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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少墟集 (四库全书本)/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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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冯少墟集 卷八 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少墟集卷八      明 冯从吾 撰语录
  善利图原序
  在昔唐虞授受执中之旨穆然尚矣孔子接三代之传惓惓欲以善人是见然亦罕言利顾战国何时也子舆氏拯人心以胥溺泣狂圣于临岐于是提衡舜跖以危善利所归趋岂其有凿乎精一之窍盖人心与世道推移如狂澜莫可底遏圣贤所为深忧密计者忧深故言之切计密则防之周故曰予岂好辨哉予不得已也不佞夙不敏尝从事大贤之门上下议论一日署臬秦中获少墟冯公善利图说一帙相与印可末复附录以足其义理欲烛乎眉睫几希示诸掌上抉身心性命之微撮濂洛关闽之奥惕然有概于衷因抚卷而叹曰道妙无言学本一贯孔子不云乎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夫既不可以语上矣则中人以下皆圣人之弃人乎无已形不辨则视影以察里不著则视表以端尧舜相传一中而未始以善利分之孔子微言善利而未始并析之子舆氏始并析之而未有以图象之至于图象之而其于世道人心忧且计更何如也乃真谓画前无易耶嗟夫士君子终身学术莫先善利之辨善之涂一利之涂则什伯千万焉一者易得于道什伯千万者则茫乎莫知所之绎公所为斯图也亦有大不得已者在矣万历癸卯中秋榖日汝上张维新书
  吾友冯仲好潜心理学自为诸生太学生而已然寻以子丑高第读中秘书其学益深其养益邃及出秉柏台东巡齐鲁而考徳问业者日滋众具在订士编中既而青蒲犯颜遗佚归里与吾党诸君子讲学宝庆梵宇大𨜞议论不立异亦不蹈常不事玄虚亦不涉卑近要以抒所自得敷明宗旨说详而反约人人有虚往实归之幸一时学士师尊之廼因答问善利作为图说始于毫芒一念终于圣狂千里途岐竟逖其严若此苟知回心向道却是入圣之几有令人惕然猛省处至反复辨难亹亹数千言率旨于味为世教人心虑亦廑已今即高卧西京而苍生系望异日者以学术为事功勋未可量也吾离索仲好久恒企交儆之思而把玩兹帙如对切劘因命梓人以公同志则其造诣之闳深渊邃亦足以窥其槩矣万历甲辰孟夏潼关友弟张维任顿首书于巫山公署
  人性本善利者有已之私也原不并立岂容交战而角胜乎上知以本善者洗除其已私中士不以有已者戕牿其本善安勉虽殊入圣则均若岐路而争驰即去圣而入跖旨哉冯仲好之言曰善念是吾真欲人之培养其善也又曰中道立终为跖恐人之托利于其善也此其辨晰理奥深得作圣之肯綮矣与同志者共之万历庚子春日关中屈拱北书









  善利图说
  或问孟子愿学孔子者也孔子论人有圣人君子善人有恒之别而孟子乃独以善利一念分舜跖两途何也曰此正孟子善学孔子处孔子以圣人君子善人有恒列为四等正所以示入舜之阶基恐学者躐等而进耳世之学者徒知以舜跖分究竟而不知以善利分舜跖若曰圣人至舜极矣学者何敢望舜下圣人一等吾宁为君子已耳或者又曰君子我亦不敢望吾宁为善人已耳或者又曰善人我亦不敢望吾宁为有恒已耳上之纵不能如舜下之必不至如跖何苦呶呶然曰吾为舜吾为舜哉以彼其心不过以为圣人示人路径甚多或亦可以自宽自便耳不知发端之初一念而善便是舜一念而利便是跖岀此入彼间不容发非舜与跖之间复有此三条路也君子善人有恒造诣虽殊总之是孶孶为善大舜路上人孟子以善利分舜跖盖自发端之初论也孔子以圣人君子善人有恒分造诣盖自孶孶为善之后论也旨岂二乎哉虽然为众人易为圣人难故学者尽学圣人尚恐不能为君子为善人为有恒若姑曰我宁为君子我宁为善人我宁为有恒其势不至于无恒不止不至于如跖不止也何也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取法乎中民斯为下理固然也究其初心岂非错认路径尚多之一念误之哉且为善为舜则为人为利为跖则为禽兽所系匪细故又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玩几希二字可见人必至于如舜如禹如成汤如文武周公孔子才谓之君子存之才谓之人不然庶民去之则禽兽矣善利之分舜跖之分舜跖之分人与禽兽之分也学者纵可诿之曰我不为圣亦可诿之曰我不为人哉或曰一念而善为舜为人一念而利为跖为禽兽固矣倘学者不幸分辨不蚤误置足于跖利之途将遂甘心已乎曰不然不闻孟子山木之章乎盖人性皆善虽当伐之之后而萌蘖尚在故曰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又曰苟得其养无物不长夫以斧斤伐之之后而尚有此几希之萌蘖养此几希之萌蘖而尚可以为尧舜人奈何以一时之错而遂甘心已乎几希二字正是孟子提醒人心死中求活处或又曰养此几希尚可为舜固矣彼牿之反复夜气不存者独无一线生路乎曰有观孟子不曰夜气不足以存即为禽兽而犹曰违禽兽不远谓之不远尚犹有一线生路在若谓斯人也纵不能每日有平旦之气而数日之中亦未必无一时之萌蘖使从此一时之萌蘖回心而向道则牛羊犹可及止耳岂真不可救药哉惜乎人之讳疾忌医终身自伐自牧而不知自悔也悲夫或又曰几希之说盖为误走跖路者发也若幸走舜路者可遂以舜自命而不复求进乎曰不然一念而善是平地而方覆一篑也一念而自以为善是为山而未成一篑也夫未成一篑且不可况半涂而废者乎孔子列有恒善人君子圣人之等正使学者循序而进毋半涂而废耳非以君子善人阻其进也且谓之曰有恒必由一篑而为山才谓之有恒若以善人君子中止而不至于圣人总谓之半涂总谓之无恒此孔子所以惓惓致意于有恒也道二之说善利之说欲人慎之于其始半涂之说为山之说又欲人慎之于其终圣贤忧世之心见乎辞矣或又曰世之聪明之士非乏也功名文学之士又不少也岂见不及此而舜跖云云不亦过乎曰不然舜跖路头容易差错此处不差则聪明用于正路愈聪明愈好而文学功名益成其美此处一差则聪明用于邪路愈聪明愈差而文学功名益济其恶故此处不慎而曰某也聪明某也功名某也文学何益哉何益哉或者唯唯余因作舜跖善利图而为述其说如此云
  附录
  鸡鸣之时正夜气清明之际良心发见之时似只当有善如何又有利不与几希之说相盭乎曰鸡鸣一章正为夜气而发盖人过了夜气清明之际到旦昼时纷纷搅扰千态万状良心便易蒙蔽无论惶忙奔驰不暇点检又无论因循混过不知点检纵有点检之心亦不得如鸡鸣初起之时清爽明白是以孟子既说夜气又说鸡鸣而起孶孶为善为利正欲学者趁此夜气清明之际良心发见之时为之一点检耳肯点检便是善便是舜不点检便是利便是跖
  几希萌蘖从息字来梏之反复从为字来故万思默先生谓莫善于息莫不善于为诚笃论也盖下愚之人乞哀昏夜并夜间亦不谓之息上智之人潜修静养即昼间亦不谓之为下愚之人无论奔走营为谓之为即梦寐之间恍惚不宁亦谓之为而不谓之息上智之人无论向晦晏息谓之息即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亦谓之息而不谓之为大约上智有数而中人最多夜则息昼则为此人之常情孟子指点岀一息字可谓发前圣所未发学者能常存息之之心能常用息之之功不专靠夜之所息庶乎二六时中尽是平旦时之气象矣到此便是浩然之气塞乎天地之间若旦昼不常用息之之功只专靠夜息则冬夜长夏夜短所息能得几何又安望其夜气之存也邪此孳孳为善者正是孳孳焉常用其息之之功处
  问昼间息之之功如何用曰昔伊川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可见静坐二字便是息之之一法故陈白沙曰为学须静中养出端倪方有商量处
  昔人谓静坐二字补小学一段工夫余谓静坐二字补夜息一段工夫
  问静坐二字固息之之一法矣然士君子一身多少责任安得日日静坐曰须从静坐做起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不专一则不能直遂天地且然况于人乎
  杜门静坐息也读书作文歌诗写字亦息也与严师胜友讲道谈学用以收敛身心扶持世教尤息之息也如此常常用功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此之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才谓之孳孳为善才谓之舜之徒
  几希字并间字最当警省且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在果在耳目口体乎禽兽亦有耳目口体果在男女饮食乎禽兽亦有雌雄牝牡饮食果在趋利避害争强好胜乎禽兽亦能趋利避害争强好胜如此则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在在此善之一字耳故曰几希曰间者危之也学者果能念及于此自然不容不孳孳为善
  孳孳为善善字是性善善字否曰为善善字即性善之善无二理也或曰性既是善如何鸡鸣之时又有利一边可见性还有善有不善矣何以孟子专主于性善曰性原是善的但旦昼之所为梏之反复是以夜气不足以存是以孳孳为利耳岂真性有不善哉不罪斧斤而罪无山木不罪牛羊而罪无萌蘖此三品之说所以不容已于辨也或又曰性既是善如何又待于为曰为善之说是尽性之说也镜本明而尘污之故不磨不见其明性本善而利梏之故不尽不见其善故又曰亦为之而已矣或又曰果如亦为之而已矣之说为诚不可无矣而旦昼之所为为字又以为梏亡又以为违禽兽不远何也曰旦昼之所为为字是孳孳为利之为也亦为之而已矣为字是孳孳为善之为也孟子恐人惩于旦昼之所为为字而并废其亦为之而已矣之为又恐人借口于亦为之而已矣之为而并为旦昼之所为是以以此两为字并举而对言之若曰为善之为既如彼为利之为又如此学者慎毋槩以为为是亦毋槩以为为非也
  问为善当在何处为曰东廓先生云间字要体认得亲切莫作寻常看过视听言动事亲从兄从前先后辞受仕止只是一念操舍之微中间更无驻足处由此观之可见为善只在人伦日用间非高非远非卑非近非杨非墨非仙非佛
  蔡虚斋先生云利不止是货财但有私已之心或有所为而为者皆利也必如此说方透私已二字视货财二字病痛更大贻害更远且如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岂不是善若只要自家做君子做善人不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如此存心善乎利乎如此存心凡可以损人利已倾人䧟人者无所不至矣可不畏哉大约财货之利易见私已之利难知此虚斋所以不容已于言也或曰私已诚为利矣若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而又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恐流于兼爱奈何余曰昔罗近溪论孝为仁之本至于遇人遇物又安有残忍戕贼之私处其门人亦疑曰此恐流于兼爱近溪答曰子恐乎决不流矣吾亦恐也心尚残忍无爱之可流此数语甚是痛快学者不可不潜心味之
  问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而又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不知自家一人安能必得大家余曰然彼世之自家要做君子做善人而不要大家做君子做善人者抑岂能以自家一人必得大家乎自家一人不能必得大家而却要大家不为君子不为善人势必不能徒以自坏其心术自得罪于天地鬼神而已矣学者固不能必得大家都做君子做善人而这一念必不可无有此一念便是善无此一念便是利故曰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又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初学之士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尚不能以父母兄弟妻子奴仆为一体若借口于兼爱之非而不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其流弊又当何如孟子曰孳孳为善者舜之徒又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是孳孳为善者为其与人同者也不为其所以与人同者而徒曰我为善我为善是舜之善如彼而我之所以为之者又如此也天下岂有两様善之理其何以为舜之徒哉大约叔季之世自私自利之风浸淫已久为不善者无论即为善者孳孳到底强半已成就得一个自私自利且如平日看书与朋友讲论时凡及于已立己达一边话说便觉耳顺便觉津津有味更不说恐流于杨氏为我凡及于立人达人一边话说便觉耳逆便觉意思不合即说恐流于墨氏兼爱如门人之疑罗近溪者盖不少也不知其恐处正是病处如曰不是病处何为不恐其流于为我而独恐其流于兼爱也如此病根浸淫已久并自家亦不知不觉耳此根不㧞则闻见愈广讲论愈多其病痛愈深譬之病寒者复用硝黄病热者复用姜桂岂徒无益而已哉宜乎反为不用药者之借口也吕与叔云克己功夫未肯加吝骄封闭缩如蜗试于夜气深思省剖破藩篱即大家此先儒已试之良方所以药天下万世于无穷者也学者倘有意于善利之辨不可一日不三复是诗
  问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不得为仁曰且先看这体字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已取之而已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可见一体之中自有差等善养体者自当有辨岂可槩曰兼所爱兼所养哉杨氏为我唯知有我举亲与民物而置之度外是不知养身之说也固不得谓之仁也墨氏兼爱爱无差等举亲与民物而混之无别是徒知养身而不知考其善不善之说也亦不得谓之仁也体之一字不明又何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哉吾儒之于天地万物痛痒原自相关等杀又自有辨固不忍置亲与民物于度外亦不忍混亲与民物于无别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何等恻怛何等斟酌是知养身而又知善养其身之说也如此才与孟子论体字之意合故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知体之一字之意则知仁矣知仁则知所以孳孳为善矣故曰孳孳为善者舜之徒又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学者必严于杨墨之辨而后谓之孳孳为善而后谓之舜之徒不然为利者无论即为善者而择术不精虽日孳孳欲至于舜曷繇哉
  亲亲仁民爱物不是仁者分外事亦不是仁者向外驰求是良心自然不容已处正所谓天地生生之心也人得此心遇亲自然知亲故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稍长无不知敬其兄遇民自然知仁故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莫不有怵惕恻隐之心遇物自然知爱故曰吾不忍其觳觫这原都是自然的良心不待勉强不容矫饰正所谓天地生生之心也只是后来物欲陷溺遂失了良心所以不惟不知爱物不知仁民虽至亲亦不知亲矣此后来陷溺之过非本来无此良心也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不过复还此良心耳岂是分外事岂是向外驰求乎至亲亲仁民爱物间亲踈厚薄亦都是自然的差等岂止亲与民物有辨虽亲亲之中亦自有辨故曰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岂仁者有心分别于其间哉但学者不察仁者本来痛痒之心而徒执仁者后来等杀之迹于是妄分彼此妄树藩篱将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心一切抹𢫬毋怪乎逃墨而归杨以便其自私自利之图也故学者不明乎天地万物一体之说虽尧舜与居亦不能使之逃杨而归儒矣
  杨氏为我不是后人这様为我但只是惩世人驰骛之病欲率天下为近里著已之为而不知其亲亲仁民爱物正是自家近里著已的工夫非驰骛于亲与民物间也丢过亲与民物而只为我视天下国家事全与我不相干成何世界故曰无君故孟子不得不严为之辨至于他一段痛痒相关之心亦自不可泯不然何不以其道自私而思以其道易天下也观于思以其道易天下可见一体之心即杨氏亦未尽泯特杨氏不自知耳看后世之为我者即以为我之道自私而不以为我之道公之天下全无痛痒相关之意矣岂可与杨氏为我并论至于墨氏兼爱亦未尝不是但只是不该丢过亲亲专去仁民爱物非谓民遂可不仁物遂可不爱也丢过亲亲而言仁民爱物如无源之水如无根之木根源处既薄了更说甚别处厚不厚故曰无父故孟子亦不得不严为之辨然墨氏虽薄待其亲而亲亲之良心亦未尝泯不然何夷子一闻颡泚之说即怃然动心也观于怃然处可见一本之心即墨氏亦未尽泯特墨氏不自知耳后世学者不察其墨氏丢过亲亲之非而遂谓民不必仁物不必爱举亲与民物俱置之度外而曰我不为墨是又自私自利之尤尤杨氏之所不与者也可胜慨哉杨墨思以其道易天下而孟子又思以其道易杨墨此又是孟子痛痒相关不自私自利处故孳孳为善者当于痛痒相关不自私自利处为之可也
  问杨斛山先生大节凛凛一代不知何修至此曰先生学问亦从鸡鸣孳孳为善一念来观其诗有云病潜隐处最难医拔去深根思匪齐舜跖相悬初未远差之千里自毫厘又云一原万象皆同有要把心从此处知善到公时多少大须知无我是无私观此则先生生平大节盖有所本云又问病潜隐处是何病曰正指私已之病
  私已之病亦有不同私已之利其病粗而显私已之善其病细而隐必不私已之善而后谓之善而后不谓之利
  朱晦翁曰许多纷纷都从一我字生岀来此字真是百病之根若砍不倒触处作灾怪也薛文清亦曰人所以千病万病只为有已为有己故计较万端惟欲己富惟欲已贵惟欲已安惟欲已乐惟欲己生惟欲己寿而人之贫贱危苦死亡一切不恤由是生意不属天理灭绝虽曰有人之形与禽兽奚以异若能去有已之病廓然大公富贵贫贱安乐生寿皆与人共之则生意贯彻彼此各得分愿而天理之盛有不可得而胜用者矣由此观之则二先生之学可知若不于此处究心而曰我学晦庵我学文清吾岂知之哉
  私已之病总只是一忌字作祟有以小人而忌君子者忌其胜已也有以君子而忌君子者忌其并已也小人之忌君子明为挤排毁谤君子之忌君子阴为化导转移故以小人而忌君子不惟天下人知小人之忌君子即君子亦知其彼之忌我也必然避之防之而君子犹得为君子惟以君子而忌君子不惟天下人不知君子之忌君子即君子亦不知其彼之忌我也方且信之从之而君子渐化为小人由是观之君子之忌君子其流毒贻祸视小人更深且远也虽然小人无论矣既谓之君子而犹有此忌人并已之心则何以谓之君子呜呼孳孳为善者固当自克其忌人之心亦慎毋为忌人者所化导而转移也哉
  人人能克去私已二字便是青天白日心肠便是海阔天空度量便是光风霁月襟怀便是天清地宁世界何等潇洒何等快乐故曰善故曰舜之徒
  丙申仲冬十有一日余与诸君子讲学宝庆寺讲间或问及舜跖善利诸章诸君子各摅所见互相发明余不肖僭为折衷之虽体认之功未逮而心思意见亦既竭矣会之明日漫作此图而系之以说至于说之所不能尽者复录数则附于后大抵皆会中讲语而稍为文饰之者也录成因书此以自朂并以请正于诸君子
  夫善利之剖岐远矣而其乍剖处在几微芒忽间倘盱其微而忽之将欹其鹄而赴之有不步跖之武而雁其行者鲜矣即或作意修持气索中道旋而自解曰吾纵不得上俪于舜亦岂得下齐于跖乎是谓人间世有不舜不跖之善人也以不舜不跖为善曷异持娵娃之髢索赖于九戎乎故善不悉微芒终归岐路第君子知微众人詧影人而君子宁几哉则又安所冯矣有我冯夫子者出悯道统之陵彛怆善途之昁眛慨人心之谬迷掲善利之说示天下而复摹之以图使夫詧影之辈有所冯而措趾焉披图展睛便知若为善若为利若为善而善若为善而利择精而赴猛世遁而心敉不至起眩微芒旁驰千里斯图之攟精何閟而注益不既溥乎嗟嗟善为贞宅为真主乃忽而凿一利窦主反受绾受翳焉直至瞻图会臆沉眢始朗如饮消渇以烛夜之浆坐久暍于爽飔之宇回望欹颜几成蹶陷不胜魄悸哉而吾师画图之心亦不胜轮囷而多戚矣万历已酉门人中吴顾晿离顿首撰
  自昔未有以析舜跖之涂迺始于子舆氏子舆氏始析舜跖之涂未有以阐兹象教迺又始于少墟先生至有象教而先生之心滋戚矣先生昔游中秘而代狩丰棱节谊固表表于时要亦一本于正学而不以标异濂洛关闽之绪则毅然以身荷之庸能一日忘斯世而世顾岐路争驰也于是始穆然为是图焉无事汗牛充栋而圣狂烛于眉睫几希示诸掌上盖真非有道不能也故虽以蚩蚩之氓按形思义晓然若执烛龙而示之涂有虞氏之芳躅善反之则是矣昔子舆氏独晰其理未晰其象先生晰其象而并晰其理亦大有不得已者在矣若其详则有先生之说与诸名公之序具载于帙余又何赘焉万历丙午季秋华下后学宜论谨书





  少墟集卷八
<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少墟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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