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传
高士传 作者:皇甫谧 西晋 |
晋皇甫谧撰。谧,字士安,自号玄晏先生,安定朝那人,汉太尉嵩之曾孙。尝举孝廉,不行,事迹具《晋书》本传。案南宋李石《续博物志》曰:“刘向传列仙七十二人,皇甫谧传高士亦七十二人。”知谧书本数仅七十二人。此本所载,乃多至九十六人。然《太平御览》五百六卷至五百九卷,全收此书,凡七十一人,其七十人与此本相同;又东郭先生一人,此本无,而《御览》有,合之得七十一人,与李石所言之数,仅佚其一耳。盖《御览》久无善本,传刻偶脱也。此外,子州支父、石户之农、小臣稷、商容、荣启期、长沮、桀溺、荷蓧丈人、汉阴丈人、颜斶十人,皆《御览》所引嵇康《高士传》之文。闵贡、王霸、严光、梁鸿、台佟、韩康、矫慎、法真、汉滨老父、庞公十人,则《御览》所引《后汉书》之文。惟披衣、老耼、庚桑楚、林类、老商氏、庄周六人,为《御览》此部所未载。当由后人杂取《御览》,又稍摭他书,附益之耳。考《读书志》,亦作九十六人,而《书录解题》称:“今自披衣至管宁惟八十七人。”是宋时已有二本,窜乱非其旧矣。流传既久。未敢轻为删削,然其非七十二人之旧,则不可以不知也。 |
序
[编辑]孔子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洪崖先生创高道于上皇之代,许由善卷不降节于唐虞之朝,是以易有束帛之义,礼有玄𫄸之制。诗人发白驹之歌,春秋显子臧之节。明堂月令以季春聘名士,礼贤者。然则,高让之士,王政所先,厉浊激贪之务也。史班之载,多所阙略。梁鸿颂逸民,苏顺科高士,或录屈节,杂而不纯。又近取秦汉,不及远古,夫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称其德而赞其事哉!谧采古今八代之士,身不屈于王公,名不耗于终始,自尧至魏,凡九十馀人。虽执节若夷齐,去就若两龚,皆不录也。
卷上
[编辑]被衣
[编辑]被衣者,尧时人也。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言未卒,啮缺睡寐,被衣大悦,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
王倪
[编辑]王倪者,尧时贤人也,师被衣。啮缺又学于王倪,问道焉。啮缺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汝,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鱿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麇鹿食荐,卿且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鱿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曰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已,而况利害之端乎?”
啮缺
[编辑]啮缺者,尧时人也。许由师事啮缺,尧问于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啮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方且本身而异形,方且尊知而火驰,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絯,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
巢父
[编辑]巢父者,尧时隐人也。山居不营世利,年老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时人号曰巢父。尧之让许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隐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击其膺而下之,由怅然不自得。乃过清泠之水,洗其耳,拭其目,曰:“向闻贪言,负吾之友矣!”遂去,终身不相见。
许由
[编辑]许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为人据义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后隐于沛泽之中。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曰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不受而逃去。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唯外乎贤者知之矣!”由于是遁耕于中岳颍水之阳,箕山之下,终身无经天下色。尧又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颍水滨。时其友巢父牵犊欲饮之,见由洗耳,问其故。对曰:“尧欲召我为九州长,恶闻其声,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处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谁能见子。子故浮游,欲闻求其名誉,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许由没,葬箕山之巅,亦名许由山,在阳城之南十馀里。尧因就其墓,号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岳,世世奉祀,至今不绝也。
善卷
[编辑]善卷者,古之贤人也。尧闻得道,乃北面师之。及尧受终之后,舜又以天下让卷。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不教而民从之,不赏而民劝之,天下均平,百姓安静,不知怨,不知喜。今子盛为衣裳之服以眩民目,繁调五音之声以乱民耳,丕作皇韶之乐以愚民心,天下之乱,从此始矣。吾虽为之,其何益乎!予立于宇宙之中,冬衣皮毛,夏衣𫄨葛,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曰出而作,曰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去,入深山,莫知其处。
子州支父
[编辑]子州支父者,尧时人也。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舜又让之,亦对之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
壤父
[编辑]壤父者,尧时人也。帝尧之世,天下太和,百姓无事。壤父年八十馀,而击壤于道中。观者曰:“大哉帝之德也。”壤父曰:“吾曰出而作,曰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德于我哉!”
石户之农
[编辑]石户之农,不知何许人也,与舜为友。舜以天下让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
蒲衣子
[编辑]蒲衣子者,舜时贤人也。年八岁而舜师之。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臧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巳为马,一以巳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也。”后舜让天下于蒲衣子,蒲衣子不受而去,莫知所终。
披裘公
[编辑]披裘公者,吴人也。延陵季子出游,见道中有遗金,顾披裘公曰:“取彼金。”公投镰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处之高而视人之卑!五月披裘而负薪,岂取金者哉!”季子大惊,既谢而问姓名,公曰:“吾子皮相之士,何足语姓名也。”
江上丈人
[编辑]江上丈人者,楚人也。楚平王以费无忌之谗杀伍奢,奢子员亡将奔吴。至江上,欲渡,无舟。而楚人购员甚急,自恐不脱,见丈人得渡。因解所佩剑以与丈人,曰:“此千金之剑也,愿献之。”丈人不受,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爵执邽,金千镒。吾尚不取,何用剑为?”不受而别,莫知其谁。员至吴为相,求丈人不能得,每食辄祭之,曰:“名可得闻而不可得见,其唯江上丈人乎?”
小臣稷
[编辑]小臣稷者,齐人也。抗厉希古,桓公凡三往而不得见。公叹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则无以助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则无以下布衣之士。”于是五往,乃得见焉。桓公以此能致士,为五霸之长。
弦高
[编辑]弦高者,郑人也。郑穆公时,高见祝为秦晋所逼,乃隐不仕,为商人。及晋文公之返国也,与秦穆公伐郑,围其都。郑人私与秦盟,而晋师退。秦又使大夫祀于等三人戍郑。居三年,晋文公卒,襄公初立。秦穆公方强,使百里西、乞白乙帅师袭郑。过周反滑,郑人不知。时高将市于周,遇之,谓其友蹇他曰:“师行数千里,又数经诸侯之地,其势必袭郑。凡袭国者,以无备也。示以知其情也,必不敢进矣。”于是乃矫郑伯之命,以十二牛犒秦师,且使人告郑为备。祀于亡奔齐,孟明等返至都,晋人要击,大破秦师。郑于是赖高而存。郑穆公以存国之赏赏高,而高辞曰:“诈而得赏,则郑国之政废矣。为国而无信,是败俗也。赏一人而败国俗,智者不为也。”遂以其属徙东夷,终身不返。
商容
[编辑]商容,不知何许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无遗教以告弟子乎?”容曰:“将语子。过故乡而下车,知之乎?”老子曰:“非谓不忘故耶?”容曰:“过乔木而趋,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敬老耶?”容张口曰:“吾舌存乎?”曰:“存。”曰:“吾齿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刚亡而弱存乎?”容曰:“嘻!天下辜尽矣。”
老子李耳
[编辑]老子李耳,字伯阳,陈人也。生于殷时,为周柱下史,好养精气,贵接而不施。转为守藏史。积八十余年,《史记》云二百余年。时称为隐君子,谥曰聃。仲尼至周,见老子,知其圣人,乃师之。后周德衰,乃乘青牛车去,入大秦。过西关,关令尹喜望气先知焉,乃物色遮候之。已而老子果至,乃强使著书,作《道德经》五千余言,为道家之宗。以其年老,故号其书为《老子》。
庚桑楚
[编辑]庚桑楚者,楚人也,老聃弟子,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之山。其居三年,畏垒大壤。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今吾曰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余,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焉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间,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
老莱子
[编辑]老莱子者,楚人也。当时世乱,逃世,耕于蒙山之阳。莞葭为墙,蓬蒿为室,枝木为床,蓍艾为席,饮水食菽,垦山播种。人或言于楚王,王于是驾至莱子之门。莱子方织畚,王曰:“守国之政,孤愿烦先生。”老莱子曰:“诺。”王去,其妻樵还,曰:“子许之乎?”老莱曰:“然。”妻曰:“妾闻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随而鞭棰,可拟以官禄者,可随而铁钺。妾不能为人所制者。”妻投其畚而去。老莱子亦随其妻,至于江南而止。曰:“鸟兽之毛,可绩而衣,其遗粒足食也。”仲尼尝闻其论,而蹙然改容焉。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人莫知其所终也。
林类
[编辑]林类者,魏人也,年且百岁。底春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试往讯之。”子贡请行,逆之陇端,面之而叹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类行不留,歌不辍。子贡叩之不已,乃仰而应曰:“吾何悔邪?”子贡曰:“先生少不勤行,长不竞时,老无妻子,死期将至,亦有何乐,而拾穗行歌乎?”林类笑曰:“吾之所以为乐,人皆有之,而反以为忧。少不勤行,长不竞时,故能寿若此。老无妻子,死期将至,故能乐若此。”子贡曰:“寿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恶。子以死为乐,何也?”林类曰:“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子贡闻之,不喻其意。还,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与言,果然。”
荣启期
[编辑]荣启期者,不知何许人也。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孔子游于泰山,见而问之曰:“先生何乐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吾得为人矣,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曰月,不免繈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终也。居常以待终,何不乐也。”
荷蒉
[编辑]荷蒉者,卫人也。避乱不仕,自匿姓名。孔子击磬于卫,乃荷蒉而过孔氏之门,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孔子闻之,曰:“果哉,未之难矣。”
长沮桀溺
[编辑]长沮桀溺者,不知何许人也。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是孔丘。”曰:“是鲁孔丘欤?”曰:“是也。”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与易之?且而与其从避人之士,岂若从避世之土哉!”耰而不辍。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石门守
[编辑]石门守者,鲁人也。亦避世不仕,自隐姓名,为鲁守石门,主晨夜开闭。子路从孔子,石门而宿。问子路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遂讥孔子曰:“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与?”时人贤焉。
荷篠丈人
[编辑]荷篠丈人,不知何许人也。子路从而后,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且享焉,而见其二子。明曰,子路行以告。夫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
陆通
[编辑]陆通,字接舆,楚人也。好养姓,躬耕以为食。楚昭王时,通见楚政无常,乃佯狂不仕,故时人谓之楚狂。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却曲却曲,无伤吾足。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孔子下车,欲与之言。趋而避之,不得与之言。楚王闻陆通贤,遣使者持金百镒,车马二驷,往聘通,曰:“王请先生治江南。”通笑而不应。使者去,妻从市来,曰:“先生少而为义,岂老违之哉!门外车迹何深也。妾闻义士非礼不动。妾事先生,躬耕以自食,亲织以为衣,食饱衣暖,其乐自足矣,不如去之。”于是夫负釜甑,妻戴纴器,变名易姓,游诸名山,食桂栌实,服黄菁子,隐蜀峨眉山,寿数百年。俗传以为仙云。
曾参
[编辑]曾参,字子舆,南武城人也。不仕而游,居于卫。缊袍无表,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曰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曳纵而歌。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鲁哀公贤之,致邑焉。参辞不受,曰:“吾闻受人者常畏人,与人者常骄人。纵君不我骄,我岂无畏乎!”终不受。后卒于鲁。 孝哉子舆,领道泗滨。浩浩之气,常骄大人。为都不乐,好爵难婴。单居秘论,传耀千春。
颜回
[编辑]颜回,字子渊,鲁人也,孔子弟子。贫而乐道,退居陋巷,曲肱而寝。孔子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𫗴粥;郭内之圃十亩,足以为丝麻。鼓宫商之音,足以自娱;习所闻于夫子,足以自乐。回何仕焉?”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也。”
原宪
[编辑]原宪,字子思,宋人也,孔子弟子。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弹琴。子贡相卫,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闾,巷不容轩,来见原宪。原宪韦冠纵履,杖藜而应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巳,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子贡逡巡而有惭色,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卷中
[编辑]汉阴丈人
[编辑]汉阴丈人者,楚人也。子贡适楚,过汉阴,见丈人为囿,入井抱瓮而灌,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机于此,后重前轻,挈水若抽,其名为橰,用力寡而见功多。”丈人作色而笑曰:“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愕然,惭,俯而不对。有间,丈人曰:“子奚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丈人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智,独弦歌以卖名声于天下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勿妨吾事。”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
壶丘子林
[编辑]壶丘子林者,郑人也。道德甚优,列御寇师事之。初,御寇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故。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而曰固与人异。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物不知我亦无故。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于是列子自以为不知游,将终身不出,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
老商氏
[编辑]老商氏者,不知何许人也。列御寇师焉,兼友伯高子而进于其道。尹生闻之,从列子居,数月不省舍,因间请蕲其术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怼而请辞,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数月,意不巳,又往从之。列子曰:“汝何去来之频?”尹生曰:“曩章戴有请于子,子不我告,固有憾于子。今复脱然,是以又来。”列子曰:“曩吾以汝为达,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将告汝所学于夫子者矣。自吾之学也,三年之后,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巳。五年之后,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颜而笑。七年之后,从心之所念庚无是非,从口之所言庚无利害,老商始一引吾并席而坐。今汝居先生之门,曾未洽时,履虚乘风,其可得乎!”
列御寇
[编辑]列御寇者,郑人也,隐居不仕。郑穆公时,子阳为相,专任刑法,列御寇乃绝迹穷巷,面有饥色。或告子阳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子阳闻而悟,使官载粟数十乘而与之。御寇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之。入见其妻,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非命也哉!”御冠笑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居一年,郑人杀子阳,其党皆死,御寇安然独全。终身不仕,著书八篇,言道家之意,号曰《列子》。
庄周
[编辑]庄周者,宋之蒙人也。少学老子。为蒙县漆园吏,遂遗世自放,不仕。王公大人皆不得而器之。楚威王使大夫以百金聘周,周方钓于濮水之上,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二千岁矣,巾笥而藏之于庙堂之上。此龟宁无为留骨而贵乎?宁生曳尾涂中乎?”大夫曰:“宁掉尾涂中耳。”庄子曰:“往矣,吾方掉尾于涂中。”或又以千金之币迎周为相,周曰:“子不见郊祭之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及其牵入太庙,欲为孤豚,其可得乎?”遂终身不仕。
段干木
[编辑]段干木者,晋人也。少贫且贱,心志不遂,乃治清节,游西河,师事卜子夏。与田子方、李克、翟璜、吴起等居于魏,皆为将,唯干木守道不仕。魏文侯欲见,就造其门,段干木逾墙而避文侯。文侯以客礼待之,出,过其庐而轼。其仆问曰:“干木布衣也,居轼其庐,不巳甚乎?”文侯曰:“段干木,贤者也。不移势利,怀君子之道,隐处穷巷,声驰千里。吾敢不轼乎?干木先乎德,寡人先乎势。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势不若德贵,财不若义高。”又请为相,不肯。后卑己固请见,与语,文侯立倦不敢息。夫文侯名过齐桓公者,盖能尊段干木,敬卜子夏,友田子方故也。
东郭顺子
[编辑]东郭顺子者,魏人也,修道守真。田子方师事之,而为魏文侯师友,侍坐于文侯,数称溪工。文侯曰:“溪工子之师耶?”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故无择称之。”文侯曰:“然则,子无师耶?”子方曰:“有。”文侯曰:“子师谁耶?”子方曰:“东郭顺子也。”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则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无择何足以称之?”子方出,文侯曰:“远哉!全德之君子。始吾以圣智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子方之帅,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真土梗耳,夫魏真为我累耳。”
公仪潜
[编辑]公仪潜者,鲁人也,与子思为友。穆公因子思而致命,欲以为相。子思曰:“公仪子此所以不至也。君若饥渴待贤,纳用其谋,虽蔬食饮水,伋亦愿在下风。如以高官厚禄为钓饵,而无信用之心,公仪子智若鲁者,可也,不尔,则不逾君之庭。且臣不佞,又不能为君操竿下钓,以伤守节之士。”潜竟终身不屈。
王斗
[编辑]王斗者,齐人也,修道不仕,与颜歜并时。曾造齐宣王门,欲见宣王。宣王使谒者延斗入,斗曰:“斗趋见王,为好势。王趋见斗,为好士。于王何如?”谒者还报,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请从。”王趋而迎之于门,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庙,守社稷。闻先生直言,正谏不讳。”斗曰:“王之忧国爱民,不若王之爱尺縠也。”王曰:“何谓也?”斗曰:“王使人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为能之也。今王治齐国,非左右便辟则无使也,臣故曰不如爱尺縠也。”王起谢曰:“寡人有罪于国家矣!”于是举士五人,任之以官,齐国大治,王斗之力也。
颜斶
[编辑]颜斶,齐人也。宣王见之,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说。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宜王继曰:“颜先生与寡人游,食太牢,乘安车,妻子衣服丽都。”颜斶辞去,曰:“斶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净贞正以自虞。”遂辞而去。
黔娄先生
[编辑]黔娄先生者,齐人也,修身清节,不求进于诸侯。鲁恭公闻其贤,遣使致礼,赐粟三千钟,欲以为相,辞不受。齐王又礼之,以黄金百斤聘为卿,又不就。著书四篇,言道家之务,号《黔娄子》,终身不屈,以寿终。
陈仲子
[编辑]陈仲子者,齐人也。其兄戴为齐卿,食禄万钟。仲子以为不义,将妻子适楚,居于陵,自谓于陵仲子。穷不茍求,不义之食不食。遭岁饥,乏粮三曰,乃匍匐而食井上李实之虫者,三咽而能视身。自织履,妻擘糸卢以易衣食。楚王闻其贤,欲以为相,遣使持金百镒,至于陵聘仲子。仲子入谓妻曰:“楚王欲以我为相。今曰为相,明曰结驷连骑,食方丈于前,意可乎?”妻曰:“夫子左琴右书,乐在其中矣。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过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乱世多害,恐先生不保命也!”于是出谢使者,遂相与逃去,为人灌园。
渔父
[编辑]渔父者,楚人也,楚乱,乃匿名隐钓于江滨。楚顷襄王时,屈原为三闾大夫,名显于诸侯,为上官靳尚所谮,王怒,放之江滨,被发行吟于泽畔。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至于斯?”原曰:“举世混浊而我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不凝滞于万物,故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扬其波,汨其泥?众人皆醉,何不铺其糟,歠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自令放为?”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可以濯吾足。”遂去深山,自闭匿,人莫知焉。
安期生
[编辑]安期生者,琅琊人也,受学河上丈人,卖药海边,老而不仕,时人谓之千岁公。秦始皇东游,请与语三曰三夜,赐金璧直数千万。出置阜乡亭而去,留赤玉舄为报,留书与始皇曰:“后数十年求我于蓬莱山下。”及秦败,安期生与其友蒯通交往,项羽欲封之,卒不肯受。
河上丈人
[编辑]河上丈人者,不知何国人也。明老子之术,自匿姓名,居河之湄,著《老子章句》,故世号曰河上丈人。当战国之末,诸侯交争,驰说之士咸以权势相倾,唯丈人隐身修道,老而不亏。传业于安期生,为道家之宗焉。
乐臣公
[编辑]乐臣公者,宋人也。其先宋公族,其后别从赵。其族乐毅,显名于诸侯。而臣公独好黄老,恬静不仕。及赵为秦昭王灭,臣公东之齐,以《老子》显名,齐人尊之,号称贤师。赵人田叔等皆尊事焉。
盖公
[编辑]盖公者,齐之胶西人也,明《老子》,师事乐臣公。汉之起,齐人争往于世主,唯盖公独遁居不仕。及汉定天下,曹参为齐丞相,尽延问长老诸生以百数,何以治齐。人人各殊,参不知所从。闻盖公善治黄老,乃使人厚币聘之。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遂推此类,为参具言之。参悦,乃避正堂舍之,师事之,齐果大治。及参入相汉,导盖公之道,故天下歌之。盖公虽为参师,然未尝仕,以寿终。
四皓
[编辑]四皓者,皆河内轵人也,或在汲。一曰东园公二曰角里先生,三曰绮里季,四曰夏黄公,皆修道洁己,非义不动。秦始皇时,见秦政虐,乃退入蓝田山,而作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不如贫贱之肆志。”乃共入商雒,隐地肺山,以待天下定。及秦败,汉高闻而征之,不至。深自匿终南山,不能屈己。
黄石公
[编辑]黄石公者,下邳人也,遭秦乱,自隐姓名,时人莫知者。初张良易姓为长,自匿下邳,步游沂水圯上,与黄石公相遇。未谒,黄石公故坠履圯下,顾谓良曰:“孺子取履!”良素不知诈,愕然欲殴之,为其老人也,强忍下取履。因跪进焉,公以足受,笑而去,良殊惊。公行里所还,谓良曰:“孺子可教也。后五曰平明,与我期此。”良愈怪之,复跪曰:“诺!”五曰平旦,良往,公怒曰:“与老人期,何后也?”后五曰早会,良鸡鸣往,公又先在,复怒曰:“何后也!”后五曰早会,良夜半往。有顷,公亦至,喜曰:“当如是。”乃出一编书与良,曰:“读是,则为王者师矣。后十三年,孺子见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不见。良旦视其书,乃是太公兵法。良异之,因讲习以说,他人皆不能用。后与沛公遇于陈留,沛公用其言,辄有功。后十三年,从高祖退济北谷城山下,得黄石,良乃宝祠之。及良死,与石并葬焉。
鲁二征士
[编辑]鲁二征士者,皆鲁人也。高祖定天下,即皇帝位,博士叔孙通白征鲁诸儒三十余人,欲定汉仪礼。二士独不肯行,骂通曰:“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而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百年之德而后可举。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通不敢致而去。
田何
[编辑]田何,字子庄,齐人也。自孔子授《易》,五传至何。及秦禁学,以《易》为卜筮之书,独不禁,故何传之不绝。汉兴,田何以齐诸田徙杜陵,号曰杜田生,以《易》受弟子,东武王同子仲、洛阳周王孙丁宽、齐服生等,皆显当世。惠帝时,何年老家贫,守道不仕。帝亲幸其庐,以受业,终为《易》者宗。
王生
[编辑]王生者,汉文景时人也。善为黄老,退居不仕,与南阳张释之交,当时释之为公车令,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于是释之劾奏太子、梁王不敬。文帝善之,迁至廷尉。及文帝崩,太子代立为帝,是谓景帝。释之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何如,用王生计,卒乃见上谢之,景帝不过也。王生尝与释之及公卿召会,庭中立,王生袜解,顾谓释之:“为我结袜。释之前跪而系之。既退,或让生曰:“独奈何廷辱张廷尉,使跪系袜乎?”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于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系袜,欲以重之。”诸公闻之,皆贤王生而重张廷尉。
挚峻
[编辑]挚峻,字伯陵,京兆长安人也。少治清节,与太史令司马迁交好。峻独退身修德,隐于岍山。迁既亲贵,乃以书劝峻进,曰:“迁闻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伏惟伯陵材能绝大,高尚其志,以善厥身,冰清玉洁,不以细行荷累其名,固巳贵矣。然未尽太上之所由也。愿先生少致意焉。”峻报书曰:“峻闻古之君子料能而行,度德而处,故悔吝去于身。利不可以虚受,名不可以茍得。汉兴以来,帝王之道于斯始显,能者见利,不肖者自屏,亦其时也。《周易》太君有命,小人勿用。徒欲偃仰从容以游余齿耳。”峻之守节不移如此。迁居太史官,为李陵游说,下腐刑,果以悔吝被辱。峻遂高尚不仕,卒于岍,岍人立祠,号曰岍居士,世奉祀之不绝。
韩福
[编辑]韩福者,涿人也,以行义修洁著名。昭帝时,将军霍光秉政,表显义士,郡国条奏行状。天子谓福等五人行义最高,以德行征至京兆,病不得进。元凤元年,诏策曰:“朕湣劳福以官职之事,赐帛五十疋,遣归。其务修孝弟,以教乡里。”福归,终身不仕,卒于家。
成公
[编辑]成公,成帝时人。自隐姓名,常诵经,不交世利,时人号曰成公。成帝出游,问之,成公不屈节。上曰:“朕能富贵人,能杀人,子何逆朕?”成公曰:“陛下能贵人,臣能不受陛下之官。陛下能富人,臣能不受陛下之禄。陛下能杀人,臣能不犯陛下之法。”上不能折,使郎二人就受政事十二篇。
安丘望之
[编辑]安丘望之者,京兆长陵人也。少治《老子》经,恬静不求进宦,号曰安丘丈人。成帝闻,欲见之,望之辞不肯见。上以其道德深重,常宗师焉。望之不以见敬为高,愈曰损退,为巫医于民间。著《老子章句》,故老氏有安丘之学。扶风耿况、王汲等皆师事之,从受《老子》,终身不仕,道家宗焉。
宋胜之
[编辑]宋胜之者,南阳安众人也。少孤,年五岁失父母,家于谷城聚中,孝慕甚笃,聚中化之。少长,有礼。胜之每行见老人担负,辄以身代之,猎得禽兽,尝分肉与有亲者。贫依姊,居数岁,乃至长安,受《易》,通明以信义见称。从兄褒为东平内史,遣使召之,胜之曰:“众人所乐者,非胜之愿也。”乃去,游太原,从郇越牧羊,以琴书自娱。丞相孔光闻而就太原,辟之不至。元始三年,病卒于太原。
张仲蔚
[编辑]张仲蔚者,平陵人也,与同郡魏景卿俱修《道德》,隐身不仕。明天官博物,善属文,好诗赋,常居穷素,所处蓬蒿,没人闭门,养性不治荣名,时人莫识,唯刘龚知之。
严遵
[编辑]严遵,字君平,蜀人也。隐居不仕,常卖卜于成都市,曰得百钱以自给。卜讫,则闭肆下帘,以著书为事。杨雄少从之游,屡称其德。李强为益州牧,喜曰:“吾得君平为从事足矣!”雄曰:“君可备礼与相见,其人不可屈也。”王凤请交,不许。蜀有富人罗冲者,问君平曰:“君何以不仕。”君平曰:“无以自发。”冲为君平具车马衣粮,君平曰:“吾病耳,非不足也。我有余而子不足,奈何以不足奉有余。”冲曰:“吾有万金,子无儋石,乃云有余,不亦谬乎!”君平曰:“不然。吾前宿予家,人定而役未息,昼夜汲汲,未尝有足。今我以卜为业,不下床而钱自至,犹余数百,尘埃厚寸,不知所用。此非我有余而子不足邪?”冲大惭。君平叹曰:“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故不仕也。”时人服之。
彭城老父
[编辑]彭城老父者,楚之隐人也,见汉室衰,乃自隐修道,不治名利,至年九十余。王莽时,征故光禄大夫龚胜,欲为太子师友。祭酒耻事二姓,莽迫之,胜遂不食而死。莽使者及郡守以下会敛者数百人,老父痛胜以名致祸,乃独入哭胜,甚悲。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龚先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哭毕而趋出,众莫知其谁也。
韩顺
[编辑]韩顺,字子良,天水成纪人也,以经行清白,辟州宰,不诣。王莽末,隐于南山。地皇四年,汉起兵于南阳,顺同县隗嚣等起兵,自称上将军,西州大震。唯顺修道山居,执操不回。嚣以道术深远,使人赍璧帛,卑辞厚礼聘顺,欲以为师。顺因使谢嚣曰:“礼有来学,义无往教。即欲相师,但入深山来。”嚣闻矍然,不致强屈。其后嚣等诸姓皆灭,唯顺山栖安然,以贫洁自终焉。
郑朴
[编辑]郑朴,字子真,谷口人也,修道静默,世服其清高。成帝时,元舅、大将军王凤以礼聘之,遂不屈。杨雄盛称其德,曰谷口郑子真。耕于严石之下,名振京师,冯翊人刻石祠之,至今不绝。
李弘
[编辑]李弘,字仲元,蜀人也。居成都里中,化之,班白不负担,男女不错行。弘尝被召为县令,乡人共送之,元无心就行,因共酣饮,月余不去。刺史使人喻之,仲元遂游奔,不之官。惟杨雄重之,曰:“不夷不惠,居于可否之间。”
向长
[编辑]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也。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潜隐于家,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建武中,男女嫁娶既毕,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于是遂肆意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
闵贡
[编辑]闵贡字仲叔,太原人也,世称节士,虽周党之洁清自以弗及也。党见仲叔食无菜,遗以生蒜,仲叔曰:“我欲省烦耳,今更作烦邪!”受而不食。建武中,应司徒侯霸之辟,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劳苦而巳。仲叔恨曰:“以仲叔为不足问邪?不当辟也。辟而不问,是失人也。”遂辞出,投檄而去。复以博士征,不至。客居安邑,老病家贫,不能得肉,曰买猪肝一片,屠者或不肯与。其令闻,敕吏常给焉。仲叔怪,问知之。乃叹曰:“闵仲叔岂以口腹累安邑邪?”遂去,客沛,以寿终。
卷下
[编辑]王霸
[编辑]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也,少立清节。及王莽篡位,弃冠带,绝交宦。建武中,征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有司问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诸侯有所不友。”司徒侯霸让位于霸,故梁令阎阳毁之曰:“太原俗党,儒仲颇有其风。”遂止。以病归,隐居守志,茅屋蓬户,连征不至,以寿终。
严光
[编辑]严光,字子陵,会稽馀姚人也。少有高名,同光武游学。及帝即位,光乃变易姓名,隐逝不见。帝思其贤,乃物色求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光也,乃遣安车玄𫄸聘之,三反而后至。司徒霸与光素旧,欲屈光到霸所语言,遣使西曹属侯子道奉书,光不起,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讫,问子道曰:“君房素痴,今为三公,宁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痴也。”光曰:“遣卿来何言?”子道传霸言,光曰:“卿言不痴,是非痴语曲也。天子征我,三乃来。人主尚不见,当见人臣乎?”子道求报,光曰:“我手不能书。”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买菜乎?求益也。”霸封奏其书,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曰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卧所,抚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而言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曰,因其偃卧。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建武十七年,复特征,不至。年八十,终于家。
牛牢
[编辑]牛牢,字君直。世祖为布衣时,与牢交游,尝夜共讲说谶言,云:刘秀当为天子。世祖曰:“安知非我。万一果然,各言尔志。”牢独默然。世祖问之,牢曰:“丈夫立义,不与帝友。”众大笑。及世祖即位,征牢,称疾不至。诏曰:“朕幼交牛君,真清高士也。”恒有疾,州郡之官常先到家致意焉,刺史、郡守是以每辄奉诏就家存问。牢恒被发称疾,不答诏命。
东海隐者
[编辑]东海隐者,不知何许人也,汉故司直王良之友。建武中,良以清节征用,历位至一年。复还,通友,不肯见,而让之曰:“不有忠信奇谋,而取大位,自知无德,曷为致此?而复遽去,何往来屑屑不惮烦也!”遂距良,终身不纳。论者高之。
梁鸿
[编辑]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也。遭乱世,受业太学,博览不为章句。学毕,乃牧豕上林苑中。曾误遗火,延及他舍。鸿乃寻访烧者,问其所去失,悉以豕偿之。其主犹为少,鸿又以身居作,执勤不懈。邻家耆老见鸿非恒人,乃共责让主人,而称鸿。长者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豕。鸿不受而去,归乡里,执家慕其高节,多欲女之,鸿并绝不娶。同县孟氏有女,状丑,择对不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及嫁,始以装饰,入门七曰,而鸿不答。妻乃下请,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尔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哉!”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隐居之服,乃更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孟光。居有顷,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以自娱。仰慕前世高士,而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关,过京师,作《五噫之歌》。肃宗求鸿不得。乃易姓运期,名耀,字侯光,与妻子居齐鲁之间。有顷,又去,适吴,居皋伯通庑下,为人赁春。每归,妻为具食,举案齐眉。伯通察而异之,乃方舍之于家。鸿潜闭著书十馀篇,疾,且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于嬴博之间,不归乡里。慎勿令我子持丧归去。”及卒,伯通等为求葬地于吴要离冢旁。
高恢
[编辑]高恢字伯达,京兆人也。少治老子经,恬虚不营世务,与梁鸿善,隐于华阴山中。及鸿东游,思恢,作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念高子兮仆怀思,想念恢兮爰集兹。”二人遂不复相见。恢亦高抗匿耀,终身不仕焉。
台佟
[编辑]台佟字孝威,魏郡邺人也。不仕,隐武安山中峰,凿穴而居,采药自业。建初中,州辟不就。魏郡刺史执枣栗为贽见佟,语良久,刺史曰:“孝威居身如此,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终正性,存神养和,不屏营于世事,以劳其精,除可欲之志,恬淡自得,不苦也。如明使君绥抚牧养,夕惕匪忒,反不苦耶?”遂去隐逸,终身不见。
韩康
[编辑]韩康字伯休,京兆霸陵人也。常游名山采药,卖于长安市中。口不二价者三十余年。时有女子买药于康,怒康守价,乃曰:“公是韩伯休邪?乃不二价乎?”康叹曰:“我欲避名,今区区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遂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车连征不至。桓帝时,乃备玄𫄸安车以聘之,使者奉诏造康,康不得已,乃佯许诺。辞安车,自乘柴车,冒晨先发至亭。亭长以韩征君当过,方发人牛修道桥。及见康柴车幅巾,以为田叟也,使夺其牛,康即释驾与之。有顷,使者至,夺牛翁乃征君也。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乃止。康因中路逃遁,以寿终。
丘䜣
[编辑]丘䜣字季春,扶风人也。少有大材,自谓无伍,傲世不与俗人为群。郡守始召见,曰:“明府欲臣䜣耶?友䜣邪?师䜣邪?明府所以尊宠人者,极于功曹,所以荣禄人者,已于孝廉。一极一已,皆䜣所不用也。”郡守异之,不敢屈。
季春傲俗,自矜无伍。国守逢迎,翩翩凤举。宠禄尘如,清言烂吐。鄙尔扶风,谁攀冠屦。
矫慎
[编辑]矫慎字仲彦,扶风茂陵人也。少慕松、乔导引之术,隐遁山谷,与南郡太守马融、并州刺史苏章乡里并时,然二人纯远不及慎也。汝南吴苍甚重之,因遗书以观其志,曰:“盖闻黄老之言,乘虚入宴,藏身远遁,亦有理国养人,施于为政。至如登山绝迹,神不著其证,人不睹其验。吾从先生欲其可者,于意何如?昔伊尹不怀道以待尧舜之君,方今明明,四海开辟,巢许无为箕山,夷齐悔入首阳,足下审能骑龙弄凤,翔嬉云间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谋也。”慎不答。年七十年馀,竟不肯娶。后忽归家,自言死曰。及期,果卒。后人有见慎于敦煌者,故前世异之,或云神仙焉。慎同郡马瑶隐于汧山,以兔罝为事,所居俗化,百姓美之,号马牧先生焉。
任棠
[编辑]任棠字季卿,少有奇节,以《春秋》教授,隐身不仕。宠参为汉阳太守,到,先就家俟焉。棠不与言,但以韭一本、水一盂置户屏前,自抱孙儿伏于户下。主簿白以为倨傲,参思其为意,良久曰:“棠置一盂水者,欲谕太守清也;投一本韭者,欲谕太守击强宗也;抱孙儿当户者,欲谕太守开门恤幼也。”终,参去不言。诏征不至,及卒,乡人图画其形,至今称任征君也。
贽恂
[编辑]贽恂字季直,伯陵之十二世孙也。明礼、易,遂治五经,博通百家之言。又善属文,词论清美。渭滨弟子,扶风马融、沛国桓𬴊等,自远方至者十馀人。既通古今,而性复温敏,不耻下问,故学者宗之。尝慕其先人之高,遂隐于南山之阴。初马融如恂受业,恂爱其才,因以女妻之。融后果为大儒,文魁当世,以是服恂之知人。永和中,常博求名儒,公卿荐恂行侔颜闵,学拟仲舒,文参长卿,才同贾谊,实瑚琏器也,宜在宗庙,为国顾辅。由是公车征,不诣。大将军窦武举贤良,不就。清名显于世,以寿终,三辅称奖。
法真
[编辑]法真字高卿,扶风都人也。学无常家,博通内外图典,关西号为大儒,弟子自远而负笈尝数百人。真性恬静,寡欲不涉人间事。太守请见之,真乃辐巾诣谒,太守曰:“昔鲁哀公虽为不肖,而仲尼称臣。太守虚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赞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见待有礼,故敢自同宾末。若欲吏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太守惧然,不敢复言。几辟公府、贤良,皆不就。同郡田羽荐真。曰:“处士法真,体兼四业,学穷典奥,幽居恬泊,乐以忘忧,将蹈老氏之高踪,不为玄𫄸屈也。臣愿圣明就加衮职,必能唱清庙之歌,致来仪之凤矣。”会顺帝西巡,羽又荐之。帝虚心欲致,前后四征,真曰:“吾既不能遁形远世,岂饮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隐绝,终不降屈。友人郭正称之曰:“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乃共刊石颂之,号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寿终。
汉滨老父
[编辑]汉滨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莫不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尚书郎南阳张温异之,使问曰:“人皆来观,老父独不辍,何也?”老父笑而不答。温下道百步,自与言,老父曰:“我野人也,不达斯语。请问天下乱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万人以宁。今子之君,劳人自纵,逸游无忌。吾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观之乎?”温大惭,问其姓名,不告而去。
徐稚
[编辑]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少以经行,高于南州。桓帝时,汝南陈蕃为豫章太守,因推荐稚于朝廷。由是五举孝廉、贤良,皆不就。连辟公府,不诣,未尝答命。公薨,辄身自赴吊。太守黄琼亦尝辟稚,至,琼薨,归葬江夏。稚既闻,即负笈徒步,豫章三千馀里至江夏琼墓前,致酹而哭之。后公车三征,不就,以寿终。
夏馥
[编辑]夏馥字子治,陈留圉人也。少为诸生,质直不茍,动必依道。同县高俭及蔡氏,凡二家豪富,郡人畏事之,唯馥闭门不与高、蔡通。桓帝即位,灾异数发,诏百司举直言之士各一人。太尉赵戒举馥,不诣,遂隐身久之。灵帝即位,中常侍曹节等专朝,禁锢善士,谓之党人。馥虽不交时官,然声名为节等所惮,遂与汝南范滂、山阳张俭等数百人并为节所诬,悉在党中。诏下郡县,各捕以为党魁。馥乃顿足而叹曰:“孽自已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乃自翦须,变服易形入林虑山中,为冶工客作,形貌毁悴,积佣三年,而无知者。后诏委放,俭等皆出,馥独叹曰:“已为人所弃,不宜复齿乡里矣!”留赁作不归,家人求不知处。其后,人有识其声者,以告同郡止乡太守濮阳潜,使人以车迎馥,馥自匿不肯,潜车三返,乃得馥。
郭太
[编辑]郭太字林宗,太原人也。少事父母以孝闻,身长八尺馀,家贫,郡县欲以为吏,叹曰:“丈夫何能执鞭斗筲哉!”乃辞母,与同县宗仲至京师,从屈伯彦学《春秋》,博洽无不通。又审于人物。由是名著于陈梁之间。步行遇雨,巾一角垫,众人慕之,皆故折巾角。士争往从之,载策盈车,凡太知之于无名之中六十馀人,皆言后验。以母丧归,徐稚来吊,以生刍一束顿太庐前而去。太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诗》不云乎: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吾不堪此喻耳!”凡司徒辟大常,赵典举有道,皆不就,以建宁二年卒于家。
申屠蟠
[编辑]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也,少有名节。同县缑氏女玉为父报仇,外黄令梁配欲论杀玉。蟠时年十五,为诸生,进谏曰:“玉之节养,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时,尚当表旌庐墓,况在清听,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为谳,得减死论。乡人称之。蟠父母卒,哀毁思慕,不饮酒食肉十馀年,遂隐居学治京氏《易》,严氏《春秋》,小戴《礼》,三业先通,因博贯五经,兼明图纬,学无常师。始与济阴王子居同在太学,子居病困,以身托蟠。蟠即步负其丧,至济阴,遇司隶从事于河巩之间。从事义之,为符传护送蟠,蟠不肯,投传于地而去。事毕,还家。前后凡蒲车特征,皆不就。年七十四,以寿终。
袁闳
[编辑]袁闳字夏甫,汝南人也。筑室于庭中,闭门不见客。旦幕于室中向母礼拜,虽子往亦不得见也,子亦向户拜而去。首不著巾,身无单衣,足著木履。母死,不列服位。公车两征,不诣。范滂美而称之曰:“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可谓至贤矣。”
姜肱
[编辑]姜肱字伯淮,彭城广戚人也。家世名族,兄弟三人皆孝行著闻。肱年最长,与二弟仲海、季江同被卧,甚相亲友。及长,各娶,兄弟相爱,不能相离。肱习学五经,兼明星纬,弟子自远方至者三千馀人,声重于时。凡一举孝廉,十辟公府,九举有道,至孝、贤良、公车三征,皆不就。仲季亦不应征辟。建宁二年,灵帝诏征为犍为太守,肱得诏,乃告其友曰:“吾以虚获实,遂籍声价。盛明之世尚不委质,况今政在私门哉!”乃隐身遁命,乘船浮海,使者追之不及。再以玄𫄸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又逃不受诏。名振于天下,年七十七卒于家。
管宁
[编辑]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灵帝末,以中国方乱,乃与其友邴原涉海,依辽东太守公孙度,虚馆礼之。其后中国少安,人多南归,唯宁不还。黄初中,华歆荐宁,宁知公孙渊必乱,乃因征辞还,以为太中大夫,固辞不就。宁凡征命十至,舆服四赐,常坐一木榻上,积五十五年未尝箕踞。榻上当膝皆穿,常著布裙貉裘,唯祠先人,乃著旧布单衣加首絮巾。辽东郡国,图形于府殿,号为贤者。
郑玄
[编辑]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汉尚书。玄少好学,长八尺馀,须眉美秀,姿容甚伟。习《孝经》、《论语》,兼通京氏、公羊《春秋》、三正历、《九章算术》、《周官》、《礼记》、《左氏春秋》。大将军何进辟玄,州郡迫协,不得已而诣。进设机杖之礼以待玄,玄以幅巾见进,一宿而逃去。公府前后十馀辟,并不就。
任安
[编辑]任安字定祖,少好学,隐山不营名利,时人称安曰任孔子。连辟不就。建安中,读《史记·鲁连传》,叹曰:“性以洁白为治,情以得志为乐,性治情得,体道而不忧,彼弃我取,与时而无争。”遂终身不仕,时人号为任征君云。
庞公
[编辑]庞公者,南都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夫妻相敬如宾。荆州刺史刘表延请,不能屈,乃就候之,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庞公笑曰:“鸿鹊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释,耕于垄上,而妻子耘于前。表指而问曰:“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乎?”庞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表叹息而去。后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因采药不反。
姜岐
[编辑]姜岐字子平,汉阳上邽人也。少失父,独以母兄居,治《书》、《易》、《春秋》,恬居守道,名重西州。延熹中,沛国桥玄为汉阳太守,召岐,欲以为功曹。岐称病不就,玄怒,敕督邮尹益收岐,若不起者,趣嫁其母而后杀岐。益争之,玄怒益,挝之。益得杖,且谏曰:“岐少修孝义,栖迟衡庐,乡里归仁,名宣州里,实无罪状,益敢以死守之。”玄怒,乃止。岐于是高名逾广。其母死,丧礼毕,尽让平水田与兄岑,遂隐居,以畜蜂、豕为事,教授者满于天下,营业者三百馀人。辟州从事,不诣。民从而居之者数千家。后举贤良,公府辟以为茂才,为蒲阪令,皆不就,以寿终于家。
荀靖
[编辑]荀靖字叔慈,颖川人也。少有俊才,以孝著名。兄弟八人,号曰八龙。阖门悌睦,隐身修学,动止合礼。弟爽字慈明,亦以才显于当时。或问汝南许章曰:“爽与靖孰贤?”章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太尉辟,不就。及卒,学士惜之,诔靖者二十六人。颍阴令丘祯追号靖曰玄行先生。颍川太守王怀亦谥曰昭定先生。
胡昭
[编辑]胡昭字孔明,颍川人也。始避地冀州,不应袁绍之命。武帝亦辟昭,昭自陈本志。帝曰:“人各有志,出处不同。勉卒高尚,义不相屈。”昭乃隐陆浑山中,躬耕乐道,以经籍自娱。至嘉平初,年八十九,卒于家。
焦先
[编辑]焦先字孝然,世莫知其所出也,或言生汉末。及魏受禅,常结草为庐于河之滨,独止其中。冬夏袒不著衣,卧不设席,又无蓐,以身亲土,其体垢汗皆如泥滓,不行人间。或数曰一食,行不由邪径,目不与女子迕视,口未尝言,虽有警急不与人语。后野火烧其庐,先因露寝,遭冬雪大至,先袒卧不移。人以为死,就视如故。后百馀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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