彻焉夫一人之身其分固有限矣夫以天下付之人主尽一世之人而制命焉其聪明神智必有以兼乎天下之人者固宜其一身而为之可也所谓聪明神智者亦以能用乎天下而已矣所以用乎天下者非苟自暇逸之谓也盖其聪明神智所以运乎天下者也运吾聪明神智于天下是以朝廷公卿百司庶府其命之必得其任其任之必得其人得其人以为之不必吾之侵其官而天下之官皆人主之为也谓其自暇逸不可也当尧之时天下之故多矣洪水方割矣民未粒食而阻饥矣五品不逊矣五刑未明矣草木鸟兽未若矣礼乐未兴矣共工驩兜之徒犹在朝也而尧首命羲和钦若昊天而已尧岂为是迂缓不切之谋哉诚以人主之所当为者独有事天之责使天道少有不顺而愆忒或见于上吾心所以悚惕者当无敢少宁者矣是以舜遵行其道而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以窥察天道而观其意之顺与否也若乃其时天下诚有未得其安者而尧咨之不过一二言而已至于得舜而其事已矣舜从而任之九官十二牧而天下之务无不翕然悉举故孔子称之曰大哉尧之为君又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恭已正南面而已矣呜呼此尧舜所以恭已而成功者也夫以尧舜之圣如此其至尧舜之治天下如此其无为而当时急于得人而任之盖其所以无为者也吾以见圣人之心有不自暇逸者矣非宴然恭已而已也尧之所以经天下之虑在于得舜舜之所以经天下之虑在于任九官十二牧吾于是知古之圣人无为之道也公卿大夫赞襄于上百官有司奔走于下人主垂衣搢笏不动声色端居于九重之上公卿大臣日宣其谟也百官有司日靖其务也六卿日率其属以倡九牧也其微至于乡遂都鄙之吏其远至于荒徼之外人主罔不致其人以为之治焉要之明主之所谓恭已者其事一无所为而其神运而以天随者亦无时而无所不为如天之运其神无不在也神故不息不息故无为故公卿大臣宣矣明主之神在公卿大臣也百官有司靖矣明主之神在百官有司也六卿倡九牧矣明主之神在六卿九牧也神者无为而无不为也人主之神一不至天下之务息矣故神无一日不运于天下故天下之贤才任而天下之庶务成渊蜎蠖伏之中深宫宥密之地俯仰之间而抚四海之外岂其疲智虑于一人之耳目哉故人主恭已无为所以养其神也人主任天下之贤所以成其功也不能恭已不能任天下之贤不能养其神不能成其功故天子之车大路越席所以养其体也侧载臭𦶜所以养其𤾁也前有错衡所以养其目也和鸾之声步中采齐行中肆夏所以养其耳也龙旗九旒所以养其性也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其威也凡以天下之大以养之不欲累之以天下之故所以尊之也其养之尊之所以得以神运天下也故曰大乐必易大礼必简易故不怨简故不争四海之内莫不系统故能帝也虽然人主亦何以得贤才以任之其成功如此之逸哉其养之必有其道其求之必有其方其任之必有其宜养之不以其道则才不成求之不以其方则才不至任之不以其宜则无以使之效其用呜呼欲得天下之贤而任之而又其难如此然后知明主之所以成功者非苟然也















  震川别集卷一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震川集>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二上
  明 归有光 撰
  应制策
  嘉靖庚子科乡试对策五道
  第一问
  夫阐扬帝王之烈者必假于文以传文者所以赞述往古传示来裔著之不刊垂之无极者也盖帝王为可继之道而未必其后世之能继其所托以传者典册纪载而已典册纪载而不文则不足以传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由此言之则帝王所以衍万世无疆之休者其创立在我而其纂述而扬厉之者在于后人一代之文不具则一代之道徳经制亦几乎泯矣故古之帝王所恃以为不泯而使其子孙世世有考焉者托之于文也我国家列圣相承代有作述所以阐扬祖功宗徳者亦既备矣如一统志会典之作皆在于前朝文盛之世以昭混一之盛经纶之迹者执事以下询末学愚生槩乎未之知也至于考制度审宪章博闻而强识之又非所及也夫金匮石室之藏兰台秘阁之载艸野贱人无所得睹记惟二书传诵于天下已久愚生可以端拜而论乎荀卿子曰欲观圣王之迹于其灿然者矣所谓灿然者岂非圣人之制作布之天下廸之后世者也虞夏商周之盛可考已当时之所谓典章经制者皆圣人之作而又有圣人者以播扬之故其言语文章著于天下大者事天飨帝小者至于䲣互虫豸靡不纤悉王府则有以咸正无缺岂非其盛欤汉以后其德固已不逮于古而当时文章之盛犹仿佛于三代故太史公八书之撰班固诸志之述犹足以备一家之言至于唐之六典宋之会要元之经世大典则其文章气势愈趋于下而说者谓三代之后惟唐制为尽善而六典建官之法足以上追姬周则其亦未可轻訾者而比于典谟则有间矣盖虞夏商周有帝王之制而又有帝王之文汉之文可矣而制不备唐宋则文与制均之未至也若今一统志会典之作欲以比隆于典谟而岂可与汉唐宋例论哉然愚独恨当时儒臣奉命不能深明圣意究作述之至以勒一代之钜典而容有采缉补缀疏略抵牾于其间盖一统志出于睿皇帝之命而大学士李贤等为之者也会典出于敬皇帝之命而大学士李东阳等为之者也是二者若以为圣人之制则何敢议出于二臣之手诚不能无疵者盖祖宗之功烈过汉唐亦宜有比隆三代之文不宜猥琐于末议牵制于文词而贤等所载沿革郡名人物古迹往往剽𢳣书传字句诗人组绘之语不足以称王者之制而职司事例又多务简省一代之因革漫不可考夫以祖宗之土宇自古所未有而祖宗之制述亦自古所未有而漫以若此则二臣之过也今天子中兴迈志宪古已尝敕所司重修会典则一统志亦将以次而及之矣开局秉笔固皆一代之长材茂学必有所见以广圣意者愚犹以为彰往绪扬休烈以绍诸无穷当属诸一代之宗工而其体裁宜依彷禹贡周官之书序山川必先其原委于田土物贡尤必著其详而民风土俗则略用汉地理志及后世图经之法序官职必先其体统于建废沿革悉皆存其故至于臣下论建亦如历代书志通考之类兼存而并论之又窃谓修书之臣高帝之时多延天下有文学者如梁寅徐一䕫之徒皆以儒士在局今拘于科目一不可也苏洵修礼书必欲明实录以昭来世今动有避讳使人无从考实二不可也自古为书者多出一手今局务既开议论纷㳫分门著撰文体不一三不可也古之文章必先体制今之文章驰骋浸淫极矣而不要于古雅体裁不明义例不立四不可也明兴以来百七十年岂无迁固之徒以勒成一代之典哉愚生狂僣及此惟执事宽之
  第二问
  王者既以其身致天下之治尤必思所以继其治而诒以万世之业故天下之本在于太子太子之教不可不豫也三代尚矣其遗法至今犹存禹有典则而启敬承汤有风愆而太甲终允徳文武有谟训而成康代为有周之令主诚以天下之大生民之众天命之隆替祖宗之继坠咸有赖于一人故曰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太子之谓也太子之教万世之所系也恭惟皇天眷佑我皇上笃生元子正东宫之号螽斯繁衍广藩辅之封皇子赖天能胜衣将出阁讲读宗社休嘉臣庶均庆远稽古典近考制度斟酌损益以适万世之中以禆我皇上盛徳至意者不独文学法从之臣有是心而亦江湖之士之所同也愚所望于今日者固三代之事而已汉唐宋其何足以云今者六傅之设賔客之制崇文崇贤府坊馆局之建官则备矣而非古之三公三少之旧也帝范之书戒子之篇元良之述承华要略之制教则详矣而非古之典则之诒也古法之存于今者惟周制为详其可考者在二戴之记及所称明堂青史氏之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日而就宴室太史持铜御户左太宰持升御户右比及三月王后所求声音非礼乐大师缊瑟而称不习所求滋味非正味太宰倚升而言曰不敢以待太子生有士负之礼有择于诸母之礼有知妃色就学之礼有记过之史有彻膳之宰有诽谤之木有敢谏之鼓工诵箴瞽诵诗百工执艺事以谏有三公三少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徳义师道之教训故成王之生仁者飬之孝者襁之四贤傍之而徳成也后世官非三代之官而教非三代之教始以为之法者既无周密详悉之虑而其为言又无躬行心得为之本而官僚并建辞旨谆复徒一时之美观耳汉高祖文帝之盛所崇用者叔孙生晁错之徒卒使恵以懦怯废事景以任刻残物武帝开置博望苑以通宾客宾客多以异术进者而太子后遭巫蛊之祸唐太宗教其子者甚悉而聚尘之耻实以身诲之宋时家法虽严而其所以为教亦不切于身心性情之实夫汉唐宋所为天下计者未尝不甚详而根本之地如此其旷略此宜其立国仅仅至此我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洪谋远虑莫非三代之法而万世之计立国之初庶务倥偬首建大本堂图史充牣其中招延四方名贤为太子讲论经理敷陈治道又为昭鉴录使知前代太子诸王之善可为法而恶可为鉴而成祖文皇帝又为文华宝鉴盖为学而不知先代之故则不足以有所感发而惩创成祖之书一本太祖之意虽一事之善恶皆在所录者固以身为天下之所系善恶起于几微而治忽之端在于此尤不可以不严也今日欲举三代之典继祖宗之志亦宜有可言者矣愚敢条其所当急者其一曰选宫僚昔太祖不设专官而以公卿兼领以防后世离间之患夫衔虽列于朝班职则专于训导不宜徒取文学而用道徳可为师表者家丞庶子皆宜选用吉士以备其职二曰慎与处太子虽有宫官而其所常与处者则保姆内侍小黄门之属女子小人导以非心尤宜防虑择其淳徳谨厚者而使之渐涵灌渍于德义而不知三曰礼师傅夫尊卑之分悬隔则官属不得尽其忠昔懿文太子之于宋濓仁宗宣宗之于杨士竒其相亲礼往复辨论如家人父子盖太子有子道臣道不宜阔略相师友之礼以成乖隔之患其四曰明实学世儒率谓天子之学与韦布不同文华进讲不过采摭经中数条以备故事夫岂所以深探圣奥必先专一经以次而及其馀五曰辨仪等盖富贵之极惟其所欲故周官有王后世子会不会之文所以樽节使之不过今宜饮食衣服悉有制度又使太子诸王礼秩必异所以防微杜渐固万年之基盖天下之事莫大于此者执事幸采而闻之于上
  第三问
  三代之乐不传于世见于遗经仅有可考者君子追寻缺轶于千百载之下因其辞以求其意得其意而后足以会其辞然必其有以深探古人之心而会本末源流于一而后可以斟酌古今拟议制度以为复古之渐而未易言也当天下无事之时世之君子辄言曰兴礼乐夫礼乐岂易兴哉自汉以至于今数千百年明君良臣相与咨嗟太息讲求掇拾卒无有复三代之旧者而儒者又从而卑其说以为礼以飬人为本少有过差是过而飬人也盖谓随世可以制作而不必尽合于三代而不知三代之礼乐舎焉则天下无所谓礼乐者盖三代之制皆非一世之事自其初累世相因以为治而驯至于大备虽代有变革而不过进退损益于其间故异世而不可不袭者礼也其所不相袭者礼之末也殊时而不可不沿者乐也其所不相沿者乐之末也夫以三代之圣人皆因于累世之故故其乐易举而可行至于后世荡然矣又无圣人者以起之而欲稽考于既废之后岂不难哉乐之所从来久矣黄帝使伶伦断大夏之竹两节而吹之以为黄锺之宫制十二筒以听鳯鸣比黄锺之宫而生之以为律本故后世皆宗黄帝之乐周礼大司乐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分乐而序之奏黄锺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奏太簇歌应锺舞咸池以祭地祗奏姑洗歌南吕舞大㲈以祀四望奏蕤宾歌函锺舞大夏以祭山川奏夷则歌小吕舞大濩以享先妣奏无射歌夹锺舞大武以享先祖以九变而致天神地示人鬼固九韶六英六列之遗也黄帝之清角英招其本声固在于此世人自莫能察而徒知求太古之音于洞庭之野而不知周家之盛固已备六代之乐而周官岂其伪书哉说者谓其所序圜锺为宫黄锺为角太簇为征姑洗为羽此律之相吹者也函钟为宫大簇为角姑洗为征南吕为羽此律之相生者也黄锺为宫大吕为角大簇为征应锺为羽此律之相合者也乐之变数皆用其宫之本数黄锺在子子数九故九变而终夹锺在卯卯数六故六变而毕林锺在未未数八故八变而止其究以感天神地示人鬼焉者非如昔人天社虚危类求之说也至和之气寓诸器而托诸声感应自然之理无所不通分天地人者所从言之异也虞夏商颂推之固有合焉者矣文中子曰化至九变王道其明乎故乐至九变而淳气洽矣鳯凰何为而藏乎盖圣人之制随时不同而非截然为数代之乐成周兼而用之以六代之乐配十二调每乐二调以一阴一阳相对而为之合其感动神示自有不容已者故曰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影之象形响之应声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降之以殃其自然者也他书所载师文师开之鼓琴师涓之写濮上元声其感薄阴阳通于物类要其理有不可诬者惜乎周衰王者不作天地之气不应而淫过凶嫚之声竞以相夸浸淫于后世先王之制遂不可考汉之制氏仅能得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其后河间献王所得雅乐天子但令太常以时存肄不令奏郊庙其郊庙及所奏御皆俗乐淫声西汉一代文章之盛名卿才士辈出而卒莫有能兴礼乐者而亡国新声代变日増自此以往岂复可冀耶前世号知乐者如荀朂阮咸张文収万宝常王朴诸人卒亦未有以见之于用而牛弘何妥郑译李照阮逸范镇司马光之徒纷纷莫决而士大夫之议常与工师之说相悖固有所谓订正虽详而铿锵不协韵辨析可听而考击不成声伥伥焉如瞽无目而以手模指索状物之形难矣此无他先王之制既废后之人虽欲罄心思而测度摹拟于千百载之上不可得也故乐者汉以前有司掌之无不知其义汉以后儒者求之而卒莫得其数有传与无传之异又无先王以制之也虽然乐者千世一理而已矣不以有传而存不以无传而亡其始在于人心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情动于中而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千古之人心不亡则千古之人皆可以制乐而世之论乐者不求夫乐之本而区区于乐之数夫其数可知也其义难知也知其义而本末一以贯之矣后之人不察而殚精于璧羡尺度之间较量于累黍多寡之际致疑于锺律洪杀之节纷纭于五声十二律变宫变征之异夫乐诚不可以舎器数而没于器数之中则其力愈劳而其数愈失盍亦反其本矣太史公曰神使气气就形细若形微若声圣人因神而存之虽妙必效庄周曰奏之以天徴之以人行之以礼义建之以人情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乐无言而心悦者也古者百姓太和万物咸若声律身度五音天音也八声天化也七始天统也秋飬耆老而冬食孤子勃然招乐兴大鹿之野然则明君在上休养生民陶以太和万物之生各得而天地之沴不作然后吹律以生尺命神瞽以写中声以黄锺为声气之元则太和薰蒸八风顺序鳯仪兽舞之治可复追矣不然虽使置局设官招选天下知音之士以硏究律吕之精无不符于先王此为瞽史之事而非治天下之本也
  第四问
  王者之兴必有一代之臣以辅翼天下之治而成弘济之功夫有是君而无是臣则上常患于不得其下而君之事无所寄有是臣而无是君则下常患于不遇其上而下之才无所展然天将以开一代之治而启其明良之会既生是君使之致摧陷廓清之功则必生是臣以致协谋参赞之力盖天下之势乱极而治天之爱民之深必不使之终于此也故圣人之生以安民也而圣人之于天下又非一手一足之烈也必得是人足以办吾事者故贤臣之生以佐圣也自古大乱之世未有无圣人而可以致治者亦未有无贤臣而可以弘化者如云龙风虎气类自应相须而成相待而合而乌知其所以然哉尧以前如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之徒非经所见不可得而论矣虞书所载九官十二牧班班可考者三代而下以革命而有天下则有如成汤有一德之伊尹而后有升陑之师武王有鹰扬之太公而后有牧野之会至于毕散周召之徒皆以圣人之德奔走后先御侮疏附诗书所称有大功以配享于先王曁其子孙藉其休以有国者数百年盖其盛不可及矣三代而下汉高起布衣诛秦蹙项以有天下而淮阴绛灌之徒摧锋陷阵以致其百战之功而其时称萧何韩信张良此三人者为尤烈光武承王莽之乱奋迹南阳恢复旧物则有邓禹吴汉贾复宼恂马援冯异彭岑来歙之徒宣其力唐太宗举兵晋阳平隋之乱则有刘弘基李𪟝李靖房玄龄杜如晦之流致其勋宋太祖受周之禅去五代战争之患致天下于太平则有赵普潘美曹彬之軰殚其谋天下不可以无君故立之君立之君不可以无臣故生之臣以佐之有尧舜三代之君则必有尧舜三代之臣有汉唐宋之君则必有汉唐宋之臣天之爱民久矣不如是何以戡定祸乱克成太平耶慨自元入主中国天下岌岌者垂百年既而运穷数极天悯斯人之乱于是生我太祖高皇帝于淮甸以清中原之氛拯天下之祸而援生民之溺数年之间定金陵平吴会克荆㐮闽广元兵不战而窜息于狼望之北固宇宙以来所未有之勲而圣人独禀全智功高万古神谟庙筭有非他人所能赞其万一者而一时诸臣应运而生皆起于淮甸之间乘机遘会以成不世之勲有若高祖之丰沛光武之南阳者此岂人之所为哉盖将以开我国家亿万年无疆之治故圣主龙兴于上而诸臣景附于下乘风云之会依日月之光而昭诸鼎彝铭诸策府有非一时之所能殚述者其大勲光宣炳烺于天地之间如中山武宁王以下六王者其功尤烈天下之人至今能道之他如朱文正李文忠咸以内外之亲而郭子兴郭英吴良祯廖永忠永安之徒则以父子兄弟后先致力效死于其间大抵数总大军以不杀为威而沉毅好谋定大事于一言武宁之功为大而开平之穷敌于漠北黔宁之收功于滇南此方面之功之最著者其他或抚一城或定一方或专城而秉钺或分阃而受寄或敌忾以怒宼或殄灭以为期孰非体天地好生之徳勤皇祖安集之命有功于方夏而惠于元元者乎国史之所纪载者固莫得而睹而往往见于儒臣铭章碑志之间此愚生之所窃识其万一者因念百六七十年父子兄弟长养太平之世方内无兵革之祸烽火之警者固我高皇帝天覆地载之功诸臣匡持辅协之力不可少也书曰丕显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闻于下惟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此之谓乎今大庙既已配享而功臣庙又有特祠金书鐡劵山河带砺之盟于今不替迩者皇上又兴灭继绝开庙藏览旧记以昭元功之侯籍使开平寕河岐阳诚意之赏复延于世我国家之酬诸臣者可以无憾矣顾承平日久为其子孙者或骄溢于富贵而不能体乃祖乃父之心时陷法禁从而弃之有所不忍而未免有厚徳掩息遴柬布章之讥则高皇帝之大诰武臣文皇帝之鐡榜训戒今日诚不可不申明而训敕之也书曰古我先王曁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不敢动用非徳敬以为今日献
  第五问
  古之为天下者养民之生后之为天下者听民之自生夫听民之自生可也又从而取之取之可也而不求所以为可继之道则我之取者无穷而民之生日蹶民蹶而我之取者将不我应国计民生两困而俱伤其何以善其后是不可不深思而熟虑之也我国家建都北平岁输东南之粟以入京师者数百万舳舻相衔接于江淮加以方物土贡金帛锦绣以供大官王服者岁常不绝其取于民不少矣而比年以来民生日瘁国课日亏水旱荐告有司常患莫知所以为计然惟知取于民而未知所以救菑捍患与民莫大之利也大抵西北之田其水旱常听于天而东南之田其水旱常制于人盖其地有三江五湖之灌注而东南又并海有堤防蓄泄虽恒雨恒旸而可以无虞故昔之言水利者先焉禹贡三江既入震泽底定震泽即今太湖周礼所谓具区五湖盖地一而名异也尔雅具区郭景纯云吴越之间有具区周五百里故曰五湖也其言五湖犹江之言九江尔春秋越与吴战于五湖岂太湖之外复有四哉其所谓具区洮隔彭蠡青艸洞庭及季氏图彭蠡洞庭巢湖太湖鉴湖为五湖者非也禹治扬州之水西偏莫大于彭蠡而东偏莫大于震泽欲宁震泽之水在于疏其下流三江入于海而后震泽无泛滥之虞震泽固吐纳众水者也西北有宣歙芜湖荆溪宜兴溧阳溧水数郡之水西南有天目富阳分水湖州杭州诸山诸溪奔注之水潴聚于湖而由震泽吴江长桥东入松江青龙江而入海溧阳之上古有五堰以节宣歙金陵九阳江之水宜兴之下有百凟以疏荆溪所受之水江阴而东有运河泄水以入江宜兴而西有夹苎干与塘口大吴等凟泄四水此治其原委之法也三江东南泄水之尾闾也三江之流不疾则海潮逆上日至淤塞而下流不通此吴淞江之疏导不可不先而凡太湖以下诸江之入于海者皆不可以不加之意也昔宋单锷尝疏东南水利书苏文忠以为有利于民条其事于朝而亦莫能行之者大抵承平日久人习于苟安稍有建国家之计必以为迂远动众而不可用故经国之虑每至于格而不行夫自汉以来天下之用不尽于东南至唐宋而东南之民始出其力以给天下之用然自吴越窃据于此乃能修水利以自给外以奉事大国而内不乏于朝府之用是以其国不困而民犹足以支及天下全盛江南不熟则取于浙右浙右不熟则取于淮南于是圩田塘务因循隳废而坐失东南之大利以至于今夫钱氏以一方用之惟其治之也专故常足于用今以天下用之惟其治之也泛故常不足于用呜呼以天下之大而无赖于东南则可以坐视而莫为之所以天下之大而专仰给于东南其又何可不考其利病而熟图之也先朝周文㐮公夏忠靖公治之常有成绩矣然百馀年来已非其故有司案行修举故事已漫然莫知其故迹之所存矣至又委之国贫民困夫国贫民困已矣任其困而贫也则将何时而已乎夫亦延访故老遍考昔人之论而求今日之所宜又不必专泥于古之迹而惟视夫水势之所顺盖古今天时地势陵谷邱渊代有变移必欲凿空以寻故迹吾恐力愈劳费愈广而迄不可就反为苟安目前者之所嗤笑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而已矣五堰百凟可复则复之白蚬安亭青龙江可开则开之或为纵浦或为横塘或置沿海堽身堽置斗门使渠河之通海者不湮于潮泥堤塘之捍患者不至于摧坏而又督成水利之官常时相视禁富人豪家碾硙芦苇茭荷陂塘壅碍上流而仿钱氏遗法收图囘之利养撩清之卒更畨迭役以浚之而后利兴而可久害革而民不困不然如近者尝浚白茒会几何时渐就湮塞此其惩也今夫富人有良田美庄犹不使之荒芜而加意焉况东南以供天下之费乎抑是法也非特可以行之东南也齐鲁之地非古之中原乎数日不雨禾俱槁死黄茅白苇一望千里父子兄弟束手坐视相率而为沟中之瘠凡以沟渠之制废也谓宜少仿古匠人沟洫之法募江南无田之民以业之盖于古吴则通三江五湖于齐则通菑济之间荥阳下引河东南为洪沟以通宋郑陈蔡曺卫与济汝淮泗会而朔方两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关中𣲗渠灵轵引诸水东海引钜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漑田万馀顷岂独三江五湖之为利哉举而行之不但可兴西北之利而东南之运亦少省矣天下之事在乎其人毋徒委之气数而以论事者为迂也
  隆庆元年浙江程䇿四道
  问自昔帝王立极垂统为后世计如禹有典则汤有风愆文武有谟烈其子孙能敬承之故夏商皆飨国长世周过其历至于八百年汉唐而下盖莫能比隆焉我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诞受多方在御日久万几之暇辄亲著述睿思玄览自身心以至于天下国家无一事不有垂教而祖训一书为圣子神孙虑尤谆悉矣其大经大法世世遵守昭如日月固不待赞述也乃若微言至论为今日圣天子之绎思者可得而详言之欤我世宗肃皇帝凭几之言告戒深切皇上孝思罔极遵承末命改元一诏风行雷动乃至荒陬绝徼含齿戴发之民靡不拭目以观徳化伏读诏旨称郊社等礼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有以仰窥圣天子法祖之盛心矣诏条所列固首奉皇考之教中间与皇祖之训相符契者亦可述其槩欤夫臣子为君父陈烈祖之训盖忠爱之至也即有大美而弗彰何以仰答鸿庥于万一乎诸士子具悉以对将为尔闻于当宁
  帝王之御天下也欲垂万世之统者必欲其谋虑之远欲保万世之业者必致其嗣守之勤谋虑以垂统仁之周也嗣守以保业敬之至也是故徳业光昭而心源继续顕承丕大而佑启无疆自古有天下者其祖宗肇之于前而子孙继之于后所以长世而不替者用此道也请因明问而陈之昔唐虞之际以天下相授受而示之以精一执中之旨彼其平时都俞吁咈相告语于一堂之上者无非此道然犹咨命之谆谆者诚以天下重器不能不为之长虑也故以天下与人而并以治之之道与之斯知所以与天下矣受人之天下而并其治之之道受之斯知所以受天下矣不然徒以天下相传则非尧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也夫三圣人面相授受而犹如此况祖宗之天下传之子孙而能不为之长虑乎诚念今日得之之难而他日保之之尤难故垂训以为子孙计者不容不详且切焉是故圣有谟训明徴定保禹惟有是训也而其子孙能敬承之有夏之历至四百年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汤惟有是训也而其子孙能克从之有商之历至六百年文武宣重光奠丽陈教故子孙嗣守大训无敢昏渝有周之历至八百年盖禹汤文武为其子孙虑天下者如此其周而启太甲成康所以保天下者如此其至也我太祖高皇帝受命自天奄有函夏圣武神文天经地纬削平僣乱海宇乂宁登天下之贤俊相与修明政刑暇则又亲洒宸翰睿思所及动辑成书如存心省躬诸录以至孝慈女戒昭鉴其大者如三编大诰资世通训洪范之注及又以意命群臣纂修宝训律诰职掌集礼诸书自古帝王著作之盛未有如此之富也若祖训录特为圣子神孙深远之虑尤详且切矣尝自叙以为创业之初备尝艰苦人之情伪亦颇知之自平武昌以来豫定律令颁而行之至于开导后人复为祖训一篇立为定法大书掲于西庑朝夕观览以求至当首尾六年凡七誊稿而定我子孙钦奉朕命不负朕垂训之意天地祖宗亦将孚佑于无穷矣于是颁赐诸王且录于谨身殿乾清宫东宫壁因顾侍臣曰朕著祖训录所以垂训子孙朕更历世故创业艰难常虑子孙不知所守故为此书日夜以思具悉周至抽绎六年始克成编后世子孙守之则永保天禄大哉皇言诚万世圣子神孙所宜钦承而敬守之者也是书之目有曰圣训首章又有曰持守曰严祭祀曰谨出入曰慎国政曰礼仪曰法律曰内令曰内官曰职制曰兵卫曰营缮曰供用其篇袠简要而条贯靡遗纲领宏大而精微具悉历世保之以为大训至于朝廷之典章百官有司之所行有不待尽述者请举一二明言之有曰凡古帝王以天下为忧守成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忧天下为心则宜永受天之眷顾夫圣祖起自布衣同时僭王叛国芟夷殆尽海内旷然尤且惴惴然惧天下之起而相轧也况自古承平之久无常静之国而南面之奉可以娱耳目悦心意者交引于前人主能时怀警惧而渊涓蠖濩之中此心卓然清明则晏安之欲不生而虑周于天下衅孽之萌无所作矣今日之所当绎思者此也又谓忧常在心则民安国固盖惟望风雨以时田禾丰稔使民得遂其生又谓四方水旱当验国之所积优免税粮岁虽无灾择地瘦民贫亦优免之夫圣祖虽在深宫之中乃至祁寒暑雨靡不关心当时庶事草创建都封邑征伐四方用度广矣而免租之诏无岁不下今天下宴然而大司农往往告乏岁一不登议改折带徴有司且相顾以为旷恩矣使闾阎不被免租之恵民何以聊生圣主顾畏民嵒思小民之依简劭农之官广蠲贷之泽则海内之民乐生矣今日之所当绎思者此也又谓帝王居安常怀警备动止必详人事审服用仰观天道俯察地理皆无灾变然后运用疑有阙文夫圣祖躬擐甲胄出入兵间及为天子犹谨备之如此人主必当俨神明之居慎出入之际端拱穆清正容谨仪和鸾之节清道而行开延英阁以登魁磊耆艾之士朝夕燕见抽绎顾问考古验今则圣徳日修天眷日隆亦不劳心于非意之防矣今日之所当绎思者此也又谓平日持身之道无优伶近狎之失无酣歌夜饮之欢正宫无自纵之权妃嫔无窥恣之专又谓内府饮食常用之物设局于内职名既定要在遵守故当时日历圣政记所称后妃居中不预一发之政外戚亦循理畏法无敢恃宠以病民寺人之徒惟给扫除之役本朝家法超绝前代如此至今阴教修明后宫顺序尤望体圣祖述周礼设局之义修掖庭永巷之职使戴金貂之饰者有济济谨孚之美无戏敖骄恣之过左右敕正则王爵天宪不至旁落矣今日之所当绎思者此也又谓四方诸戎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无故兴兵致伤人命但羌戎与西北边境至相密迩累世战争必选将练兵以谨备之今日御西北之冦其上策在于不攻其无策在于不善守谨备边塞驱而出之中国御之之道惟此而已若欲开边境以快心于狼望之北必无幸矣圣祖尝戒诸王远出开平谓守边之要未尝不以先谋为急故朕于北鄙之冦尤加慎密今日之所当绎思者此也我世宗肃皇帝导扬末命告戒深切我皇上改元一诏实奉皇考之教明诏所谓仰惟末命之昭垂深望继述之兼善者也夫郊社等礼所以遵祖训者莫大于此若夫言官加恤录之恩方士致左道之辟宗人解甸人之系若卢施宽释之仁百司严黜陟之典铨选破资格之条冗员申裁省之令郡县别望𦂳之差没虏布招怀之恵殪敌速上功之簿至于重贪墨之罚督勘核之报举大臣之赠谥加闲散之名服听监司之荐辟所谓推类以尽义通变以宜时有难尽述者明诏又曰各地方官以武备为不急以玩冦为苟安将贼盗妖逆隐蔽纵容不早扑灭往往醸成大患祖训所谓忧天下者明诏得之矣又曰天下军民十分穷困国用虽诎岂忍照常徴𣲖四方闻之孰不感泣田租逋负改折蠲免与夫大官之所增𣲖尚方之所趣办缮部之竹木兵曺之子粒多所停罢则祖训所谓忧民者明诏得之矣又曰内府各衙门供应钱粮朕加意节省自有馀又今户工二部科道稽查各监局库叚疋军器香蜡等物祖训所谓内府设局与周礼天官之义合者明诏得之矣若夫求贤纳谏不一而足凡可以正士习纠官邪安民生足国用等项长策仍许诸人直言无隐此即祖训所谓防壅蔽而通下情也然则与皇祖之训盖无不相符契者宜天下之人如蹷而起如聩而闻含齿戴发靡不拭目以观徳化之成也顾愚生犹惓惓于皇上之绎思者实臣子忠爱之忱不容已耳书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愚窃以为今日圣天子颂焉问我祖宗列圣世有实录表年纪事撰述功徳以为信史迩者皇上深诏近臣纂修世宗肃皇帝实录载笔之士必能仰体宸衷勒成钜典然窃以先皇帝享国最久年载旷悠又无前年记注之书编摩摉辑成一家之言若有未易然者矣夫实录之名何所起欤抑古之论史每难其事昔刘子元与宰相言二史不注起居而欧阳永叔论日历之废盖近代为史之通患而子玄又谓史有三长至曽子固序南齐书其论美矣二子之言后世多称之可得而备述欤兹者先皇帝彚进史馆方当下之学官诸士子皆得而与知者宜以所闻著之于篇其毋让焉
  经纶世道者立一时之功纂述先猷者垂百世之训大哉国史所从来久矣上古帝王继天立极功徳与天地同流其不可传者与化而往矣其可传者独赖有史以存之故巍然焕然之迹亦与天地而同久虽在千百世之下而神明之号天下之人皆得指而称之何者其托于史者无穷也夫垂徽名而记往号昭邃古而示方来史之所系其重如此迩者明诏纂修我世宗肃皇帝宝录通行海内博采遗事明问特举以策诸生敢不具述所闻以对夫左右史以记言动自夏殷以前已有之周官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皆史官之职事而诸侯各有国史迄于战国纷争秦灭典籍而史官尚存汉武帝以司马氏为太史东京则班固为兰台令史刘珍等著述东观皆天下之选故史记两汉书冠绝后代自后史馆著作莫不妙简其人虽其文辞不能方驾前古亦各一时之美而陈夀以下悉仿汉书之体往往类萃诸家别录而㫁代以为正史正史之外自唐武徳间房元龄许敬宗敬播等相与立编年之体而实录之名自此始太宗以下十五帝每至易位必纂实录惟独宣懿之后以乱故缺然及五季宋元皆因之而后之为史者以之为依据至我朝列圣相承一如前代故事每世必命纂修固已敷宣景耀崇阐大猷金匮之藏永世作典祖宗之洪业真与天地永久矣我皇上嗣登宝位甫当朝庙之日即降纶音特命纂修实录天下皆仰圣人孝思罔极继志述事之大也洪惟我世宗肃皇帝以上圣之姿抚中兴之运上比列圣二祖五宗飨国独为长久嘉靖以来四十五年振古之事旷世之勲特异畴昔包括旁罗错综铨次在于今日实为重难尝考国初犹设起居注而大明日历圣政记则学士宋濓所撰其序以为幸得日侍燕闲十有馀年书之颇为得实使他日修实录者有所采掇以传信于来世自起居之官不设而史馆论撰亦鲜则今之修史可以借手者盖寥寥矣夫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史家所因惟有博采自司马氏犹取左氏国语世本战国䇿班书则世皆以为司马迁王商扬雄歆向之笔自古以来未有不裒聚众家而成者故唐宰相撰时政记史官撰日历而宋则宰相主监修学士主修撰两府撰时政三馆修起居注此等之类今并废缺而欲以责成于一旦盖因仍者之易为力而创造者之难为功也我先皇帝大制作大建置固昭然掲诸日月天下之人所共知之若夫深宫秘庭动静起居群臣不能记也圣性之渊懿圣徳之精微如尧之安安如舜之濬哲群臣不能测也至于类取诸司供报博采群臣墓铭家状夫进退百官剖决章奏裁处万几钱榖甲兵四夷之事百官有司典籍虽在视诸故府似乎有征然曹分局别岁殊月改缀缉穿联欲无抵捂固亦劳矣而一时臣工人品之淑慝心迹之疑似殊功伟徳非常之事奸宄凶慝梼杌嵬琐之形墓志家状不足尽也盖古之为史者易于有所因虽迁固之才不能无因而为也今之为史者难于无所述虽有迁固之才无以自见矣当唐宋之世史官尚未放失而刘子玄为萧至忠言五不可其一谓汉郡国上计太史以其副上丞相后汉群臣所撰先集公府乃上兰台故史官载事为广今史臣惟自询采二史不注起居百家弗通行状若今之起居废失得无如刘子玄之所论乎欧阳修以为史官职废其所撰述简略百不存一至于事关大体没而不书加以时政日历起居注例皆积滞相因故追修前事岁月既远遗失莫存圣人典法遂成废坠若今之追修积滞得无如欧阳修之所论者乎然则所贵良史裁酌体例旁采异闻考求真是发愤讨论使归于一古人有言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先朝之事尚在所见则已异于所闻与所传闻远矣抑尝读武帝本纪诸志表传皆史迁当时撰述而班固陈宗尹敏孟冀共成光武本纪后汉列传载记当时纪志盖不废也自宝录专行则纪志殆废此尤史家之阙典窃以为实录之外宜用拟古迁固之书此不当待后世而定也先皇帝大礼郊祀九庙明堂先圣祀典籍田亲蚕章服礼仪河渠刑法诸所兴建散入纪年难以会通当令首尾贯串包络彚稡可仿司马迁八书而为之宰相百官报罢不常可仿公卿志表为之群臣之善恶四夷之叛服则列传载记皆不可废此即一代之史非直俟数百年之后而为也徒恃实录一书所轶多矣此方今史馆之所当议者也愚又谓汉史成于班固唐历缉于吴兢柳芳崔巍唐书成于吴兢韦述于休烈令狐峘宋国史凡三书后洪迈复请合为九朝而续通鉴长编成于李焘本朝二百年历列圣而未有统会之史此亦方今史馆之所当议者也抑刘子玄又云史有三长才学识有学无才如愚贾操金而不能殖货有才无学如巧匠无楩楠斧斤不能成室善恶必书使乱臣贼子知惧此为无可加者会子固为南齐书目录序云古之所谓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难知之意其文必足以发难显之情而后其任可得而称也噫能如子玄之论得为良史矣若子固所称则又追迁固而上之盖唐虞三代之史官也兹者明诏采取遗事诸生幸得躬逢其盛惟时金马石渠之彦宜有其人愚生草茅下士独能诵习旧闻而已述作大义何敢僣及之问古者国有大事必合天下之议所以集众思也王通氏著续书尝曰议其尽天下之公乎夫黄帝有合宫之听尧有衢室之问舜有总章之访皆议之谓也黄帝尧舜尚矣三代以下惟汉近古请举汉之议者其或是或非或罢或行亦有可论者乎夫匡衡张谭郊社之说何据贡禹韦玄成祖庙之议何本董仲舒师丹之请建限田何罢而不行祝生唐生之请罢盐鐡何议而不用公孙卿壶遂司马迁改朔之议何取贾让关并韩牧王横治河之䇿孰得先诛先零之谋何以卒从赵充国罢边塞置吏卒之请何以卒用侯应此皆汉之大事而有国家者之所当考昔韩退之非三代两汉之文不敢观诸士子皆通经学古以待有司之求必有能及之者请言之以观所学
  欲尽天下之理者必并天下之智欲并天下之智者必兼天下之谋并智合谋而天下之公尽矣天下之公尽而天下之理得矣故古者国有大事常令议臣集议不专于一人不徇于一说惟其当而已是故大臣之言必用小臣之论必庸众思之集必绎一夫之见必伸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此古之帝王所以用天下之议也王通氏论帝制恢恢乎无所不容天下之危与天下安之天下之失与天下正之千变万化而吾守中焉故曰议其尽天下之公乎汉制大夫掌论议事有疑未决则合中朝之士杂议之自两府大臣下至博士议郎皆得尽其所见而不嫌于以小臣与大臣抗衡其道公矣若明问所及皆一时朝廷之大务然非当时能询采博议尽天下所欲言何以粲然著于简策如此请为执事言其略古之帝王郊祀天地以冬日至于地上之圜丘以降天神夏日至于泽中之方丘以出地祗故祭天于南郊就阳位也祭地于北郊即阴之义也汉之郊祀多袭秦故武帝巡祭天地诸神名山金泥石记淫诬甚矣成帝初匡衡张谭始建南北郊之议以甘泉河东之祠非神灵之所飨宜就正阳太阴之处于是始作长安南北郊罢甘泉汾阴祠汉二百年间郊祀不经文帝贤主犹拜㶚渭之会相如文士独留封禅之书匡衡能本周礼正一代之大典论者或恨其不能尽复三代郊祀明堂配天之文然其所论建亦伟矣礼王者受命为太祖以下五庙而迭毁毁庙之主藏之太祖之庙五年而再殷祭则毁庙未毁庙之主合食于太祖父为昭而子为穆孙又为昭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以其始受命而王故尊以配天而不为立庙亲尽也太祖以下五庙则亲尽迭毁示有终也汉之祖庙至元始之际大礼未备贡禹始发之韦玄成已议罢郡国庙又本礼经所云而建议如此惟独以高帝为太祖之庙而孝文以后皆以承后属尽宜毁故许嘉刘向更议以文武皆为宗汉二百年间祖庙无准贾生通逹不著宣室之对刘向博雅附会家人之语玄成能依古义垂一代之大法论者犹疑其五庙七庙庙数之殊然其所考据亦正矣自秦用商鞅之法开阡陌除井田之制汉初不为限制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赀数钜万而贫弱愈困故董仲舒欲稍近古限民名田以塞兼并之路师丹言古之圣王莫不设井田然后可致太平今未可详请略为限武帝方事四夷内兴功利宜未及此而丁傅董贤隆贵用事诏书虽下亦寝不行然至后魏孝文独用李安世均田之法则仲舒师丹之说其果泥乎后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则井田虽未可复而均田之法亦可少仿也自齐用管子之术正盐䇲敛山泽之利汉初以属少府武帝用东郭咸阳孔仅筦其利郡国多不便昭帝始诏贤良文学之士问民所疾苦教化之要九江祝生等抗言皆愿罢盐鐡酒榷均输毋与天下争利示以俭约而桑弘羊独以为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竟不果罢自此迄于永平寻罢寻复然后魏宣武尝采甄琛弛禁之表则贤良文学之议其果迂乎后之有天下者能知此意则盐䇲虽未可废而取利之法亦不当甚密也汉自袭秦正𦍤晦朔月见弦望满亏多非是张苍明习历而仍水徳之谬公孙臣建改朔而信黄龙之诞百年历纪之废甚矣司马迁倪宽等始谓帝王创业改制不复用传序则今夏时也三代之统绝而不序请考定天地四时之极则顺阴阳以定大明之制为万世则于是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洛下闳运筭转历然后日辰之度与夏正同昔孔子论为邦言行夏之时马迁之议实本于此此古今治历者之不能易也汉自武帝塞瓠子其后河复数决大为东郡害平当领河堤奏贾让之策桓谭典群议集关并韩牧王横之论一代治河之说备矣贾让谓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之所不及大川无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污泽使水有所休息因欲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太山东薄金堤势不能复远汎滥让之此策视诸说最高昔大禹治洪水惟顺水之道此古今治河者之所当知也夫中国之备边陲非以极兵势也诚尽谋而已西羌之反朝廷发兵及屯田者六万人酒泉太守辛武贤欲分兵并出张掖酒泉合击䍐开赵充国独以为敌即据前险守浚厄必有伤危之忧独欲捐䍐开之罪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方是时公卿议者不同而充国独守便宜玺书切责坚不为动卒不烦兵而自解散诸羌罢骑兵留屯田以待其敝大抵西羌之反其萌在于解仇充国急赴䍐开之约使先零不得先其约此所以坐而得胜筭也故制敌之要若使外域得缔其交非中国之利也汉自单于入朝加赐皆倍于黄龙时既自以亲好愿保塞上谷以西至炖煌请罢边备塞以休天子人民时群臣以为便而侯应以为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里草木茂盛本冒顿依阻其中来出为冦至武帝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设屯田以守之如罢备边戍卒示外域之大利夫雁海龙堆天之所以纪华夏也炎方朔漠地之所以限内外也国家苟与外域共地利而无藩篱之限则中国坐而受其困由此言之中国之要害所当固守而不可失也夫郊祀宗庙井田盐铁历律河渠备边举汉之大事而崇论竑议槩具于此今庙堂方有郊社宗庙之议而天下田赋未均盐课折阅历纪渐差授时之度徐沛岁有治河之役兀良哈之属兵翻为外应受降臣之故地弃为敌巢则此数者正今日之所宜考毋谓汉卑而不足法因是而亦可以略追三代之遗文古义所谓法后王者谓此也问六经之教未尝专以仁为言至论语一书孔门之论仁始详今观孔子之答问者数矣而皆不同何欤夫若然者则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许者盖鲜矣当时惟称颜子三月不违若仲弓冉有子贡公西华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春秋之贤大夫孔子槩称之而独不许以仁顾惟于微子箕子比干而谓之三仁于伯夷叔齐而称为得仁至管夷吾伯者之佐而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欤夫以仁之难造如此而又谓博施济众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则圣与仁犹有等欤后之学者皆以为孔子未尝言仁而特与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欤如此则果何以谓之仁乎士人自知学即读论语而不求其意祗见诸说之纷纷而无所取衷也兹欲会而通之必有至当不易之论试言其大旨以观自得之学
  甚矣仁之难言也非言之难而体会之难能体会之而自得之于心则能以其所不同而求其所同以其所言而知其所不言虽圣人之于学者随人异施不可以一端求会而通之而至精至粹之理一而已矣夫惟天下之论仁者病于不能自得之于心而徒言之求是以若彼其纷纷而不一也执事发䇿以孔子之言仁为问欲观学者自得之学愚生何知焉虽然论语一书童而习之敢不摭拾以对昔孔子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欲有所为于天下而时不能用退而追述三代之礼乐序诗书易春秋以备王道成六艺夫子自以为教天下如此尽矣夫子既没而门人记其微言以为论语顾若稍不尽同于前古圣人者盖其平日独以仁之一言为教则皆先圣人之所未尝数数然者虽其孙子思传之亦不尽用其说孟子稍稍言之而复以仁义对举又非若夫子当时之独指而专言之也盖尝思之夫子以仁圣并称而又有仁人之号则其所谓仁者夫亦以其人品之至精至粹而已矣夫如是故以仁圣并言之而当时学者虽其才器不同而其学于圣人固其志举欲造于至精至粹之地是以诸子之问仁特详而夫子之告之不一要其因才成就而使之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者则一而已矣世之君子见诸子之问而夫子告之其不同如此遂疑其所谓仁者支离而难合散漫而不可求而不知其所以至之者一也惟其才器不同引而进之各异譬之于水其可以导之于江者引之以至于江导之于河者引之以至于河导之于淮汉者引之以至于淮汉及其不已而至于海一也夫子之门颜子仲弓子贡子张樊迟司马牛人见其皆入闻夫子之道而不知其才器相去远矣然夫子皆不逆之随人以为之成就使此数子者能遵其教而莫不可至于仁是乃夫子之善教也使是数子者夫子独举其一而皆告之是使樊迟而欲为颜子夫子必不若是之诬也然而此数子者亦皆可至于至精至粹之地者何也若孟子之所谓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柳下惠圣之和孔子圣之时也伯夷伊尹柳下惠夫岂方于孔子顾谓之圣则亦造于至精至粹之地而已矣譬之于玉为玫为瑰为琳为珉之不同而追琢之成器一也故夫子于微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齐而皆谓之仁岂可同哉管夷吾者能以功利之术使诸侯归齐而不能勉其君至王也而以为如其仁管仲之仁岂又与微子诸人可同日论哉夫子之门人可与语圣人者惟颜子与夫子皆步皆趋皆言皆辨皆驰矣而独所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未能与化为一也然亦已进于仁矣夫子以用之则行舎之则藏与之同其出处则所谓克己复礼者盖以有天下之事告之故以为天下归仁也若仲弓出门使民而至于邦家无怨则南面诸侯之任而已颜子与仲弓同居德行而相远如此其为仁者不同如此而况子贡以下哉子贡之䀻于诸侯所以有大夫士之交也子张之问政所以言恭宽信敏惠也樊迟之不知礼义信以成徳所以言先难后获也司马牛多言而躁所以言讱言也然于是数者而进之岂不亦皆至于仁哉夫人之才器有大小至于至精至粹之地为难故孟子以伯夷伊尹柳下惠为圣而夫子亦以微子箕子比干伯夷叔齐为仁夫子之所谓仁孟子之所谓圣也然数子者夫子告之则如此而造而至之实难故虽果如子路艺如冉有不佞如雍礼仪如赤使之治国家理人民立朝著夫子皆许之而不许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为难也当时之大夫忠如子文清如文子使之事伯朝去乱国夫子皆许之而不许以仁以其至于至精至粹之地为难也若夷齐让国逃隐微子箕子比干之或去或奴或死积仁洁行以自靖自献于先王岂不至于至精至粹之地哉管子者圣人盖未之许若曰其于仁者之功特如之而已然则是数子者夫子特进之而已终莫能至也夫仁之精微与圣同极而他日子贡问博施济众乃以为何事于仁而必以圣当之似若夫子之优圣而劣仁而不知其意盖以为博施济众者圣人身外之事业立人达人者仁者切已之实功子贡未可骤以唐虞之事许之亦勉以忠恕而已矣故曰赐也非尔所及也虽然夫子之于仁也岂终日为学者渎言之如此盖皆因其有问随其人而告之孟子之所谓答问者也当时高第弟子如颜子之外会子未尝问仁而一贯之唯岂不亦谓之仁哉而后之儒者又谓夫子平日盖未尝言仁也特言其所以为仁者而已然则夫子之论当见于何书曰夫子于系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又曰元者善之长也此夫子之所谓仁者也虽然夫子岂有隐哉凡平日之所谓答问者皆此理也宋张敬夫尝类聚夫子之论仁以为洙泗言仁录朱子不取谓圣人之言随其所在皆有至理不当区区以言语类求之可谓得其旨矣后之学者去圣愈远其尊圣人为太过至或舎其终日应用与所以进徳修业之实而欲于虚空想像之中求所谓仁者而名状之夫天下皆知佛老为空虚之说以惑世而后之儒者不求切实之功舎夫子之所谓仁而于空虚想像之中求所谓仁此亦何异于佛老之说也













  震川别集卷二上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二下
  明 归有光 撰
  应制策
  浙省策问对二道
  问今之浙省古会稽并鄣郡之境儒林之盛著于前史古未暇论自洛学浸被东南而浙士有亲及程氏之门与受业于其门人者其人果可称欤朱子集诸儒之大成陆子静崛起江右二家门人传受之绪其可述欤其与朱子并时而起者果亦有闻于道欤其能纂述朱子之学亦有可言欤其以文章名世者于道亦有所得欤诸士子生长斯地景行先哲久矣愿相与论之
  执事先生以浙中道学之传下问承学顾愚非其人何敢与闻于斯然古者祀先圣先师于学所谓先师即其国之贤者明有所向仰也浙之诸君子愚生亦窃识之矣昔楚威王有问于莫敖子华子华对以楚之先令尹子文以至蒙谷五臣之事楚王太息嘉其能善语其国之故吾浙之儒者所谓齐鲁诸儒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敢无述焉盖尝谓士之所以自成者莫贵于学学莫贵于闻道知所以求道矣而后知其所以为学知其所以为学矣而后能有以自成其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难也秦汉以下其经学文章功业节行称于天下代不乏人而大要归于不知道而以气质用事故其所就不能庶几于三代盖千五百年而宋河南程氏起而绍明之其泽流被于闽粤间此朱子所由以得其传者也至于两浙又河洛闽粤所渐被者也然程子之门惟游杨谢号称高第弟子而吾浙之士及门者周行已能发明中庸之道浙中始知有伊洛之学而刘安节戴述知求成已之方以文行推重而元承天资近道敏于问学此门人之尤章著者也自龟山载道东南学者多从之游而宋之才能得程氏正脉榆樗推明中庸大学论语之旨王师愈从受易论朱子称其有本有文徳望为东州之冠此受业于程氏之门人者也自罗从彦从学于龟山再传而为李侗侗授之朱子学者以为程氏正宗陆九渊起于江西超然有得于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旨二家议论初有不合其全体大用之盛皆能不谬于圣人其学皆行于浙中辅广徐侨初事吕祖谦后从朱子伪学之禁学者解散广不为动而五经解诗童子问多所发明侨以朱子之书满天下不过割裂掇拾以为进取之资求其専精笃实能得其所以言者盖鲜其学一以真实践履为本叶味道对策率本程子告人主以帝王传心之要然朱子门人黄干为最著何基师事干得闻渊源之义王柏捐去俗学从何基基告以立志居敬之旨金履祥事王柏从登何基之门论者以为基之清介纯实似尹和靖柏之高明刚正似谢上蔡而履祥亲得之二氏而并充于已者也其后许谦学于履祥其学益振及门之士著录者千馀人自基以下学者所谓婺之四先生以为朱子之正适者也子静之门人则杨简笃学力行为治设施皆可为后世法清明高远人所不及而袁燮端粹専精每言人心与天地一本能精思慎守则与天地相似舒燐刻苦磨励改过迁善沈焕人品高明不苟自恕朱子尝言与子静学者游往往令人自得盖浙中尤尊陆氏之学而慈湖其倡也二家门人相传之绪于婺之四先生四明之杨氏可谓光明俊伟能绍其传者矣虽末流门户各异而朱子所谓子静平日所以自任欲身率学者一于天理而不以一毫人欲杂于其间者其为夐出千古不可诬也今推原程子之学自龟山至于朱子朱子之后为婺之四先生象山之学虽行于江西而慈湖为最著则伊洛闽粤江西之学岂复有盛于吾浙中者哉虞集有云汝南周氏继颜子之绝学传之程伯淳氏而正叔氏又深有取于曽子之学以成已而教人而张子厚氏又多得于孟子者也颜曽之学均出于夫子岂有异哉因其资之所及而用力有不同焉者耳然则所谓道统者其可妄议哉此可以为二家传授之定论也吕东莱以关洛为宗变化气质其所讲画将以开物成务陈傅良于古人经制治法讨论精博陈亮才气高迈心存经济王袆以为考亭朱子集诸儒之大成而广汉张子东莱吕子皆同心勠力以闲先圣之道而当其时江西有易简之学永嘉有经制之学永康有事功之学虽其为说不能有同而要皆不诡于道者岂不皆可谓圣贤之学矣乎此与朱子并时而起皆有得于道者也至于项安世黄震方逄时史伯璿之徒无虑数十人皆发明朱子之道者也至于以文章名世如黄溍吴师道吴莱柳贯皆为一代之儒宗而贯与师道皆学于许文懿公而文献公嶷然独任斯文之重见诸论著一本乎六艺以羽翼圣道谓文辞必原于学术揆之圣贤之道无愧也宋景濂实出文献公之门遂为本朝文字之宗而国初设礼贤馆景濂与丽水叶琛龙泉章溢浙右儒者皆在焉国朝崇尚理学实于是始则今日论先正之有功于斯道者岂可分道学文艺为二科哉抑士之相与为斯学者非苟为名也欲以明道也故天下贵之道苟明施之于世特举而措之耳宋之君子不能大有为于世盖天命不欲兴三代之治而世莫能究其用也而景濂独谓诸儒后先相继推明阐抉疏辟扶持理无不章事无不格虽圣贤复生于后世无以加矣卒未有能由其说而大有为于天下以为其有志者鲜也夫岂尽然耶愚生特于浙中道学之传敢因明问及之而道统之传尚未之悉也伏惟进教焉
  问禹之迹远矣尚书独载九州所至盖已周四海之外而昔人乃云禹治水益主记异物海外山表无远不至以所闻见作山海经非禹行远不能造也及学者言禹事多竒怪史称禹盖会诸侯江南计功会稽及杜元凯注左传以涂山在夀春会稽与涂山岂二事欤会稽固今浙江之境也至少康封其庶子于此以奉禹祀号为于越由此越世世为君王矣果真禹之遗烈耶入其地有睹河洛而兴思者诸士子皆越产必知其国之故请言之
  昔之圣人开辟宇宙以济生人万世之下皆仰赖其功徳而思慕之况禹治水造地平天成万世永赖之功而含气之属虽在四海之外犹知慕之况当时会群后之地子孙封守之国有不知诵述之者乎夫人之景慕有同地而知思之者矣有百里之外而思之者矣有数千里之外而思之者矣是其人之徳之相去之远也虽然以其人足为数千里之外思之而又同地则其思之何如也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三河天下之中帝王之迹多在焉后世之人考寻其故纪载其事惟恐失之太史公西至崆峒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至长老皆各称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又南登卢山观禹迹九江遂至于会稽上姑苏望五湖东窥洛汭大邳逆河行淮泗济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北自龙门至于朔方壮哉子长之游其所感慨有馀思矣宜其为书能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成一家之言也夫唐虞尧舜之处今去之数千载而天下之人皆能识之以其功徳之盛利天下于无穷也则夫游观圣人之地者虽数千载宜不能无感也自黄帝以来帝王莫不有都轩辕之都涿鹿颛顼之都帝丘高辛之都偃师帝尧之都平阳帝舜之都蒲阪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而黄帝披山通道未尝宁居东自岱宗北逐獯鬻西至崆峒南登熊湘往往无常处及尚书载舜五载一巡狩至周犹因之则三代天子其游常遍于五岳矣苍梧九疑之间纪舜之迹尤著历世久远而前古圣人之迹具在而帝王世纪皇览之书其述备矣禹受治水之命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行迹所至盖周四海之外而世之论者乃以为山海经皆禹之所亲至而纪述之以为东至转木日出九津青羌之野攅树之所㨉天之山鸟谷青山之乡穷发带方之国南至交趾孙濮续樠之域丹栗沸水之际南族黄支之堵不死之望西过三危之厄巫山之下饮露之民竒肱之国北至大正之谷夏海之穷祝栗之介禺疆之里积水积石之山此皆荒诞不可稽考张骞之穷河源班勇之记西域不能睹也大抵上古久远故作者不经之论多托之而学者言禹事尤竒怪羽渊之龙纪其父石纽之生本其初台桑之合著其配观河伯而受括地见六子而获玉匮得黑书于临朐睹绿字于浊水桐柏有鬼神之书宛委出五符之要秦薮著阳行之迹应龙有尾画之诡其荒唐不根甚矣而屈子犹勤其问郭璞直信其真不知洪范锡禹九畴禹乃取其阴阳之数自一至九之序耳岂实有神人为之手授乎惟会稽之会虽不载于书而经传犹有所据盖禹会诸侯江南计功非五载巡狩之常典也传称禹望九山之南苑宛中者则意在此久矣故为是非常之会也而禹之事终于此故百姓哀慕之至今而左传会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杜预以为涂山在寿春北郦道元以禹会诸侯防风氏后至禹杀之王肃家语涂山有会稽之名则杜预之说非矣而罗泌路史乃谓致群臣于锺山晋灼言会稽茅山故越绝春秋言禹登茅山朝群臣乃更名会稽今会稽有禹村墟也又云禹救水至大越上茅山今会稽在越中而防风氏之国在今武康则会稽亦非茅山矣禹之会群臣非今之所谓会稽乎然云至大越而上茅山岂今之会稽即古之名茅山而非建康之茅山也吴录云本名茅山一名覆釡盖禹改之为今名也括地志云石箐山一名玉笋又名宛委山即会稽一峯也在今会稽县之东而太史公言上会稽探禹穴所谓禹穴即在会稽山中而近世解者乃旷绝数千里而取巴蜀之禹穴亦误矣禹既终于会稽故会稽之人思之是以少康封其庶子于此以奉守禹之祀号为于越此越之有国所以始也然传至十数而中间国绝民复奉而君之是为瓯越东越故越北界有御儿乡万岁历之说其事亦颇怪盖越人之慕思禹而欲得其子孙之为君如此其后勾践为王而与吴战夫椒之败保栖会稽得范蠡大夫种为之臣乘夫差之骄黄池之会以兵袭其国都卒复栖吴王于姑苏之山故春秋于越入吴当是时越小国几霸天下越垂绝而复兴者亦以越人之慕思禹而欲其子孙之不亡如此其后王子搜患为君而逃乎丹穴越国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舆王子搜之丹穴即禹穴也方吴越之战迎之檇李败之姑苏败之夫椒栖之甬东檇李即嘉兴之醉李城也夫椒即太湖椒山也甬东即勾章之东海中洲也后数世王无疆为楚所灭尽取故吴地至浙江越以此散诸族子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南海上盖越人之慕思禹虽败散而犹戴之为王为君也南海今台州之南海也无疆之长子后去琅琊其次子蹄守欧馀之阳犹受楚封焉无诸保泉山汉立为闽越王其季馀善与孙揺又以海东隅地称王号三越其地犹在今会稽之域则虽至汉世而越人之慕思禹而犹戴之为君也太史公序越事盖反复叹禹之功大矣涤九川定九州至于今诸夏乂安乃苖裔勾践苦身焦思终灭强国北观兵中国而推称禹之遗烈其论东越列传则谓越虽蛮夷其先岂尝有大功于民哉何其久也历数代常为君王勾践一战称伯至馀善灭国而其苖裔繇王居股等犹尚封为万户侯由此知越世世为公侯矣而又叹禹之馀烈盖越之世祀视三代之后最为久长实以神禹治水之功在万世子长之论不可诬也愚生生长越中览临安之胜观钱塘之江潮思宋建炎百五十年都会之盛每慨然太息况思禹之绩有吾其为鱼之叹乎承明问敢述所闻要之其所怀者远矣非夸胥臣之多闻子产之博物也谨对
  河南策问对二道
  问古之君子因时会竭忠谠建竑论卓然有称于世纪诸史传多矣今不暇槩举姑取其最著者与诸士子论之或举世共称而不无疵议或一时救弊而未为通方或言可经常而足以行之后代或意义深远可为世主法诫者夫通达国体矣而其学出于申商潜心大业矣而其术流于灾异经明少双者被阿谀之讥然其言可废欤博物洽闻者泥五行之传然亦有可采欤语当世理乱晁错之徒不能过其果然欤志在献替其所论辨通见政体可备述欤至于竭诚奉国而理归切要儗之政论为孰是论谏本仁义而炳若丹青平生力学所得而为世龟鉴方之申鉴孰优夫学者称道古昔所以规摹当世也数子之书繁矣抑可以撷取一二足以为警诫而备世务者庶几于魏相条陈晁董之对苏轼进读陆贽之言用以观经世之学
  论天下之士非才不足以达当世之务非识不足以周事物之情非诚不足以摅献纳之忠务不达则其几莫能中也情不周则其致莫能极也忠不摅则矫激以沽名怀隐而多避徇私而少公怯懦而不尽其言莫能信也甚矣人臣之于君于其得言之时亦莫不有言而尝失之是三者猖狂叫号以自试于万乘之前而不自度且以售其欺冒之奸故井蛙不可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语于道者束于教也持寸梃以撞万钧之钟必不振矣世之说者曰谏之道天下之难为欲以观其所易而闲其所难然后上下恬然而雍睦又以为臣能谏而必能使君之纳谏而后为能谏之臣此与韩非之说而忧其不合者何以异是皆惧撄人主之逆鳞而天下无忠义之言矣要之君子遭时遘会立人之朝其才足以达是其识足以周是其忍不为明主言之故知而不言言而不尽者非所以立人之朝者也是所谓谓吾君之不能为尧舜者也执事发策举先代之论谏者以为问夫一世之君则一世之臣不知其几也当时陈说者盖多矣而史之所载彰彰者仅是以史之所载累而积之盖多矣而执事所举者又仅是虽然言而中其几极其致而忠诚足以感移人主垂法后世者又少也如执事之所举皆其人也夫谓举世共称不无疵议者岂不以贾谊通达国体而出于申商董仲舒潜心大业而流于灾异匡衡被阿谀之讥刘向泥五行之传乎汉高祖时同姓寡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诸侯王僣拟逾制匈奴数盗边贾谊陈治安之策皆当世切务而或谓其明申商之学者独以论诸侯王宜用权势法制耳然众建诸侯实事之当然也与晁错削七国异矣本三代之所以长久谓天下之命悬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蚤谕教与选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太子正矣或谓谊与晁错皆明申韩而错则以术数教太子若保传之篇使后世知三代教太子法者谊启之也岂可与错同论乎汉初制度疏阔谊欲改正朔易服色正官名兴礼乐谓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徳泽洽秦置天下于法令刑罚而徳泽无一有移风易俗使天下囘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夫刀笔筐箧之间非徒汉事然也虽后至今数千年如此矣刘向称谊言三代与秦治乱之意其论甚美通达国体虽古伊管未能远过可不谓然乎武帝举贤良文学之士仲舒以贤良对策皆傅经义本天道曰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故圣人法天以立道天地之性人为贵知自贵于物又曰勉强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勉强行道则徳日起而大有功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此孔氏之遗言七十子之徒莫能述也论圣王之礼乐教化欲令当世人主改弦而更张之与贾生之旨不异而仲舒之渊源深矣自汉兴以来天子与其大臣皆好尚黄老至孝武始兴文学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实自仲舒发之故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至于今学者守之虽然自恣苟简之治百世未能变也道同六艺用世操术则异者又未必轨于圣人也班固称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令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其不谓然乎汉儒传经皆有家法而匡衡明经说诗当世少双所以其论奏粹然儒者之言曰朝廷者天下之桢干也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则民不争好仁乐施则下不暴上义高节则民兴行宽仁和惠则众相爱曰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所有馀而强其所不足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化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曰审六艺之旨则天人之理可得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群臣动有节文以章人伦夫端本养性审艺治内正仪皆人主之大法也衡能为此言而史讥其持禄保位被阿䛕之旨与孔光等同讥以为恭显用事不能犯颜直谏则然也然传先王语其醖藉亦足称贤矣刘向博闻通达古今作洪范论发明大传著天人之应七略剖判艺文综百家之绪三统历谱考步日月五星之度与孟轲荀况司马迁董仲舒扬雄并称而讥切王氏尤发于至诚盖自恭显之世其忠恳已见于封事矣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览历世之治辞必以和气致祥乖气致异因论当世人主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缪戾乖刺文书纷纠毁誉混乱荧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纪是时恭显用事善类蒙僇永光之诏亦自谓邪说空进事亡成功公卿大夫好恶不同孝元固已自知之卒以优游不断堕先帝之业可为来世之永鉴矣向之学在洪范传推迹行事比类相从缘箕子之意著天人之应世儒亦未可妄论也夫谓一时救弊未为通方者岂不以崔寔语当世理乱而有政论之作也汉之儒者言教化自贾谊董仲舒匡衡刘向皆极论之而王吉亦谓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义科指可世世行也以意穿凿各取一切而质朴日衰恩爱寖薄东京以后尤竞察察锺离意宋均鲁恭第五伦之徒常以为言而杜林亦讥后世不能以徳而勤于法吹毛求疵诋欺无限桃李之馈集以成罪家无全行国无廉夫而仁义之风替矣崔寔独著论谓汉承百王之敝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皇路倾险欲峻法以求治以此为乱世之药石仲长綂称其书以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座右将不以其达权救弊为一时之所急耳若以此施于宦戚纵横之日是固其宜也寔之政论夫岂通方之论耶夫谓言可经常可以行之后代者岂不以荀悦志在献替而有申鉴之作也当建安之时政移曹氏天子拱手而悦自以时无所用作申鉴五篇其所论辨通见政体谓致政之术先屏四恶乃崇五政而以伪乱俗私坏法放越轨奢败制为四恶兴农桑以养其性审好恶以正其俗宣文教以章其化立武备以秉其威明赏罚以綂其法为五政悦之论非所以施于汉末顾自以抱王略而不得志为奏以发之要其所施设皆平世法也可谓言简而事该矣考其正俗之论谓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应神明正万物而成王化者必乎贞定而已在上者审定好丑善恶要乎功罪毁誉效于凖验听言责事举文察实无惑诈伪以荡众志故事无不核物无不功善无不显恶无不章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已也肃恭其心慎修其行而民志平矣汉氏所以凌迟恣戚宦之权成钩党之祸夫岂不由于此即匡衡言四方桢干刘向讥朝廷舛午皆此意也悦之申鉴岂非经常之法耶晋初士大夫祖述何晏老庄之论朝廷皆以浮诞为美武帝创业法度废弛刘颂竭诚奉公每有论奏该核政体谓法禁宽纵积之有素未可一旦以直绳下然至于矫世救敝自宜渐就清肃如行舟虽不横截迅流然当渐靡而往稍向所趋然后得济也其救时矫世非急迫之论异于徒事一切敢于断割者矣又谓圣王之化执要于已委务于下居事始以别能否因成败以分功罪而群下无所逃其诛赏尚书綂领大纲岁终校簿赏罚黜陟之今权不归于上事功不建不知所责也细过缪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纠以法则朝无立人矣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谨密网以罗微罪奏劾相接状似尽公而挠法实在其中也故圣王不善碎密之案而责犯彊举尤之奏颂之斯言实末世通患所以然者彼持天下之衡而未能公天下之大观以为如此足以塞区区之责也亦类俗吏之所为耳由此言之颂欲矫敝而不必任严切之法所以为贤于寔者也儗之政论则颂为是矣唐徳宗时陆䞇上言谏诤之道有九弊以好胜人耻闻过骋辨给衔聪明厉威严恣彊愎为君上之弊以谄䛕顾望畏愞为臣下之弊论朝廷之乏人其患有七不澄源而防末流不考实而务博访求精太过嫉𢙣太甚程试乖方取舍违理循故事而不择可否而核才驭吏之三术则㧞擢以旌其异能贬黜以纠其失职序进以谨其守常其欲人主悔祸新化要在舍已从众违欲遵道远憸佞而亲忠直推至诚而去逆诈杜谗沮之路广谏诤之门扫求利之法务息人之术其道易知而易行在约之于心焉耳唐史称其论谏数十百篇讥陈时病皆本仁义可为后世法炳如丹青苏轼以为进苦口之药石鍼害身之膏肓如䞇之言开卷了然聚古人之精英为治乱之龟鉴者也虽房杜姚宋克致清平考其道徳仁义之旨盖过之矣其论兴亡之际谓天所视听皆因于人天降灾祥皆考于徳非人事之外别有天命也而时之否泰事之损益万化所系必因人情情有通塞故否泰生情有厚薄故损益生圣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心从天下之欲不以天下之人从其欲乃至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几者事之微也信哉孔子读易至于损益喟然叹曰损益其王者之道欤䞇于天命人情之际可谓论之剀切者矣宋嘉祐间司马光上言人君之大徳有三仁明武以兴教化修政治养百姓利万物为人君之仁知道谊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为人君之明唯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为人君之武其论御臣之道有三曰任官信赏必罚谓国家采名不采实诛文不诛意故天下饰名以求功巧文以逃罪欲博选在位之臣各当其任有功则増秩而勿徙其官无功则降黜而更求能者有罪则流窜刑诛而勿加宽贷又以祖宗开业之艰难国家致治之光美难得而易失作保业隆平之基因而安之者易为功从而救之者难为力作惜时无远虑必有近忧作远谋燎原之火生于荧荧作谨微华而不实无益于治作务实合而言之谓之五规光自谓获事三朝皆以此六言献平生所学尽在是矣又谓五规皆守邦之要道当世之切务也宋之仁宗可谓汉唐以来之令主矣当此时韩琦为宰相君臣皆贤迄不能如光所言岂以其分量有所止虽四十年深仁厚泽无以进于三代之隆为可惜也盖尝读其保业之规言天下得之至艰守之尤至艰自周以来离而合合而复离五代生民之类不尽著几希太祖始建太平之基上下一千七百馀年天下一统五百馀年而已承祖宗艰难之业奄有四海传祚万世可不重哉人主抚全盛之运知易离难合之天下土崩瓦解之势常伏于至全至安之中诚不可一日而不兢兢业业者也唐自失河北以天下之力终不能取燕云十六州没于契丹宋南北遂至抗衡迄不能自支折而入于北若奄有唐宋所不能有之土其不为尤重也哉所谓尺地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人也其所以爱吾人保吾土诚不可一念自放者矣夫陆䞇司马光其言固皆可以为万世之所取法而申鉴之言亦不能易也文有博有约固不得以优劣论矣执事欲取数子之书为可垂警诫而备世务者愚于前所陈盖亦得其略矣昔者尝诵而论之虽其言散见于史传而天人性命之理出焉诗书礼乐之道存焉治性正身之则著焉端本善俗之几昭焉朝廷之所以顺治百官之所以得职王化之所以隆国是之所以定天命去留人心向背皆系于此也夫谓意义深远可为法诫则刘向山陵之奏与陆贽司马光论天命保业此其尤谆切者也至于财赋兵农夷狄之大务诸䟽皆有之以明问之所未及亦未暇尽述也夫此数子者固皆一代之伟人其论议著于本朝载于后世视小儒龌龊暖姝勉强缀论而中无所有者真秋虫之鸣也夫大人之言远小人之言隘正人之言直邪人之言慝仁人之言恕贼人之言刻智人之言明昩人之言窒米盐博辨非当施于人主之前也铢称寸度非可以规天下之大也蓼菜成行瓶瓯有堤量粟而㫪数米而炊非治万乘之国也如此之类常形于奏牍则人主之听览眊矣故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伎也鸱休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非有天下之才与天下之识而忠足以犯人主者其言必不文而其行必不远噫安得起诸君子而与之言天下之事哉愚生狂愚亦颇有感于今世之务顾不敢以言未及而言之然窃有慕于魏相苏轼之条陈进读不胜忠爱之惓惓也
  问今河南置省大梁包郑卫梁楚颍川南阳之地前代人才之盛难以尽举姑取当时任事为豫冀之产者各举其槩与诸士子论之俱逢角逐之秋矣或运筹帏幄辞万户之封或崇明王略拒九锡之议其心迹何似并遇戚竖之囏矣或依违顺旨定左袒之功或守正嫉邪婴灭顶之祸其道谊孰得负苍生之望均也一以致山桑之衄一以致淮淝之捷其名实孰当际中兴之运同也一以成述作之能一以成应变之务其功名孰优属时多难或负高志而不能免陈涛斜之败或有胆略而不能拒封丘门之入其才略孰胜遭世治平识量英伟定社稷之策临时果断有大臣之风其徳业孰隆诸士子尚论古人凡此者固所宜究心况其乡之先哲乎其悉述以对
  任天下之事贵乎善应天下之变而非其才徳之全不足以当之才徳纯备是以能受之至大而不惊纳之至繁而不乱以辅世成治能使天下不倾而自居其身于安全之地其在我者则然而使其所遭之数有不然者是固君子之所不能必也书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此徳之有以兼乎才者也徒徳而已则椎鲁朴鄙之徒也不可以语才书又曰不敢替厥义徳率惟谋从容徳此才之本乎徳者也徒才而已则轻儇疾捷之徒也不可以语徳夫欲以任天下之事出于是二者皆不足以有成世因以为才徳不足以集天下之事而又求夫小才凉徳用之何怪乎天下事日以废坏而不振也昔成周作洛宅于土中谓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诗曰嵩高维岳峻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人才之盛固有以哉如伊尹太公申伯仲山甫卓然为王者之佐而管仲子产百里奚孙叔敖皆有闻于世孔孟盖论之矣今特因明问略举汉以来遭时遇主经纶世故史传所记者谨掇拾以对张子房当秦楚之际以家世相韩为韩报仇择可以委身者遂从高帝汉之天下已定矣子房不受万户之封愿从赤松子游或谓子房不终事汉者为韩也夫诛秦灭项子房之志已毕移以事汉何损于义而必去之独其为道恬澹薄视人世之功名而有飘然远举之志耳荀文若遭汉室之乱间关河冀以从曹氏奉迎銮驾徙都于许魏之大业垂成矣文若不从九锡之议毕命夀春或谓文若之死非为汉也夫士之死亦非容易使其甘为曹氏佐命何以轻于杀身独其为才所役度天下无可以尽其用者而自托非所昧明哲之智耳盖世之于子房也病于予之过其于文若也病于绝之深善乎史氏之言曰智算有所研踈原始未必要终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成仁之义也其论当矣陈丞相倾侧扰攘楚魏之间卒归高祖常出竒计以救纷纠之难迨诸吕擅王无能有所匡正而阿意顺旨吕氏之权由此以起然能将相合谋因间而发遂定宗庙盖其从高祖在兵间不惮为诈卒以此成功可谓应变合权矣夫所贵于成天下之事使皆若王陵之言未必能逆折其势不过谢疾杜门而已其后将何以有为哉陈仲举处桓灵之时有清世之志树立风声抗论惽俗为天下正人所依归而宦竖操弄国权浊乱海内仲举与闻喜合谋诛废以清朝廷天下雄俊莫不延颈企踵以思奋其智力而谋之不远致太后有云台之迁凶竖得志士大夫皆丧其气而邦国殄瘁矣徒能死天下之事而智不足称也夫户牖功成而不免于谲仲举身殒而不失于正善乎史氏之言曰以仁为己任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汉世乱而不亡百馀年数公之力也其论卓矣殷深源识度清远为风流谈论所宗屏居不就徴辟而时人拟之管葛以其出处卜江左兴亡及其入秉国钧乘季龙之殂殁实关河荡平之机也而出领中军师次山桑曽无御敌之策蹙国丧师华夏鼎沸岂非名之浮于实者乎谢安石高卧东山本无处世之意而诸人每恨其不出为苍生忧及见登用镇以和静御以长算苻氏率众百万次于淮淝京师震恐夷然无惧色指授将帅大致克捷劲宼土崩中州席卷江左奠安岂非实之能副其名者乎虽然深源之清徽雅量固自为众议所归而桓温尤忌之温亦谓人曰浩有徳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斯言不诬矣或以安石比王导则诚然而以深源并王衍不无少贬也张燕公于玄宗最为有徳及太平用事纳忠惓惓所与袐谋密计甚众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善用人之长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儒术开置学士修太宗之政皆公有以倡之开元文物彬彬公之力居多故天下称其文姚元之尤长吏道决事无淹思三为宰相常兼兵部屯戍斥堠士马储械无不谙记帝方躬万几朝夕询逮他宰相畏威谦惮惟独元之佐裁决以得専任承权戚干政之后纪纲大坏而能先有司罢冗职修制度择百官各当其才故天下称其通虽然元之虽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然天资权谲计出张说于相州罢魏知古为尚书而东都坏庙之对几于佞矣故燕许并称其文章真为无愧而姚宋齐名君子不容无优劣也房琯自成都奉册灵武亟见任用以天下为已任知无不为参决机务诸将相莫敢望既而以贺兰之譛分军讨贼师败于咸阳唐世名儒皆称其有王佐之材然将兵固非所长一与贼遇遂至丧师前史称其遭时承平从容帷幄不失为名宰而用违所长遂䧟浮虚比周之罪桑维翰事晋当草创之初藩镇多不服维翰劝其主推诚弃怨以抚之训卒练兵务农通商以安中国羽檄从横从容指画神色自若当时齐王舍维翰之谋信景延广之狂策遂被俘虏抑维翰屈意事虏所谓毛羽未成不可以高飞盖其势不得不然耳又尝读唐史称琯之废朝臣多言琯谋包文武可复用虽琯亦谓当柄任为天子立功其丧师亦以监军之促战非其罪也惜夫一跌而遂不复振人比之王衍陆机谬矣桑维翰两秉朝政出杨光远景延广于外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使居平世都将相其勋业岂小哉呜呼士之不幸遭逢厄会身名俱殒者则房桑二子是也宋自仁宗之世天下号称治平韩富二公与范希文欧阳永叔一时并用世谓之韩范富欧魏公嘉祐治平间再决大策以安社稷当朝廷多故处危疑之际知无不为而与范欧同心辅政百官奉法循理朝廷称治富郑公为相守典故行故事傅以公议无心于其间而百官称职天下无事史臣称魏公相三朝立二帝垂绅正笏不动声气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又称国家当隆盛之时其大臣必有耆艾之福推其有馀足芘当世富公再盟契丹能使南北之民数十年不见兵革与文潞公皆享高夀于承平之秋至和以来共定大计功成退去朝野倚重由此言之二公之功名盖相当矣呜呼士之幸而遭际太平福徳俱全者则韩富二公是也抑中州之人才此特因执事所问及者言之若贾生之通达蔡邕之文学张衡之精思卓茂之循良李𭙶之高节黄宪之雅度邓禹之功勋有不可一二数者孔子尝在卫则卫多君子光武起南阳则南阳多功臣至如程氏两夫子传千载不传之道统而许文正公自得伊洛之学有开世太平之功皆今河南境内之产也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愿因程氏以求观圣人之道而志伊尹之所志也谨对









  震川别集卷二下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震川集>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三
  明 归有光 撰
  制诰 奏疏 策问
  先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赐谥文毅诰文
  制曰朕于国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赐施行实以付之公议而不私焉故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孕灵湘汉际会风云擢抡魁于鸿渐之辰获利见于龙飞之岁遂官翰苑事我先皇帝三十馀年往殿南都以长六卿寻被召还置之丞弼忠诚直谅庶几有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恤君臣之义可谓有终始矣间于媢嫉之臣易名未当顷有言者朕下之礼官考论其世以尔辞尚体要制作浑雄心存世务议论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陆贽之识韩愈因公正而发愤若汲黯之斥张汤引以同升悉为今日之宰辅与之异趣实乃当时之大奸是以朝廷服其节槩天下想其风采昔我先正良用怀思不有嘉名曷称舆论是用谥尔文毅盖公议久而后定非乐于有所改亦必归于是而后已也尔其不昩尚克享此
  谕祭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裴爵并配赠夫人杨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惟尔性含淳质家承素风有子为文学之臣进位膺秩宗之命赠封荐被伉俪偕荣考其积絫之原寔由善徳之致再稽令式悯恤宜厚于厥终爰轸疏闻宠数特申于并锡贲兹新竁祭以共牢尚其冥灵歆此嘉飨谕祭提督福建等处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泽民文
  惟尔蚤占科名历跻通显屡经任使积效贤劳自顷粤寇稽诛蔓延三省生民受毒征发连年为我中国之忧贻朕南顾之虑尔当阃寄畏此简书协谋进兵共成犄角鲸鲵就殄岭海渐清方兹念功遽闻奄逝岂以山川之险遂犯雾露之危朕用恻然遣官谕祭灵其如在尚克歆承
  谕祭山西巡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鹏文
  惟尔初由俊造荐服仕官遗惠爱于桐乡肃纪法于柏府超陞太仆寻陟中丞属猃狁之匪茹迺朔方之攸寄斩首捕卤捷音屡闻缮塞保城劳绩可纪方申移阃之命亟上养痾之章未究厥施奄罹大疾疆场多故朕用拊髀人才寔难予所哀念特遣谕祭以慰幽魂尔若有知其克歆此
  谕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刘畿文
  惟尔世族名家接武科第清涂华辙荐历寺䑓昔从内庭曽董紫宫之役晚抚全浙永宁沧海之波显有誉闻方深委寄兰橑桂栋最劳绩于考工鹤列鱼书上卤获于幕府恩貤嗣子位正陪卿在告养痾奄忽长逝用锡祭葬以厚厥终灵其有知尚克歆服
  封朝鲜国王妃朴氏诰文
  制曰我祖宗诞膺天命统御万方眷惟东藩恪修方贡奕世休飨恩赉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迺国君继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妇爵从夫复并隆其命数尔朝鲜国王李昖妻朴氏出自元宗夙闲方训爰膺妙选作配名邦方嗣位免丧之时协令居燕誉之吉适览来表良副停怀特封尔为朝鲜国王妃於戏宜尔室家系一国之风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云仍无隳令仪以迓多福钦哉
  进香疏
  某官某等谨奏为大丧礼事仰惟大行皇帝宫车远驭奄弃万方四海之内含气之属靡不哀慕况如臣等荷恩深重其于悲恋尤倍恒情谨备降香一炷具本専差某官赍进谨以奏闻
  奉慰疏
  奏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大行皇帝遗诏以某年月日龙驭上宾普天同慕攀号靡及仰惟皇帝陛下圣孝天性方当谅暗之时哀慕至切臣等不胜悲怆无以为情伏念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纉绍丕图覆露群生四十五年享国日久近古罕比又以圣人为之子顾命之日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内晏然大行皇帝在天之灵殆无遗憾矣天下神器帝王大统陛下膺兹付托之重伏乞仰遵遗诏节哀忍性爱精育神以系华夏蛮貊之望为天地神人之主绵国家亿万年无疆之历所以答扬光训永世克孝实在于此臣等瞻恋阙廷不胜大愿
  乞改调疏
  为乞恩改调以图报效事臣于嘉靖四十四年会试中式蒙先皇帝收录赐臣同进士出身除授浙江湖州府长兴县知县自以平生受国家养育之恩亦欲少竭涓埃以图报称于万一念百里之寄实非容易臣谨守教条悉意抚循妄谓今天下生民元气耗矣宜専务休养之不当厉蜂锐事刻核以取目前之快也然泥古而不通于时务信心而不达乎人情功效蔑闻罪过山积幸荷圣明不加罪谴曲赐保全于隆庆二年六月十八日陞臣顺徳府通判终以驽蹇不任驱策黾勉在官虚糜廪禄审已量力甘自退废又自念髫龀厉志白首不衰方国家收录人才之日臣不忍自弃于造化生成之外兹因入贺万夀圣节得望阙廷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诉愚悃伏望敕下吏部改臣国子监一官俾臣以五经训诲学者匡鼎虽贫读书不废于宦学桓荣已老専门自许于师传忖臣之力足以任之俾于未死之年少尽平生之志亦以见圣世之无弃才也臣无任恳悃屏营之至
  乞致仕疏
  奏为乞恩致仕事臣于嘉靖四十五年蒙恩赐同进士出身除授某官隆庆二年四月内朝觐回任今蒙陞授某官于某月日领到吏部文凭一道即离任至原籍某府某县不意痰火忽作延医治未痊见今病势侵寻不能前迈伏乞圣恩容臣休致念臣髫龀励志白首不衰仅获第于九科叨食禄者二载涓埃未竭覆载难酬及其未死之言敢忘图报之志成汉二史作唐一经或能发挥盛徳传示来世
  问两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乐业盖二百年于兹矣独以承平日久吏治刓弛衅蘖或萌殆不能不为民病焉以田赋言之豪右之兼并里甲之摊税其间欺隐飞诡奸宄四出今欲求经界之正丈量之法果当举欤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派应办之频仍其间夤缘规避弊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雇募之法果当因欤自倭夷入冦民间徴调日广迩者虽称裁减犹未销兵以蠲外加之赋兹欲议兵食之省而练土著之民可乎自矿徒为梗州郡绎骚尤甚迩者稍已怗息旋复紏众尚隐内讧之忧兹欲杜攘夺之源而严封山之令可乎夫丈量似矣而増税犹恐槩及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规雇募似矣而输直犹恐累及贫户不知何以得于司徒保息之道土兵似矣变或不测事当豫防既济衣袽之戒其可思乎筑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卝人厉禁之守其可复乎此四者均为民病诚宜早虑而亟图之也善救者譬如良医之疗病病已去而人不知否则投之或误未免重困所以救之者非也是知变革之道必斟酌剂量识化裁之宜而后可以与此士于穷居天下之务当无不究心者矧是为乡土之患诸士子必能悉其利弊毋徒诿之不知也
  问我太祖高皇帝自始初建国庶事草创即命世子以师事宋濂又选国子生国琦王璞等侍太子读书禁中其后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对詹同等议东宫官欲用勋徳老成之士于时群臣当其选者可得而言欤至于皇太子侍圆丘侍文华殿侍文楼无时而不致其训戒太祖之留意国本如此列圣御极其所以设教置属果能尽得圣祖之意否圣天子慈爱隆至近日廷臣出阁之请尚以皇太子年龄未许夫明堂保傅之篇莫不在于蚤谕教与选左右所谓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当急也即举出阁之仪而今之东宫官属与讲读仪注果足以为尽谕教之法欤昔贾生少年常为文帝陈之此亦尔诸生今日之所当知者言之毋让
  问国家有非常之灾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修徳以保大业而受多福也今天子承统继祚宽仁恭俭天下延颈以望至治迩来灾异频仍岂上天垂象示所以仁爱之至者欤今岁洪水泛滥弥漫数千里而大江以南海水震荡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万计于洪范五行推其事类以为貌之不肃故曰貌伤则致秋阴而常雨然至于江河横流海水飞溢其变不止常雨之应而已汉世如董仲舒郎𫖮之徒皆能推阴阳以纳说时君学者或以为流于术数假经托义非吾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变下诏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君者多矣诸士子抱忧世之志其各以意对问昔者孔子与其门人论学其后七十子之徒以此友教诸侯而汉兴六艺皆有名家以师法相授受更千百年而学者不废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从之受业同时有张子与二程并称以为上接孔氏不传之绪至朱子又独得程氏之正传汉以来诸儒学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门高第弟子谢杨吕游之徒皆亲有得于其师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于师说至其同时如陆子静其所造已极于高明而鹅湖论辨终不能有合今之论学者所以倍谲不相入为此也夫道一而已矣千古之人心不异也何独为圣人之学者直有此纷纷也愿闻诸儒之失与朱子之所以独得者
  问北敌为中国患吾所以备御之者常屈于力之不足二百年强盛之中国卒未有以得其胜算能幸其不来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犹可言也若闽广在吾疆域之中其声名文物与齐鲁不异非秦汉之时比也而数年以来叛命者踵起虽告捷屡至而出没如故非复如先朝断藤峡八寨之类可以旋就扑灭今几为吾腹心之疾矣议者谓不患于无兵而患于无财不患于无财而患于无将又谓慎选牧守则能招谕解散虽不必选将可也其果然欤宋侬智高反岭南得狄武襄而后平定汉李固荐祝良张乔为刺史太守则不发兵而交趾九真自宁前代得人之效如此今庙朝畴咨廷臣论荐自以为极当世之选而智勇之将循良之吏毋乃犹伏而不出欤抑得人如先朝之韩襄毅王新建者于今日果可必其成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问扬子云太玄惟弟子侯芭能知之虽刘子骏班孟坚盖莫能测也然桓谭以为胜老子张衡以拟五经至范望之徒皆以扬子云为圣人抑岂无见而云然耶则吴楚僣王之讥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马温公又谓玄之书要以赞易非别为书以与易抗衡也然则今之学者皆知读易而不能信玄则其所谓学易者亦毋乃无所得耶夫侯芭者诸士子之乡人也故以太玄与诸士子论之
  问我太祖高皇帝再造区宇创业之初经纶万务若不遑给而纷纷著作上追典谟以遗圣子神孙者龙图延英之所庋不啻富矣姑举一二为诸士子言之尝以祭祀为国大事念虑之间儆戒或怠无以昭神明命礼官及儒臣编存心录又将飨太庙致斋武英殿命东阁大学士吴沉等辑精诚录曰存心曰精诚圣祖所以严事上帝神明者至矣其大旨与其条目可举而言欤夫以我太祖之于祭祀如此其于深宫之居亵近之御肯少肆耶盖即其对越神明之心也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学接尧舜禹汤文武之统此所以亘千古而莫及也二书实今日经筵劝讲之所宜先者诸士子庄诵久矣宜敬陈之
  问迩者洪水为沴四方奏报日闻诏命所在赈贷徳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积今日不可冀矣周礼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欤管子书云汤七年旱禹五年水汤以庄山之金铸币赎人之无𥼷卖子者禹以历山之金铸币以救人之困夫圣人居至高之位乃能轸念人之无𥼷卖子者则当世之民其必不至于死也吕成公有言天下古今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已施用今但举而措之耳试举前代之救荒宜于今者有几其若尧汤之世能念人之无𥼷卖子者否昔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有若告以盍彻乎夫饥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彻尤今世之所谓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实荒政之首务徒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议赈贷未尝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则动以国计为言然则必使百姓受其实惠以不负我圣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而可
  问程子答张子定性之书以为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其论至矣然易传解艮之辞谓止于所不见而外物不接内欲不⿱⺾眀则犹若张子之恐其累于外也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程子以为才思即是已发不知戒慎恐惧亦已渉于思否吕氏求之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杨氏未发之时以心验之则中之义自见若有悖于程子之言至于李愿中学于罗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于是者是即得之杨氏者也则吕杨之说亦未易可訾矣抑程子所谓内外两忘与外顺虚缘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传与息缘反照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者何以殊才思即已发与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异夫学者于佛老皆知辟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学常不免与之相渉者凡此皆诸君平日所当体验而析之于毫厘者愿闻其说
  问刘向称贾谊通达国体古之伊管未能远过又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才虽伊吕无以加孝文一代之贤主其始未尝不深知谊而卒为东阳绛灌之徒所排弃谊长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为江都相后亦见嫉于公孙弘再相胶东竟废于家昔人称贤才之用舍系国家之治乱谊虽不用无损于文帝之治武帝以汲长孺之廷争而上所倾向乃在于弘汤使仲舒列于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吕其果可以追三代之治乎抑班固言谊之所陈孝文略见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议使使者就问之及武帝推明孔氏罢黜百家立学校官举茂才孝廉皆仲舒发之则二子于当时盖未为不遇也而谊乃至自伤比于屈子之沉沙而后世尤以仲舒不用为武帝惜何也
  问孔子赞易自庖羲氏删书自帝尧此以前未之及也虽好竒如司马子长亦断自黄帝以为史记然图纬所载世犹传之泰皇九皇之称或亦见于史记管子谓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纬有十纪之名其亦可信欤或谓古有浑沌氏盖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问淮南子所称多僪佹然皆无有及于此者至如豨韦冉相容成之号又何所徴欤孔子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论十三卦制器尚象之始则上古有天地其渐有帝王固理之必然者而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书当孔子时前古之书犹有存者何孔子皆弃而不录欤宋司马温公为资治通鉴而道原刘氏与温公深相契合然通鉴不敢续获麟刘氏作外纪乃始于盘古氏何也以诸君于书院中方读外纪试相与论之
  问周官之法五家为比十家为聫五人为伍十人为联四闾为族八闾为联使之相保相爱刑罚庆赏以相及相共以受邦职以役国事周公之所以经纪天下者详矣国初斟酌前代之制定为里甲实本于此今天下编户不具黄籍无稽流冗与土著杂处见丁著役牌靣沿门轮逓之法比郡罕有行之所以奸宄窃发四夷交侵夫岂不由于此也夫周官自乡大夫至于闾胥无非教民以孝弟睦姻敬敏任恤汉置三老犹有此意我太祖高皇帝手谕教民榜文固在今欲遵行令乡老教民决讼议者以为不可行何也夫不遵奉典宪而徒取壹切以务声名岂国家所以任属长吏之意兹欲求化民成俗之效何道而可诸士子为我言之
  问周官宗以族得民昔之圣人其治天下而笃于敦本故其民维系而不可解夫氏族之始宗法之立其可详欤宗法废而谱牒重历代为谱学者可数欤魏氏北方胡为而独重高门唐尚文雅胡为而更崇氏族袁谊柳玭岂非世家之贤者乎今谱牒亡矣宗法岂可得而复乎与诸士子论道而及此毋以为迂也
  问兵之所图画者地形也古有九塞犹在中国之间若夫北纪与外域为界夷夏之大防莫严于此矣秦汉取河南地因河为固议者不以为上策何欤魏晋之世氐羌杂处江统郭钦尝论之矣以魏武之英略不知虑此何耶魏之六镇唐之三受降城源怀之所论张仁愿之所营果周秦之故塞欤石晋以十六州赂契丹中国失势以宋太祖太宗之烈不能争尺寸终宋之世武功不竞卒贻青城之祸抑其故何也我国家驱逐前元中国之势尊矣然朔方故郡统万旧城元得以居之在廷硕画之臣时有论建而未能复也诸士子筹之于今日必有胜算cq=339
  问兵众之所聚必有行列司马法军旅什伍之数具矣管夷吾作内政所以轻于变古者何也世言阵法盖本黄帝握竒而公孙弘范蠡乐毅之说果得其意欤诸葛孔明演之为八阵图后世惟晋马隆隋韩擒虎甚明其说李靖传之造六花阵以变九军之法李筌配四正四竒之位于八卦而裴绪新令有九阵图其说可得而详欤孙子曰纷纷纭纭鬭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兵之至妙非阵莫能也而筌又以为兵者如水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敌而制胜能与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则筌虽为图而其说乃又出于图之外固知兵者之所不可不究也愿有闻焉
  问古语云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兵将者三军之司命也人主求天下之士而尤难于得将才而兵法言论将之道有所谓五才十过八征其求之可谓详矣又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又曰将之所慎者曰理曰备曰果曰戒曰约其责之可谓全矣然昔君臣之相遇风云感会定分于俄顷如汤之聘伊尹于莘野文王之载尚父于渭滨其果详而求之欤齐桓登管仲于车中秦穆用百里奚于牛口其果备而责之欤古之人相遇如此之盛也今天下尝病将才之难然恐有之而不能得也孔明不遇先主终老于南阳而已桓温顾王猛而别求所谓三秦豪杰者岂豪杰之伏而不出其㘴此欤抑虽终日与之居而莫识其人也请质之诸士子以观其所以自待者
  问自战国力政而言兵者始籍籍矣其书大抵不出权谋形势阴阳伎巧四种而已而后世又有所谓三门者何欤夫兵者不过以智鬭智智饶者胜以力角力力雄者强宜无事乎至高之论也今其书乃类言大道者如所谓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又曰精诚在乎神明战权在乎道之所极又曰神明之徳正静其极诚如其说则古之为将者必圣人而可也其果然乎又谓度量数称则兵之法何又本于六律也至如荀卿子之议丘吕览之言简选淮南之叙兵略诸士子亦能通其说欤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言九变而赏罚可言则兵者在于礼乐刑政为至粗者也今能达于此说则知兵之非至粗也愿闻其旨
  问兵者天下之至变其安危存亡常在反掌之间繄计之得失明矣请以前史论之成安君之御汉师也果用李左车之言则淮阴将遂困井陉乎吴王濞之向关中也果行田禄伯桓将军之计则条侯遂委关东乎董卓専汉命梁衍献规于皇甫义真若从之其能就格天之业否也夏侯懋镇长安魏延进计于诸葛孔明若用之其能成捣魏之勲否也淝水之捷苻秦奔溃谢安石何以不知乘之渭桥之胜关中几复宋武帝何以不知取之澶渊之幸议者谓寇忠愍拘小信而不亟徼击否则能使只轮不返欤朱仙之捷议者谓岳武穆守小忠而不能矫诏否则能使中原廓清欤诸士子来应武科一劔之任主司者不以此相期也当必有独明将帅之大略者姑举一二以相试焉
  问古今言兵者莫过孙子其书于兵之情变无所不尽后之用兵者犹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加规矣尝试举其类如司马懿不取小利而斩文懿此能而示之不能也班超诡言散众而降龟兹此用而示之不用也韩信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袭安邑远而示之近也岑彭西击山都而濳兵渡沔以败张杨近而示之远也耿弇攻西安而抜临淄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也邓艾据洮城而困姜维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也徐晃飞矢而下韩范㧞人之城而非攻也陶侃函纸而擒温邵屈人之兵而非战也若此之类岂习其法而一一规合之欤抑其书足以待无穷之变而自不能出其范围也夫果人之巧妙自与之合则孙子之书亦可无用欤骠骑将军言顾方略何如不至学古兵法其然乎试为我言之
  问孔子之在当时人皆知其为圣鲁三桓盖僣窃之尤者而孟僖子临殁使其子师事孔子季桓子病辇而视鲁城叹曰昔此国几兴矣以吾得罪孔子故不兴也尝读其言而悲之然晏婴子西号为春秋贤大夫当是时齐楚之君欲裂地以封孔子而子西沮之不遗馀力何也子西犹知以孔子为圣人特自安于僣陋耳若晏子肆为诋讥何其无忌惮也其后司马氏父子称良史犹祖述其馀论以为儒者不可用至于后世往往阳尊孔子而实阴用老聃申韩之术以治天下晏子之论何其流祸之远也盖千载人心学术之辨在于此愿与诸子论之
  问昔称吴兴山水清远士大夫皆慕游其地其民风土俗之淳载于图志者可考矣今时若与古异者将世变之不可挽欤抑治之教之者不至也汉内史之办租赋渤海之化盗贼京兆之治告讦此其彰彰著闻者岂今时独不可能欤其方略化道见于班史可得而闻欤夫为吏者固不敢鄙夷其民也将求所以移风易俗之方何道而可诸士子为我言之
  问我太祖高皇帝初定金陵姑苏实为强敌自得江阴长兴而蹙吴之势成矣耿元帅实建取邑之功遂留镇其地血战者十年使上无东顾之忧卒殱巨寇以集大勋其经略备御之策可得言欤洪武十七年上亲定功臣次第功高望重者八人长兴侯次居第六及功臣庙六王之下又有十五人而长兴侯不与何也已卯真定之援其死生大节世亦莫得而详焉诸士子为其邑人宜知其故其为我言之
  问先儒有言士之品有三有志于道徳者有志于功名者有志于富贵者今天下之人大抵出于科目夫志于富贵者不足言矣先朝讲明道学如吴康斋辅相三朝如杨文贞诸公多不尽出于科目今之所谓道徳功业非科目无称焉是果足以尽罗天下之才耶然如二公者求之科目盖少也夫科目不足以尽天下之才则天下之才果何所在岂士之不得于此遂不能立徳而著功名也亦有谓科目败坏天下人材其果然欤诸士子皆邑之俊彦今兹来试其所以自待者于士之三品何居愿闻其志












  震川别集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四
  明 归有光 撰
  
  马政志
  学者论官必本周礼周礼之书世或疑其与周制不合然文武周公之遗法亦颇可考至言牧马之事则夏官之属曰校人趣马巫马牧师庾人圉师马质其辨六马之属故为天子十二闲马六种也其职事有校左右驭夫至于皂师皆员选颁良马养乘之驽马三其良之数其政则齐其饮食简其六节春除蓐衅厩始牧夏庌马冬献马射则充椹质茨墙则翦阖疾则乘治之牧地则有厉禁有驾税之颁有质马之量毛马齐其色物马齐其力禁原蚕凡马特居四之一春祭马祖执驹夏祭先牧颁马攻特秋祭马社臧仆冬祭马步献马讲驭夫佚特教駣攻驹散马耳焚牧通淫而吕不韦月令季春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牧仲夏别群则絷腾驹凡此皆自古以来传其法所以能尽物之性者也其称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出戎马一匹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出戎马四匹天子畿内方千里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或谓周盖令民间养马考其实不然丘甸之马盖国有赋调民自具马以即戎民之平日养马官何与焉唯校人以下之职乃为王马而天子使人自养之者也牧师所谓牧地皆在草莽水泉之区若今之苑马然其后天子亦不尽如其制而自以其意使人养马穆王时造父御八骏孝王命非子主马汧渭之间皆非如周礼有一定之官也春秋时鲁卫弱国而鲁僖公坰牧之盛卫文公騋牝三千诗人歌颂之秦起西北牧多健马其诗曰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又曰骐駵是中䯄骊是骖言秦马之良也诸侯力政国各有马至千万骑后秦并六国马皆入之秦及山东豪俊起章邯以百万之师数进数却竟以败降秦马无闻焉汉初高祖与匃奴冒顿遇当是时高祖被围白登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高祖以故大困时汉马益乏故用娄敬之计诎意和亲孝文孝景循古节俭厩马百馀匹孝武恃中国富盛两将军出塞杀敌八九万而汉马死者十馀万汉亦以马少无以复往其后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其后大将军骠骑将军军益出汉军马死者又十馀万于是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其后车骑马乏绝县官无钱买马乃著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先是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宛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萄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其后天子下诏深陈既往之悔修马复令毋乏武备而已孝昭诏止民勿共出马罢天下亭马及马弩关孝宣省乘舆马及苑马以备边郡三辅传马至元成之世数诏减乘舆马光武中兴官皆省并太仆独置一厩后置左骏令和帝省减外厩及凉州诸苑马其后世承华𫘧骥厩马亦万匹矣汉马莫盛于孝武之世至以伐胡马遂大耗故为假马毋归息诸一切法此后世民养官马之始也然不久而罢汉太仆所领若车府路𫐉骑马骏马龙马闲驹𫘦𬳿诸监厩皆内马也边郡六牧师苑及汉阳流马苑此皆在外而诸牧师苑分在河西六郡中北地灵州有河竒苑号非苑归徳有堵苑白马苑郁郅有牧师苑襄平有牧师官鸿州有天封苑太原有家马官其后又置越隽长利高望始昌三苑益州有万岁苑犍为有汉平苑皆太仆属也魏晋以后迄于隋天下变故多矣兵亟用而马政未有闻惟独魏马自世祖平统万乃以秦凉以西水草丰美用为牧地马大蕃息至有百馀万匹高祖置牧河阳常畜戎马十万匹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复南徙而河西之牧愈蕃故天下称魏马之盛唐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闲一曰飞黄二曰吉良三曰龙媒四曰𫘦𬳿五曰𫘝𫘨六曰天苑总十有二闲为二厩一曰祥麟二曰鳯苑每岁河陇群牧进其良以供御六闲马其后禁中又増置飞龙厩初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监牧之制始此其官领以太仆其属有牧监副监监有丞有主簿直司团官牧尉排马牧长群头有正有副凡群置长一人十五长置尉一人岁课功进排马又有掌闲调马习上初用太仆少卿张万岁领群牧自贞观至麟徳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置八坊岐𡺳泾宁间地广千里一曰保乐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闰四曰北普闰五曰岐阳六曰太平七曰宜禄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顷募民耕之以给刍秣八坊之马为四十八监而马多地狭不能容又折八监列布河西丰旷之野凡马五千为上监三千为中监馀为下监监皆有左右因地为之名当是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万岁掌马久恩信行于陇右后以太仆少卿鲜于匡俗检校陇右监牧仪鳯中以太仆少卿李思文检校诸牧监使后又有群牧都使有闲厩使又立四使南使在原州西使在临洮军东北二使皆寄理原州其后益置八监于盐州三监于岚州有白马诸坊楼烦玄池天池之监自万岁失职马政颇废开元初国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请市马六胡州王毛仲领内外闲厩马稍复蕃息其始二十四万至十三年乃四十三万天子以突厥款塞于受降城岁与之互市又市之河东朔方陇右既杂胡马种马乃益壮天宝后战马动以万计遂弱西北蕃安禄山以内外闲厩都使兼知楼烦监阴选胜甲马归范阳故其兵力倾天下肃宗收兵至彭原蒐平凉监牧犹得马数万军以复振及吐蕃陷陇右苑牧马皆没焉其后水草腴田旋以予贫民及诸赐占几千顷徳宗命闲厩使张茂宗收故地民失业愁怨穆宗即位悉复还民太和七年置银川监大氐无复开元天宝之旧矣他如蔡州龙陂襄州临汉淮南临海泉州万安皆不足数也汉以来牧官后世不闻唯唐张万岁王毛仲此两人名㝡著而马特盛议者以为唐得人専其职也初置监牧秦渭二州北会州南兰州狄道西盖跨陇西金城平凉天水四郡之地汉志云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习俗颇殊地广民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为天下饶皆唐之牧地之所苞络也五代战争养马之政莫纪宋太祖初置左右飞龙二院以二使领之后改为天厩坊又改为骐骥院以天驷监隶焉真宗咸平三年置群牧使景徳二年改诸州牧龙坊悉为监在外之监十有四置群牧制置使及群牧使副都监判官厩牧之政皆出于群牧司自骐骥院而下皆听命焉诸州有牧监知州通判兼领之先是五代监牧多废太祖始置养马二务又兴葺旧马务四遣使岁市边州马闲厩始备太宗得汾晋燕蓟马四万二千馀匹始分置诸坊国子博士李觉言冀北燕代马之所生敌人之所恃也制敌以骑兵为急议者以为欲国之多马在乎啖之以利而市其马然市马之费岁益而厩牧之数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边人畜牧转徙驰逐水草腾驹游牝顺其物性所以蕃滋其马至于中国絷之维之饲以枯槁离析牝牡制其生性玄黄虺𬯎因而减耗宜然矣古者因田赋出马马皆生于中国不闻市之于边今所市边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千往来资给赐予复在数外是贵市于外域而贱弃于中国非理之得也今宜减市马之半值赐畜驹之将卒増为月给俟其后纳马则止焉是则货不出国而马有滋也大率牝马二万而驹收其半亦可岁获万匹况夫牝又生驹十数年间马必倍矣昔猗顿穷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㹀乃适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间其息无算况以天下之马而生息乎太宗嘉之仁宗庆历中知谏院余靖言诗书以来中国养马蕃息不独出于外域也秦之先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养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犬丘今之兴平汧渭今之秦陇州界也卫文公居河之𣾨以建国而诗人歌之曰騋牝三千卫则今之卫州也诗人又颂鲁僖公能遵伯禽之业亦云𬳶𬳶牡马鲁今兖州左氏云冀之北土马之所生今镇定并代也汉太原有家马厩一厩万匹又楼烦玄池出名马即今之并岚石隰也唐以沙苑最为宜马即今之同州也开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监半在秦陇绥银皆古来牧马之地臣窃见今之同州及太原以来卫邢洺皆有马监其馀州军牧地七百馀所乞令群牧使都监判官分往监牧旧地相度水草丰茂四远牧放依周官月令之法务令蕃息别立赏罚以明劝沮庶几数年之后马畜蕃盛皇祐五年丁度上言天顺中牧马至十馀万其后言者以为天下无事而事虚费遂废八监然而秦渭环阶麟府州太山保徳岢岚军岁市马二万二百才能补京畿塞下之阙自用兵四年而所市马才三万况河北河东京东京西淮南籍丁壮为兵请下令有能畜一战马者免二丁仍不升户等以备缓急如此国马蕃矣言不果行至和二年群牧使欧阳修言今之马政皆因唐制而今马多少与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槩举至于唐世牧地皆与马性相宜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洎河曲之野内则岐𡺳涿寕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此唐养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陷没蕃界或已为民田皆不可复得惟闻今河东路岚石之间山荒甚多及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草软水甘最宜牧养此乃唐楼烦监地也可以兴置一监臣以谓推迹而求之则楼烦元池天池三监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奉使河东尝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见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东一路山川深峡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马性及京西路唐汝之间久荒之地其数甚广请下河东京西转运司遣官访草地有可以兴置监牧则河北诸监有地不宜马可行废罢嘉祐中韩琦请括诸监牧地留牧外听下户耕佃遣都官员外郎高访等括河北得闲田三千三百五十顷募佃岁约得谷十一万七千八百石绢三千二百五十疋草十六万一千二百束群牧司言诸监牧地间有水旱每监牧放外岁刈白草数万束以备冬饲今悉赋民异时监马増多及有水旱无以转徙牧放诏遣左右厢提点官相度除先被侵冒已根括出地权给租佃馀委群牧司审度存留有闲土即募耕佃五年群牧司言凡牧一马往来践食占地五十亩诸监既无馀地难以募耕请存留如故广平废监先赋民者亦乞取还乃诏河北京东牧监帐管草地自今毋得纵人请射犯者论以违制初真宗用群牧使赵安仁言改牧龙坊为监仍铸印给之于是河南为洛阳监天雄军大名为大名监洺州为广平监卫州为淇水监郑州为原武监同州为沙苑监相州为安阳监澶州曰镇宁滑州旧龙马监曰灵昌通国初内有骐骥两院天驷四监天厩二坊及上下监外则河南北为监者十四皆掌于群牧司乾兴天圣间天下兵久不用于是河南诸监皆废其后议者谓河南六监废京师须马取之河北道远非便乃诏复洛阳单镇以牧河北孳生马其后复广平监以赵州牧马隶之又以原武为单镇移于长葛盖自宋兴以来至于仁宗天下号称治平而法度常至于不能振举而马政亦多废神宗以王安石为相锐然有志于天下之治遂多所更张熙宁以来乃有保马戸马其后又变而为给地牧马初神宗患马政之不善诏曰方今马政不修吏无著效岂任不久而才不尽欤是何监牧之多吏之众而乏才之甚也昔唐用张万岁三世典群牧恩信行乎下故马政修举后世称为能今上自提总官属下至坊监使臣既非铨择而迁徙迅速谓之假道欲使官宿其业而尽其能不可得也今当简其劳能进之以序自坊监而上至于群牧都监皆课其功而第进之以为任事者劝焉于是枢密副使邵元请以牧马馀田修稼政以⿱㳄贝牧养之利而群牧司言马监草地四万八千馀顷今以五万马为率一马占地五十亩大名广平四监馀田无几宜且仍旧而原武单镇洛阳沙苑淇水安阳东平等监馀良田万七千顷可赋民以收刍粟从之已而枢密院又言旧制以左右骐骥院总司国马景德中始増置群牧使副都监判官以领厩牧之政使领虽重未尝躬自巡察不能周知牧畜利病以故马不蕃息今宜分置官局专任责成乃诏河南北分置监牧以刘航崔台符为之又置都监各一员其在河阳者为孳生监凡外诸监并分属两使各条上所当行者诸官吏若牧田县令佐并委监牧使举劾专隶枢密院不领于群牧制置时上方留意牧监地然诸监牧田皆宽衍为人所冒占故议者争请收其馀资以佐刍粟自是请以牧地赋民者纷然而诸监寻废廼选其善马而以其馀马皆斥卖收其地租以给市易本钱是时诸监既废仰给市马而义勇保甲马复从官给朝廷以乏马为忧先是河北察访使者曾孝宽言庆历中尝诏河北民戸以物力养马备非时官买乞𠫵考申行之于是始行戸马法元丰三年春以王拱辰之请诏开封府界京东西河北陜西河东路州县戸各计资产市马坊郭家产及三千𦈏乡村五千𦈏若坊郭乡村通及三千𦈏以上者各养一马增倍者马亦如之至三匹止马以四尺三寸以上齿限八岁以下及十五岁则更市如初籍于提举司于是诸路皆行戸马法矣先是熙宁中尝令德顺军蕃部养马帝问其利害王安石谓今坊监以五百𦈏得一马若委之熙河蕃部当不至重费蕃部地宜马且以畜牧为生诚为便利已而得驹痹劣亡失者责债蕃部苦之其法寻废至是环庆路经略司复言已檄诸蕃部养马诏阅实及格者一匹支五缣鄜延秦凤泾原路凖此养马之令复行于蕃部矣五年诏开封府界诸县保甲愿养马者聼仍以陜西所市马选给之而戸马更为保马六年曾布等承诏上其条约凡五路义勇保甲愿养马者戸一疋物力高愿养二疋者听皆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予其直令自市母或强予府界无过三千匹五路无𬨨五千匹袭逐盗贼之外乘越三百里者皆有禁在府界者免输粮草二百五十束加给以钱布在五路者岁免折变缘纳钱三等以上十戸为一保四等以下十戸为一社以待病毙补偿者保戸马毙马戸独偿之社戸马毙社戸半偿之岁一阅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条先从府界颁马五路委监司经略司州县更度之于是保甲养马行于诸路矣先是文彦博吴充言三代有丘乘出马有国马国马宜不可阙且今法欲令马死补偿恐非民愿而王安石以为令下之初京畿百姓多自以为便愿投牒者已千五百戸决非有所驱迫力请行之时河东骑军有马万一千馀匹岁番戍边率十年而一周议者以为费廪食而多亡失乃行五路义勇保甲养马法继而兵部言河东正军马九千五百匹请权罢官给以义勇保甲马五千补其阙合万匹为额俟正军不及五千始行给配事下中书枢密院以为车骑国之大计不当专以一时省费轻议废置且官养一马岁为钱二十七千民养一马才免折变缘纳钱六千五百计折米而输其直为钱十四千四百馀皆出于民决非所愿若刍秣失节或不善调习缓急无以应用况减马军五千匹即异时当减军正数九千九百人又减分数马三千九百四十匹边防事宜何所取备若存官军马如故渐令民间从便牧养不必以五千匹为限于理为可而中书谓官养一马以中书率之为钱二十三千募民养牧可省杂费八万馀𦈏且使入中刍粟之家无以邀厚利计前二年官马死倍于保甲马而保甲有马可以习战御盗公私两利上从枢密院议河东骑军得不减耗而民马不至甚病六年提举河东路保甲王崇极言请令本路保甲十分取二以教骑战毎官给二十五千令市一马限以五年当得马六千九百十有八匹为𦈏钱十七万二千九百有五十诏以京东盐息钱给之令崇极月上所买数于是保甲皆兼市马矣七年京东提刑霍翔请募民养马蠲其赋役乃诏京东西路保甲免教阅毎一都保养马五十匹匹给十千限以京东十年京西十五年而数足置提举保马官京西吕公雅京东霍翔并领其事而罢乡村先以物力养马之令尚养戸马者免保马凡养马免大小保长税租支移毎岁春夫催税甲头盗贼备赏保丁巡宿凡七事先是西方用兵颇调戸马以给战骑借者给还死则偿直是年遂诏河东鄜延环庆路各发戸马二千以给正兵河东就给本路鄜延益以永兴军等路及京西坊郭马环庆益以秦凤等路及开封府界马戸马既配兵后遂不复补于是京东西戸马更为保马矣公雅又令毎都岁市二十匹初限十五年乃促为二年半京西地不产马民又贫乏甚苦之八年京东西既更为保马诸路养马指挥亦罢其后给地牧马则亦本于戸马之意云九年提举开封府界蔡确言比赋保甲以国马免所输草赐之钱布民以畜马省于输稿虽不给钱布而愿为官养马者甚众请增马数岁止免输稿一百五十束诏毋过五千匹于是京畿罢给钱布而增马数矣哲宗嗣位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马为急乃诏曰京东西保马期限极宽有司不务循守遂致烦扰先帝已尝手诏诘责今犹未能遵守其两路市马年限并加元诏寻又诏以两路保马分配诸军馀数付太仆寺不堪支配者斥还民戸而责官直翔公雅皆以罪去而保马遂罢既罢保马于是议兴废监以复旧制诏库部郎中郭茂恂视陜西河东所当置监寻又下河北陜西转运提点刑狱司按行河渭并晋之间牧田以闻时已罢保甲教骑兵而还戸马于民于是右司谏王岩叟言兵之所恃在马而能蕃息之者牧监也昔废监之初识者皆知十年之后天下当乏马已而不待十年其弊已见此甚非国之利也乞收还戸马三万复置监如故监牧事委之转运官而不专置使今郓州之东平北京之大名元城卫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阳洺州之广平监以及瀛定之间棚基草地疆画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犹在稍加招集则指顾之间措置可定而人免纳钱之害国收牧马之利岂非计之得哉又况废监以来牧地之赋民者为害多端若复置监牧而收地入官则百姓戴恩如释重负矣自是洛阳单镇原武淇水东平安阳等监皆复初熙宁中并天驷四监为二而左右天厩坊亦罢至是复左右天厩坊绍圣初用事者更以其意为废置而时议复变太仆寺言府界牧田占佃之外尚存三千馀顷议复畿内孳生十监后二年而给地牧马之政行矣先是知任县韩筠等建议凡授民牧田一顷为官牧一马而蠲其租县籍其高下老壮毛色岁一阅亡失者责偿已佃牧田者依上养马知邢州张赴上其说且谓授田一顷为官牧一马较陜西沿边弓箭手既养马又戍边者为优枢密院是其请且言熙宁中罢诸监以赋民岁收𦈏钱至百馀万元祐初未尝讲明利害惟务罢元丰熙宁之政夺已佃之田而复旧监桑枣井庐多所毁伐监牧官吏为费不赀牧卒扰民棚井抑配为害非一左右厢今岁籍马万三千有竒堪配军者无几惟沙苑六千匹愈于他监今赴等所陈受田养马既蠲其租不责以孳息而不愿者无所抑勒又限以尺寸则缓急皆可用之马矣殿中侍御史陈次升言给地牧马其初始于邢州守令之请未尝下监司详度诸路各有利害既不可知民居与田相远者难就耕牧一顷之地所直不多而亡失责偿为钱四五十千必非人情所愿言竟不行四年遂废淇水单镇安阳洛阳原武监罢提点所及左右厢惟存东平沙苑二监同知枢密院曾布自叙其事曰元祐中复置监牧两厢所养马止万三千匹而不堪者𬨨半今既以租钱置蕃落十指挥于陜西养马三千五百又人戸愿养者亦数千而所存两监各可牧万马马数多于旧监而所省官吏之费非一近世良法未之能及时三省皆称善其后沙苑复隶陜西买马监牧司而东平监仍废大观元年尚书省言元祐置监马不蕃息而费用不赀今沙苑最号多马然占牧田九千馀顷刍粟官曹岁费𦈏钱四十馀万而牧马止及六千自元符元年至二年亡失者三千九百且素不调习不中于用以九千顷之田四十万𦈏之费养马而不适于用又亡失如此利害灼然可见今以九千顷之田计其硗瘠三分去一犹得良田六千顷以直计之顷为钱五百馀𦈏以一顷募一马则人得地利马得所养可以绍述先帝隐兵于农之意请下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及同州详度以闻俟见实利则六路新边闲田当以次推行时熙河路兰湟牧马司又请兼募愿养牝马者每收三驹以其二归官一充赏诏行之四年复罢京东西路给地牧马复东平监政和二年诏诸路复行给地牧马复罢东平监宣和二年诏罢政和二年以来给地牧马条令收见马以给军应牧田及置监处并如旧制又复东平监给地牧马始于绍圣至政和时蔡京秉政行之益力京罢而复废六年又诏立赏格应牧马通一路及三千匹州通县及一千县及三百其提点刑狱守令各迁一官倍者更减磨勘年于是诸路应募牧马者为戸八万七千六百有竒为马二万三千五百既推赏如上诏而兵部长贰亦以兼总八路马政迁官然北方有事而马政亦急矣靖康元年左丞李纲言祖宗以来择陜西河东河北美水草高凉之地置监凡三十六所比年废罢殆尽民间杂养以充役官吏便文以塞责而马无复善者今诸军阙马者太半宜复旧制权时之宜括天下马量给其直不旬日间则数万之马犹可具也然时已不能尽行其说矣前史言牧政者唯宋为详其出牧上槽刍秣棚井息耗多与今同以世近也语在兵志故不论独戸马保马馀地牧马犹为后世害故备著焉欲令议马政者知其所以利害之实也盖自熙丰变法以至崇宣小人在位亟复亟变迄无善政而宋随以亡渡江以后颇置监牧而江南多水田其后三衙遇暑月放牧于苏秀大为民患郢鄂之间亦置监牧然皆不可用而战马悉仰川秦广三边焉宋初收市马西人驱马至边总数十百为一劵一马预给钱千官给刍粟续食至京师有司售之分隶诸监曰劵马边州置场市蕃汉马团纲遣殿侍部送赴阙或就配军曰省马陜西广锐劲勇等军相与为社每市马官给直外社众复裒金益之曰马社军兴籍民马而市之以给军曰括买宋初市马唯河东陜西川峡三路招马唯吐蕃囘纥党项藏牙族白马鼻家保家名市族诸蕃至雍熙端拱间河东则麟府丰岚州岢岚火山军唐龙镇浊轮砦陜西则秦渭泾原仪延环庆阶州镇戎保安军制胜关浩亹府河西则灵绥银夏州川峡则益文黎雅成茂䕫州永康军京东则登州自赵徳明据有河南其收市唯麟府泾原仪渭秦阶环州岢岚火山保安保徳军其后置场则又止环庆延渭原秦阶文州镇戎军而已大氐宋初市马岁仅得五千馀匹天圣中蕃部省马至三万四千九百馀匹嘉祐以前原渭徳顺凡三岁市马至万七千一百匹秦州劵马岁置万五千匹元丰四年诏专以雅州名山茶为易马用自是蕃马至者稍众崇宁四年诏曰神宗皇帝厉精庶政经营熙河路茶马司以致国马法制大备其后监司欲侵夺其利以助籴买故茶利不专而马不敷额近虽更立条约令茶马司总运茶博马之职犹虑有司苟于目前近利不顾悠久深害三省其谨守已行毋辄变乱元丰成法自是提举茶事兼买马其职任始一凡宋之市马分而为二其一曰战马生于西陲良健可备行阵宕昌峯贴峡文州所产是也其二曰羁縻马产西南诸蛮短小不及格黎叙等五州所产是也绍兴三年即邕州置司提举市于罗殿自杞大理诸蛮然自杞诸蕃本自无马盖又市之南诏南诏今大理国也大理地连西戎故多马虽互市于广南其实犹西马也宋自熙宁未变法以前其苑马之政亦未称善盖世之害马者有三曰选吏曰繁法曰易地吏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一也法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二也地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三也大费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其后周孝王封犬丘非子曰柏翳其后世亦为朕息马也古有豢龙氏周官服不氏掌养猛兽而教扰之掌畜掌养鸟而阜蕃教扰之马非异兽必有能驯之者非世官不可也羌童氐人项髻徒跣随水草畜牧马与人意相喻非有书生文学法度理也法数变马与人皆不自适何以能遂其生况置之硗狭无所𣪠畜或禾稼稻秔之田沟塍封限游腾莫逞非所以适其走圹之性也昔元魏起代北故马为特盛虽唐马未必能及也故曰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此马之真性也元起于北遂以弓马之利混一天下沙漠万里牧养蕃息太仆之马殆不可以数计其牧人曰哈赤哈刺赤有千戸百戸父子相承任事自夏及冬随地之宜行逐水草醖都之马在朝为卿大夫者亲秣饲之车驾行幸上都太仆卿以下皆从先驱马出建徳门外取其肥可挏乳者以行车驾还京师太仆卿先期遣使徴马五十醖都来京师醖都者承乳车之名也皇朝洪武六年置太仆寺于滁州七年设群牧监十三年增置滁阳仪真香泉六合天长五牧监滁阳群二十有二仪真六合群各七香泉群八天长群四二十三年定为十四牧监九十八群二十八年废牧监始令民间孳牧三十年置北平及辽东山西陜西甘肃等处行太仆寺是年太祖以宁辽诸王各据沿边草场收放乃图西北沿边自东胜以西至宁夏河西察罕脑儿东胜以东至大同宣府又东南至大宁又东至辽东又东至鸭绿江又北不啻数千里而南至各卫分守地又自雁门关外西抵黄河渡河至察罕脑儿又东至紫荆关又东至居庸关及古北口北又东至山海关外凡军民屯种田地不得牧放孳畜其荒闲平地及山场腹内诸王驸马及极边军民听其牧放樵采近边所封之王不得占为已场而妨军民腹内诸王驸马听其东西往来自在营驻因而练习防边敌有占为已草场山场者谕之上又以朵甘乌思藏长河西一带西蕃自昔以马入中国易茶迩因私茶出境马之入互市者少于是彼马日贵中国之茶日贱命秦蜀二王发都司官军于松潘碉门黎雅河州临洮及入西蕃关口巡禁私茶之出境者入遣驸马都尉谢达往谕蜀王曰秦蜀之茶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思藏五千馀里皆用之彼地之人不可一日无茶迩因边吏讥察不严以致私贩出境为蕃人所贱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则重者茶是也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博矣前代非以此专利盖制外域之道当贱其所有而贵其所无耳国家榷茶本资易马以备国用今惟易财物使蕃夷坐收其利而马入中国者少岂所以制外域哉又命曹国公李景隆赍金牌勘合直抵诸蕃令其酋领受牌为符以绝奸欺敕兵部谕川陜守边卫所巡禁私茶出境仍遣僧官著藏卜等往西番申谕之时晋王成祖统军行边出开平数百里上闻之遣人以敕往谕之云自辽东至于甘肃东西六千馀里可战之马仅得十万京师河南山东三处马虽有之若遇赴战猝难收集苟事势警急北平口外马悉数不过二万若遇十万之骑虽古名将亦难于野战我马数如是纵有步军但可夹马以助声势若欲追北擒宼则不能矣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往来屯驻远斥堠谨烽燧设信炮猝有紧急一时可知边人上马动计万兵势全备若欲折冲鏖战其孰可当方今马少全仰步军必常附城倘有不测则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吾用兵一世而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敌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今尔等又入广塞提兵远行设若遇敌岂免凶祸自古及今北敌为中国患久矣历代守边之要未尝不以先谋为急故朕于北鄙之虑尤加慎密尔能听朕之训明于事势虽不能胜彼亦不能为我边患矣太祖既驱元主还幕北已无复穷追之意而残元遗孽不能无犯境诸王往往轻出塞上在兵间久深患马少遂戒谕云云故尤留意西蕃茶马定金牌之制令重臣招谕盖敌之胜兵在马中国非多马亦不能抟敌唯自守则步卒可用且驱之出境而已实帝王御敌上策也永乐元年改北平行太仆寺为北京行太仆寺四年应天太平镇江扬州庐州凤阳州县各增设判官主簿一员专理马政设陜西甘肃二苑马寺又设北京辽东二苑马寺五年增设北京苑马寺监六年増设甘肃苑马寺监
  赞曰易称干为马其于繇辞言马不一马之用大矣余从太史问皇朝马事自洪武以来略知其本始作马政志
  马政职官
  周礼太仆下大夫二人汉百官表太仆秦官掌舆马其属有六厩及龙马闲驹槖泉𫘦𬳿承华诸监边郡六牧师苑皆属之后汉志太仆掌车马天子出奉驾上卤簿用大驾则执驭其属有考工车府未央厩而汉故时六厩省为一厩后置左骏令别主乘舆御马故牧师苑分在河西六郡者皆省唯汉阳有流马苑以羽林郎监领永初初越巂置长利高望始昌三苑益州置万岁苑犍为置汉平苑晋太仆或置或省宋齐惟郊祀权置太仆执辔事已即罢梁置太仆卿与太府少府为夏卿太仆汉为中二千石梁列为十二卿至后魏第二品最高品矣后与九卿并第三品大氐以后品皆第三时南北二朝南朝有废置北朝无废置隋焬帝省太仆骅骝署入殿殿内省尚乘局汉以来太仆置官本末今述其略其详具诸史唐六典载太仆卿之职掌邦国厩牧车舆之政令总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及诸监牧之官属少卿为之贰凡国有大礼大驾行幸则供其五辂属车之属凡监牧所通羊马籍帐则受而会之以上于尚书驾部以议其官吏之考课凡四仲之月祭马祖马步先牧马社六典定于开元中其书访周官叙太仆之职为详别有尚乘局亦具六典及百官志宋初有飞龙厩天厩坊骐骥院后置群牧司厩牧之政皆出于群牧而太仆但掌天子五辂属车后妃王公车辂元丰改官制群牧之职并归太仆元祐初令内外马军专隶太仆直达枢密院不由尚书省崇宁初诏太仆寺不治外事如旧制渡江后省寺入兵部其详具宋史元太仆寺掌阿塔思马又有尚牧监尚乘寺具元史余观汉表志及唐六典太仆不徒奉乘舆自天子之六闲外至诸苑皆隶之武帝别置奉车驸马都尉始分乘舆之事唐因隋尚乘局内厩别设官本朝太仆寺统群牧监后废监令民养马而太仆专领之内厩自有御马监惟或乏马于太仆取之而卤簿仪仗陈设大驾驾部与环卫司也皆不复关于太仆南京太仆寺故留京若行太仆寺苑马寺亦并建无所统一辽东山西陜西有行太仆辽东陜西又有苑马甘肃有行太仆而旧亦有苑马苑马之设辽东则有永宁监清河苑深河苑陜西长乐监则有开盛安定广宁苑灵武监清平万安苑皆前代善水草之地边于北狄苑马之设最盛唯不领于太仆与古异今具洪武以来官制职分于后
  马政祀祠
  周礼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马祖天驷也房为龙马又周礼夏禁原蚕天文辰为马精龙与马同气古之圣人非通天地万物之理其孰能与于此是以制祭祀而国家受福百物皆昌也祭以刚日用少牢皆于大泽具隋志及唐开元仪祝皆曰天子遣某官某昭告云余观秦赵史记自益为朕虞佐舜调驯鸟兽其后费昌仲衍世为御有功列为诸侯而造父幸于周穆王得骥温骊骅骝𫘧耳之驷献之穆王穆王使造父御西巡见西王母乐之忘归而徐偃王反造父御穆王日驰千里以归造父由此封于赵城其后奄父为宣王御而非子以善养马孝王封之犬丘岂以柏翳为虞而子孙世世善御能息马哉上古圣贤皆神灵通于万物不可以后世测度也穆王造父之事奇矣夫社祀以勾龙稷祀以弃若造父非子岂今所谓先牧耶太仆秦官主奉车又掌马事意秦制盖有所本抑周礼轶而不备不然何前世御者皆能善马也太仆职兼奉车与马其出于古非秦官明矣洪武六年太祖幸滁学士宋濂从太仆寺卿唐元亨请置庙祠于滁永乐间北京太仆寺在通州故建祠如滁其神曰先牧曰马祖曰马社曰马步曰司马凡五神位毎岁春秋天子遣太仆少卿主其祭而天下凡养马处处皆有祠遂为通祠弘治二年学士王鏊为建庙记其文曰国家大祀郊祭外则社稷社祭土稷祭榖皆民所恃以生国之大事在戎戎政之大在马马之生养蕃息在人而亦有人力所不及则马神祀固宜居社稷之次天文房为天驷辰为马诗云既伯既祷周礼春祭马祖夏先牧秋马社冬马步皇明建都古冀马之所生而通州为地高寒平远泉甘草丰弥望千里世传太宗靖难与南军战于此若有相焉者因诏作马神庙于其地在今通州之北地曰坝上乡曰安德旁为御马苑凡二十所春秋二仲则太仆少卿往主祀事其辞曰皇帝命某官某致祭往必陛辞返必廷复其严如是历岁滋久梁桷坼陊藩级䠞圮沮洳秽翳人畜不禁行礼至结茅以䕃已乃撤去风露横侵星月仰见心虔迹䙝相顾惋叹而皆重于改作弘治八年太仆卿臣礼始具以闻且乞立石题名以示永久诏可以属役于通州等二十五州县财因岁登力因农隙始九年之三月十年二月告成涌殿穹堂长廊邃庑斋庐庖湢完旧增新周垣外缭重门中闶启闭以时过者祗肃是役也始前太仆卿臣礼臣钺成之者今太仆卿臣琮而少卿臣质臣珩臣缨实相之寺丞臣珪县丞臣铎实敦其事御马监太监臣春等实佽其费于是翰林侍读学士臣鏊再拜稽首书其事于碑古者王畿千里出车万乘国初赋地于民而牧之国与民盖两利焉及今百有馀年其地固犹在乎然则取之于民则为扰牧之于民则又扰是何哉方今圣人在位百度具举而尤垂意马政琮等既协力以崇神祠则在人者其将次第而修复乎铭曰兟兟国马于甸之野涣焉如云骈焉如雨有庙言言在潞之阳始谁作之自我文皇敢有不虔天驷煌煌瞻彼云汉造父王良有崇有圮其自人始神斯降祥人维致喜昔在卫文亦有鲁僖心维塞渊思亦无期功以才兴亦以惰毁琢石镵词爰告无止世宗虔事上玄嘉靖中四时遣祭皆以卿行今上自如常祀马神祠在通州北四十里安德乡郑村坝今太仆寺中亦有马神祠寺官到任及朔望如土地祠致拜而已无祭礼祭则于通州坝上坝上诸房养马御马监掌之以挏乳天子之玉食资焉
  余既述祠祀如前后问知皇朝故事者谓洪武二年筑坛于后湖先是诏礼官考定其仪曰周官以四时分祭马祖先牧马社马步先牧始养马者其人未闻马社始乘马者世本曰相士作乘马马步神之灾害马者也隋因周制祭以四仲月唐宋不改今定春秋二仲月甲戌庚日于是遣官行礼为坛四坛用羊一豕一币一其色白笾豆各四簠簋登象尊壶尊各一乐用时乐献官斋戒公服行三献礼祝曰维神始于天地之物而马生于世牧养蕃息驭而乘之闲厩得所历代兴邦戡定祸乱咸赖戎马民人是安朕自起义以来多资于马摧坚破敌大有功焉稽古按仪载崇明享爰伸报本以昭神功永乐十三年行太仆卿杨砥请立马神祠于莲花池上命翰林院考古今仪式翰林院言古者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之神国朝南京止祭司马之神于是设马祖及司马五神位毎位用羊豕帛各一仪制准南京洪武本祭四神而永乐儒臣乃谓南京止祭司马之神不应失考如是疑后湖盖始议至滁阳而复改尚未有考也天顺五年天子复于坝上马房命别自建祠而以元旦冬至及圣节遣内侍主其祭光禄寺具品物不领于祠官
  马政蠲贷
  昔先王之制法一禀于律其意盖使人毫厘不可犯而法之所不能行亦时有纵舍故君子以赦过宥罪如天地之解使法一定而不易则人将无所措手足其势必至于法不胜法不胜而法穷故圣人通之以赦至于取民亦然今日使民有常供之赋而必其一无所逋亦无有也亦姑以为之法而其终求于天下常有不尽之意使人无已往之顾则累轻而可勉为后图此王者之道也国家责财赋于东南先皇帝在位十年间时有赦百姓安生乐业而积逋亦少自后迄三十馀年不赦而积逋反多使积逋多而不赦虽戸诛之不能尽也天子新即位诏书蠲逋已责天下鼓舞若更生而奉行者犹加诛求钩校愈密生民不能无𡙇望而积逋终不能以有得是何不为之名以予民乎祖宗令民戸养马其初为法至严也岂不欲其马之善而度不能以尽如其法毎下诏书必加蠲贷岂非势之不得不然然亦有以见天子仁爱之意终不以马而病民余故为采历年蠲令悉著之
  马政库藏kao
  太仆寺掌马政而库藏特为寺之大务故有易银变马草场馀地之租凡贿之入皆以马也马不足则令市之民常以地之宜与年之丰凶而权之而货贿之出入其计于司马如劳军缮城府营之制造咸取给于寺而大司农乏亦时时假诸寺若御马监边屯马不足来告寺辄予之或予马或予贿贿与马一也故寺之积特饶焉而其出亦倍夫苑马之政不举则边马不足太仆不领内厩则内马无限节故余于秦汉官制毎有感焉汉母将隆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与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藏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太仆寺颛颛为国马其入又非大农比若为他给及贷用非挈缾之守矣系于军国之大计故特书焉
  余考祖宗时不置司库盖时寺颛主马而积金少也弘治初始置官吏岂非金溢于前耶金日羡而马日嬴矣议者又言徴金便如是不已几无马矣夫谓积金以市百万之骑可立致则内藏之金犹外厩之马也是不然往者尝捐金以购马当时犹谓扰民而不可行一旦仓卒括民间马可得耶如仓庾无积榖而黄金珠玉饥不可食也冀北之马称天下今民岁俵马往往市之他郡所谓外厩者果安在哉而边兵之求索无厌涓涓之流不足以盈尾闾之泄是不可不为之长虑也








  震川别集卷四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震川集>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五
  明 归有光 撰
  宋史论赞
  章献刘皇后
  论曰章献因鍜银之携起播鼗之贱以才技承恩宠至干大政非女后之美然不以权假近习号令严明不出宫闱而威加天下至能保䕶仁宗母子无私毫间隙又诏群臣讲读设帏西庑掷程琳之图于地听夷简之言而悟有足称者夫李宸妃之事微夷简母子之际几不能释哉
  郭皇后
  论曰以仁祖之贤而阎吕得肆其奸瑶华之不终深可惜也原其故由宠爱张美人而后之立非帝意固有以启之耶杨尚之争斯其末流之弊耳
  慈圣曹皇后
  论曰神宗以太后之命不能胜安石之说其志亦可悲哉夫取后必以名家光宪出自武惠其才杰固宜如是女子恶以才见若后者无厌其才也古者授管脱珥之风夫岂独具冠帔佐御馔而已
  宣仁高皇后
  论曰曹高二后身亲仁祖宽博之政且濡韩范富欧之风妇姑所见略同矣夫明哲昭于闺阃而偏徇暗于朝廷固有以也当元丰之末天下已极敝非得聪明不惑之主持纲纪于上率群臣于下弗克有济宣仁徒以一女子力挽天下之势抱十岁童衣黄袍衔天宪太后出而法存退而法亡虽元祐初政若时雨吾知其不终也
  钦圣向皇后
  论曰钦圣临政不久定䇿之外无可见者然其言论风旨固宣仁之遗也宋兴以来女后之贤少闻自高曹向孟皆当变故之日而行始出于闺闼夫月则明矣其如日之晦何
  昭慈孟皇后
  论曰隆祐瑶华再贬洪州播越中间颠沛亦云多矣宣仁惜其福薄谅其然乎方张邦昌苖傅逆乱之会后孑然一妇人耳奸贼党与左右侧目卒能迎康王而授之玺引世忠以复辟古所谓疢疾生智慧者与既而垂衣被练怡然行宫之养与夫缢钩牵衣者竟何如哉
  韦太后
  论曰高宗之至情备见韦太后传然能修问膳之礼而乏枕戈之志非天子之孝也靖康之祸六宫陷没者多矣其戮辱之状史不详著至予观乔韦恸哭沙漠中每掩卷为之流涕以为世主不可以不观也
  杨皇后
  论曰弥远抵巇以窥宫闱可畏也哉济邸亦非令器也不以其时龙潜晦迹以视君膳乃感慨发愤书几作字竟何益乎彼能碎乞巧之器而美人之进何不能拒也盖亦其自取云
  皇后总论
  论曰世称宋朝家法过汉唐予读其书信哉章献之妒而不薄于仁祖不间于杨妃英孝自藩邸入而恩如已子高宗起再废之后而奉之身亲视膳疾不觧衣雍雍乎诚三代以还未之有也然犹时有在床之祸杨尚宠而阎吕乘其间刘媫妤进而郝蔡逞其凶弥远济邸之祸表里于杨后呜呼可不战战兢兢哉
  魏悼王
  论曰太宗以咒诅不足以服天下而更甚以西池之变此谁为之左验哉抑何其辞烦而意晦也于是势利之顾虑去而兄弟之情见矣史称廷美之祸始自赵普徳昭忤旨自刎皆非实录方禹锡告变普尚滞河阳而禹锡普邸人也仓卒来朝特窥其意而赞之耳徳昭宽厚长者喜怒不形于色匹夫自弃其身亦必有所感愤一言忤君父何以死哉此必国史讳其故而不传也
  楚荣宪王
  论曰以徽宗之昧而不究蔡邸之狱繇蔡王尚幼而江公望之理明也危哉大利所在嫌隙乘之孝宗时庄文太子薨魏王恺当立帝以恭王类已竟立之恺出判宁国登车顾虞允文曰更望相公保全予三复其事而悲之
  赵子崧
  论曰汴京失守宋已易姓康王名号未正子崧虽鼔义而起可也檄文不逊何罪哉方中兴之时宜与天下更始释旧事广众谋而高宗首沮信王之功复抵子崧之罪抑何谬也
  不𢙯
  论曰不𢙯起进士出抚民社能裒上益下所至皆有惠政古循吏之用心也至其立朝好言天下事不惮忌讳真宗英也世称楚王元俨为天下所崇惮彼其广颡丰颐徒有其威容耳
  诸王总论
  论曰宋诸王咸以文雅自饬工笔札喜诗书不专溺于裘马声色之间盖其风流自上被之也翠羽珊瑚之戒假山之对臣主好尚如此而又睦亲有院大宗正有家法袒免以上贤者以名闻其疏属亦得以进士起家彬彬乎盛矣哉虽非三代经制之义而近古以来未之有也
  公主
  论曰自釐降之典废而肃雍之风泯宋兴沿习降等之制倒行坐立之礼太宗之命鲁国独私于柴禹锡耳至神祖始下诏劝使率循妇道徽宗定盥馈之礼其意美矣然乘势骄恣其处位固然盖文至而实不行也予采宋史得其尤贤者三人其他如叩城夜诉玉管希恩又何足数哉靖康之祸帝姫之北迁者盖二十人
  范质王溥魏仁浦
  论曰范质早为桑维翰所器至令周祖雪夜觧衣明于机务有宰相之材宋兴稍稍建白缘饰固陋盖有助焉王溥觧河中之疑赞泽潞之䇿汲引人材惟恐不及魏仁浦以黄缣之激起为小吏而能口说手疏筭无遗䇿其才技皆见于周太祖之世然质以文学自媚于禅代之间而仁浦倒印激怒何其危哉所谓江湖之人习风涛而不惴者奈何其责以死也
  石守信
  论曰自唐末至于五季方镇之祸纠连盘固毎一动揺环顾而起擅易军帅至移于阙庭天下以为不可除之痼疾矣然小人好乱之心亦必无所顾忌而然太祖神武盖世素为守信之徒所翊戴龙潜之时固已俛首帖耳而为之用及名号已定黜拜繇已因而取之其势易也盖宋之方镇有五季因袭之弊而无五季难去之患英雄成事非有竒䇿能抚其机而不失之耳
  侯益赵赞
  论曰二人皆有将帅之才方其陷身契丹徘徊蜀汉㡬失所措所谓智勇遇穷而困也悲夫及其归命汉祖功名显著世犹以降辱罪之独不思人材之在天下亦难得也哉
  王全斌
  论曰赏罚之道由好恶生盖诚心出于自然也全斌黩货恣暴太祖责之是矣乃曰非以为戮江左未平而姑为之立法耳则是太祖无罪全斌之心而有取江左之志设使江左已平则成都十万众之鱼肉不足悯也孟轲之恶言利有以哉
  赵普
  论曰赵普佐宋收藩镇之权觧苛暴之令立三百年忠厚之基号为元臣列于大烝斯无忝矣然古所谓大臣者富贵不能入其心故能立乎庙廊天下被其化若普者郁悒河阳遂至呜咽出涕太宗亦自以为哀怜其旧而收之君臣之间两无所惮虽北征之疏再上而徒以长文过之辞而跪拾补缀之风吾知其不能行于太宗之世矣
  卢多逊
  论曰予读多逊狱牍言赵白交通事云愿宫车晏驾其组织疏谬尤为可笑多逊挟邪之迹不甚可见而赵普亦未有以胜之二人者徒以势利相倾邪正之实予未知所定也
  张齐贤
  论曰齐贤慷慨任事论边防则以治内为先施于政则以爱民为本予观其献䇿天子以手抟饭真磊落不拘人也晩有薛宼之累其略于简细固亦宜然然异夫龌龊保位者矣





  震川别集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六
  明 归有光 撰
  纪行
  己未会试杂记
  腊月二十四日风日暄和行丹阳道中余垂老有此远役意中忽忽不乐欲慕古人之高致而不可得有欲言者而口不能道忽思马季长客凉州关西饥乱因叹息曰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所以然者生贵于天下也今以世俗咫尺之羞灭无赀之躯非老庄所谓也遂往应邓隲之命嗟夫此予今日之意也因讽其言感慨者久之
  常熟瞿谕徳景淳为博士弟子时予常识之白下及登第两为礼闱同考在内帘对诸学士未尝不极口推奖一日过访道及平生以予不第诸公尝以为恨为吾江南未了之事因言为考官亦有难者盖内中有一榜外间亦有一榜必内榜与外榜合始无悔恨方在内时惓惓未尝不在公也又为予同年义兴杨准道予少时之梦予少梦吴文定公授以文字一卷予岁贡乡举皆与之同故瞿毎对人言之实以文定公见待云
  诸考官命下之日相约必欲得予及在内帘共往白两主考常熟严学士讷因言天下久屈此人虽丈字不入格亦须置之第一人必无异议金坛曹编修大章尤踊跃至与诸内翰决赌以为摸索可得然尽阅落卷中无有也掲晓后曹使人来具道如此而人有后来言予卷为乡人所忌不送誊录所盖外帘同官言之然此乃命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予自石佛闸与铅山费楙文步行至济州城外遇泉州举子数人共憩市肆中数人者问知予姓名皆悚然环揖言吾等少诵公文以为异世人不意今日得见往往相目私语比在京吾乡有托泉州举子之语以相诋不知予已在济州先识之设果有言亦不当传道之而乃假托其语其谬如此所谓外帘官者亦对人毁予予时方出国门亟书数语寄其同官徐学谟盖一时有不能平亦予之褊也
  己未礼闱易题节六四爻象予讲安字之意大略云使圣人之制礼不出乎其心而欲驱率天下以从我则必龃龉而不合天下之由礼不出乎其心而欲勉强以从圣人则必劳苦而不堪龃龉不合劳苦不堪秦汉间语眉山苏氏文多有之今某人摘此八字极加丑诋以数万言中用此八字为罪诟亦太苛矣前浙省元姜良翰久不第高时为给事中每论其文切齿姜后亦登第予老矣能望姜君乎惜乎某之以高时自处也嘉定金乔送予出国门偶道此乔自徐祠部所来祠部与予旧相知因书寄之然勿与他人道也先是丁未予试卷中庸天地位万物育讲语用山川鬼神莫不乂安鸟兽鱼鳖莫不咸若房考大札批一粗字有轻薄子每诵以为嬉笑事亦类此盖今举子剽窃坊间熟烂之语而五经二十一史不知为何物矣岂非屈子所谓邑犬群吠吠所怪也欤今次将北上梦多竒者当别记之二月得儿子家书言梦予获隽易题乃离卦乃化成天下而里人梦见龙起宅中发屋㧞木时易题果出离卦颇以为异对坐中言之传至瞿侍读亦为予喜
  又张宪臣梦余在殿陛间走度一木跨其肩上谓予名必在张前榜出张中礼卷第二而予不得有不尽验者家人任慎少随余每梦辄应今岁随在京数有竒梦类非其能自为者然亦不验独余二十六夜梦报中会元谓今年二十九揭晓何得先三日有报其人云预报会元耳梦中因念甲午岁有人来报乡举第二此预报之证也颇自疑之
  又梦在大内严学士送予下阶予辞以公为吾座主不宜降屈乃与瞿侍读相携而出初得此梦以严为座主必中而又不验岂瞿后主考乃得举也然予无望此矣又二十七日梦一卷书乃为狗所吞人言书为狗吞乃狗儿年非羊儿年也
  李元礼郭有道生此世必在尘埃中无人知贵之者杜子美诗云温温士君子令我怀抱尽灵芝冠众芳安得阙亲近子美此意瞹然甚可爱也人无此安得谓之能亲贤吾苟且与之岂不自贱荀子度已以绳接人则用绁庄周达之入于无疵其亦枉其性矣孔子七十子服之谓之圣人则无一人之服之者可以为贤乎孔子则自言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孔子之言乃所谓知性命之理者也
  予每北上常翛然独往来一与人同未免屈意以徇之殊非其性杜子美诗眼前无俗物多病也身轻子美真可语也昨自瓜州渡江四顾无人独览江山之胜殊为快适过浒墅风雨萧飒如高秋西山屏列远近掩映凭䦨眺望亦是竒游山不必陟乃佳也
  四月初五日夜泊浒墅梦魏孺人别居一所予往见之孺人亦来就余所寻复去相见时甚欢以为世间未有之事约与相迎为夫妇如故孺人意亦允谐方踌躇间岸上鼓咚咚梦觉矣自孺人殁㡬及三纪未尝梦俗以为泪着殓时衣不梦也今始一梦惨然甚感王孺人亦无梦壬子冬北上雪夜宿句曲道中梦孺人来二君徳容常在吾目中今自数千里还去家益近怆然有隔世之悲
  初六日发浒墅自丹阳无一日不遇风是日冒风雨仅至娄门宿跨塘桥下中夜风雨势益恶予惺然不寐念此行得失有命略无芥蒂于心独以三四千里至此又阻风雨不得亟见老亲思昔丙辰南还见吾祖云不第不足言汝还慰吾怀矣今吾祖长逝还更不可见更不得闻此语悲痛胡可言也明日过沙河风雨微止将到家矣命童子索笔砚聨事记之人之毁誉不足为之有馀不足顾独以庙堂诸公誉之爱之者无所用其力而乡里知识毁之嫉之者必中其计信乎予之穷也梦兆本不足道具存一时之事故并书焉嘉靖三十八年四月书时过陆市
  壬戌纪行
  廿四日行夜泊平乐明日午至阊门廿七日行二子还衣至新安明日晨至无锡是日至白家桥雨晩穿城宿毗陵驿下廿九日夜泊丹阳三十日午过丹徒得叶子寅江船与周孺亨待潮因三人步观留侯庙游海会寺还饮舟中夜潮来夺港以出是夕宿于江中元旦登焦山微风渡江得小船即行夜至江都明日与孺亨聨舟行宿孟城初三日宝应湖大风夜至平河桥宿去淮四十里明日雨宿里河明日入淮船船尤小夜卧长淮风浪之声达旦初六日至桃源夜雨初七日雪西北风急仅至崔镇明日过宿迁夜二鼓至直河时独与孺亨两舟行岸上有骑者挟弓矢叱挽人令之下皆踉跄入舟寻见有人聚立颇疑其盗然竟无他初九日至新安自是始有闽广人同行初十日午过吕梁夜宿未至彭城二十里十一日已过洪舟㡬落洪去力挽以出彭城大雪舟停一日十二日自宝应来阴寒雨雪间作是日始见日尤寒刺舟者须眉皆冰黄河凌下船剌剌有声至境山宿明日船犯凌舟几覆观溜口黄河自西来从此出故河冰推排而下常年经此沟中有水汩汩流故云溜今成大河也夜至沽头明日孺亨小恙便欲还强之入闸夜与四明王㸅饮上海曹子见舟中止八里湾南月明雾四塞霜下如雪岸桞皆凝白十五日待冰亭午始过闸以连日寒冰雪乍凝非复壮冰特船人畏怯时止夜将及南阳又止复行近枣林又止闻岸上鸡鸣矣十六日止仲家浅十七日过济宁夜止南旺第一闸与王曹二君饮十八日午至南旺汶水流出冰雪壅河同行船更相挽破冰而前近远老口月出九船顺风张帆⿰皆挂灯如列星迤𨓦行桞树间明日早饭后逼张秋饮王君舟中还待月聊城二鼓行二十日未午至清凉舟聚者三四百明日午始入漳河天微雨止宿渡口月出复行至晓过武城日昳风止郑家口月出行廿三日过故城至老君堂廿四日止新口廿五日大风未至沧州廿六日过兴济行五六里以冰阻先后来者皆聚㡬及千艘半天下之士在此矣始见同县诸友夜饮子敬舟中廿九日早过静海宿独流初一日大风止大王荘饮起仁舟中至刘指挥荘雇肩舆小车庄人皆来叩头与曹子见小饮登舟初二日移舟杨桞青陆行至韩家树渡滹沱河风极冽厉有河冰待久之乃渡道会泉南诸友饭桃花口宿杨村明日行至华黎荘步观神庙前石刻云开泰六年建塔藏舍利于娄河西咸雍四年七月十四日雷火塔毁寿隆二年五月中常有光怪现握得舍利百馀颗统干五年建木塔列题诸僧名后书荣禄大夫监察御史武骑尉张轸下有砖承之回书佛号后题荣禄大夫检校国子监祭酒兼监察御史武骑尉石恕初予跼蹐小舟中少所见独记所止处而已陆行观此石字画楷劲而年号官名皆辽时故记之自石晋以十六州畀契丹此地没于北者五百年予每入北界未尝不叹宋人不能至此也幸生二百年一统全盛之世夫岂易得哉饮武清至灵谷屯宿初四日行过马驹桥申刻至京自兴济冰阻千艘相聚行数里辄相呼撃冰如是数里又行舟止时如鸦将栖且止复飞囘翔不定前此未见也闻白河冰尚腹坚遂皆陆行予自丙申计偕后七试南宫往来程路及此行计七万里矣
  壬戌纪行
  初一日下张家湾皇木蔽川舟阻隘仅得出是夜梦月蚀既余与二人望而拜初三日行初四日过河西务两日风行皆不尽日初五日午竟白河溯漳卫白河出城外经密云合大通榆浑诸河在漷洲东北出通州境东南至香河界又流入于武清凡三百六十里至直沽入海元史言榆浑三河之水合流名曰潞河白河亦名潞河也宿杨桞青明日宿独流初七日过沧洲十馀里宿前阻冰处初八日过砖河日尚蚤止泊头有扁鹊庙扁鹊渤海人莫州有其家宅谢灵运拟邺中诗云忆昔渤海时南皮戏青沚当建安时非清平之运士之有以自乐如此初九日过东光至安陵道逢同县许事士停舟相劳问为同行者闭距不得与言许寻遣人致礼初十日过桑园雨舟止久之雨后歘得顺风舟甚驶风雨寻作未能至徳州十一日泊故城有马都御史祠与许翔甫行县中明日经郑家口风疾寻过夹马营至武城观夫子庙像河浒有二童子来自言学易因与之言易是日风顺挂席行如飞虽有逆湾然亦行一百四十里十三日晡时至临清卫河自辉县苏门山合头历辉县界新乡卫辉府新镇李家道口莘县小塔儿清浊二漳自林县合流经临漳馆陶小塔儿入卫河漳卫合行二百里过临清自辉县东北来一千六百里又千馀里至直沽合白河入海元名御河永乐初会通河淤自淮入黄河至阳武陆挽至卫辉下卫河也南行逆流自静海历兴济沧交河南皮吴桥景徳故城恩武城夏津清河之境静海青兴济沧徳故城武城皆临河十四日入闸晩行至戴家湾十五日日昳过聊城泊李海务明日周家店南水涸不行晡时水至行达河城十七日荆门大风黄沙蔽天舟如雾中行过张秋及戴家庙有龙衣船封水明日食时行龙衣船岁于此过阉挟南货故船常滞浅曾记一岁适巡抚过界水为封锢东平张长史以金币贿阉买水买水所未闻也夜至开河明日南旺水涸至宋尚书祠观鹅河口汶水来处鹅河口即黒马沟也有分水龙王庙汶自此逆流北出五百馀里入于卫南出二百馀里合于沂泗凡八百馀里云北去者逆上至南旺而顺南行者亦逆上至南旺而顺故济宁当南北之半而行者皆相期至此谚云上巴济宁下巴济宁以为过是皆顺流也十九日济州登太白楼陈子敬许翔甫沈诚甫秦起仁王子敬陈敬甫同登济州西望城武县正相直也余曾大父尝为其宰楼下有碑刻永乐十八年正月二十日敕行军司马樊敬往守济宁抚操十万壮士指挥以下除授总兵官亦听调违令斩首行军司马其重如此皆一时之制与国初诸翼元帅会典亦失于记载也廿一日赵村暴风起微雨寻止过新店日正赤如血夜争新闸舟桚雁翅间前行者㡬败止仲家浅漏下二十刻闻闸下喧呼声乃龙衣船至闸启又行至师家庄廿二日逾鲁桥谷亭沙河至胡陵胡陵人以杨枝插水祈雨来时孺亨病欲还余强之行至日昳孺亨舟稍后闻岸上人呼余怆然谓从者周公必返矣遂停与别以其非大疾也盖过胡陵不远余嘱其傔从今夕止可歇彼矣在泊头得信孺亨竟死伤惋殊甚夜余宿此不能寐也廿三日食时至沽头会通河㡬尽矣会通河元所赐名至元初漕道自浙西涉江入淮由黄河逆水至中滦旱跕陆运至淇门入御河其后于堈城之左汶水之阴作斗门遏汶入洸以益泗漕而汶始与洸泗沂合至元二十年自济州新开河始分汾泗诸水西北流至须城之安民山入清济故渎以达于海至元二十六年自安民山之西南开河由寿张西北至东昌又西北至临清而泗汶诸水始达御河也凡历临清清平堂邑博平聊城阳谷寿张东平汶上嘉祥钜野济宁嵫阳宁阳鱼台邹丰沛之境临清聊城东昌郡治济宁皆临河弘治初河决金龙口趋张秋都御史刘大夏修筑遏水南行工成赐名安平镇出闸水势不壮而下流平漫故水虽顺流舟行尤迟至溜口始以两桨行如飞河自汴城北至张家湾东北行溜首江三家楼益阳依逢考县杨青口师家楼新集马磨师家道口冯家集曲里浦赵家圈经徐北门五百馀里河决房村后自冯家集决入溜口不复经萧县入溜口仅二十馀里即合沂泗又七十里至彭城汴至此三百七十里自萧县至冯家集一百八十里也梁进口四十里经新集入渔阳砀山河水散漫四五里至冯家集始伏漕至溜口溜口自冯家集分两股旧时所谓大小溜沟者相去不半里而分为两也登境山起仁子敬诚甫皆至山石陂陀纹理如武康而色不如有大云禅寺依山虽小刹而峻整有至元碑日已昏不可读廿四日日出已过彭城矣舟中与子达言丰沛故事余昔数过泗水亭有班固碑不复存而少尝见其文因为子达诵之皇皇圣汉兆自沛丰干降著符精感赤龙承鬿流裔袭唐末风寸土尺木无俟斯亭建号宣基维以沛公扬威斩邪金精摧伤涉关陵郊撃获秦王鸿门造势斗璧纳忠天期承祚爰爵汉中勒阵东征剟禽三秦灵威神祜鸿沟是乘汉军改歌楚众易心诛项讨羽诸夏以康张陈画䇿萧勃翼终出爵褒贤列土封功炎火之徳弥光以明源清流洁夲盛末荣驭将十八赞述股肱休勲显祚永永无疆国家宁安我君道昇根生叶茂旧号是仍于皇泗亭苗嗣是承天之福祐万年是兴午过吕梁吕梁虽悬涛漰湃然非巨崄也是日立夏日晕者三至下邳尚蚤复行是日风不顺犹行三百里明日锺吾风泊圮岸下复行明日白杨河遇见陈永康雷梦龙舟从饮酒过桃源行三十里而别是日风微故至淮阴泗水出汴县北山沂水出泰山至卞入于泗沂泗合流为清河今黄河并入之郦道元曰淮水北来至下邳淮阴县西泗水北来注之淮泗之会即角城今清口是也黄河不复自涡口入淮独自彭城从清口下故淮自清口北岸黄流而南岸清盖二十一里始混为一色凡历徐州睢宁邳宿迁桃源清河之境八百馀里惟睢宁不临河淮上见日正赤如血望之绝无翳障空苍下堕圜红濛汜间真竒观也向夜风雨大作寻霁明日自清江口移入里河船泊郡城下郴州喻景曾选来候夜风雨鸡鸣雨霁西南风大急在清河欲此风须臾不可得今逢之更为虐也初同行者常有百艘南旺分而为二先行五六十艘出会通河舟皆散是日风阻宝应又以百数夜始行牵䌫如织至瓦淀湖口十九日风犹逆至露筋庙出邵伯湖晩湖无风清漪可爱夜宿驿下明日风始顺食时至江都天阴风益迅遂至瓜州也中渎水首受江于江都县古江都盖临江即此地云淮阴六十里至黄浦口出马湖三四里入内堤行至宝应出湖四十里内堤行至露筋庙出邵伯湖十八里至三百子内行三十里至驿古广陵北出武广湖东陆阳湖而二湖相宜五里水出其间下注樊梁湖旧道东北出至博芝射阳二湖西北出夹耶至山阳永和中陈敏因湖道多风自湖之南北口沿东岸二十里穿渠入北口以避湖风盖其来已久今世独知陈平江耳又吴将伐齐筑䢴城城下掘沟谓之刊江地理志所谓筑水江淮之间凡三百六十里历山阳宝应高邮江都之境山阳淮安郡治江都掦州郡治瓜州对江与京口直也遂过埭入南小船始皆吴语夜雨蚤风过江山色靓丽向来少此景恨过之速遂入江口
  游海题名记
  嘉靖己未中秋前二日王永美邀予游海午后登州至太仓明日午出州东门遂行待沙船不至宿天妃宫十五日得沙船行至海口风雨大作波涛际天初犹见海中长沙及涛高沙友出其下不复见还宿天妃宫明日至海口雨不止使人问郭帅已往新城因宿其营营前颇有战船戍兵寥落皆两粤人营中寂然半夜大风雨波涛之声满耳郭帅方自新城乘浪而至明日留饮及暮而别夜三鼓潮生舟忽高数丈水声鸣激永美呼余起登岸岸北逦迤隔碍仅见东南半海月色微明因列坐饮鼓琴潮平乃还连日虽风雨海中风帆交错沙上人载荻苇西来不绝刘家河船皆逆风张帆南北斜行如织篙师云海行恃风波患无风不患风也余与张徳方陆希皋同日崑发永美子一夔余子福孙从至州希皋不行刘大伦杨正学以沙船至杨百户海上弹琴者也李旌未冠皆同行凡七日竟不见月亦不至大海而还



  震川别集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七
  明 归有光 撰
  小简
  与沈敬甫以下六首觧经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意朱子觧心之神明不测不是但说心之神明不测一句甚好人心与天地上下同流贫贱忧患累他不得须知圣人烈风雷雨不迷羑里之囚此心已在六十四卦上虽号泣于旻天又有在床琴时也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学者当识吾心亦如此非独尧舜周孔之心如此也来书不能一一为荅当以此存心便觉天地空阔生死随大运更无一事矣
  民可使由当作日用不知看道之不行也民鲜久矣夫子盖屡叹之也
  子张后来造诣尽高如十九篇所载言论可考务外堂堂乃初年事也
  所疑卒未能详考乐只是以和为夲而所用不同射乃为防御而设司徒六艺如御书数皆习之以为世用悬弧之义却不为无用而空习此虚文以观徳也此等处须看先王制礼之本原不当止向末杪言语上寻讨耳和为贵有子只浅浅就目前行礼者说不是说大源头苏秦二公文字少尝读今忘之俟再寻绎也
  与王子敬
  立字羑若执礼字子履马郑之徒觧羑为道君子之欲有立也顺其道焉耳礼者履也动无非礼廼可以言执礼也承二君问更字辄以义荅之盖古人之命字所以尊其名也孔门如囘渊赐贡由路予我之称殊无深意而后世名字之义侈矣
  与王子敬以下四首觧名物称谓
  尝记少时见一书云月令王瓜为瓜王即今之黄瓜则郑注萆挈者未必是王瓜生适应月令而夏小正五月乃瓜恐即此瓜他瓜五月未可食耳适见九江建昌二志皆云王瓜以其最先熟为瓜之王然亦不知何所据也读柳州海石榴诗疑是今之千叶石榴今志书亦云乃知孺允亦欠详考也志书固有附会可以为一证高生日来索此书必有疑虑乞更寻捡月令王瓜生当直断为今之黄瓜萆挈非也且引王萯与王瓜何与疏又疑为一物矣古书中必别更有见姑阙之俟他日考也
  与沈敬甫
  昨自郡还冒风体中不佳文字俟览兽丘即虎丘唐讳亦云武丘也
  古者六卿之长称大亦因有少所以别之后来如大将军亦是官制定名大银台不知何出此近来恶俗不可蹈之
  与沈敬甫以下四首论古书
  史记烦界画付来褚先生文体殊不类今别作附书景武纪诸篇仍存在内者更有说也
  庄子书自郭象后无人深究近欲略看此书敬甫有暇可同看好商量也
  向论高愍女碑可谓知言班孟坚云太史公质而不俚人亦易晓柳子厚称马迁之峻峻字不易知近作陶节妇传懋俭甚聪明并可与观之
  与王子敬
  天官封禅河渠平准书奉去子长大手笔多于黄圈识之看过仍乞付来赵御史果有停征榜文昏人得此殊无聊也
  与王子敬以下十二首论时文
  沙贼溃去适方闻之然识者已预知有今日矣朱卷留自送之今不复示人也顾处卷尚多但不肯出此亦如人涕唾人有顾其涕唾者无之拾人之涕唾而终日嗅其臭味尤可怪笑也
  与沈敬甫
  试事未知何如遂不能毫分有所赞益雨不休句曲山谿淖污可念敬甫连有书殊无壮气科举自来皆撞着必无穿杨贯虱之技渠不比少年只看此番相爱且劝之行子元丧女弟又为追捕之累罄空非附骥不能千里有佳意须临期使人相闻也
  世事殊不可测劝君行固难然亦不可不一行也七篇文字顷刻能就只是时有得失若造化到必不见短不然终岁俛首占毕何为者不须问江东神鄙人便是也尽有一篇好者却排㡬句俗语在前便触忤人如好眉目又着些疮痏可恶
  文字又不是无本源胸中尽有不待安排只是放肆不打点只此是不敬若论经学乃真实举子也
  奴去有小帖极匆遽不尽大概谓敬甫经学多超悟文字未能卓然得古人矩度耳当由看古作少也星槎集付来
  近来颇好剪纸染采之花遂不知复有树上天生花也偶见俗子论文故及之
  文字愈佳愿益为之此乘禅也毋更令为外道所胜幸甚幸甚王司马云如上甑馒头一时要发乃佳
  文字大意不失而辞欠妥耳然可恶者俗吏俗师俗题见之令人不乐也
  昨文殊未佳想是为外面慕膻蚁聚之徒动其心却使清明之气扰乱而不能自发也勉之如向作自当得耳文字已与养吾寄去大概敬甫能见破三代以上言语只为不看后来文字所以未通俗也
  求子之文如璞中之玉沙中之金此市人之所以掉臂而不顾也
  与徐道潜以下三十六首皆论自著文
  韩集为叶七沈滞旦夕当促来前编在馆中学徒俱病久不往俟往乃得奉耳此书考校甚精什义比蔡传亦远出其上读书者要不可不观也易图论有合商确者幸示及原稿并发来向论河图洛书以示吴纯甫纯甫谓当俟后世之子云此篇大意与之相表里苐与晦翁实相抵牾启蒙所谓本图书作易之大原一切抹倒为此哓哓得罪于世可叹也抑程子与康节尝论此至其觧易绝不用之亦必有见矣
  与王子敬三首
  弘玄先生赞读过即乞付来亲得其语故详平生足迹不及天下又不得当世竒功伟烈书之增叹耳吠奢贾人出家者哑羊僧伽中最无慧皆彼书中语
  腰痛发作甚苦方有望洋之约恐无縁耳思曾墓表描写近真生眼观之何如
  清梦轩诗附览记固迂诗又迂清梦轩亦迂也
  与沈敬甫十八首
  礼论二首略辨注家之误耳无大发明更为我细勘未知其是否也
  奉去文字一首此颇详核也前书特为讨贼而发俗人必用相嗤幸悉毁之连日用心极苦故欲与敬甫知耳葡萄酒诗前后偶写不同皆可用元时置葡萄户出元史占法曾见之不经意遂忘也
  张驾部墓志已寻得深纯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试诵此言当否
  墓铭更乞一本昨见孺允云外人见书詈骂事大加诋䛼不知吾邑中何多刘向扬子云也又前送鲍令序以京师为行在所此是子长孟坚书中语并有颜师古小司马注释甚明而邑中人独晓以天子巡狩为行在又加诋䛼此殊不足辨欲足下知墓志不谬用慰孝子之心
  石老墓表敬甫想见但文字难作毎一篇出人辄异论惟吾党二三子觧意耳世无韩欧二公当从何处言之舍中蓬蒿弥望使人怆然不能还矣毛氏文想已见作此文已忽悟已能脱去数百年排比之习向来亦不自觉何况欲他人知之为之冁然一笑也
  甫里阻风不得入城迳还安亭世事无可言者暂投永怀寺避岁灯前后可入城也曾见顾恭人寿文否敬甫试取评隲不知于曾子固何如一笑
  水利论后篇并禹贡三江图叙说再奉去自谓前人有不及者非常之原常人惧焉今人见此必骇然若吴中更二三年大水则吾言亦或有行之者矣
  近辑水利书比前略有增益未完不及寄去有图有叙说大率不过论中之意耳荆坡二老见之必以余言为然经中中江北江虽说晦翁有辨甚悉亨齐所言乃是孔安国程大昌说也中江北江入海者何处寻之惟郭景纯三江甚分明耳
  张陆二文不加议论却有意趣莫漫视也来文无可改但勿示人恐为不知者诟厉且大泄其天机也
  儿子于敝箧中寻捡半日得文三首送看书张贞女狱事当附死事之后但伤讦直不便于眼前人秘之俟后出可也此文颇有关系耳
  昨见来书甚快场中二百年无此作不知与介甫子固何如耳平日相长处能于微词中见得真知言哉子遇连来求两文去皆俗者作俗文亦是命
  惠政记稿恐不可识耳法当立石但无好事者又徐君非要官谁肯为之昨文且留看
  水利录付来庚戌卷迟久令人不能忘情并付还昨文字恶其人所以不荅耳可随意损益与之此等事不至耳边亦是福也一见便是泥团在前极损道心也外舅志送子敬所见乞告明蚤即付来勿示人也史记谥法亦后人附会耳
  录文装潢须是新纸乃佳不可多人传玩及入袖中一似百中经矣野鹤壁记缀玉女之后可也阿郎笔路须什袭以见还
  仆文何能为古人但今世相尚以琢句为工自谓欲追秦汉然不过剽窃齐梁之馀而海内宗之翕然成风可为悼叹耳区区里巷童子强作觧事者此诚何足辨也
  与马子问
  白居易为元稹墓志谢文六七万皇甫湜福光寺碑三千字裴晋公酬之毎字三缣大怒以为太薄今为甫里马东围作传可博一盘角菱乎一笑
  与王子敬
  水利书采取颇有意水学莫详于此外是皆剿说也呈稿曾有录本否明日欲寄伯鲁也此已为雨后之土龙但不可听伯鲁之意耳
  东坡易书二传在家曾求魏八不予此君殊俗恶乞为书求之畏公为科道不敢秘也有竒书万望见寄水利录已锓梓奉去四部近闻吾郡颇欲兴水利动言白茆耳甚可叹在位者得无有武安鄃邑之私耶一时发兴入梓寻悔之于世人何用当令后世思吾言也
  郑云洲至又得书荷蒙见念并及史事本朝二百年无史矣今诸公秉笔者如林鄙人备员掌故而己非所敢与闻也太仆寺志仅一月而成亦无为之草创讨论雅俗猥并及麤疏处多中间反复致意自以为得龙门家法可与知者道也
  与徐子检
  昨为节妇传送陶氏李习之自谓不在孟坚伯㖧之下也得求郡中善书者入石可摹百本送连城使海内知有此竒节亦知有此文也
  与陆武康
  右先孺人铭谨撰上公家所谓班郢之门不宜敢当重委且平生不能为八代间语非时所好也念尝以文字为贞山先生所称许敢抗颜为之耳
  与沈敬甫九首
  病良苦一日忽自起可知世间毉巫妄也诗二首寄敬甫子敬
  题病疟巫言鬼求食
  疟疠经旬太绎骚凝冰焦火共煎熬奴星方事驱穷鬼那得馀羮及尔曹
  题病疟医言似疟非疟
  似疟非疟语何迂医理错误鬼啸呼我能胜之当自瘥禹乎卢乎终始乎
  为食阙过此有屋租可以支食并为家奴侵盗无有矣然留此直是懒也春闱之文读之诚自谓不愧但徒为市中浮薄子所讪笑以是不出也
  十七日阿三送包文想已到卷子可就五弟观之曾写二本复散去懒复写也孟敏之甑堕而不顾卞和之玉刖而犹泣二者何居
  承示亨斋云云不觉自喜非好人称奖贵知我者希也张烈女文字四首送观安亭近日有此事也规利者颇欲挠其狱今幸得白矣此间旱荒殊甚家人作苦且艰食因少留日下当还
  砖磈寄还惜无六驴载以入京耳益舟志可写出观之舟中无事偶思此作却有意不可草草观也
  水利论具有前人之论特为疏剔之意望当事者行其言以恵东南之民非有牛鼎之意也
  送行文各以其意为之可也如以册叶强人俗矣施君所索文字昨欲从养吾取来寻思吾軰所作一出必有以破俗人之论不可苟者且待来年与之今日恐太草草耳
  与王子敬四首以下十五首皆哀悼之语
  儿子圹志附去二通其一与子钦去年令读骚即此时也兼以时序相感痛不忍言此亦至情尝为人所嘲笑岂皆无人心者哉乞勿以示人
  孺允数来索侑觞之辞苐歌哭不同日时有通问者作一二语荅之辄颠倒不能成字也顾足下恳恳之意乘仆未东必得面谈就君所欲言比次书之可也不知诸公何日行如此风景更难宿留也区区得失久已置之度外但此回不见往时人唐人有云海内无家何处归此极痛怛耳
  庚戌秋山妻欲学毛诗从问大义为书文王之什寻因儿女病遂废卷昨还简箧中得之极悲义多与前人异者奉去乞一看稍暇当续此业也
  与沈敬甫七首
  二诗乃哭耳不成诗也昨见诸友多欲为仆觧闷者父子之情已矣惟此双泪为吾儿也又欲自禁耶
  安亭情景更悲念儿在枉死城中也山妻哭死方甦旧疾又作矣所索文字付之尚书序亦乞录付庶病者少宽当以此等自觧然恐不能觧也痛痛头发尝有二三茎白者照镜视十二月忽似添十年也人非木石奈何奈何寄去亭记欲图刻石不知如何可就五弟观之世之君子若以曾子之责子夏者则吾有罪焉耳
  痛苦之极死者数矣吾妻之贤虽史传所无非溺惑也寄去僧疏仆书二句盖天问楚些之意偶于此发之前后有六首又有偈一首别有荅人小柬连书一道敬甫就五弟处观知我悲也
  自去年涕泪多不能多看书义念新人非故人殊忽忽耳
  圹志子建云亦似但千古哭声未尝不同何论前世有屈原贾生耶以发吾之愤愤而已钦甫云更似高人一筹也
  沧浪生携阿郎影来一恸㡬绝此生精神觊欲运量海宇不意为此子销铄将尽如何西狩获麟反袂拭面称吾道穷子觧之乎世人真以吾为狂耳
  世美堂记可为知者道人固有对面不相知者亡妻幸遇我耳作罢与儿子呜咽也
  与王子敬二首
  秋高气清明月皎然永夜不寐惟有哭泣而已向作疏偈数首独曾寄孺允今寄去一卷昔在万峰山中读大藏经信其理如此非狂惑也
  前承过遂遭虎狼之惊感念至情极不忘也像赞一首奉寄日阅礼书欲依先王之制以送死者而尝不及子建之徒辄唱浮议动引王夷甫乱天下之言殊为可恶
  与沈敬甫二首
  不见忽逾月节候顿易日增感伤凉风吹人悉成涕泪令女未有纸钱之及此心歉歉凫短鹤长其悲均也何如何如
  日苦一日思深如海尽变为苦水如何如何承寄奠不敢辞敬甫虽有哀痛未容相比也疏二首寄去今日低首世尊前矣别有报人小帖数幅可与五弟索观也与余同麓太史以下皆为长兴事自明者
  岁杪人自北还备道阁下终始成全之大徳及两辱手教衔戢殊深二月当遣人受敕邅回顾望又不觉迁延逾春今兹乃获遣行伏乞指示生死得沭光荣有光三月二十日离家五月十日始到邢适监郡者在郡又以官舍久无人居且比诸僚独隘仅仅编苇聚土为书斋度俸钱才可以自给然不能有馀以及随行家口而百物皆贵幸来时颇借贷籴大米三十馀石足资半年矣故事马政郡以阅视为名奸利由此生今惟专委之县既有县令为之亲临又无郡扰人颇以为便自此绝不与吏民交涉日日闭门亦无士大夫往来差能自安但论者皆欲为有光择官得清闲之任以为随材而不知有光之所苦乃在于犯忤奸豪其为怨毒积毁入于持权者已种深根是以满朝之公论不能胜一二人之口也今此之官若随资除授更下于此真抱关撃柝亦安也特以为以此处不肖不齿录之地则不能甘也承相知之深相援之切感之至者更不能为言以谢独述区区之隐情伏惟照察临书不任惶恐
  再与余太史
  六月中人还知道体渐平不胜忻𢠢且捧教札惓惓之意衔戢曷已有光于世最号为偃蹇憔悴之尤者明公一旦振㧞之至今海内叹仰乃徒以守职爱民之故不知顾虑以取𬽦怨窃望明公能振㧞之于其始必能成就之于其终所谓成就之者非敢求上进以与唼喋者争时取妍也特求使之不失所而己矣前瞿少宰致书李相徒亦以平日之相怜非有光之有求而辞不尽达其意亦以有明公代为之言耳先人敕命计此时已用玺欲遣家人乃寸步不能自致适有马吏赴太仆敬附此敕命即令去人赍赐幸幸许君尽颇尽林壑之美玉堂清暇可以资一玩也
  与吴刑部梁
  往在白下幸获同登过蒙怜爱囘思歘然逾三十馀年而吾丈交道久而愈笃自初旅食京华恤其匮乏昨者谗人罔极雪其诬枉至情恳恳卓然高谊虽古所表见于世者仅一二数而已矣若以感激不能自胜为谢又非所以待吾丈者也今到邢已半月舍中落然无具与妻子相对殆不聊生独自携书千卷旦暮呻吟足度日月顷在家日闻吴兴事甚怪幸彼大吏持平不得纵然中伤之计日行矣诸乙丑同年如陆杭州谢武进皆得重劾寻无恙而李夷陵甫自州迁佐郡又得入内署矣朝廷大公本无意必而独于仆一人未见旷然者知子兰之谮深也此来实以御史大夫少宗伯之知今独重生疑畏未测所以赖吾丈见告当自劾去矣自选援在越即不敢通书朝贵独去冬欲引退乃于诸公自言其私并求应得诰命今遣人至余太史所受诰略布区区伏惟矜察
  与周子和大参
  居京师日日趋朝朝罢入阁中宰相出然复随而出然殊无一事修史则职守掌彼皆治庖者仆乃尸祝耳制诰皆有旧式惟赠诰间为之于世间荣辱得失了不关于胸中谓可以避世非谬也诸公相怜谓更有别处仆殊无望于此日在金铺玉砌间行殊不觉劳也本欲即归生平强项不肯被乡里小儿以虚弦惊下耳荷茶陵公相知今日改谥文毅弟适当草制甚喜幸公子亦在中书日与班行相缀真见门生老白须也内江公尤笃师门之义毎相与言张公或至泪下内江之荐达如茶陵苐每恨言未能行耳新郑素为吾兄不平弟去年书往亦及之今当路一似循途守辙殊不可觧
  
  江都为相之日更辛苦于下帷之时黄童白叟歌咏于田野朱衣紫绶谗构于朝廷不见河阳之褒反被相州之谴今日归田之计已决候代即行不久奉侍恐劳见念先此启知
  与曾省吾参政
  张虚老行附记不知为达否仆非敢縁旧识求门下有所掩䕶也在县比古人则不及比今日亦当万万何向越中乃似无闻知者直是可恨门下行省所在问民疾苦若彼处一二鳏寡民得自言则白矣区区非爱爵禄者名亦不得不自爱失奸人豪右非民情也好人所恶恶人所好非是非之真也察民情与是非所究竟实门下之责不得不渎告伏惟不罪幸甚
  与曹按察
  奉别匆匆又经半岁门下为中朝士大夫推服以为当世名流今暂屈作西湖主人内召应不久也鄙人向年为吏吴兴虽跼蹐百里而志在生民与俗人好恶乖方迁去后极意倾䧟今幸公道昭明诸老见察苐越中昔时和声而讙者犹似有一重障翳仆随缘来此宦情甚薄然大丈夫亦不肯默默受人污蔑执事总领外台主张公议若不明告恐䧟左右于随俗附和之流非鄙人所以事门下也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三复所患诗觧良深叹息同年沈秋官行附起居状敢布情悃不一
  与慎御史
  有光叨窃贵郡而山城僻处日治文书束修之问不行于境外执事独念生平数赐存问顾无以为报者比得改官一时匆遽又不得诣别恨恨当其在贵郡甚迩也可以见而不见今去之虽欲见而不可得矣县事无足言者执事姻亲在彼必能略道之闻郡中置狱大异为善者惧矣谓随夷溷而𫏋跖廉昔贤云然今乃真见之东坡先生为孔北海赞云使操害公时有鲁国男子一人争之公庶㡬不死执事为乡邦重望不独故人私情天下公义亦可发愤言之乎博士学官至闲冷也微文及之辄点污尤可叹讶适来特求书为西道觧之幸勿靳也
  与冯某
  昔在都水荷蒙垂记隔阔五载靡日不怀邢中得邸报承有浙行省之命旌斾循西山而来庶一望幨帷竟不可得行省分司吴兴仆前令雉城属也当时与人虚舟相触耳竟成𬽦恨今高飞远逝而矰缴甚设韩颍川之拘持萧长倩马季长之附会李子坚何狱不成此汉良吏儒者犹忍为此况臭味不同阴鸷成性者哉仆素受相知若不奉告青蝇之言或未加察是仆反有负于门下也有文字颇委悉附上并求五岳大理转达伏望炤谅
  与徐子与
  欲奉候者数矣顾难于遣人是以迟之乃辱赐书及多仪感愧感愧张人去后凡三附书以彼机阱可畏不胜杯蛇之疑行计殆辍承教即复翻然王大夫报书云良玉不剖当有泣血以相明者仆虽愧此言然京师士大夫相信实赖吾丈雅故推毂之即北辕无后顾忧尤恃吾丈力也薄仪附致束修之敬草草希宥
  与俞仲蔚
  前奉别造次不能达其辞至京口曾具文字委悉遣人送凤洲行省矣湖守怀大恶颇类韩延寿之拘持萧长倩也仆仕宦之兴已索然勉强此来少不安即思投劾去矣然不能无望当世贤者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也吴兴有便信须公再及之
  与张虚冈
  十月中遣人奏求觧职吏部抑不上诸相知者皆以书劝勉谓有薄淮阳之嫌以此复当暂行要非心之所乐终当觧去耳前在省见学道亦素相知颇加礼遇言及诸生保留事忻然置之不问后有谗说复加害诸生甚苦宋太学生今议者多罪之然留李纲救董槐亦可罪耶杀陈东窜陈宜中其果何如人耶公于僚友间一言可觧毋使仆负惭于彼中士民也恃素知渎聒幸恕
  与周兴叔
  向人遣赴京求觧官诸公来书皆劝勉以为不至无以间执谗慝之口念海内犹自有相怜者复黾勉北行然长林丰草是其本性度终不可久縻也吴兴事闻迩者气焰稍沮然毒螫终未巳赖大人君子始终保䕶耳小文副薄仪聊致赆敬诸不敢言谢者叔向不见祁奚之意也乞鉴念
  与陈伯求
  在县未尝致书中朝士大夫虽足下之素知爱音问殆至隔绝今一月两致书有所迫不得己也巳上疏乞觧官只恐所使人或有邅回及先人所得恩命须先行幸留念媢嫉之人亦足以快志矣而狺狺犹不已今世亦有一种清论但其人方受厄莫肯言向后乃稍稍别白则其人已焦烂矣吴兴方置狱掠无罪人鍜𨱈为罪人觧脱甚可骇此其于仆非直蚊虻之噆肤而已不得不恐为知已言之
  与于鲤
  辛苦为县尚望俎豆我于贤人之间不意行后舞鳅鳣而号狐狸如此殊可骇异然不足问也承翰至草草谢不一
  与吴刑部维京
  昨者得从诸乡老获侍清诲不谓亟承超拜攀留无计徒切怅仰而已鄙人为县无状顾不敢鄙夷其民童子妇人所知虽谤讟烦兴而公论犹有十八九田野之谣当亦流传于苕霅百里间也去冬遣人北行乞觧官苐诸老相知者多移书劝勉暂为治行可谓进退次且矣
  与王礼部
  昨者轻诣寻辱枉顾造次不及有所言百川孙丈仆旧同学相知也今司理吴兴仆前所治县事多相关欲乞一书致仆鄙意仆业已觧去不当复有顾念但在彼殊苦心理冤捕盗平徭省赋无虑数十事恐奸巧之徒有不便者乘其去而反之仆以此不能忘情于彼地之民耳须求孙丈留意但有错谬亦不敢偏执以求覆䕶也平日不敢虐㷀独而畏高明以此取怨不少古人所至问民疾苦民间疾苦与其是非甚真今在位者徒信流言小民之情其伏也久矣如孙丈肯留意于此仆三年辛苦亦得暴白然不敢求人之知也以求知者知耳书不必别赐但求左右便中及之草草幸恕
  与孙百川
  去岁过海虞会王笠洲因属之为书道意笠洲亦以曲周事相托诚以作县百责所萃虽曲周无纎毫蹉跌然不得不惧也恐有从其后捃拾之者耳在县时事仆不敢求尊丈私庇只求察于彼处民情而已若问尧于跖不可也宋广平责张燕公云名义至重鬼神难欺此责在尊丈仆何所与太府公素相包容适闻有谗者知盛徳必不介意然区区有闻实不自安望从容间及之朱进士还附此
  与某通判
  二年间荷包容无有纎芥闻临行有谗者言仆具帖子于军门军门大官即一见便具帖子讪上官当以为何如人也虽愚妄亦必不为军门赵公在邢郡相处数月今召还部望入郡时面问之有之赵公不肯讳也诗云君子不惠不舒究之言君子之于谗人所当推其所自而迟究之也计明台于此亦必置之不较然鄙人之情不肯晻昧自处于薄耳
  与徐子言
  向僻处山县不与世通遂不觉违离数载怀仰何可言常怪吾吴中宰县者坐贵之甚㡬与民庶隔绝颇不然之故为县一切弛觧虽儿妇人悉至榻前与语每日庭中尝千人必尽决遣而后已不为门户阑入之禁至所排撃皆大奸待士大夫必以礼而未尝不以情处独流俗所以为訾者不驭吏也实亦无负于百里之民不幸有所忤犯致凶徳参会极其排陷幸当世士大夫犹有怜之者仅不窜谪然于侪辈已不比数矣昨岁因遣人领先人敕命即具疏乞觧职南岷王公故相知抑不上复贻书劝勉然次且乃至五月到邢意已悔恨此行矣铜梁张公近按察天雄云遇执事江陵备道见怜之语且云当时亦未意来此张公以是颇相礼遇隔越数千里无尺素之文而两公独相与语于江汉之间即謦欬无不闻极令人感叹特遣人托子完寄谢会晤未卜不胜瞻跂
  与冯樵谷
  在湖极自负得意处不减两汉循吏非夸言反被狺狺者不止此是关系世道仆一身何足惜在邢无一事可称吏隐然巳觉世途不可行河冰觧即谋南归矣
  与沈云泉秀才
  朱秀才来具知动止为慰比在县见士民有徳者必敬之咨访之如执事盖所敬而咨访者然未尝有屏人私语也公家门户亦无私也在内署无事思彼中一一可记忆虽疏阔其为小民者已恳至矣今日蒙见念亦以自考未相忘也
  与朱生大观
  令弟重趼数千里来力不足以振之然高义已动京师矣鄙人官资何足道只平日在贵县不曾欺神不曾欺民今见贵县之人真无惭色也如得挂冠还相近可与一二知友时见过否
  与同年陈给事
  间阔久矣国事委重从官吾丈何得偃仰林下也在县良苦无知之者而倾䧟万端平生虽置毁誉于度外然不能无愤悒耳吾丈幸时召田野无告之人问状当必有十之五公论也名誉不著朋友之过吾丈可以坐观不置黑白于其间乎此非为不肖亦以为彼邑之民也此后莫肯有诚心为民者矣朱文学来备讯起居附此为候
  与王子敬
  袁吏部来不承音问殊为失望吴兴事顷得信知乡人意殊不佳毎与道亨言辛苦二年馀专为彼中见告者力保䕶之其实自谓不愧古人不意乖忤如此道亨亦以比境具知深以为叹今向人言若真负涂污而求人洗刷者昔人有因仕宦为人罗织以为忧者龟山先生曰顾君所自为何如耳苟自为者皆合道理无愧而不免焉者命也不以道理为可凭依而徒惧其不免则无义无命矣仆来此亦偶尔久不作仕宦计待冬杪入京即自劾免归也
  
  范司成已行后始拜内阁之命附书未之及今淹延不觉又三月每日不思归也北来者皆言乡里少年更聚会群不逞极其相倾屏麓亦颇知意不轻言若从容叩之亦必无隐也仆所以不去者非能为千仞之翔苐不肯为虚弦下耳
  与周孺允二首以下多述宦况
  初至长城寻有书寄谢诸公皆见教公独无所荅岂有不足于中抑去人不能守候也县号难治欲以曹平阳卓子康之道治之俗人皆非笑然如人病久多服参苓元气亦可渐还附子大黄终不敢用也陈谦甫还能具道此中事并托面候不一
  到县不能致一问可知吏之俗矣太湖去治二十里不一游向到临安与子实约游西湖子实竟不至又连日雨命舆至城外绕城一望而已俗何可当为吏不能作气势人颇谓之不能多有见教者老人岂复肯受人见教耶任性而已太夫人起居万福人便草草附问山茗少许公非乏乃致远忱耳
  与唐同年讳爱
  契阔数易寒暑怀念何可言五月到邢不觉已迫冬咫尺魏阙不异湘楚何啻子云寂莫而已
  与锺上舍
  承不忘先契甚荷昨晩所言尤荷相念然如对峰为布衣交可也流行坎止当顺所遇不敢以颠沛失其故步推荐自是在位者之责待吾求而荐即其人不足重矣何以彼荐为荣有要官万望莫及鄙人姓名不惟无益反见累耳
  与龚子良
  承赠言匆匆又遭子妇之丧不得过谢文虽非所当然皆实录非相知何以能相信如此天下士大夫已成一番风俗无论三代说两汉循吏已被讪笑矣生民何辜而遭此不幸也家人京口囘者附此为谢
  与傅体元
  承过舍相送又有扇金之恵恶俗雅不信人惟徐龙湾书来云安有五月披裘而拾道上遗金者乎徐君非面誉人者人情不相恤所以不却来赐也京口人还附谢
  与王子敬六首
  南还与旌斾差池仅旬日恨不一会仆以二月十二之任山乡久不徐令告讦成风犴狱常满治文书至夜不得息殊违所性所幸士民信其一念之诚儿童妇女皆知敬慕深愧无以使之不失望耳每一听断以诚心求之此心自觉豁然清明仕与学信非二事也如是行之无倦知古人不难为矣
  所云杨君云云向亦戏言及之公遂以为实然深用叹惜彼以梁国之鸟吓我矣衰晩得一命真自信凡事须行其庭不见其人何可望人知我也
  县久敝所应用官钱并被侵没衙中一鱼一菜悉自买比市价此尤可笑日理民讼一日人命亦可数起昔年彭户部在吾县颇称徤吏计仆所决之讼两月间多于彼三年矣奈何自苦如此向到顾渚采茶登览太湖怅然有归来之志承及宋史意甚恨恨恐遂不能有成然不能忘也人行草草
  相违忽忽遂经岁相晤未卜何日自来此凡三得书每开函如对面复増怅然县在太湖上山水甚嘉顾日理文书少休暇令人益自叹俗耳杨夫人既迫迁死殊可痛其他蛮触之争不足道也令弟家信中必悉之太守公孙子阳之徒得公书暴之不然复寒之矣半岁中决狱数百事陈谦甫曾抄其一二别无文字因附去此中亦有精微之理暇时可一览馀文字俟续寄
  周兴叔近已过郡去矣有序送之匆匆未及录去王元美自大名还致彼抚公意大略如王少宰所云当作书院山长耳方尔次且得元美此言始复作行计夏二不及附书
  五月初十日至邢道亨署篆今初六日太守始至官中殊无一事公庭閴然未见南方为吏如此者惟土俗俭陋近来务为裁损㡬于貊道然愚性甚乐之苐孤危之迹终不自安也
  与沈敬甫四首
  考选庶吉士存老甚有意诸公亦争为言而给事中又题本欲限年此辈意忌实违之俾不通也吾亦雅不欲就但随缘得一官诸公自徒纷纷耳
  人生出处有定由人不得读以杞包瓜含章有陨自天之辞殊觉有味出宰山水读书松桂林有何不可内阁无所事日食太官之膳而已有相知者云更欲有所处然仆殊自爱寂寞令千载之下想见扬子云高致阁中见掲高皇帝谕中书文云先书之天地无有也后书之天地天地也先书之圣人无知也后书之圣人圣人也此语甚竒若欲尽此言则此官须与天地圣人冥会者乃为尽职今世求扬子云何可得
  山城僻处非当孔道虽隔一湖视燕京更远耳为五斗米折腰意默默不能自得也生子痴了官事官事未易了奈何丙丞相不案吏仆性实不喜案吏人谓不能稍案吏人翕然称之仆独笑谓吾非案吏者聊以戏君然竟不案吏也毎视事吏环立妇人孺子绕案傍日常有数百人须臾决遣自以为快或劝自尊严如神人又不能也与太学生饮人或讥之然无太学生肯相召饮者恨不得与老兵饮耳人须当任性何可强自抑遏以求人道好昨从顾渚山望太湖风帆半日可到家矣以公相知及之
  与陈吉甫
  吾兄何日计偕明年过二月恐仆又还舍不相值也王大夫真有故人情然政不必依靠人往来自任吾意耳一日有事天雄见向时石丞子执经门下者与之坐久之别去人生何自苦吾辈尚不可谓之老然同时已半谢矣府中夜卧闻更鼔声醒然不寐追念平生故人欲如少年聚会何可得也偶人还附此为问草草
  与顾懋俭
  四月二十五日五月初四日十九日书并至是日亦有书寄家朱卷为王内翰携去未还抄本在十九日封中想见之即无一字改者但繋辞后篇誊录错误因改二股不能记原稿耳天下人非无识者惟填榜时有鬼魅也馆试向见徐少师已面告不赴后科果奏限年士论亦颇为不平类有媢嫉之者然吾亦何意大冶铸金金岂踊跃自谓我为干将莫邪乎日来读书稍接续甚好但须沉着莫轻放过望并以此规切二子也
  与万侍郎以下四首系马政
  驾还欲约知友送之郊外竟先日而去其高风不可及贤于东都门外送者㡬千辆矣仆黾勉于此颇以扬子云寂寞自觧然思颍之心不能一日忘也太仆志己梓完仅一月而成又无考订然于国家马政因革之际颇反复深致其意幸赐览有便不惜示教
  与曹按察
  雉城朱进士曾负笈函丈今魁秋榜足为门墙桃李之光惟鄙人昔在雉城亦有从游之旧因其归省附候起居太仆寺南滁有志此旧无志适兹草创然于考牧一事见今天下事徒日事纷更而不察其所以然往往类此有可慨者仆所以于此书因革之际未尝不反复深致其意焉惟览而教之
  与顾太仆
  续送到三县牧马草场碑乞赐省入此孝庙初年新政所在勒石官廨实为久远之计今若并移文畿内河南山东州县各拓一本送上取载志内尤为有据也谨白江湖廊庙之隔幸得一再晤言遽出国门不任怀怅管马官于太仆为属因被檄留馆慈仁寺校定志书连日批阅独辽东陜西山西甘肃行太仆寺苑马寺绝无文字可考驾部掌故所存乞烦令史查考抄示及杨䆳庵尝以都御史督理马政不知何年停止前此有以都台巡督者否又杨公所督陜西一路辽东山西甘肃亦曾有専差否其馀有关马事可以指教者不惜详示



  震川别集卷七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震川集>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八
  明 归有光 撰
  小简
  与周淀山四首
  通家不得一晤殊恨昨自京口渡江即从六合行十二日已抵郭外寓报国寺得董御史荐剡想此时公亦有闻也前年在部见高老甚加惋惜及会芳洲抵掌而谈此事向寂然无及者董公乃有破格之请可知海内犹有人不觉有贡公之喜也
  方得邸报适有人东还附上亦私心之喜也此中事殊异常摄县者日欲中伤一日忽发狂自系太守前殆若有神吴兴人喧传其事有光于世诚孤立惟恃蚩蚩之民犹欲爼豆于贤人之间耳然益厌苦唯恐去之不速也人行速秉烛书此殊恨不悉
  奴行书略具又使靣陈冀鉴私衷平生不肯媕阿今似落井而向人号者然殊不然直当明目张胆耳近得阁老书云祖宗有法度朝廷有威福天下有公论国之所恃以立也而今法度不在祖宗威福不在朝廷公论不在天下人持其说苍黄翻覆以与天下争胜而敢为不顾纪纲决裂风俗颓靡人心纷乱而莫可収拾不知何究竟伟哉斯言录以似吾兄读之一快也北地极寒珠米桂薪殆不能度日冬杪入贺即疏乞归耳厅记并杂文托傅体元录呈至否方有书与陆希皋俞仲蔚颇觉畅也厅记已入石再寄二通并神应记乞视之
  比至京实欲求还田里适时事一新元老雅故相知有此迁转以是不敢言去此本无系恋意乡里少年何乃以梁国之鸟相吓也承念及之馀令儿子靣悉
  答周淀山
  适承教诲恳恳愈增悲感老父在堂未敢以死然所谓生民之至艰荼毒之极哀者虽强自抑制泪如河海水不能止也亡者与尊嫂恭人同自南戴服属非远不幸以绝异之姿嫁薄命郎天下至宝措置非所珠摧壁毁汶汶以没真千古之痛也礼齐衰对而不言独荷眷念无已之情聊此奉谢并录报谢小简数幅欲吾兄知吾至情如此类非世人语世人见之未有不大怪以为狂惑也
  与王仲山
  钦承高风末由瞻觌向者山居之记实乃致想之深虽辞旨芜秽而神驰于烟波崖石之间如謦欬于贵人之侧者然非敢以拟古人公不加鄙斥赐之裒赏不自意遂见取于名贤获华衮之荣也为之大喜过望而内顾僝然无当卒又惊以疑也更辱名画及礼币之惠以先公墓石见委敢不黾勉承役自效于知已使旋草率奉布不一
  示庙中诸生
  诸君在庙中者志意修洁艺业亦精进深以为喜但岁月如流人情易弛愿更加鞭策以成远大日逐课程须遵依条约宁迟毋速宁拙毋巧庶几有真实得力处又此庙神灵一方所崇奉精神英爽必萃子此须朝夕提省此心尝与之对越聪明睿智自当日增月长而不自知矣
  与吴三泉
  沈母文草略殊不足观仆所以不辞者非谓其能于此盖肄业习之也顾汩汩俗学胸中无此意味而强为之斯汗颜耳幸赐裁削或甚悖谬勿出可也
  院试文字一时应酬有司之计既已不甚记忆性又懒书度所以受知门下有不在此毋苦相逼也
  绿蕉可分乞命守园者为银鹿助强以家僮他出故也建兰遗种公固已弃之并以赐仆何如仆旧时读书东皋后家居为作志以为恨不得负其地以归今舍前所植并公家物则可谓负其地以归矣幸恕不廉
  昨侍坐灯下偶怀远人不觉为情所使中夜思之赧然汗出此亦侍于君子之愆也已知罪矣晨欲往东皋然心火腾沸鼻中颇有气息遂懒束发也
  子賔老母免役事权在粮里官府未便见察若欲作书事类无因恐有按剑者乡间人见秀才甚大便欲使之说事可笑
  辱公误知岂敢自处以薄但由本性不欲作世俗寒温礼数密知公起居足自𢠢矣童子不能悉吾意以故语及
  有光久辱过爱毎以古人相期自愧龌龊负惭知已中夜思之痛心赧靣昨以亡友之故伤其泯灭辄强所不能且欲执事一言以为进止亦以执事惓惓之意令人忘其羞涩而来书过加推奖如此光何敢当光何敢当李习之辈意气何如而韩文公抗颜为师光何敢望万一于习之而执事以韩自处则无不可者光平日议谕岂能出执事涕唾之馀哉岂大贤君子引进后学法固当尔耶抑以光之庸驽重以激之耶嗟乎光何敢当哉抑执事不以其不可教因而成就之则光也不敢不勉异日或不负为门下士执事之赐多矣
  弥年沉病无一日强健而学荒落坐视岁月之去惴惴焉恐有所失坠无聊之甚大不类少年意趣以故不能时修礼节于左右可谓之简不可谓之负也仆虽极愚然亦有耳目黒白丑恶不至甚颠倒私自念执事仆所当终身服事者他人之望门下曾不得侧足而立虽执事假之词色终以不类自引去仆乃得置门籍令比肩为人如是而犹有背戾非禽兽好恶与人异者不至此也执事常时有所教训未尝不佩服以为至言顾仆外之所示者常不及内十之一若不能有所承受此乃质性已成不可矫强也且执事业已知其可教而教之又复疑其人之从之与否则执事之过也仆若好谀而恶闻善言则见绝于门下亦久矣水之为物流动而善入然丈五之沟朝盈而夕除顽石伏于道左愈久而不易其处执事将何所取乎早间得书意执事垂念之切觉仆疏远教诲之至惟恐其不从故为此言激之也无可荅者遂谢来使然终不可不自眀辄复喋喋病中遣辞昏晦终不足以尽意乞亮之得寓圃杂记甚喜计八十馀叶可留二三日录完奉纳
  初约会时草率相叙事又创于表兄仆不宜妄自主张表兄又不即言实不知其意何如也仆表兄虽俱在门下新故亦微有不同岂以表兄有亲附之意而仆乃有自外之心且诸君意不在会也特欲因缘以接馀论即执事不肯幸临诸君从此解体矣仆特以轮次当速乃实诸君之事非仆一人之私也仆虽得谴而诸君何罪焉明日与诸君拱候拱候之不至则相与候于门下必得请乃已仆无知者稚子畜之而已勿以大人意见与之较短论长也
  前夜得侍左右语及仆家事多方顾虑言人所难言仆何人斯乃辱执事知爱如此而来书又复推奖太过以为与仆谈论比之饮醇此非仆有所感动盖别久复聚人情当尔仆以庸才不能自恣放如古豪杰幸而耳目未甚昏塞自少读前人书往往若有慨于中者私心以为是犹饥之必当食寒之必当衣非曰虚名美誉足以艶慕人而已也顾末俗意见自为一种间出一语稍或高声共訾笑之以为狂掩耳走去至不欲闻用是默默无所言以为虽言亦无益顷岁补学官弟子员衣冠之士二百馀人时尝会聚堂下笑语喧哗而仆踽踽无所与读壁上碑刻仰而数屋椽耳虽稍与往来谓之相厚者至今亦不知仆为何如人乃辱执事知爱期以古人以是不觉尽言于执事在他人谓之嘿在执事谓之辩执事所谓可人意者乃所以为拂人意者也执事恐南北仕宦未免乖违亦不必为此无穷之虑常忆去年此日酌酒池上于时梅花将发天气融融如春仲季日初没西南云色郁然与溪水照映兼有王生馀乐明旦辱以诗召有花枝那负隔年期之句今岂可得耶乃知离合自有数即今目前而已然矣吕成公初婚一月不出乃有左氏博议人言有无叵测然使仆效亦无不可但偶未能耳来索前书未敢如命留之以志吾过
  有光顿首三泉先生侍者夫人之所畏者必曰勿使某人知又曰毋为某所短如执事者从容出一言以相让于仆已无所容今书传之不快又众辱之药之苦也更有毒耶虽然仆乃有以知执事爱仆之深也顾仆亦非刚愎文过者前书所云中颇冤抑聊自明耳仆于自责实不敢少恕居常悒悒愧见镜中影与人言亦无味自念十一二时已慨然有志古人比于今犹碌碌不自克凡人不为君子则为小人古豪杰之士日夜点检然病根卒不能去顾余何人者见人呼为小人则怒自揣得为君子否也孟子曰人能充无穿窬之心又曰充无受尔汝之实若此者所谓义也然充无穿窬之心必施于有穿窬之心之地充无受尔汝之实必施于受尔汝之时乃今得其几矣执事谓仆得某人之半执事虽以谓仆即其人可也虽以谓仆盗跖尤可也朝歌胜母古人所恶但曾参居之将益深色养墨翟入而闻乐更悲耳故曰益用凶事固有之也昔人谓种树者爪肤揺本去而复顾适有以害之仆谓树无知不能自长使其能自长即谓知方承主人佳意当一日拱把也岂可谓害之今而后仆知所勉矣别后多至延缓至今乃始得作书以谢知长者不当复念人过也
  赠言一首缮写如右仆读易深有感于否泰姤复之际盖天下之坏其始必自一人始而其治也亦自一人始此仆于执事之行深为之惓惓也自惟鄙拙不习为古文聊发其所见不能櫽括为精妙语徒蔓衍其词又不知忌讳俗语所谓依本直说者几欲自毁而又不能已也仆年已长大一无所成惭负古人居常嘿嘿不自得执事行且立朝功业当遂赫然仆若不至狂病异日得遂所图于是从容闲暇与田夫野老歌咏先生长者之德纪述太平之盛事以振耀千百万年视彼班生为窦氏执笔愧之千载矣区区今日非所论也
  与顾懋俭
  蚤所谕极知孝子之情顾力不逮古文又与今人背驰可叹耳目下尚有三四篇皆为贫子乞贷之作如先大夫廼须扫室焚芗不易为也贵州统志付来一观
  与沈敬甫四首
  午睡起阅诸论信如所谕中有实物者也大抵得于四明为多或言四明悮君定谬耳此等之作混于数千卷鸟言之中有鼻孔者必能别之不知何以沉滞至此也为文须有出落从有出落至无出落方妙敬甫病自在无出落便似陶者苦窳非器之美所以古书不可不看旋字枕字即入杜集中便称佳上乘法全在此也字所以难下者为出时非从中自然所以推敲不定耳馀已悉
  大水没路不通人行遂至音问隔绝此乡惩连年亢旱今岁却种花豆淫雨渰烂奈无圩岸横水泛溢莫能措手昨两日雨止觉水退一二寸一年所望花豆已无有矣方令人畨畊买秧插莳倍费工本又太后时然不无万一之望人来言西乡极恇扰非是此地高强此间人耐荒西乡人不耐荒耳文字三首送敬甫子敬懋俭共观尝记泉老说王济之官至一品富拟王侯文字中乃自言家徒壁立可笑吾无隔日储然文字中着一贫字不得殆不可晓也
  与高经历
  翰林待制刘德渊墓表学士王恽撰在城西西丘里程家湾隐士林起宗墓碣在城西南永安村东一里苏天爵撰都尉墓在县西南十五里有古塔刻冯氏族姓已上三碑乞访问毎榻二本见惠
  与王沙河
  过县重扰多谢治内有石碑烦命工榻数本杨诚斋云除却借书沽酒外并无一事扰公私切勿见讶也
  与徐南和
  向求慧炬寺断碑又城北东韩村东岳庙中有开皇石桥碑记并乞命榻一二本官舍无事颇慕欧阳公集古录奈力不能也以此相累幸不罪
  与邢州属官
  匪材备员邢中无能有益于民属岁之不易不自度其力之不能为民乞哀蒙上官之采纳视他年解俵差为省易然又皆贤宰之夙夜殚瘁使鄙人安享受成以无过谪也兹幸稍迁念一岁中相叙自知鄙拙不周世务而毎辱教诲便此违别不能无情日夕惟兾望内召草草布此为谢
  与傅体元二首
  得书承相念毎读李习之文见其欲荐天下之士急于若已之疾痛使习之得志真古之所谓大臣宰相之器也而或有讥之者隘矣省足下书意惨然又自伤也自历任以来觉此官最清高前在京师见居要路者乃日骑马上伺候大官之门高人达士以此较彼殆若胜之此晨门封人之徒所以见慕于孔氏也特中间又有不容久处者耳儿子落魄然身世之事吾亦不能自虑安能虑此所谓若夫成功则天也有诗寄来曽见之否宋广平墓在沙河有颜鲁公碑前令方思道于沙土中出之此碑欧赵亦未见也碑文颇有与史异同者乞写旧唐书宋璟列传便附还人欲相稽考也文字颇以为戒绝少作有一二篇寄儿子欲观从彼取之不悉
  懋俭人来问之知有内艰殊为惊怛仆思归之心甚切中秘有书数万卷欲读一过为此牵延未能决也
  与王子敬十首
  午前托敬甫以文字相示见否可斋记欲得伯钦书烦转求也北窗梅花如对君矣
  二石说奉去岁事交并栗家事欲俟新春平生无一事不尝独不曾对吏今亦不可不一试也
  见郡丞自谓老吏语滚滚不休缓征之说殊不可入盖自郡中来受抚公旨也为圹志作权厝志视葬志颇详核然不能竒耳孙文亦不高漫往乞评之
  来书善叙事理恐不能复加文饰也熊君乃有皇甫度辽之风平生悔见贵人独此行为无悔耳事亦已即决甚明达向人昏瞆之甚泥团不足以尽之也
  道上沮洳不通信耗昨人还得书并子和书荷相念内人且就馆而久病疑虑不能出事未竟少须不妨始初猝暴难当耳此易与也郅都𡩋成自不易为之盛六来道其行事多可笑令人不复恨之
  庄渠书求孺亨校定不出府公意事体合如此儿子传示欲随年编次附入周礼春秋大学诸书甚善若了可封寄宅中见乞道之陆子潜荒政十二解即借示府中敬甫有名否
  事未能遥度文书已下恐无变更且得的确乃可行也计此门一启士大夫如墙而进尚容鄙人置足耶昨陈子达书来劝入城荅之云此间有二竒不见戴乌帽乘轩人盗贼数过门不肯入也此间未尝不荒小民习惯更安帖耳
  连日卧病青山绿水已无縁分惟有读书又不肯假借使人浩叹沈君诗俟少间作也
  吴兴使人还得书并惠桥记及图书印深荷存念过家会子钦又承书惠仆毎相念及恨不得日日致书左右耳在试院中托程秀水竟不果也录文见世情危险毎不欲上人亦大吏为之其五策问并前四道承乏不辞耳最后丈量均徭却窜入鄙语如所谕可谓淄渑之水易牙能辨之矣朱守想非俗流至京当候之
  老况不堪明春非讨差即请老子长孟坚今世何可得也与麓已进奉常太岩改玺丞初到未相见阜南衙门热喧亦少会然毎见殊有猜疑兑隅行边久不还方念之大抵今日京师风俗非同乡同署者会聚少人情泛泛真如浮萍之相值不独世道之薄而亦以有志者之不多见也
  与徐道濳
  向云万树梅花徒见其枝条山中犹寒即今多未破绽日令慎奴探之居人云年尝到二月中花始齐鲁叟乘此时来且有月益竒耳今岁节气晩若要桃花须清明后也社约初意合得亦好但诸人志趣终不同当以闭门为上鲁叟亦岂可受此羁绁耶仆在此亦甚苦作文毎把笔辄投去欲从山僧借楞严经以自遣耳日夕望靣晤不复多及
  与陆五台
  向者辄敢通书于门下乃辱不鄙还荅往往多推奖兼以教诲之语然如此年时欲南山射猛虎其为不自量可笑也沈茂才来顾特因致谢水利纂一部附奉左右此为东南利害甚大使者祗以空文应诏耳幸赐省览
  与姚画溪徐龙湾
  谨遣小儿拜谒不与为礼则长者之教诲深矣
  与冯太守
  性理稿仅阅一过草草殊不详略加朱点为别旧有点识无容改评矣序文平正通达殊不类近时轧茁之体真有德之言也中间堂聨再书二联奉上乞赐改教择用其一
  与沈上舍
  前者见过治所己束装殊恨不能为主人也夙慕苏长公之高风买田阳羡聊欲效颦吾兄杯酒戏言忽远遣人来其重然诺如此仆遂不欲北行大丈夫不负国家何愧只去就可以自决耳
  与管虎泉
  毎辱不弃亲末眷念之勤临行义不及为蔬饭以谢别罪罪诸令舅亦必见怪也儿妇暴亡适官舟已在城下诸役皆集老来又不堪哭声遂不可止林囘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逃家事如此且无显擢可以行道而为此役真大愚也
  与顾懋俭二首
  奴至道欲东来意如飞动感叹久之与世益无縁乃辱二三君子不鄙夷真犹菖蒲葅也日下相见诸不及五灯会元幸为致之近来偏嗜内典古人年至多如此莫怪也
  与沈敬甫十八首
  五弟来得书极荷见念之意得失自有定命若以见知有一毫希觊便非吾心所以迟迟而去俗人不能知也此囘遇大风绝江淮而度江中景物更竒略具诸诗中前日托舍弟亦不及专录寄去今止录去江中一首日下当还诸所欲言不尽
  亲故懒作书向为公言鐡剑利倡优拙固耶毎览子厚囚山赋亦自无聊也人还附此
  去年在京师一日与华亭林与成对生虚斋啜茗吾问与成近寄家书否与成荅云亦自无可寄吾来三月亲故书问殆绝祗为无可寄也敬甫近况何似太玄曾了得否儿子辈恐遂为流俗教他看老父字说有信来未尝道及书中事何也
  风俗薄恶书生才作官便有一种为官气势若一履任望见便如堆积金银俗人说无饿死进士此言尤坏人也
  文字殊有精义然使读者不能不以文害辞以辞害志也为子钦新得宁馨取小字寿孙用秦玺意却新也此后汤饼之会更可使与否一笑
  子钦为我行所谓中流失船一壶千金意甚喜即为书阳曲序明日可来观之
  向者无储不能久留北舍数过不鲜也前言戏之耳敬甫近来甚有悟处一件悟无不悟也妪颇𭶑慧往往能隔壁识别人耳
  见来书可怪心甚伤之士之不得志当有此意念耳然须放胸襟宽大死生亦大矣此是庄子不觉失语圣人无此语也
  文字亦佳但不知与其人平日往来否如但学中识靣便送之得无类投人夜光乎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圣人言句句可思也
  吾祖诞辰在今月廿二日衰门不能如外间弥文又诸父在仆不敢主允斋有美意相知者数人鸡黍为懽可耳须不可有杂賔也幸致意
  喉中尝有痰殊不快耳不如意事不如意人须勿置之胸中可也
  顾伯刚欲梓三泉遗文敬甫有所藏悉付来或更为之求访此亦门人之责也吴甥来数言之相见辄忘耳性命之说圣人盖难言之欲作一论纷纷竟未有暇眼前事无当意者大率六十四卦中一困字耳家姊丈行有期已托子敬往借宅可与养吾知也
  两次承问皆失荅所往类多庸奴适受其戏侮史称淮阴家贫无行乞贷无所得不幸类此传云向为身死而不受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得我而为之殊自伤也
  纯甫手书此于其家得之非欲外人知也其胸中耿耿如此三复为之流涕今并付去幸为善藏之
  向借绳索有书竟不见报没田殊苦然文节公大石己置之庭中饥亦可餐也
  城市中耳目日非来此虽极荒绝能令人生道气也游山记殊有兴致略看一过僭抹数行不知何如因泪多伤目不耐久看文字极困闷也旧与纯甫游此山山北破龙涧下抵白龙寺尤竒胜有泉一道从破石间下流可一里相传有白龙破此山而去其形势真如劈破幽泉乱石相触淙淙有声旁多珊瑚瑶草石⿰间时有积雪贤昆玉不曾到此也读记因怀纯甫为之惘然耳
  与某三首
  仆以未造朝不得至东郊一望车尘大丈夫岂效儿女子情只人世知已难得耳远别不能不惘然也有便当奉闻
  承寄书比出京方得之遂不及报然壮足下之志必能进于古无疑也顾非可徒言在积累而至之耳昨到家甚念欲一见然久出应接纷纷知足下以疾不至虽至亦不能从容论究奈何宋史何人乃敢尔附辽金亦儒者之常谈即耶律氏犹可金源奄有中国一百十有七年此可比之刘石为辱载记耶老大沾一命恐有簿书之扰而此志殊不衰若天假之年必能有成也
  还舍时不觉忙过未得略从容款坐此行真愧故人可谓往来不惮烦者也佛有两遇谤孙陀利旃遮女者此自不知佛于佛何损修到时调达推山何惧也邢中极有高僧上人略不知之僧家亦无知者所谓乘志尤阙陋无征仆颇访得之欲表著其人此等皆有得者刘太保见宰官身不诬宦途所见皆可厌思与吾丈一谈何可得
  与王昭明
  甲寅之岁播越山中得日领教诲方尔还定而公遽有远役隔阔遂逾一纪老大以来惟有孺亨与相亲依不意遂至溘然身后事极可病心闻公往来吉水永丰间颇以自得而一二年间双江念庵相继凋谢顾公亦何所向宁无顾念桑梓之怀乎恭简公集向王知郡委校定仆不敢自专并与孺亨商确而李纯甫不尽依用也公迩来当益复深造不知有可以见宁教否仆晚得一第而祖父皆不在世千锺不洎吾心悲徒增伤痛耳今当为令太湖之滨采山钓水聊为吏隐无足言者同年胡原荆之任附此不备
  与张通府
  城外积聚实为饷贼之资前日曾靣启乞下令克日搬载入城今经三日未有应令者但闻贼在新塘徐监生家运米满载而来恐有攻城之计是我受坐困之势而贼反得因粮之便也更乞严督各乡积米之家如仍前梗令即以军法从事或听百姓随力搬取或即放火烧尽及馀麦栖亩亦乞督促即时割刈送城海上用兵三年我师所以不得志实在于此而议者不察也不然以饥疲之贼深入吾地虽百万之众其何能为哉军旅之际非威严不行乞赐采纳贼自新塘载米西行不由新开河从真义出此往苏州之道也如有攻城之计必南来过北出东门宜密于北或北城湾俟贼船经过用佛郎机铅铳打破其船但贼过北门必从夜来当谨备也
  与凌廉使
  承赐水利疏其为东南之利大矣捧读太息昨有奏记非敢为激发之行盖官守当尔若坐地方言者之罪毋乃假借豪右而虐㷀独过甚耶今更有所陈者刘清惠公身没未几门户衰零孙女被戮辱以死今幸得昭雪矣其孙复坐大辟刘之夫人至县庭跪拜令人泫然阅其狱辞殆不至死似文致之也以清惠公之贤庶几所谓十世宥之者况先皇钦恤之命新朝旷荡之恩耶惟执事垂意




  震川别集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九
  明 归有光 撰
  公移谳词附
  蠲贷呈子
  呈为乞蠲贷以全民命事自倭奴犯顺沧海沸腾全浙之寇苏松为剧苏州之境昆山最深本年四月初五日倭寇万馀东南自上海嘉定东北自太仓常熟分道寇钞西南入华亭吴江之境西北入长洲之境本县七乡十四保在合围之中所至荡然靡有孑遗贼船结䑸新洋江绵亘数里昼夜攻围城中百计支吾凛然孤城仅仅自保于垂破之馀而富家巨室财力亦殚尽矣贼自四月入境六月出海百姓逃死稍稍复还则屋庐皆已焚毁赀聚皆已罄竭父母妻子半被屠刳村落之间哭声相闻时六月将半农工后时流离死亡工本不给其间能冒白刃藜羮藿食耕耘于寇贼之冲者不能什之一二而亢旸为虐自六月不雨至于九月禾苗稿死略尽古者五榖不升谓之大侵天灾流行国家代有然未有兵荒赋调并于一时如此之亟也窃念东南之民父子祖孙为国家力田以佐百馀万之经费今百八十有馀年矣常时灾沴亦知君父所急不敢以希旷荡之恩惟是今日遭百年所未有之变亦冀有百年所未有之恩迄今冬月垂尽德音未宣而有司开仓征敛如故鞭笞之威更甚往时百姓嚣然莫必其命传相惊疑以为朝廷遂有弃置东南于度外之意夫上之所以求于下者度其下之足以求也下之所以竭蹶以赴上之命者亦自度其足以供其求也故上安下顺而两不相伤古语曰焚林而畋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若今日之事得无类畋于无禽之地而渔于无鱼之泽乎当凶荒札瘥之馀百姓嗷嗷谓当以王命施惠家赐户益之犹不能济而反从而浚削之民命穷矣无可往矣虽抗倭王之颈空海中之国天下事乃可虑耳自古国家多因外寇征赋不息加以水旱百姓流殍有司不以实闻上下相蒙以致莫大之祸常生于不足虑之中自倭贼凌犯无赖之民所在为之乡导助其声势其所以能以寡为众者此也即今草窃处处有之一里之间数家之聚枹鼓数起近者嘉定县令巡行阡陌顽民啸聚竖激变之旗至白昼脔杀县学生员令乃狼狈而还置之不敢问人心易与为乱如此岂可不豫为之所哉承平日久民不知兵自罹此寇百役俱兴庀兵简徒增陴浚隍无一不出于民而海防之豫借丁田之日增比之常时且输数倍之赋矣若不曲意拊循大破常格将今年田租尽为蠲免东南之祸殆不知所终也天下事愚民既不敢言惟有司之力足以言之然苏子有云吏不喜言灾者十人而九不可不察也某等叨国家作养之恩切乡里同室之难敢冒出位之诛为东南亿万生灵少乞须臾之命伏望仰体朝廷好生之仁蚤赐施行实宗社无疆之休也为此具呈须至呈者
  处荒呈子
  呈为议处灾荒以苏民困事本县自去年四月至六月海贼屯聚境内四散烧劫耕耘失时加以亢旱竟岁不雨五谷不升所在萧条寇盗蜂起节蒙巡抚都御史屡为闻奏万姓感恱以为宪台忧国爱民之诚至于如此虽转死沟壑亦所不恨今经历岁月未见朝廷有旷荡之恩譬之父母于其子医药祷祀无所不至病势日剧其子亦知父母之无可为力然犹宛转号呼于其侧以求须臾之命此某等之所以恳凟而不已者也伏见邸报有折银之议查得嘉靖八年折兑一百七十万八十石嘉靖十年折兑二百一十万石嘉靖十二年折兑一百万石嘉靖十四年折兑一百五十万石以前皆是平常灾荒于兑运四百万石之中折兑之多有至二百馀万石者今来折兑欲得比炤嘉靖十年更加宽多庶于准折之中得蠲贷之实矣又昆山一县被寇独深盖贼由上海华亭嘉定太仓常熟诸道而入者皆至昆山而止尽昆山之西境始入长洲之边尽昆山之南境始入吴江之边当时蒙粮储道告示称抚按俱批到以昆山太仓嘉定为灾荒第一今邸报却以昆山与长吴等县一同欲乞比例上海太仓等处与长吴略分等第庶于通融之中得处补之宜矣又据本县丁田一节原系十年毎啚分为十甲输拨均徭嘉靖十六年本府王知府改变旧法定为毎年出银毎丁银一分毎田一亩银七厘七毫官为收贮自行顾役以免十年之轮编今则轮编自若而丁田岁岁增加计今年本县丁银加至四分矣田银毎亩加至五分矣通计一县増加三四万两假使蒙恩得免三四万两之粮银而实増加三四万两之丁田是巡抚大臣累奏不能得之于上而有司安坐而夺之于下也议者往往以时事为解窃见海上用兵于今三年军兴百需若开河筑城造船及甓城敌台兵杖火器勇夫加边防海诸所取给不于田赋则于大户与夫词讼赃罚等项并不取于丁田也则此三四万两之银盖有神输鬼运而莫知所在者矣伏乞查炤祖宗均徭旧制行下各府州县母得仍用嘉靖十六年书册重复科差变乱成法以资溪壑无穷之欲庶于临时救荒之际寓永远便民之策矣某等又思折银之议此亦涓埃之惠若于今日时宜非尽为蠲贷百姓决不能安其田里粮银终亦无所措办况海贼尚在猖獗之际驱民为盗将来之祸有不可胜言者为此具呈伏乞早赐施行
  陶节妇呈子
  呈为旌表节孝以厉风俗事有本县六保民陶子舸妻方氏年十八嫁与子舸为妻才及期岁夫即病死本妇数欲引决念姑陆氏在堂抑情忍志竭力奉养姑本寡妇并厉节操昼则同室而居夜则同衾而寝顷刻不相违离恩爱逾于母子自夫死经今九年乡里莫不高其独行于本月七月内姑患痢疾六十馀日肢体溃烂床笫腥秽妇抱持寝处澣濯垢衣人皆为之掩鼻妇独自以为不觉其姑不食妇亦不肯食姑时为之强食未死五日前日日悲哭水浆不复入口于九月九日姑亡出衣衾殓具皆素备已殓即屑金和水服之不死复徘徊井上欲自投井口隘不能下因入凭柩而哭比夜分呼婢冬女随行至舍西池边戒婢勿令家人知觉婢年十二岁果畏笞不敢言遂跃入池水水清浅浮沉者久之乃死婢尚不敢言而哭甚悲家人觉其异迹问之得其尸两手犹握茭根甚牢固及殓已二日颜色如生一时远近来观者无不殒涕先年夫弟营子舸葬妇欲为同穴夫弟逡巡未应妇即捐已赀使人为同穴不逾时而成至殓姑时独无棺中褥妇取绫被中裁为二缝以为两褥其死盖先定非仓卒自引决者某等思得妇人之从夫要以致死为极至虽或出于一时之感慨无不有系于万世之纲常故国家皆以为有关于化理之原而于法令固在旌表之例今寡妇方氏年甫及笄室无抱子事夫之日仅至期年养姑之勤垂及九载节操凛若冰雪孝道通于神明迨老母既终其天年即自从夫于地下死生先后之际罔不得宜纎微委曲之间略无可议比于其他死节尤迈等伦诚绝异之姿卓越之行也为此具呈乞转为闻奏施行
  囘湖州府问长兴县土俗
  长兴县地介湖山盗贼公行民间鸡犬不宁自广德宜兴往来客商常被劫掠告讦之风浙省号为第一上司虽屡有明禁及其诉告未有不为准理者盖以敢为欺诳其词足以耸动之也至于株连追逮或至数百人经涉司府旷历年岁民间恇扰不能安生田制虽有定额其俗以洪武祖名为户征收之际互相推调又有田连阡陌而户止数亩者又有深山大户终岁不听拘摄者缘吏治苟且养成此俗已非一日虽有龚黄卓鲁之政亦非期月之所能见效也
  送恤刑会审狱囚文册揭帖
  长兴县为狱囚事该本县具上囚帐除军徒外凌迟处死三名口斩罪五十一名绞罪二十五名凡凌迟斩绞共七十有九名古者天下治平断狱居前代十二唐开元之盛通天下死罪仅二十四人今以区区二百里之县死罪之多至于如此职毎当临省见狱犴充盈拲梏蓬垢投地鸣号未尝不为之恻然痛心也使此辈果当其罪犹若在所哀矜而多有无辜枉滥者宁可不为之申理不自揣量每与院道争之去岁察院会审颇蒙采纳所全活者数人顾惟迂愚不知观候颜色逢迎意旨遵守成案所得罪者有矣终不敢自昧其心也大扺此县湖山阻深掠卤之习浸以成俗土风刚猛睚眦之恨辄至杀人又有所谓白捕者专诬指平人为盗者也有所谓讼师者专教唆词讼者也以故所获之盗未必尽真而或被株连之害所偿之罪未必尽当而或罹罗织之冤盖一时有司之审听或有未明而日久民间之公论未尝不在也今幸明台临郡莫不翘首以望再生伏乞特垂明恕以清此县之狱如卢扁之治病无所不加意至于疾痛哀号宛转床褥尤宜所急救者书曰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夫过之大者可以宥罪之疑者在所轻尧舜之圣宁自处于不经诚恐悮而至于杀不辜也易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当解之时圣人于其有过有罪而赦之宥之非谓特赦宥其无过无罪者也今先皇帝恤刑之敕盖好生之德矣圣天子大赦之语盖雷雨作之时矣伏望明台以典谟易传之文奉宣圣人之德意施旷荡之泽于穷绝之乡使覆盆之下咸仰日月之明解网之恩远被湖山之外则和气之充丰年之应百姓自以不冤而有司亦与其休矣古人有言今之狱吏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获功名平者多后患鬻棺者欲其岁之疫利在人死也今治狱之吏犹此矣又云祖宗之仁德犹元气之在人不使有识绅缙之士议之而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以伤元气非国之福也今所上囚帐上写前供故多深文刀笔之为所有下吏所知略条具于后用助钦恤之万一伏惟裁省
  长兴县编审告示
  长兴县示当职谬寄百里之命止知奉朝廷法令以抚养小民不敢阿意上官以求保荐是非毁誉置之度外不恤也为照粮长自洪武以来具有成法伏读诸司职掌该办税粮粮长督并里长里长督并甲首甲首催人户又伏读大诰粮长之役本便于有司便于细民所以便于有司依期办足勤劳在乎粮长有司不过议差部粮官一员赴某处交纳甚是不劳心力又云往为有司征收税粮不便所以复设粮长教田多的大户管着粮少的小户想这等大户肯顾自家田产必推仁心利济小民特令赴京靣听朕言关给勘合祖宗立法为民之意如此之精详也然在国初亦多有不设粮长之处惟江南田赋最重所以特设粮长至今二百年矣名臣硕辅来至拊循者岂不能深思远虑为民兴利除害补偏救弊而卒莫能易也今浙中所谓里递者当职未能遍识朝廷典故实不知所以奉行往以愚直致忤分守道盖当职实见本县里甲凋敝一里之中十甲少有全者其有仅备名数亦非丁多有田之家而丁多有田之家常岁已充粮长无遗脱者矣不当复求粮长于里甲之中夫丁多有田之家其在一甲往往占十甲之田其在一户往往占十户之丁又有不止于此也所谓豪民侵陵分田劫假莫甚于今时乃又议将所谓豪民者优假之而使单丁只户贫无立锥者执絷棰楚而代之役是诚非迂愚之所晓也当职所以谓欲先丈量田土重定里甲使十甲俱全如祖宗之制然亦当遵奉诸司职掌粮长督并里长里长督并甲首甲首催督人户不应顿去粮长之名也若此则所谓朝京勘合可废矣如朝京勘合不可废得不近于欺罔乎前岁已迫十月致忤分守道至遣他官来代其事当职恐重害小民因连昼夜编定虽承里逓之文实用第三年之粮长所以用第三年之粮长者以前官将一县大户堪当粮长者编定三年轮当此劳逸更休之法也今审里逓即前二年者已经役过而后一年者独得以规避彼亦有不能心服者矣今县中奸顽不逞之徒造为谤言诳惑大吏诖误府县拘絷穷民以代之役往往有逃移他境者矣其有不能去者或田止十亩或二十亩一家父子祖孙相传之业尽粥之矣又有少妻㓜女离卖偿官者矣甚又有自缢于街市者矣及豪民与奸吏为市许之免以取其贿而阴为认保侵收而欠逋之数仍注其人名下使之终身逃逋不得归者矣又有欺其孤弱管收粮银公为逋赖方见追比不能赔偿者矣当职北还过江沿途来愬未尝不为之痛恻也到任以来稽查后来所更既有逃戸不曾应役者被拘勉强发兑而解戸亦力不能支况署官虽已更变亦自悔其非原不曾定有册榜见今上司催督起解各项钱粮甚急缘后定里逓出豪民奸吏之手漫无可凭相应仍照初编榜册其后定里逓逃者径除其名使后无挂累若漕粮已经发兑者则免其收cq=340解其白粮等项已解者追原编大戸照数出银以还贫戸仍告地方招还逃亡之氓使复其业当职为民父母岂不欲优恤大户而专偏重小民特以俱为王民尔等大户享有田宅僮仆富厚之奉小民终岁勤苦糟糠裋褐犹常不给且彼耕田商贾大户又取其租息若刻剥小民大户亦何所赖况大户岁当粮长不过捐毫毛之利以助县官若小民一应役如今之里逓者生计尽矣如之何不为之怜恤也当职为此惓惓告谕尔等大户各思为子孙之计毋得仍前侥幸剥害小民幽有鬼神明有国法宜各深思所有解户仍前开具于后
  九县告示
  照得本职备员管马自未到任已稔知北方民间养马之苦今秋解俵方遭水患所在浸没收成已无可望而官限迫促市买十分艰难比闻百姓因买马哭声遍于村落之间为民父母不能赈贷之而尚忍分外毫发有伤于民乎见今解到马匹一从堂上验过领批解寺本职但阅簿验数而已其到者即便发落不留时刻百姓人人晓知犹恐人情难测而利孔百端或有衙门人役乘其解俵之时造意需索或有各县马头敢于帮贴之外指官科敛兼之愚民习惯以为官府使用亦自甘心而无籍之徒反因此以攘利不能不过为之防也为此仰县将发去告示张挂通衢如有前项骗诈即时赴府首告或就该县觉察从重申究毋得有所宽纵该县亦宜体本职痛念小民之情有此示众知悉
  乞休申文
  职近者被命改除即日当归田里不复有仕进之念矣然有不能无言者盖古之君子去其国而其言存可以为遗训而后谓之能不忘其所事去其国而其政存可以为遗爱而后谓之能不忘其所使今职于此蔑如也无所存矣犹有愚衷为执事白之职少以虚名在海内晩叨一命实不敢苟且以负国家委任圣贤训戒天下士大夫之属望坚志一意惟拊循小民而山僻夷鬼之区与龙蛇虎豹杂处且怡怡然日妪而孩之而遇事发愤欲有所建立不能骫骳不顾利害多有触忤今兹之调实由谗邪之中伤中朝士大夫盖犹不忍遂弃之而置之于此也夫恶木垂䕃志士不息盗泉飞溢廉夫不饮士之所爱者名也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志士仁人所以宁舍生而不顾者惧毁其仁之名也故名者与天壤俱敝者也诗人之篇荀卿之书屈原贾生之作其逃谗自沉而不顾乃犹惜此区区之名故曰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也职书生文学非能为吏者顾尝诵所闻于孔子者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足矣今世为令大率以尊严高贵自处而与小民邈绝职一切弛解召妇人㓜童与之吴语务得其情凡有讼狱吏抱牍以至方阅其词就问即决虽鬼神不预知吏无由得知而容其奸也凡小民至前虽甚倥偬即先呼发遣恐乡里往来伺候之难亦不数数具狱但诲谕令输服皆叩头以去民间里长最为繁苦以为十年之灾职三岁在县不曾役一里长小民宴然不知有官府往时均徭悉吏胥与其间职闭阁阅册随田轻重品搭老吏束手乡老亦叹曰今年倒一㘰矣乡民谓田连顷者谓之㘰犹苏州之谓圩乡老岁以均徭为奸利今无所获故云倒一㘰若田之为水所败而荒也县俗刁悍乐以人命相诬讦富家一被讦即官微示意指尝辄输数百金职见以人命讦者应时与结富人无一钱之费但检验尸场皆亲至其地或间呼村落间愚民小僮问之得其真情虽自暴露赤日中暂憩古寺啜杯水而行未尝有所扰也县有大贼二三十年不能擒治职择卒中骁健者召至堂后与饮食饵以重赏以故往往能效力旋致擒获如张家浜锺家浜下渚磨盘山贼昔年皆与县交关县中人多为囊槖以故尤恣往时太湖至湖州商贾多被剽掠今舟可以昼夜行郷间夜不鸣犬矣磨盘下渚皆亲至其巢穴而锺家贼乃至格斗时日暮风寒山深水阔职所从不过数人竟擒获之锺家浜一村锺姓四五十家皆非良民是时西北风若从上风纵火可尽殱以为功职宁力攻取其骑危堕下者不过数人馀向南奔者悉不复追诸如前贼党大率录其魁而已职终不敢自言上官亦但见具狱云强盗某某而已然以其邑多盗之故又有诬盗县有空王寺在深山中捕卒尝于此拷掠使诬人为盗其诬强盗至七人皆平反之以坐捕之罪太湖边十三家乌程县坐为盗又为宜兴县诬六十馀人为盗被连逮皆逃湖山中一村尽空麦熟黄落山鬼昼号职亲自旁缘湖上遍入山中明其所以不然移文两县稍稍招集之地方以宁夫为令如婴儿乳哺饥寒燥湿唯乳母知之又如良医按病调剂分毫不爽乃可已病职独自知其心之苦也夫沾沾者自喜察察者为明簿书文移治辨亦尝有念此乎狱中死囚桁杨相接也职审知枉滥者辨出之三十馀人遵律令给衣粮天寒大雪妻自缝絮手给之囚有母死求保系葬母还即听之如期而归囚皆感泣闻职病皆向天祝祷顾虽未必施鞕朴于民而县中大恶必立取之狱成其瘐死者亦十馀人特其俗依阻山湖负力好斗有数大族终年不见官府职颇录其长居乡亭劝诱亦有来者然直可以容养化劝之惧激之而乱也宋济邸之变起于太湖渔人而国初耿侯以此县人捍抵张氏力战者十年近岁有反贼江天祥古人所以谓力求猛将不如得一县令谓能折其芽萌消之于未形也今之治民务扰之以为能夫岂识老氏烹鲜之喻乎且以近日清军言之止宜因该卫勾丁据以清查今则尽举洪武以来军册一槩勾审但一军或户有百家又及邻保里甲一军之勾乃至扰百馀家也如是故县不敢承行以近日开读言之粮长侵欺固当问然侵欺亦无由核其实惟彼有自首者乃可以坐今一粮长下开小户逋欠百数即欲人人到官则小户逋斗米当嘉靖未赦之前并各安居及隆庆大赉之后反被拘逮奚止斗米之费则不如不赦之为愈也如是县又不敢奉行僧道虽古谓为民之蠧然今耕田服役与民等也自有会司统摄又毎清查则不免使人各寺院骚扰彼浄居空刹仅守故额既国家不废之则亦宜使之安生耳如是故县不肯奉行以此之类并多乖忤或谓令骄又谓令废惰也挈瓶之智守不假器今为朝廷牧此一二雕瘵之民安能惟事逢迎阿旨以取媚恱不能安而又扰之也夫粮长乃洪武以来定制在大诰诸司职掌圣谕如此之谆切也天下亦有不设粮长之处惟独江南财赋最重故以粮长督里长里长督甲首甲首督人户百年以来未有变更今者新行里逓意或便于浙东若嘉湖与苏州土俗财赋相同职生长苏州亦知粮长之重难而不可废也夫以里逓收粮似散钱不能成𦈏又以小户督大户乃如以羊将狼也即如长兴之里甲雕敝其逃绝仅存者十二三皆贫难下户有无田为佣者有田止五亩者其多至二十亩者即为上等之里长而大户乃不为里长而为人户其花分田至千亩今姑以里逓法行之则为里逓者亦不当舍大户而他求矣职颇调停其间用大户之子户为里逓然其实今日之里逓即旧日之粮长也小民颇以不扰而大户复萌规避之心乘职入觐移祸于小民流言飞文诖误府县追求小户之里逓以致逃亡鬻产弃妻子者不可胜计有自经者而上不闻也比职还自京口至苕霅之间沿涂哭诉者相望也职悉召复其旧而所伤已多矣今世欲污蔑士大夫者度其他不能为害惟以贿则无全者矣归安李知县其人清彊忤俗大率吴兴之人不独奸民好讦也即李知县士人遂凿空欲点污之其贿至数千赖察院力为辨白之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夫以喻义之心易为喻利岂圣贤之不如盗跖乎顾不为耳职平日居家未尝问生产吴中士大夫所共知今县之可以为利穴者不过人命强盗粮长徭役如前所云毫毛可烛职于此不为利他亦无可为利者矣职家世宋元以来号称钜族室中所奉相承亦不菲薄而职自用极俭陋衙内日取百钱令卒出市日不过斤肉蔬菜去家三四百里二子守庐舍读书间岁来省绝不与外交接居二三日便去去自买小舟肉不过二三斤米不过一斗衙前人共知之也日常纸赎多听告免而上京申详水手银及柴马银至今尚被侵匿未追人言宦非酷无以济其贪吏民幸鞭笞不加苟免亦其情也或有言纵吏非也特宽之耳曹平阳丙丞相之不按吏岂得槩非之耶裁以一端斤斤然则朱勃之过马新息远矣职于士大夫待之曲有礼意以一二事相忤遂恨之深未能一日忘也然李归安抑之太过未免有意职平日与物无忤不幸事偶值耳而怨毒之深如此殆有不可解者即欲诬污如李归安而如前所陈一一可按覆且如里逓苟少有为利何不与大户市恩而力护持小户不顾其怨怼而专取小戸偏护之耶署印与丞之以赃败也由其发狂自宣露囚服跪首于太守之前昨有岁贡自京还者言京师皆已知之今被访逮即其发狂乃职尚在北河时也今府中藉藉归咎于职若然则察院不当访人耶又因缘其所访之自而欲扳以为雠耶今二怨与里逓大户及近所治恶吏结构为一被访官不自服罪而欲甘心于职里逓大户不肯服从恶吏被申不归狱而反肆行于外群不逞藉藉欲谋咋啮则一身无馀矣职所以反复具陈者非苟欲求知盖谓今之世无志于古者矣有志于古者如职亦孔氏不得已而思狂狷之所许也一欲行古道即被中伤而狺狺犹不止夫岂任事者欲重戒今之人不当行古之道与营平侯言老臣不嫌自伐为明主言之职亦欲使知今世亦有愿为古之循吏者而莫能容也若以为惧其见害而急于自明职亦无有于此盖今日清明之世虽江湖一命之吏而有贤监司在上必不使豺狼纵其噬啮也夫天下之情好善而恶恶朝廷之法赏善而罚恶如使恶者坐法而无故欲扳引善者世亦无如此之事今又以令治一小吏小吏反行其告讦左右趋走之人无不见被追逮县人为之夺气而小吏者方日会聚少年鲜衣絇履出入府倅之衙公与群不逞日治谤书噬啮长吏国家法纪荡然矣伏惟执事察之
  又乞休文
  职为吏无状已疏乞解官然以二年来夙夜不敢自懈惟在奉宣德意抚恤小民而豪石不便者为流言飞文中伤之今已置之不当复有顾虑连日彼县人多来诉告彼中事体枝动本揺亦不容不为动念然不敢为烦聒独以有关国家大体地方风俗者不敢不言署印官与县丞被察院蒙访逮职前入觐在途彼事已败时以察院访单委悉疑以谓县中有言恨之切骨浙中新行里逓职拘集小民俱系贫难下户又谓以里逓收粮如散钱不能成𦈏使小民督大户如以羊将狼实有难行因取大户花分诡名者充里逓应役而变更职所定以造小民之怨者实署官为之其事败亦以此大户李田等之被拘役者因投入署官衙内与之为一又小吏沈良能不轨乱法数拒捕依广德大猾职因具申各上司良能故署官所用为腹心者因自诣府絇履袨服出入府门复与之为一以此结约诸恶少告讦县中人同时响应皆承署官之风旨考掠无不承者微文巧诋中伤之计实行于其间矣所以为国家大体地方风俗者官自被访而妄行扳害则君子小人邪正清浊之源不可辨也豪民被役黠吏见逮连党交横诬辞抵栏而皆得胜气则官民上下之分不可正也奸民告讦之风不可止也又有朱学方正之徒各以巨奸累犯县已具狱上之院道因而瘐死其家至告无干人以人命连累穷年并行捡验追寻抵死者职以谓若此之类纵行其词止阅文卷即死有馀辜奈何令株连累害使文移追逮之烦而县有问即告则令权之轻不可复振也萧望之一世大儒为韩延寿考案东郡官钱吏不能胜皆自诬服向微当时明白之则望之之祸不在恭显之世矣狂生冒昧伏乞矜宥
  太仆寺揭帖
  蒙驳春季马疋当行该县抵换补讫今该秋季解俵如数差官领解外为炤本年大水异常民间十分灾伤所买马疋已不胜艰苦据邢台等县知县耿鸣世等俱各用心点拣已多中用本府冯知府复当堂看验又经补换及今据沙河县知县王进朝禀称该县解马尺寸多不及式而毛骨坚竦气力精强比之厐然虚大者殆为过之仍恐此等之类或因降式不合或于众群中比校差劣致有一二驳囘必破数家之产恳乞俯念地方前项马疋果非下乘足以分俵武卫骑操之士并免囘驳庶以宽恤畿内凋瘵之民由此具禀
  王哲审单
  查得姚古鲍希专与王哲扛帮硬证除已结证外见在县未结文卷内二十馀宗状状有名今姚古改名姚仁鲍希改名鲍义言两人誓同一心常为哲之诬佐改名仁义明不相负也再炤王哲父子刁恶素闻人所侧目虽有嘉粟弩张则泽雉不止虽有芳饵钩见则渊鱼远避吏胥之贪固难保也然取之王哲之手则有所不敢宠赂之章固当按也然出于王哲之口则有所难凭今于审问间具得王哲刁诈及姚仁鲍义结党捏辞实迹众正明白取拟罪犯
  陈大德审单
  审得大德委将张氏搂住要得奸淫当验大德舌尖果系咬落不能自讳为炤律有强奸之条官司少有遵用者以所当罪重而事难征实也即不用本条辄以和奸处之则强暴者得志矣贞节之妇受污蔑矣律设此条为无用矣昔召公听讼衰乱之俗微而贞信之教兴故有行露之诗盖谓强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今据大德多行无礼比其事发又抗违宪词兾至年久不得明白然张氏深山独处之中此心可表大德经年难证之狱其舌尚存相应依律问拟
  贺潮审单
  审得邵忠先因贺潮之去而鬻其原田今见贺潮之归而返其旧物流冗荒闲正鸠鹊互居之日逃亡复业实鸿雁安集之时告词虽渉于半诬据律当从于末减前遗田地听潮自管取供











  震川别集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别集卷十
  明 归有光 撰
  古今诗
  游灵谷寺
  晨出东郭门初日照我颜春风吹习习好鸟声绵蛮岩阿见黄屋登坡寻神山半日犹山麓十里长松间蜿蜒芳草路寂寞古禅关画廊落丹雘朱户蚀铜镮殿起无梁迥塔留玩珠攀苍䑕戏树捷野鹿看人闲山深静者爱日宴未知还
  读史二首
  谢公四十馀高卧东山间妻子来相问掩口笑不言长安公与卿富贵多少年徇时岂不能吾志不其然所以任公子长垂百文缗
  刘毅无甔石一掷百万钱淮阴置母塜行营万家田英豪不在此意气聊复然安能效拘儒规规翦翦焉东海有大鹏扶揺负青天可怜蜩与鸠相笑榆枋间
  京邸有怀
  帝国云天上乡关𣺌何许城头日色黄隔壁闻吴语忽忽有所思默默久延伫人情别离好共处谁怜汝
  甫里送妹
  甫里县西角吴淞水流澌吾往不能归入门复咨赍小女来相将牵衣问何之人生会有适怜汝送姑时
  金山寺
  长江涌块石万古江中浮倚空结危构凌波成竒游僧呼鼋鼍出客指蛟龙湫云开锺山岑日映扶桑洲海峰三数点南北一航舟百年战争息江水此安流
  金陵还家作
  自从出门日预言相见期西风洋子渡犹嫌归棹迟于今对寒月芭蕉绿漓漓一儿县城西一女松江湄心情两萦系有如蛛网丝
  和俞质甫夏雨效联句体三十韵
  浮云方叆叇光景遂已戢浃旬深霪澍千里破封蛰茫茫河伯叹萧萧山鬼泣灵曜邃高居朱明閟赫翕希微澹将开淅沥吹又急遇夜转连绵酾流更湁潗万壑㘊霵鸣百川灌注入池容添纹縠林色浸淤浥离毕月暂耿宿井星恒湿潋滟湖光翻蹙咽海潮涩霓旌尚高翔云衣犹日缉水覆讵可收天漏谁能葺马牛三江混鸿濛九峰立嗟我来自东独行阻虚邑梦离思明两筮坎成洊习谁假卜商盖但戴杜甫笠缤纷馀花落寂寞愁乌集穷巷长闭门高河近通汲天地政氤氲风雷逓呼吸凄凄听晨鸟濛濛睇宵熠作乂征时旸思文忧民粒蛙黾费灰洒鱼虾饶掇拾广室坐增凄匡床听生悒何由度日阕安能使家给泥涂跲重茧梅润浸什袭寒袍故恋绨澜简慵启笈顾叹风云满宁使蛟龙絷短屐徒齿齿折巾空岌岌俯仰观宇宙坱圠迷原隰阻饥知不免寅亮岂所及旧刻作高河近通楫楫字非韵别本内不选当以此故今改押汲字似较穏
  濠梁驿
  﨑岖江北道复此渡淮水策马向广原苍茫见帝里葱葱绿树陵欎郁紫云起日炤城上楼寒鸦飞高埤原野何萧条旷望弥百里当时侯与王此地常累累今惟负贩人亭午倚虚市空然八尺躯短褐饥欲死当时兴王佐未遇亦如此
  淮阴侯庙
  吾如淮阴祠清槐䕃朱户当时长乐宫千载有馀怒五年战龙虎结束在肉爼努力赴功名功成良自苦
  舟阻沽头闸陆行二十馀里到沛县
  上沽下沽头有如百里隔曲河见舟樯相去只咫尺舍舟遵平途马蹄生羽翮麦穗垂和风披拂盈广陌吾闻江北人终年饥无食吾来江北地毎喜见秀麦行行野树合已到古沛驿汉帝遗原庙屋瓦残青碧龙化已千秋鸡犬如昨昔欲寻歌风处闾里乱遗迹今人泗水上犹树歌风石
  南旺
  嗟我南行舟日夜向南浮今日看汶水自此南北流帝京忽已远落日生暮愁当年宋尚书庙貌崇千秋丈夫苟逢时何必有大猷叹我学禹贡胸中罗九州杖策空去来令人笑白头尝疑伯颜策毋乃非令谋洪范天锡禹大道衍箕畴五行有汩陈三事乃不修鲧堤日以兴百川失其由不见徐房间黄河载高丘
  沛县
  泗水抱城堙东去日潾潾丰沛至今存汉事已千春嗟我亦何为独叹往来频封侯不可期白日坐沉沦毎见沛父老旅行泗水滨鸡犬如昨日此亦非昔民空传泗水亭井邑疑未真城外绿杨柳高帘悬风尘犹有卖酒家王媪几世亲高庙神灵在英雄却笑人
  徐州同朱进士登子房山
  入舟忽不乐呼侣登崇丘子房信高士祠处亦清幽俯视徐州城黄河映带流青山如环抱一发悬孤州河流日侵啮淼淼洞庭秋乌犬争死人冈陇多髑髅使者沉白马守臣记黄楼数我亦何为空尔生百忧生民随大运孰能知其由睹此名邦旧怀古思悠悠壹自徐偃王独有青山留刘项亦何在子房空运筹但从赤松子不用待封侯
  自徐州至吕梁述水势大略
  黄河漫徐方原野层波生万人化为鱼凛然馀孤城仅见沮洳间檐楹半颓倾日月照蛟室风波栖蜑氓侵薄连群山浩荡烟霞明山回时复圆盂盎涵光晶忽然睹开豁天末翠黛横此来顿觉异日在江湖行吕梁遂安流泯泯无水声狼牙没深沉一夜走长鲸三洪坐失险蛟龙不能争乃知房村间尚未得泻倾如人有疾病腹坚中膨脝空役数万人绩用何年成
  鲤鱼山
  鲤鱼山头日日落山紫赤遥见两君子登岸问苦疾此地饶粟麦乃以水荡潏水留久不去三年已不食今年虽下种湿土干芽茁因指柳树间此是吾家室前月水漫时群贼肆狂獝少弟独骑危射死五六贼长兄善长枪力战幸得释因示刀箭痕十指尚凝血问之此何由多是屯军卒居民亦何敢为此强驱率始者军掠民以后军民一民聚军势孤民复还劫卒鲤鱼山前后遂为贼巢窟徐沂两兵司近日穷剿灭军贼选骁健叱呼随主帅民贼就擒捕时或有奔逸其中稍黠者通贿仍交密以此一月间颇亦见宁谧二人既别去予用深叹息披发一童子其言亦能悉民贼犹可矜本为饥荒迫军贼受犒赏乃以贼杀贼吾行淮徐间毎闻邳州卒荆楚多剽轻养乱非弘策
  自刘家河将出海口风雨还天妃宫二首
  到海忽雷雨高云起崔巍纷披船幕湿错落酒杯飞波浪半天黒神龙助风威探遐方未极初意遂已非无缘觐海若稽首乞天妃愿为一日晴令我揽光辉
  八月尚徂暑白露未为霜云物结蒸郁雨势恣淋浪江水竞飞溢螭龙争回翔金枢浴大明此夜不可望极目观冥涨天际何微茫直恨非西风吹我到扶桑
  自海虞还阻风夜泊明日途中有作
  百里见青山言旋谅非徐风波仍水宿龙蛇惊夜居明发尤惨淡川途尚修纡水驶凌方约云寒日未舒弥亘多芳草寂历少畋渔寒光冒明湖朔风转高墟旧事成往迹馀生惟读书古人不可见岁莫安所如
  淮上作
  长淮饯落日圆光正如赭倾红注流波殊景不可写淮水自西流黄河从北下并合向东行终年无停泻哀此千里客春至复已夏独立空惆怅所与晤言寡
  宝应县阻风
  夜泊淮阴城蚤向淮南路理棹逢西风猖狂恣号怒清河千里中东风日相悮祈此一日风终竟不可遇苍天岂有心莫可诘其故但看北去舟凌风如飞渡翻为去人快顿忘吾所务淼淼湖波深今日何可渡
  壬戌南还作
  自出皇都门渌水明可掬高风抟羊角飞沙旋雾縠乘快得顺流溯行又转辘长河亘千里回溪毎九曲时序值暮春光景信明淑市邑临水折岸柳新雨沭欲问北州故但以南期促同行近百艘晨夕相追逐挂席雁翅接转棹鱼尾续长闻夜集喧又见风排簇所遇皆南金胡为弃荆玉非有弹冠庆相呼入山麓
  
  半月困漳卫今旦望邹峄景风时迎舟积水不盈尺行路日淹留归思愈急迫昔往冒飞雪今来见秀麦蕴抱无经纶徒旅空络绎西苑方呈兔柬郡亦雨鲫番禺有假号建州乃充斥奈何唐尧朝不用贾生策玄文故幽处卮䗶益润泽天命苟无常人生实多僻去去勿复言牧豕在大泽
  登济城望城武
  城武漠时县乃在兖西南曾考昔为令期年化方覃性本爱潇散候望苦不堪飞雪渍乌帽弃掷欲投簪竟以末疾返不及一考淹时当孝皇日仁治正渐涵我来登济城落日已半含西望适相仍伫立独悲喑明经几累世沦废良可惭
  淮阴舟中晩坐写怀二十四韵
  清浦轻风渡赤日微云遮昨问圮桥履今即下邳街淮酒市醽醁楚音杂琵琶二麦吐新穗百草敷繁葩纷披盈广陌离蕤被平沙寂寂坐向晩悠悠思转加先皇昔在宥世道尚亨嘉朝廷制作盛公卿议礼哗庶僚或登庸诸生多起家蹇拙遭时废荏苒谢年华不得寄一命空惭读五车迨乎鸿羽渐几将龙驭遐暂有青云望奈何白发髿黾勉小县吏奔走大府衙循已常黯黯看人方呀呀何地栖鸾鳯并处混龙蛇世途行益畏吾生固有涯万事已如此一官岂足賖行矣归去来莫使微名污平泉记草木寝丘任菑畬补亡缀狸首考古注君牙期以馀日月方将㨫云霞自是性所适良非为世夸苟无愧尼父或可俟侯芭
  隆庆巳已赴京寓城西报国寺赠宇上人
  慈宫崇象教构此绝华炫深岩閟香火危峻瞰郊甸郁郁虬松枝低压绕广殿当年帝舅亲削发住兹院说经老龙听出手五狮现曾闻长老言天雨曼陀遍吾识宇上人头陀今突弁修容冥法相妙悟在论赞导我画廊行指示西方变晨起供清茗时共禅悦饭我老欲归去世事今已倦当结尘外縁山中傥相见
  邢州叙述三首
  壮岁成濩落末路藉先容所恨贱姓名蚤闻在诸公既奉大廷对观政于司空得友天下士旦夕相过从道穷孔孟奥文推迁固工说诗慕匡鼎草玄拟扬雄通达如贾谊俊少逾终童守高称汲直曲学陋孙弘自以支离疏攘臂于其中一朝除书下沦落故鄣东黾勉为禄养折腰愧微躬
  鄣东馀二载恪遵圣人经雅志存教化除娆去烦刑门阑弛走卒千人皆造庭分遣毎日旰庭中无一人沉冤出殊死无盖尽群生时有纵囚归皆言赋役平引纳壮健儿誓之以丹青萑苻多宿盗擒斩为一清馀粮栖陇亩绝无犬吠惊维以哀㷀独不能畏高明睚眦生怨恚憯甚镆鎁兵风雨日飘揺拮据徒辛勤涕泣西河守古道竟无成
  为令既不卒稍迁佐邢州虽称三辅近不异湘水投过家葺先庐决意返田畴所以泣岐路进止不自由亦复恋微禄俶装戒行舟行行到齐鲁园花开石榴舍舟遵广陆梨枣列道周始见栽苜蓿入郡问骅骝维当抚雕瘵天马不可求闾阎省征召上下无怨尤汝南多名士太守称贤侯戴星理民政宣风达皇猷郡务日稀简吾得藉馀休闭门少将迎古书得校雠自能容吏隐退食毎优游但负平生志莫分圣世忧伫待河冰泮税驾归林丘
  琼州张子的与余同年俱为县令江南子的自建德改当涂今入觐又改荥县一岁中三易县居京师旅寓相近以诗为别
  岭表生异人始兴最开先余公亦掘起屹屹天圣间圣代丘丈庄富学迈昔贤忆余童丱时尝听家君言吾郡有桑生恃才颇轻儇公见即识之进奖席毎前夫人出佩玉珍馔罗绮筵当时吐哺风与古能比肩公文根理要不肯事纤妍奈何浮薄子辄尔论议喧子的来公乡年往志愈坚共余曲江宴靣带鲸海颜问公石屋在世业存遗编君今为县吏宦辙如邮传庙堂亦无意何以不少怜使君自天来万里往复旋君才岂不办古道多屯邅叹息时所尚为废循吏篇
  咏史
  昔在齐威王选人以治氓惟彼阿大夫籍籍日有声唯此即墨宰小人共谗倾是非并颠倒四境交侵兵安得召左右阿党尽为烹昔在楚庄王三年不听政膝上置美女饮酒不曾醒有鸟止于阜不蜚亦不鸣安得任伍举一朝霸名成昔在帝武丁三年不出令㳟默以思道殷国未能宁安得梦圣人求之傅岩形
  奉托俞宜黄访求危太朴集并属蒋萧二同年及长城吴博士
  昔年宋学士尝称太朴文独力撑颓宇清响薄高云余少略见之讽诵毎忻忻淡然玄酒味曾不涉世芬如欲复大雅斯人真可群苟非知音赏宋公安肯云嗟乎轻薄子狂吠方狺狺惜哉简袠亡家麓少所蕴徒为尝一脔盈鼎未有分四贤宦游地博达多前闻为我一咨访庶以慰拳勤
  奉酬冯太守行视西山关隘次宋荘见弃田有作
  云代搏敌兵千里羽书亟戒邻畏明牧循山转危踬通谷数行周在所皆行至猃狁虽匪茹中国亦有备所悲云漠诗馀黎靡孑遗今岁洪水割怀襄颇不异巨浪落高崖排蹙万石坠周原昔膴膴一朝化碛地野老向天哭前古所未记迢迢孤岭绝习习阴风吹月明清霜白虚馆不成寐何计恤疲氓赋诗以言志往往展卷读纸上见残泪昔闻舂陵行今人岂轩轻余亦沗䘵食空尔徒叹愧
  送袁太守之兴都
  青阳降江水万灵朝汉东先皇昔南狩乐饮庆善宫父老拜赐复歌儿如沛中忽忽二十载百姓号胡弓奈何长陵令犹告杼柚空袁侯忠孝姿为吏称明公当伫选良牧玺书特褒崇行为解苛娆恺悌扬仁风千年䕶陵寝远与丰镐同
  赠孙太仓
  君侯粤中产羽林忠𡥉门曾为三辅吏遗爱至今存昨岁来守州芳名益腾𬸣自从海水飞蛮舟翳朝暾吴会日创残江海多军屯大兵仍凶年凋瘵不可论君侯勤抚字百里戴仁恩自古设官职事事有本原所以置守令无非惠元元兹任良匪轻天子之选抡何以不奉天斩伐蹶其根粲粲元道州名与南岳尊追呼尚不忍千载闻此言哀哉诛求尽恸哭满江村作诗代民谣庶以达周爰
  读佛书
  天竺降灵圣利益其在此雪山真苦行九恼尚纒已非徒食马麦空钵良可耻纷纷旃荼女谤论或未已不知手指中犹出五狮子
  书王氏墓碣寄子敬淀山湖上
  少小慕节义沟壑诚所安櫽括游燕都侯王不可干甘从渭滨叟垂老尚投竿于世无一能性颇好词翰王子钦姊节兴言涕汍澜两髦尚如见廿年骨已寒丐余书贞石庶几垂不刊吾书复自读亦能清肺肝一扫齐梁习谅可追孟韩
  素庵诗
  唯易有太素太素质之始白贲垂皇象彤车资帝理大飨尚玄尊大路素帱尔伊尹言素王后代滋文轨素冠时所庶素衣时所喜素鞸心蕴结素丝国风美五入为五色以是悲墨子素功日以饰素封日以侈素位日以逾素质日以毁素悃日以诈素道日以靡素飡日以滥素节日以委素书日以憯素问人日死流俗相纠错纷纷竞齐紫庄子胶朱目周鼎攦垂指救僿莫如忠世变讵能止东海扬素波中林潜素士吾其甘素饭自可崇素履素抱何足言素心但如此因爱素庵人作诗扬素旨
  清梦轩诗次孺允韵
  王生思妙道独居自相羊乃以清梦语揭之在幽房处世实大梦于梦差为长扰扰无时清真精且沦亡孰能寡嗜欲引之大觉乡鲁侯一何愚欲往忧无梁太清日渊澄中有生者忙吾闻接舆言斯岂大无当古之得道者夏能造冰凉西方有圣人清净闻身香飞龙游上天至冬乃伏藏谁知疑黄泉可以登大皇
  清梦轩诗再次孺允韵
  汗漫恣容与寥廓任徜徉小构非广厦幽栖获便房图书委鱼蠧庭砌杂兰芳境寂群动息神怡独寐长栩栩意象适蘧蘧物化忘于此观世俗迫隘非吾乡玉玺谬通汉金瓯会圮梁窃带固云扰衔发亦以忙瞡瞡容自嵬喋喋冠何当恍如乘叆叇泠然御清凉钧天聆广乐玄都闻妙香缪昔骋骏往简后书史藏终惭在三季未可儗九皇据此首乃十三韵则前首疑缺二句
  山茶
  山茶孕竒质绿叶凝深浓往往开红花偏在白雪中虽具富贵姿而非妖治容岁寒无后凋亦自当春风吾将定花品以此拟三公梅君特素洁廼与夷叔同
  东房夹竹桃花
  竒卉来异境粲粲敷红英芳姿受命独奚假桃竹名昔来此花前时闻步屧声今日花自好兹人已远行无与共幽赏长年锁空庭昨来一启户叹息泪纵横
  火鱼
  水畜非昔种火鱼自新肈仅以数寸竒忽见五色皦勺水停渊澄方池恣回绕春雨生绿萍秋风梦红蓼真于盆盎中独觉江湖淼毎看银鬛起时睹宝尾掉濡沫蹄涔宽吞舟坳堂小少年共咄叱穷日相戏嬲饲虫疲僰童汲泉困王媪海上家尽然吴中时仿效谁思闻鹤唳直比豢龙扰此物多变幻为状异昏晓鲜妍骇羽化憔悴怅色皫物理呈怪象天宇信奔鸟何者为妖祥何者为吉兆天子今万年皇图日绵绍沧海竟清晏小冦悉刳剿周山进白鹿霜毛何皎皎会当长此鱼贡之跃灵沼
  锺山行二首
  锺山云气何苍苍长江万里来汤汤龙蟠虎踞宅帝王凿山断岭自秦皇孙吴司马六代至南唐神皋帝辇争辉煌馀分紫色那可当偏安假息真徬徨宋金之季元兵强威风六合云日黄百年理极国运亡天命真人靖八荒手持尺剑旋天网一洗乾坤混万方考卜定鼎开百皇锺山云气何苍苍
  锺山云气何苍苍中有殿阁琉璃闪烁黄金黄苍松老柏驰道旁朱红交午岐路当貔貅百万昼伏藏日色澹照官衙墙北风萧萧吹日光白头老人涕泣为指点东是长陵西未央
  郓州行寄友人
  去年河溢徐房间至今填阏之土高屋颠齐鲁千里何萧然流冗纷纷满道边牵挽小车载家具穴地野烧留处处丈夫好女乞丏不羞耻五岁小儿皆能闲跪起卖男卖女休论钱同床之爱忍弃捐相携送至古河边囘身号哭向青天原田一望如落鸦环坐蹒跚掘草芽草芽掘尽树头髠归家食人如食豚今年不雨已四月二麦无种官储竭近闻沂泗多啸聚郓州太守坐调兵食愁无措鸟鸦群飞啄入脑生者犹恨死不早自古天下之乱多在山东况今中扼二京控引江淮委输灌注于其中王会所图禹贡所供三吴百粤四海之会同若人咽喉不可以一息而不通使君宣力佐天子忧民痌深谋远虑宜一知其所终无令竹帛专美前人功
  谈侍郎歌
  侍郎妙笔世莫如侍郎恩赐常满车玄天坛上泥金字大道殿中漱玉书朝入直庐衣狮子暮归邸第著绯鱼近承诏旨许驰驿楼船画舫还故闾笑吾文章空磊落垂老无成跨蹇驴
  黄楼行
  五日彭城去住舟狂风吹雪不肯收推来冰凌大如屋舟人夜半呼不休老夫拥衾只匡坐雪中日日看黄楼东坡先生不在世令人轻我东家丘
  二石歌
  太湖波翻江海连二石飞来堕我前大者恢诡作蛮舞高者翛翛特清楚忆昔秦公辟西圃岩崿争来献庭户悠然日与西山伍大贤名迹成往古我见拜之礼亦可近者尚书称豪武致石如此颇可数初如大旗绝漠起睨视嶷然又若九皇圣人鹑居鸟行衣垂羽独立崆峒之野观天宇云将鸿蒙不得语自我有此日婆娑无酒且能发高歌属当远行奈若何迟囘尚得一月多来观莫厌数百过嗟我安能龙食清垂老疲役违吾情
  赵州石桥歌
  余同年友蔡鸣阳守赵州为余言石桥之竒以图经见示余数往来京师恨不过此因蔡侯之言而为作歌
  六王争斗赵更骄壮哉武灵尤雄枭尝游大陵感竒梦天锡神女有孟姚改服骑射致其兵拓境千里功何高北地方从代犬通嵬嵬灵寿起岧嶤一日沙丘变叵测空忆前梦花如娇后来赵迁入函谷李牧诛死廉颇逃此来赵地更百变悠悠千载岁月遥至今谁言鄗事丑独有河薄洛水流迢迢问之赵人懵不知共夸洨河大石桥此桥之建真竒獝神师斵成班尔屈蛟龙若伸势敌虹扶㧞欲动光揺日天下万里九衢通地平如掌长河失仙人张公倒骑驴蹄涔印石宛然出赵州太守政绝殊得以馀闲缀图书呜呼太守之名远与此桥俱表兄淀山大参以自在居士墨竹俾予题诗
  奉常余之外高祖儒雅风流绝近古少年待制承明庐重瞳屡囘加慰拊玉堂无事只写竹影落缣缃生风雨翠叶苍筠满人间凌海越嶂争购取吾家宝藏三大轴其一今在尚书府二幅翻飞入岛夷神物化去不可睹吾兄安得此尺素千缗不吝仇海贾盛夏张之紫薇省凉气歘忽周堂庑划然北壁开户牖雨势欲滴风披舞此时静坐亦何有满眼不复见尘土湘妃帝子对之泣藐姑神人谁与伍吾兄好画识画意余方潦倒困蓬户墨竹昔称李夫人湖州孟端皆堪谱高人自有千载名世上儿子何足数作诗题竹非为竹俯仰自觉吾心苦东坡先生岂浪语知我之兄惟老可
  文湖州东坡之从表兄也与东坡最为知已坡有子期之比坡诗云老可能为竹写真
  十八学士歌
  十八学士谁比方争如瑚琏登明堂立本丹青禇亮赞至今遗事犹焜煌有隋之季天壤坼英雄草昧皆侯王真人挥霍静区宇遂偃干戈兴文章天策弘开盛儒雅群髦会萃皆才良丈夫逢时能自见智谋艺术皆雄长惜哉嘉猷亦未远风流犹自沿齐梁吾读成周卷阿诗吉士蔼蔼如鳯皇能以六典致太平远追二帝轶夏商唐初得士宜比迹胡为致治非成康中间岂无河汾徒晻遏师门竟不扬吁嗟房杜已如此何恨薛生先蚤亡
  题异兽图
  昔年曾读山海经所称怪兽多异名仲尼删书述禹贡九州无过万里程搏木青羌何以至伯益所疏疑非真西旅底贡召公惧作书训戒尤谆谆周史独著王会篇睢盱百怪来殊庭载笔或是夸卓荦传久孰辨伪与诚虽然宇宙亦何尽环海之外皆生人阴阳变幻靡不有异物非异亦非神曾闻汉朝进扶㧞唐时方贡来东旌壹角马尾出绝壁绿毛忽向人间行近代所闻非孟浪往往史牒皆有征今之画者何所似毋廼诞漫不足评考古图记岂必合任情意造皆成形画狐似可作九尾赤首圜题随丹青呜呼孰谓解衣盘礴称良史不识驺牙与麟趾
  甫里天随寺
  偶过白莲院为寻绿鸭池僧开虫罥户人到鸟惊枝斜日半庭雨清风数卷诗空门住遗像千载尔为思
  恨诗二首
  清辉比秋月游魂散朝霞首丘言犹在易箦意何嗟平生丈夫志寄死宫人斜曽参为原母杜氏岂无家
  
  悮落青乌计真成黄鸟哀隋珠弹燕雀宝剑失风雷文武今宵尽乾坤此日颓吾方从汝去安事制麻衰寓漕湖钱氏钱本吴越王裔聚族于此地名钱港
  钱港湖乡杳名家古木栽微茫诸水汇飘泊一船来问遗交情厚流连笑口开因看吴越谱世事使人哀
  驰驿
  密殿朱衣客圆牌金字符恩光留日月歌吹𣺌江湖百馆牙盘馈千夫锦䌫呼何如乘一叶来往似飞凫
  甲寅十月纪事
  沧海洪波蹙蛮夷竟岁屯羽书交郡国烽火接吴门云结残兵气潮添战血痕因歌祈父什流泪不堪论
  其二
  经过兵燹后焦土遍江村满道豺狼迹谁家鸡犬存寒风吹白日鬼火乱黄昏何自征科吏犹然复到门
  乙卯冬留别安亭诸友
  黾勉复行役殷勤感故知悠悠寒水上猎猎朔风吹弹雀人多笑屠龙世久嗤往来诚数数公等得无疑
  姜御史年九十六
  柱后千寮竦林间百岁将同官皆不在异世已如忘犹辨蝇书细能令鸠杖光洪崖今可见未必有丹方
  郭都统戍刘家河因䜩次壁间韵
  将军此日建双旄祅祲今年渐欲销东海自然仍地险南夷非复似天骄龙旗春动旋风汛虎垒秋清枕夜潮即见功成报明主海王系颈尽来朝
  西苑观刈麦
  御苑清风正麦秋金舆晩出事宸游两岐凝露垂黄茂万斛连云际绿畴先为祈年多瑞雪节来甘雨应玄修丰穰美报非无事粒粒曾关圣主忧
  送上卿顾东白先生致政还乡次张奉常韵
  诏使讙传枉聘车漠庭忠厚似相如争称在事能数马莫挽辞官返钓鱼疏傅田畴多旧业陆生装槖有新书故人独愧冯中尉白首为郎尚珮琚
  缭丝灯次李西涯杨邃庵二先生韵二首
  圣朝威德务怀柔万里滇南比内州卭竹多年通市易宝灯今日盛传流僰人技巧新曽见织女功庸久未酬却忆当年李学士玉堂诗酒坐淹留
  灯火长安照夜红丰年乐事万方同四夷离韎归鞮鞻南海珠玑属妇功绮縠清英呈妙像空方纤丽见精工泰陵内直诸元老都在春风湛露中
  赏荷次韵
  碧池清泚漾天香满眼芙蓉似水乡映日新妆争绰约迎风小舞称清狂须酬佳客千杯绿无奈明时两鬓苍向晩乘凉各归去一天明月浸沧浪
  叠前韵
  红衣撩乱水泉香醉眼惊看非此乡满目烟霞生物色无情鱼鸟任猖狂翠盘琛丽流明月宝盖攅罗迥昊苍更见一枝然水底天教神女浴沧浪
  郑家口夜泊次俞宜黄韵因怀昔年计偕诸公
  飞沙竟日少光辉浪急风高月色微为忆含桃催物候尚淹行李未春归吴歌独自弹长铗楚制堪怜著短衣来往常经郑家口当时同伴共来稀
  小屯
  小屯不知名土屋十数家少妇时出汲黄沙没弓鞋
  清明济上kao
  瀛州三月雪中行千里寒风到济宁道上女郎斜插柳始知今日是清明
  题周冕赠任别驾卷
  成山斜转黒洋通南北神京一望中天锡任侯为保障长城隐隐接辽东
  江南列郡尽乘城窃穴何人肯出兵惟有使君躬擐甲刘家港口看潮生
  东仓白昼静城𬮱烟火连天豺虎嗔忽驾回潮趋海道传呼尽避瘦官人
  血战鲸波日奏肤东南处处望来苏画工不解忧勤意却作南溟全胜图
  行卫河中
  风雨霏微送客舟天涯魂梦日悠悠可怜双泪空零落却付漳河向北流
  初发白河
  白河流水日汤汤直到天津接海洋我欲乘舟从此去明朝便拟到家乡
  胡风刮地起黄沙三月长安不见花却忆故乡风景好樱桃初熟正还家
  过兴济
  河水迢迢去路賖春风不住捉飞花行人共说前朝事指点当时戚畹家
  李廉甫宪副书斋小酌
  青灯夜雨十年前今日书斋各黯然不是故人无旧话凄凉只说楚江边
  自天津来至此已过一月去阙日远怆然有作
  漳水悠悠向北流征人日夜驾南舟行来忽尽三千里又下扬州望越州
  隆庆二年朝京师南还与宣平俞宜黄武进陆太学同舟赠绝句一首
  褰帏初识龚黄靣倾盖寻参李郭舟去路不知春欲暮桃花飞尽过扬州
  又赠陆太学
  羡君家在下蒲居百里青山入具区自种湖田供伏腊万竿修竹满状书
  赠俞公子
  蓬门端坐独危然伟器如君最少年他日可能忘父友莫因下拜嗛文渊
  送同年查都谏山西行省
  忽换朱衣拜早衙諌垣初出镇郇瑕思君昨日鸣珂地𫛛鹊云边起暮鸦
  送友人读书玄墓山已亥庚子余尝读书于此
  邓尉山前古佛官湖波万顷贮群峰欲寻老子当年处五杏参天宝殿东
  檀溪跳涧
  滹沱曾启中兴功修武先逃隆凖公三百馀年炎烬熄犹延庙祏寄蚕丛
  宋康王乘龙渡河
  大漠风悲青盖遥七陵烟雨暮萧条康王若得真龙驭肯向钱塘问海潮
  文渊阁四景图
  昼日承明独静居怡情闲把画图披坐看四序璿玑转并是风调雨顺时
  题二鱼图
  江东四月贡鲜鲥正是含桃荐庙时圣主遥知来建业孝陵南望起遐思
  蓬莱海水千丈起何年得道乘飞鲤不如扁舟向五湖欲学养鱼寻范蠡
  偶成四绝
  一自当年谢合欢不堪常见月团𪢮于今生事如秋水惟有芙蓉花好餐芙蓉花
  未信昌黎能送穷但看登极是稯稯六韬金版知何用不及乡邻卖菜翁乡邻 按极屋栋也稯稯纷纷也语出庄子
  西窗睡觉日方曛坐见青山起暮云賸得少年狂易在向人犹自说刘殷乞贷
  推山调达自相加满眼婆提与夜义为爱如来深法坐飞来箭镞是莲花忤逆
  高邮湖为断缆所撃几至失明
  湖水悠悠送客征无端飘瓦致虚惊天留双眼非无意应为丘明史未成
  光福山
  十载重来古寺中布衣犹似昔年逢山僧却记吾名姓不击阇黎饭后钟
  海上纪事十四首
  自是吴分有岁灾连年杼轴已堪哀独饶此地无戎马又见椰帆海上来
  二百年来只养兵不教一骑出围城民兵杀尽州官走又下民间点壮丁
  海上风波不可闻东郊杀气日氤氲使君自有金汤固忍使吾民饵贼军
  避难家家尽买舟欲留团聚保乡州淮阴市井轻韩信举手揶揄笑未休
  大盗睢盱满国中伊川久已化为戎生民膏血供豺虎莫怪夷兵烧海红
  文武衣冠盛府中轻身杀贼有任公谁人不是黄金注独控青䯄沪渎东
  任公血战一生馀莲碧花桥村坞虚义士刘平能代死吴门今不数专诸
  上海仓皇便弃军白龙鱼服走纷纷昆山城上争相问举首呈身称使君
  半遭锋镝半逃生一处烽烟处处惊听得民间犹笑语催科且喜一时停
  新城斗绝枕东危甲士千人足指麾壁外波涛空日月城头忽竖海王旗
  海岛蛮夷亦爱琛使君何苦遁逃深逢倭自有全身策消得床头一万金
  海潮新染血流霞白日啾啾万鬼嗟官司却恐君王怒勘报疮痍四十家
  海水茫茫到日东敌来恍惚去无踪宝山新见天兵下百万貔貅属总戎
  江南今日召倭奴从此吴民未得苏君王自是真尧舜莫说山东盗已无
  颂任公四首
  黄梅风雨自年年今日沙头浪拍天最是使君多大略笑看东海欲投鞭
  小丑猖狂捍御劳跳梁时复似猿猱贺兰拥众尤堪恨李广无军也自逃
  落日孤城战尚賖遥瞻楚幕有栖鸦将军真肯分甘苦士卒何人敢恋家
  轻装白袷日提兵万死宁能顾一生童子皆知任别驾岿然海上作金城
  隆庆元年上幸太学赐六馆诸生宝钞陆启明与赐见分数褚
  万乘临雍拜素王亲颁宝楮遍胶黉自怜不与桥门外隔岁来分邻女光
  寄胡秀才
  祗为文章运数屯怜君今日暂沉沦夷吾定自逢知己唐举终非错相人
  冰崖草堂赋
  倚玉山之孤峙兮前娄水之迂萦占恺爽于邑中兮雄靣势于山阳有默斋之主人兮构冰崖之草堂既命名之特异兮讯斯义其谁当惟兹山之秀丽兮日悠然其可望览云物之生态兮忽朝暮之无常奚所夏暑冬寒兮历四时而凝霜知主人之远志兮托幽遐以自将少负竒以抗节兮抱终天于蛮荒泣苍梧之不返兮逾五岭以徬徨卒茕茕以自遂兮廓天路之翺翔执法度以匡主兮志不毁乎直方逭𫓧钺之严诛兮即远窜乎夜郎旋蒙恩以内徙兮赖天王之圣明秉外台之宪节兮赫金紫之辉煌一朝去此而不顾兮飘然来即乎故乡嗟夫食肉之多鄙兮人皆以衣锦为荣终纷竞以火驰兮日炎炎其无央似夸父之逐日兮孰知暍而慕夫清凉吾览斯堂之名兮洒然如御夫北风之⿴追范蠡于五湖兮见伯夷于首阳佩明月之宝璐兮然犹思乎褐裳厌鼎臑之盈望兮志不去乎糟糠开北牖以仰视兮丹崖翠壁凛然冰壑之英恍乎雪山之阳兮冽冽乎冬气之长朝受命而夕饮冰兮吾尝闻此语于蒙庄嘉君子之德音兮志志节之弥强爰作赋以颂祷兮祈寿考之无疆
  嘉靖乙卯九月朔为宪副默斋六十之诞辰余既为文以赠而南云与先生为布衣交复求予作此赋亦以见先生笃于故旧能令南云眷眷如此云


  震川别集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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