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史/卷一百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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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宪大夫工曹判书集贤殿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事兼成均大司成臣郑麟趾奉 教修〉
廉悌臣
[编辑]廉悌臣,字恺叔,小字佛奴,中赞承益之孙。少孤,长于姑夫元平章末吉家。泰定帝,自晋邸入继统,末吉率悌臣,迓驾于和林,帝一见奇之,命宿卫禁中。贼臣御史大夫帖失诛,以女弟赐之,悌臣曰:“臣虽无知,不愿近逆党。”帝益重之。
居数岁,以久不省母乞告,帝命降香金刚山。还授尚衣使,又请归养,授征东省郞中。同僚颇弄威福,悌臣力争之,多所裁抑,田民词讼,悉还攸司。忠肃叹曰:“廉郞中,清简矣。”左右司请署文移,必曰:“吾郞中署乎?”有则行,无则止。元召授翊正司丞,后奉使江浙省,会计中政院钱货。官吏多行赂求媚,悌臣一切却之。丞相别哥不花,待以殊礼,及入相,荐于顺帝曰:“老臣在江浙,知廉佛奴清白。”具以事白。帝将用之,悌臣以母病,力请东归。
忠穆朝,拜三司右使,赐输诚翊戴功臣号,转都佥议评理,进赞成事。征东省官,以事欲问台臣,时李公遂为大夫。悌臣曰:“台纲非所当挠,李大夫一时之杰,其可辱乎?”事得寝。
恭愍初,拜左政丞,赐端诚守义同德辅理功臣号。蔡河中在元谋复相,会元南征求勇士。河中密说太师脱脱请还国,出兵助征,仍荐悌臣有勇略。悌臣知之,上䟽自退,王亦逼脱脱势,以河中为政丞,罢悌臣封曲城府院君,与柳濯等赴征。将士争夺人马,行省榜禁不止,民闲嗷嗷,悌臣、罗英杰、孙佛永,独不然。行至鸭江,康允忠谋于众曰:“吾辈离亲戚左坟墓,以就死地,何日旋归?欲以精骑五十,驰还京城,斩始谋发兵者。”以告悌臣,悌臣曰:“非计也。吾君天也,天可逃乎?忠臣义士,岂有反侧之言?”闲道疾行,既至都,王遣使请还悌臣,帝以为高丽大臣,赐宴徽政院遣之。
王诛奇氏,畏元有谴,以悌臣为西北面都元帅。赐貂裘、金带,授节钺曰:“卿行之后,吾不北顾矣。其治军政,蒭粮为先,城堡次之,器械次之。”拜守门下侍中,再三辞不允。上䟽论军务曰:“食为民天。兵藏于农,令军士有事则操兵,无事则屯田,庶转饷省,而军食足矣。师之强弱,在于储㣥,今师兴有日,而挽输之路阻修。如选精强,分屯要害,移其馀卒,就食安州等处,观变而动,则挽粟之劳减矣。戍边之法,以时而代。今军士盛夏北来,淹至冬月,无衣无褐,何以御寒?设使驱而纳诸矢石之闲,岂肯尽力?请率以半年相代。军卒遭丧,不免行伍,人子之情,在所不忍。请自今凡遭丧者,许人代之,如无代者,计日给暇。”
后以盛满辞,复起为右政丞。红贼之乱,悌臣驮妻孥财贿,车马甚盛,弃母而去,台谏论以不孝。拜相逾月,不署告身。会金镛诛,以镛姻好罢。既而母没,大敛而葬,明年领都佥议司事。时辛旽用事,恶悌臣不附己,谮于王。王命其子婿,谕以不可绝旽之意,悌臣终不变。兀刺之役,悌臣为西北面都统使,节度诸将。师还封曲城伯,亲图形赐之,复为门下侍中。幸臣金兴庆,多所请谒,悌臣不假贷。兴庆有怨言,王曰:“侍中学于中原,性高洁,非他廷臣比。且大臣用心,非汝所知也。”兴庆不敢复言。
辛禑立,以悌臣领三司事,寻领门下府事。禑丧毕,御正殿,宰相上寿。悌臣首陈为君难,为臣不易,亲贤远佞等语,禑为之改容,加赐忠诚守义同德论道辅理功臣号。北元遣使,拜将作院使。悌臣既老,国有大疑,必与议,尽言无隐,位冡宰凡二十九年。及疾,禑遣中官,赐宫酝药饵,悌臣具衣冠受之,谓曰:“公善为老臣言,上之所以念及老臣者,徒以臣尝左右先君也。臣今殆矣,愿上日慎一日,惟永终是图。”卒年七十九,谥忠敬,遗命三日而葬。子国宝、兴邦、廷秀,皆登第。兴邦自有传。国宝封瑞城君,廷秀官至大司宪,俱与兴邦,伏诛。
李嵒冈
[编辑]李嵒,字古云,初名君侅。祖尊庇,初名仁成,早孤,学于其舅白文节。善属文,工隶书。元宗初登第,籍内侍,迁国学博士、直翰林院,累转吏部侍郞。忠烈朝,历尚书右丞、司议大夫,拜左承旨。时左副承旨金周鼎建议,新置必阇赤,委机务。尊庇正直,初不与其议故,不在选中,左右以为不宜斥之,卒以为必阇赤,进密直副使。岁。辛巳,征日本,尊庇为庆尚、忠清、全罗道都巡问使,调兵粮、战舰,措置得宜,民不见扰。以判密直司事、监察大夫世子元宾卒,世子闻之,泣叹曰:“尊庇正直,何夭如是?”父瑀,铁原君。
嵒髫龀异凡儿,忠宣时,年十七登第。忠肃爱其才,命典符印,除秘省校勘,累迁都官正郞。忠惠初,擢密直代言兼监察执义,忠肃复位,以嵒为忠惠嬖幸,杖流海岛,罢瑀归田里。忠惠复位,授知申事,进同知枢密院事,转政堂文学佥议评理。王以武人韩用规为典校副令,嵒执不可,王不听。
忠穆即位,拜赞成事,与提学郑思度,提调政房。宦者高龙普,以铨注不公白王,流嵒于密城,思度于光阳,既而免之。忠穆薨,奉忠定如元,及嗣位,命嵒听断国务。还国,命提调政房,赐推诚守义同德赞化功臣。复除赞成事,拜左政丞。阅战舰于江还,带弓矢从者三十馀骑,二骑前导,观者以为僭。
恭愍初,封铁原君,乞骸入清平山,王征还守门下侍中。红贼入寇,嵒为西北面都元帅,领兵二千行。有朴居士者,自言有秘术能破贼以惑人,嵒执送于京。既而以嵒懦不能军,遣平章事李承庆代之。红贼逼京城,从王南幸,贼平,录扈从功为一等,封铁城府院君,赐推诚守义同德赞化翊祚功臣号。十三年卒,年六十八,命有司,以礼葬之,谥文贞。
嵒谨守縄墨,居家不问有无。以图书自娱,书法妙一时,尝手写太[1]甲篇献王。语其子冈曰:“汝志之。吾既老矣,无官守无言责,当以格君心为务耳。”辛禑元年,配享忠定庙庭。子寅、崇、荫、冈。寅、辛禑十年,以固城君卒。荫与诸将,平红贼,以功拜上将军,战没。
李冈
[编辑]冈,字思卑。少好学,年十五登第。忠定时,选充侍读,及王逊于江都,冈从之。恭愍即位,召见奇之,授典仪注簿,掌符玺,常在左右,愈久愈谨。为吏部郞中,当迁,冈奏曰:“臣执笔注臣名,臣实不敢。”王益重之。出为庆尚道按廉使,王之南幸也,迎候尽礼,供亿甚盛。既还,以元松寿荐,代松寿为知申事,掌铨选。时方边报络绎,上下维持,冈之功居多。然惟务承迎,识者讥之。拜密直副使卒,年三十六,王悼甚,赐重赙。枢密例不得谥,特谥文敬。子原。
洪彦博师禹、柳渊
[编辑]洪彦博,字仲容,南阳府院君奎之孙。少好读书,善属文。忠肃十七年登第,王赐厩马一匹。忠穆四年,授密直提学,俄迁知申事。恭愍元年,拜佥议赞成事,赐推诚亮节佐理功臣号,封南阳君。时定六寺判事阶奉翊,省郞不署依牒。王怒囚右司议宋天凤,将罪之,彦博与洪彬,营救得免。三年,拜左政丞,迁右政丞,加端诚亮节辅理安社功臣号,寻封南阳侯。
录诛奇辙功为一等,十年,改门下侍中。红贼逼京城,众议欲避之,彦博独以为:“先王基緖,不可隳也。”劝王自将与民效死。俄而西兵告败,王南幸,彦博从之。明年收复京城,制胜方略,多彦博指画。判密直事宋卿,言于彦博曰:“苍生望公复相久矣,今为首相,何无一事协舆望乎?去岁播迁,宗社陷贼,主上蒙尘,取天下笑,公之不早图也。今公子握府兵,婿长宪司,富贵已极,何不忧国家?”彦博惮之罢卿。时彦博婿柳渊为监察大夫故,卿云然。行宫所需金银乏少,王之用度无节,彦博白曰:“内帑之储何如?在都时经费,宜加裁省。”王熟视不应,彦博退曰:“言不见从,是何𫍙𫍙也?”李齐贤闻之曰:“吾为相时,每言事若此,吾未尝不为王惜也。”
王欲迁都江华,命卜于开泰寺太祖真殿,人民汹汹。太后洪氏,彦博姑也,面责彦博曰:“尔以外戚巨室,位冡宰,中外之望咸属焉。今王欲迁都,而国人皆不欲,尔盍谏止之?”彦博以告于王,王曰:“予非决迁,欲知吉凶耳。卜果不吉。”国人大悦。时讹言红贼复来,议选大帅,以彦博不恤国事,命左政丞柳濯为都统使。彦博与柳淑,同掌贡举,宰枢盛设筵以慰。彦博勋戚首相,淑帷幄宠臣,虽当播越之时,群臣所以倾待者如此。十二年,王将还都,迁延不发,彦博曰:“供顿已备,若淹此期,防农害事,民受其弊。”王从之。南迁后,祀典隳缺,文宣王朔望奠亦废。成均十二徒,请复行,彦博以中外多事寝之,
兴王之变,子师范遣人走报,令避之。时尚早,彦博方与妾卧,闻之自若曰:“不可不食而赴难。”令作粥。贼遣其党,趣彦博所舍,门客急告曰:“贼将至而犹不起耶?”俄而贼至曰:“出迎帝命。”家人报曰:“贼在门,宜速避。”彦博曰:“吾见贼,问其故。”终不避。子及妻劝避,犹不肯曰:“安有为首相而逃死者乎?”徐整衣冠,出户曰:“尔乃贼也,何称帝旨?”贼斮之,血溅屋椽。年五十五。贼在兴王者闻之,皆呼万岁。赠谥文正,以礼葬之。子师普、师范、师禹、师瑗。师普官至判阁门事,以子宽弑逆被诛。师范知密直司事,如京师贺平蜀,还至海中许山,遭风溺死。恭愍悼之,特赐谥。
洪师禹
[编辑]师禹,恭愍时,为庆尚道都巡问使,镇合浦。清谨自守,吏民畏爱。倭寇龟山县三日浦,师禹往击之,贼溃走。乘胜奋击,贼登山,师禹麾兵四面攻之,斩获二百馀。溺水死者以千数,夺被虏者十人,兵仗不可胜纪。后为全罗道都巡问使,以子伦弑逆,遣人鞫之,杖流远州。寻遣崔仁哲,缢杀师禹及子彝于陜州。当刑彝泣谓仁哲曰:“请诛彝,释吾父。”师禹曰:“吾已老矣,愿诛老夫,释吾子。”仍叹曰:“吾尝斩获倭贼甚多,功何在耶?”父子相携而死,人皆惜之,全罗、庆尚之民,至有流涕者。师瑗典书。
柳渊
[编辑]柳渊,晋州人,三司左使之淀子也。以公廉才干称。执事必恪,居官称职。屡为将帅,颇得众心。辛禑二年,以赞成事、商议卒,年四十九,中外惜之,谥贞靖。子龙生。
柳濯
[编辑]柳濯,字春卿,高兴府院君清臣之孙。有胆略,善武艺。早以门荫,入元宿卫,还拜监门卫大护军。不数年三转,封高兴君,元授合浦万户。忠定朝,拜都佥议参理,赐推诚亮节翊祚功臣号,进赞成事。恭愍初,出为全罗道万户,持军整肃,不扰州县,与士卒同甘苦。王下教褒奖,赐衣酒劳之。倭寇万德社,杀掠而去,濯以轻骑追捕,悉还其俘,终濯在镇,寇不复犯。自制长生浦等曲,传乐府。召复为赞成事,未几拜左政丞罢,封高兴府院君,赐输诚亮节翊祚辅理功臣号。
元将南征红巾等贼,求勇士,蔡河中荐濯及廉悌臣等四十馀人有勇略。元遣使召之,濯等率兵数千如元。从太师脱脱征高邮贼张士诚,连战颇有功。复旧官制,拜门下侍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以事流外,起封高兴侯。
王避红贼南幸,以濯为庆尚道都巡问兼兵马使,复拜左政丞。录兴王定难功为一等,又定。辛丑,扈从功臣,以濯济师有劳,又为一等。改侍中,与评理崔莹、密直副使吴仁泽,提调政房。崔、吴方有宠,一日除官,濯曰:“宜先择台省。”莹率尔曰:“我择之。”厉声呼吏曰:“将亐达赤名簿来。”濯恶其不让,辞色方厉,仁泽曰:“台省岂可于亐达赤择之?须先择儒士与有名望者。”二人专恣,旁若无人,濯辞疾不与。鲁国公主薨,王惑浮屠说,欲火葬以问,濯不可乃止。赐推忠秉义同德辅理翊祚功臣号。
旧制,佥议、枢密、监察、重房夕直者,供给甚盛。乱后始废,两府欲复之,久未定。都佥议司吏金富等,怒稽缓,大书录事朴允龙、孙国英名,倒帖柱曰:“誓不出二人告身。”允龙、国英,时掌钱谷者。濯闻之怒,下富等狱鞫之,曰右司议崔安颖、左正言金存诚所为。事闻,罢安颖等。初公主薨,设四都监十三色,以掌丧事,濯多缪举,安颖坐府中讥议。濯嗛之,至是罢,人皆非之。
有诏使来,举止甚峻,颇傲于王,见宰相不肯与坐。及见濯,礼貌甚恭,签书李穑谓同列曰:“侍中动容中礼,见重宜矣。”监察司囚都评议录事家奴,濯见执义崔元祐请放。元祐既许,退又囚一奴,濯曰:“囚录事家奴,是囚我奴也。”怒不朝。宰枢囚元祐狱罢之,元祐叹曰:“台中事,必会议而行,岂独老夫?但老夫无用,固宜贬黜。”有巫自称天帝释,妖言惑众,杖之。元使大都驴谓濯曰:“古安有刑妇人者?”濯无学不能对。累乞退,不允。
王大营公主影殿于马岩,濯谓同知密直安克仁、签书密直郑思道曰:“马岩之役,非但劳民伤财,术家有言,筑室于玆,异姓王矣。濯滥首百官,食君之禄,岂可腹非而成君上之过,贻讥后世耶?宁死不可不谏。”克仁等从之,上书曰:“今岁大旱,五谷不登,民将无食。乞停中外土木之役。”王大怒曰:“是沮吾影殿之役也。”下濯、思道狱,以克仁定妃父,勒归私第。
濯持重美风度,动止可观,同列服之,及下狱皆惊叹。太后使人谕王曰:“是祗以彰君之过,而见宰相之贤也,可释濯等。”王不听,即以李春富,代濯为侍中。命李穑等鞫,以鲁国之薨,阙祭三日,其葬降用永和公主例,濯曰:“公主国母也,宾天之初,臣等哀恸,罔知所为,遂致阙祭。辛丑,之乱,礼文皆失故,葬礼以臣等所知为例耳,非有他也。”以闻。王怒甚,辛旽出曰:“侍中当死矣。”王欲杀濯,命穑制谕众文。穑对以濯无死罪,不敢为辞力争,王又大怒,下穑狱。穑泣曰:“臣非畏死,恐王以无罪杀大臣耳。”王皆释之。翌日,濯等谢,王赐酒慰之曰:“予失于怒,辱卿等数日,毋怪也。”语在穑传。后王又以正陵无腊祭,为濯所定,下狱,免为庶人,籍其家。都堂言:“诸陵皆无腊祭,请释之。”王怒解,还告身及家财。
辛旽既诛,宪司奏:“濯为首相,尝欲专占全罗军民,依妹婿也先帖木儿,设万户府,成军目青册,纳枢密院。又公主昇遐之初,阙殡奠,葬用薄礼。又党逆贼辛旽,贿以奴婢、钱财,相与结援,李伯修告旽逆谋,濯知而不首。乞置典刑,以正不敬不忠之罪。”王从之。太后使宦者沙颜不花,请宥之,王怒囚沙颜不花,遂缢杀濯于青郊,年六十一,国人有涕泣者。时议以为:“王憾濯谏止影殿之役也。”后我太祖梦濯祈爵其子湿,异之,赠濯特进辅国、高兴伯,谥忠靖,授湿官。子云、湿、㵛。
庆复兴,初名千兴,清州人。父斯万,性质素,娶明德太后侄女,以故昵侍禁掖,与宦寺无异,人讥之。官至右代言,尝受命醮摩利山堑城,闻空中若有呼:“庆代言不幸短命”者再。还谓友人曰:“吾不久于世矣。”未几果卒。
复兴性清直,累迁监察掌令。恭愍初,拜军簿判书,历判枢密院事、参知门下政事,升知政事商议。时议筑京城,复兴与郑世云、柳淑言:“今四方兵起,疮痍饥馑,若筑城,民将不堪。”王命罢其役。录诛奇辙功为一等,改参知中书省事。御史台劾黄裳、杨伯渊奸判密直辛贵妻康氏,复兴言:“康之失节,以夫在流,不能防闲也。自。丙申,以来,流窜者寔繁,室家怨旷多失节,请皆放还乡里。”从之。
红贼入寇,以复兴为西北面元帅。寻为副元帅。率兵千馀屯安州,畏贼不敢战。王怒欲论以军法,洪彦博言:“复兴公廉谨笃,然不闲将略,是用者过也。”王怒解。贼退,赐尽忠同德协辅功臣号,寻拜平章事、守门下侍中。录。己亥,击走红贼。辛丑,扈从功,俱为一等。
崔濡在元谮于帝,废王立德兴君,发辽阳省兵纳之,遣李家奴来收王印章。王以复兴为西北面都元帅,屯安州,李珣为都体察使,屯泥城,禹䃅、朴椿为都兵马使,分屯江界、秃鲁江等处。安遇庆、李龟寿、洪瑄、池龙寿,分屯诸州,皆受复兴节度,以密直副使丁赞为西北面都安抚使。椿闻家奴将至,收兵得卒数千、甲士二百馀人,生获二獐,诣家奴所舍曰:“椿某处万户管下千户也,王令椿防倭故到此。今有废立之言然乎?椿将为我王死也。”因泣下,杀獐馈之,家奴叹息,且有惧心。椿又从闲道,以所领兵送珣屯所,令珣遇家奴亦如之。
赞遣麾下兵马使睦忠,将兵屯要害。忠乃宰相仁吉从弟也,依势不从赞节度,赞不能制。忠怨赞,诬构赞与德兴通谋议,乃弃屯所,逼赞营,欲袭杀之。赞大惧,弃军奔复兴营,明其诬。王遣使系致巡军,召忠对置,事无验,忧愤而卒。赞性宽博有武艺,时人惜之。
复兴移檄德兴君从者曰:“本国父老子弟,或以功名,或以朝觐,用宾中国。久近不同,老于旅食,岂无东意?道里云远,盗贼蜂起,岁月,愈深,归计愈疏。父母妻子,夜梦昼思,言及泪下,貌同敬他。握粟出卜,妄喜且悲:‘曷月,曷日,予还归哉?’柰何今又,自贻伊阻?听人谝言,伪主云从,至为防身,弓矢甲刃,旁招残贼,妄谓羽翼。野宿风飧,靡所定居,惘迁延。不进则退,谋所不谋,为所不为,乃臆以谓:‘吾事傥济,以是欲见三族,欲荣一己,夸耀里闾,拜扫松楸。’何异缘木求鱼,理舟涉山?祗自劳苦,毙于狂妄。缘木求鱼,理舟涉山,已云狂妄,犹无后灾。如尔之灾,未容口颊。尚我主上,至仁以慈,欲尔改修,存尔三族,虽法吏议刑,选军革田,亦竖执不许,姑待须臾。且如年前,边将负勇,不备红贼,贼逼都城,乃于苍黄,主上自令鳏寡孤独无保持者先出,远害毋犯贼锋。及至南幸,惠养如子,肆尔三族,得保首领,又不穷乏,今犹昔也。尔尚不知委质报德,误从白家之息,自纳篡逆之罟。必使之夷三族,拨坟墓,潴宅舍,没田口,然后已乎?岂惟国人,施尔显戮,抑亦社鬼,丕降阴诛,尔何悖理,至于如斯?然而体思尔心,亦不得已,不得已说,玆复不赘,聊以招怀。国中之人,孰非故旧,有位之士,孰非姻亲?冀复面目,实无异志。尔勿为胡越,尔勿为鬼。且彼苏武牧羊,犹持使节,管仲射钩,终相桓公,二人之事,其审克之。主上宰臣,协谋成言,苟能来者,仍其伪授,不降一级,爵之命之。呜呼,四山雪满,大野风鸣,覆毡车下,仰视星斗,于斯时也,乡思几何?越鸟南枝,狐貉首丘,尔可以人,不如禽兽?书到尔部,不出三日,戒尔徒旅,勤尔跋涉,如鱼得水,如鸟归林。呜呼,此厥不听,与尔永诀。”
珣又移书,谕崔濡、罗英杰、柳仁雨、黄顺、洪法华等曰:“本朝,自太祖统三以来,圣子神孙,继继相承,迄于今日,非王氏不得为王,尔等所共知也。乃何以异姓白家之子,欲立为王,反攻父母之邦耶?尔等离乡土辞亲戚,苦身憔思,千里而从人者,无乃欲富贵其身,而显荣于乡党亲戚乎?今若率兵欲入,则尔之三族无遗类矣。然则虽能得入,谁与为荣?且为人子未免乱贼之名,则何面目立乎天地之闲?宜各挺身渡江而来。来则罪轻,不则罪重。可不慎哉?”
濡奉德兴渡鸭绿江,崔莹、安遇庆等诸将,击败之,濡渡江而走。复兴遣录事金南贵献捷,王赐南贵银一锭,遣人赐复兴酒,拜左侍中。凯还,王命有司,如迎驾仪,令百官,宴于国清寺南郊慰之。赐诸将贼臣田宅赀产。
辛旽用事,复兴虽在相位,不得与闻政事,为旽所挤,罢封清原府院君。后与吴仁泽等,谋除旽事泄,杖流兴州,没为奴籍其家。旽诛,召还复拜左侍中,提调政房。
王见弑,复兴欲立宗室,仁任乃立辛禑。禑始开书筵,翼日称疾欲停讲,复兴曰:“圣贤书虽不读,常在手,亦自有益。”禑乃讲。有韩略者,口给无才行。初为司宪令史,登明经科,以禑外戚,超授官。又托乳媪、宦寺,求为持平,禑一日用小帖,拟略台官,金瑄重房,韩忠典法,下政房,瑄、忠亦禑外戚也。复兴言:“注授已讫,不可更改。”禑曰:“有纸墨,改之何难?”复兴又言:“古者,外戚不除言官,请授他职。”禑曰:“何不从命?”强之,复兴力争,终不授。
复兴与仁任、莹、池奫,同注拟,奫曰:“当先军功。”复兴曰:“此则都目,宜后军功。”久未定。时池、李擅权,举国趋附,复兴廉洁自守。虽恶其贪饕,知不可救,日以醉酒为事。及其铨注,辄荐贤,以抑行贿之辈,然柅二人,不能行己意,或先出不与。都堂将议呈省书,复兴醉不至,莹呼堂吏曰:“可撤禁酒榜,首相乃如是耶?”诸相遂诣复兴第,复兴赧然曰:“吾因饮药而醉,未能进也。”尝与亲旧,夜饮联句,典客令金七霖曰:“予近自外来,民之憔悴莫甚此。岂唱和为乐之时耶?”复兴默然。又尝与莹率私兵,大猎东郊,时方旱蝗,识者讥之。
六年,国家闻辽东欲攻纳哈出,虑其掠我界,遣人觇之。还言辽东摠兵已出师,都堂亟会议,复兴醉又不至。仁任、林坚味,忌复兴清直,诉以嗜酒不视事,流清州。又流门下评理薛师德、密直副使表德麟、判事郑龙寿、裴吉、李乙卿、王伯、上护军薛怀、摠郞薛群、薛拳、中郞将罗兴俊等,皆复兴酒徒也。师德、乙卿道死,复兴卒于贬所,谥贞烈。
辛昌立,赐祭曰:“呜呼,我先祖恭愍王,有周宣中兴之志,有汉祖知人之明。即位之初,侧席求贤,旰食图理。擢卿百寮之中,置之宪司,引入御寝,咨访达旦。潜邸元从,莫有知者。凡百姓苦乐、士大夫忠奸,亶聪灼知,兴利除害,进贤退不肖。遂能内诛奇辙,外歼红贼,文德武烈,闻于天下。元季,东南割据,若方国珍、张士诚辈,皆遣使款献,我先祖中兴之烈,有光于祖宗,卿有力焉。迨至。癸卯,贼臣崔濡,夤缘辙党,推奉孽丑德兴,请兵元朝,突入鸭绿。我先祖授卿节钺,与崔莹等击走,以存我社稷,功在带砺,赐券[3]图形。及逆旽以左道惑我先祖,领佥议事,三韩卿大夫,望尘趋拜,昏夜走谒,惟恐不及,其门汤沸。旽亦歆卿清忠狷慨,欲屈卿而致之门,倚以为重,屡遣私人,通殷勤之意于卿,而卿不一进其门。旽乃谮卿,而我先祖方委政于旽,难违其言。卿于是,有明夷之行,三韩之人,知与不知,莫不泣下。旽谋既觉而诛,我先祖悔甚,即日召卿,复卿左相。及我上王嗣位,贼臣李仁任,乘闲专恣,鬻官货狱,败我先祖严恭抑畏事大之礼。尚赖卿之在朝五六载之闲,社稷粗安,而仁任惮卿,不能纵其溪壑之欲,朝夕侧目。但以我王母明德妃,信卿之深,未敢发也,及明德昇遐,仁任嗾群凶而逐卿。于是,仁任穷凶极恶,笼山川以为田,认良民而为隶,冤塞覆载,丑闻上国。遂致天子欲立卫于铁岭,社稷几颠,而崔莹奋忠,廓清群凶,上王命予小子,乃权国事,一新庶政。予惟,汲黯在汉而淮南之谋不得行,孔父在宋而华督之恶不敢作。卿在上王朝,身佩王室安危朝廷轻重,卿诚唐之郭汾阳、裴晋公之俦也。呜呼,卿位极人臣,而无一亩于京甸,无斗粟于家甁。箪食水饮,敝裘瘦马,求之千载,如卿者几何?卿之忠清义烈,足以范三韩而耸万世。今遣密直副使柳爰廷,往奠卿墓,英灵有知,歆玆异数,谅予至怀,永佑我王家。”子补、臻、仪。
金续命
[编辑]金续命,中赞之淑之孙,性清直敢言。恭愍初,拜监察执义,与大夫元𫖮、持平洪元老,协心弹纠[4],执法不阿。凡拜官者有疵累,辄不署告身。于是,内人宦竖恶之,遂皆见罢。累迁左副代言。王避红贼南幸,续命扈从,策功为二等,赐土田、臧获。转监察大夫,辞不允。
王以灾异求言,续命与献纳黄瑾等上言:“《书》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元首丛脞哉,股肱[5]惰哉,万事堕哉。’殿下气禀沉重,春秋鼎盛,即位日久,备谙国事。智出万全,多不信人,宦官、僧徒、杂类之言,有时信听。虽大臣,议一事出一言,必候上旨,承顺施行。以故谄[6]谀成风,直言路绝,此德政之最失者也。地者臣道也,今赏罚不明故,大小之臣,怠弛旷官。又因军功,白丁骤拜卿相,皀隶滥处朝班,臣道淆乱,以致地震。请自今,信赏必罚,重惜名器。
古者选军,给之土田,故兵皆足食,不惮征役。近豪势兼幷至千百结,曾无一亩及于军夫。及其征发赴敌之际,率皆解体,况望敌忾乎?请复选军给田之法。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君谁与为不正?刑馀阴类,殿下日与相狎,乐闻鄙俚无稽之言,夜分不寝,日中乃兴,疏远大臣,嘉谋谠议,无自而入。冬雷地震,咎实在玆,自今三殿宦者,各留十人,馀悉汰去,正人端士,常令侍侧。治国之道,布在经史,未闻以佛书致治者也。殿下过信佛法,群髡缘此,干谒济私,愿自今断绝缁流出入禁闼。复开经筵,日访治道,常观圣贤之书,勿杂异端之说。女谒为政之大害。今针线娘子,内寮之女,亦有封翁主、宅主者,僭拟逾分,殊失尊卑之体。自今除宗室勋旧外,勿许封爵,已封者,请夺之。田里戚休,在于守令。今虽有台省、政曹保举之令,皆徇面情,其所荐举,至有不识字者。愿自今临轩引见,核其名实,举非其人,必罚举主。传曰:‘无赦之国,其政必平。养稂莠者害嘉谷,惠奸宄者贼良民。’感召水旱,在于数赦。愿自今毋赦有罪以长奸恶。”王召台谏诘之,台谏面争益切。王怒甚,知都佥议柳淑进曰:“既求直言,而怒言者可乎?”王怒为之小解,
迁知密直司事,出为庆尚道都巡问使。倭贼三千馀人入寇镇海县,续命帅兵急击之。贼仓皇不暇乘船,乃登县之北山,斫木为鹿角栅守之。续命复进击大败之,遂献所获兵仗,王喜遗中使赐衣、酒、金带,爵战士有差。未几,拜三司左使,赐端诚揆义辅理功臣号,转佥议评理。后为大司宪,以论崔莹罢。
辛禑时,改三司右使。时募全罗道兵,屯守东江,赞成睦仁吉欲以其兵,行畿甸诸岛捕倭,禑许之。续命不可曰:“今无门庭之寇,天寒冰合。募卒远来疲弊,战舰未完,且大臣不可轻出。”不听。
续命以太后外戚,专摠宫中之事,刚直不挠,人皆畏忌,执政至有欲杀者。出为杨广、庆尚道都安抚使,盖斥之也。太后欲留之,召柳实问之,实曰:“今北有边警,大臣不可出外。”太后遂遣中使,止之。
时李仁任、池奫、林坚味等,专权用事,贪黩无厌,唯惮续命不敢肆。续命尝移病在第,庆复兴、仁任、奫问疾。续命曰:“古制,两府省五、枢七而已,今一日所除宰枢至五十人,如物议何?”复兴曰:“不得已尔。”续命曰:“今宰枢,窃禄尸位而心不正者,无我若也。”仁任曰:“公不正,谁为正乎?”续命曰:“予伴食都堂,凡署事,心非口是,心不正,谁如我乎?”池、李深衔之。奫使其妻,交结禑乳媪,出入宫禁,招权纳贿。续命讥之,奫闻而益恶。会般若事起,两府、台谏、耆老,集兴国寺辨之,密直权仲和,以书筵进讲,独不至。续命谓堂吏曰:“王母未定,宜速辨以解国人之疑,何用书筵为?”既而叹曰:“天下未辨其父者,容或有之,未辨其母者,我未闻也。”
于是,仁任等嗾司议许时、金涛等,劾之曰:“为人臣止于敬,天下古今之常典也,臣而不敬,罪莫大焉。近集议兴国寺,续命发口不可道之言,不敬孰甚,请鞫治。”䟽再上,太后力救,乃流文义县。遂罢柳实,以朴林宗代之。实续命所荐,林宗仁任姻亲也。续命既窜,太后如失左右手,时人惜之。
十二年卒,谥忠简。恭让初,左常侍尹绍宗等言:“辛禑既立,辛旽婢妾般若自言君母。仁任等,诈以禑为玄陵所幸故宫人所出,求其名氏未定。金续命以为:‘天下未辨其父者,容或有之,岂有未辨其母者乎?’仁任欲杀之,赖明德太后之救,仅得流窜。身虽已殁,忠义感人,乞追加褒谥,吊祭其墓,录其子孙,以慰忠魂。”从之。
李子松
[编辑]李子松,青阳人。恭愍朝,拜典法判书。德兴君之变,子松与洪淳在元,帝令高丽人,皆从德兴之国。金添寿、柳仁雨、康之衍、黄顺、安福从、文益渐、奇叔伦等,皆附之,唯子松、淳、黄大豆等,匿不从。久居燕,钱粮匮竭,终始不贰。既还,王嘉其节义,各赐米豆三十硕,授子松密直副使,赐端诚辅祚功臣号。久之,出为东北面存抚使,倭寇安边等地,掠妇女,夺仓米万馀石,坐罢归田里。
辛禑时,以三司左使,为巡卫府上万户。祭酒方旬,窃三司左尹金鼎晖妾,鼎晖欲诉于官,旬乞哀乃止,旬反告巡卫府曰:“鼎晖盗杀内乘马,又杀其奴。”子松闻之大怒,捕鼎晖鞫之。开城少尹韩兴寿,亦诉鼎晖强奸己妾,鼎晖依势免,止流于外。
进拜守门下侍中,禑迁都汉阳,命子松留守。子松自松京来谒,禑赐酒慰之曰:“留守松都,庶事惟繁,卿独处之,岂不难乎?”禑坠马伤,子松与洪永通言:“殿下醉辄驰马,臣等心常危惧,今果颠蹶,致伤尊体。愿自今端居九重,戒游畋,慎酒色,毋或轻动。”禑默然不悦,未几罢,封公山府院君。
崔莹劝禑攻辽,子松诣茔第,力言不可。茔白禑托以党附林坚味,杖百七,拟流全罗道内厢,寻杀之。或云,妒妓燕双飞也。子松清廉,国人注意复相,及闻其死,莫不悲之。
赵暾仁沃
[编辑]赵暾,初名祐,双城摠管晖之孙也。世居龙津,未弱冠事忠肃王。时吏民逋入女真洪肯、三撒、秃鲁兀、海阳等地,王遣暾至海阳,刷六十馀户还,授监门卫郞将。后复至海阳,刷百馀户来,王嘉之,赐厩马、绫段[7],寻除左右卫护军。王薨,暾还龙津。
初晖以双城等地,叛入元,恭愍五年,欲收复旧地,以密直副使柳仁雨为东北面兵马使,大护军贡天甫、宗簿令金元凤为副使,与江陵道存抚使李仁任,往击之。仁雨率兵,过铁岭,次登州,去双城二百馀里,留十馀日不进,双城摠管赵小生暾从子也,闻变,与千户卓都卿召暾。暾至,小生举兵为拒守计,劫暾曰:“今事急矣。叔父仕高丽,为累朝所宠待,今日叔父南向高丽,则双城之地十二城,谁肯从我?”乃与都卿,选腹心骁健者三十人卫暾,实拘之也。
仁任说仁雨曰:“暾虽小生叔父,心在朝廷,必不与逆竖同叛。今以王命谕之必来。暾来,双城可传檄而定,逆竖之首,不足血也。”仁雨然之,遂以蜡书遗暾,暾见书秘之,伺闲未得。暾少时见双城人赵都赤英侠,与之交游,深结懽心。及是,都赤以百户,为小生谋主,暾谕都赤曰:“今两竖所以拒朝命者,以汝为腹心也。汝本高丽人,尔祖与吾祖皆自汉阳来,今背本国从逆竖,独何心哉?弃逆从顺,去危就安,功名富贵。此其时也,汝其图之。”都赤泫然泣下,举手指天曰:“叔父活我矣。公且先,吾从之。”
暾喜,与弟天柱挺身驰出,至三岐江。乘舟已中流,追骑百馀及岸而返。暾至龙津,谓家人曰:“从夫人浮海,会我于登州。”率子仁壁、仁琼、仁珪、仁沃,一夜驰二百里,黎明诣仁雨营,谓仁雨曰:“二竖势穷将北走,双城人皆窜山谷。今大军遽至,必骇不下,清野无食。为公计,莫若先遣吾子仁壁招谕之。”仁雨然之,乃使仁壁及知通州事张天翮徇双城。双城人闻仁壁至,喜相告曰:“赵别将来,吾属更生矣。”相率来降,犒迎官军曰:“高丽王,真我主也。”
初我桓祖,以双城等处千户来朝,王迎谓曰:“抚绥顽民,不亦劳乎?”时有人密告奇辙潜通双城叛民为党援谋逆。王谕桓祖曰:“卿宜归镇吾民,脱有变,当如吾命。”至是,王闻仁雨逗遛,授桓祖小府尹,遣兵马判官丁臣桂,谕桓祖内应。桓祖闻命,即衔枚就行,与仁雨合兵,攻破双城摠管府,小生、都卿弃妻子,逃入伊板岭北立石之地。于是,按地图,收复和、登、定、长、预、高、文、宜州,及宣德、元兴、宁仁、耀德、静边等镇。盖咸州以北,哈阑、洪献、三撒之地,本为我疆,自晖等叛,没于元,凡九十九年,今皆复之。臣桂领兵过伊板,与女真战大捷,斩其魁帖木儿,传首于京。
仁雨之初至也,端州以北千数百里,靡然南向,仁雨贪财杀戮。及都赤来见,王授护军,赐金符为东北面千户,使往抚女真,仁雨忌而杀之。天翮隶仁雨麾下,滥杀无辜,掠牛马财产,夺人妻妾凡九人。遂沮北人归附之心,暾深以为恨。暾还,王大喜,超授礼宾卿,赐第于京。
六年,迁太仆卿。小生、都卿窜女真境,势穷欲降,见都赤降而被害,欲见玺书乃降。八年,王遣暾赍玺书往谕,暾至登州浮海,舟行半月,至海阳,赐玺书。小生等欲从暾入朝,复怀异志,衷甲而待,暾即登舟而还。
红贼陷西京,以知兵马事隶安祐麾下,击走之。九年,拜判司农寺事,十年,转工部尚书,从王南幸。王命暾及睦仁吉,分领福州兵,宿卫行宫。十一年,出牧海州,居母忧。逾年,起复为礼仪判书,寻检校密直副使,录击走红贼功为一等。二十一年,乞骸退居牛峯县。辛禑元年,封龙城君。五年,归老龙津,仁沃欲从行,暾力止之曰:“吾家遭时危疑,先祀之存,仅如毫发。过蒙玄陵眷顾,一门以全,位至封君。汝兄弟官皆显达,百无所报,若等无以老夫为念,致力王室,犹在吾侧也。”明年卒,年七十三。仁壁屡立战功,官至三司左使。
赵仁沃
[编辑]仁沃,累迁判典仪寺事。我太祖回军,尹绍宗怀霍光传以献,太祖令仁沃读而听之。仁沃因极陈复立王氏之议,拜典法判书。
辛昌立,仁沃与同列上䟽曰:“佛氏之教,以清净寡欲离世绝俗为宗,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也。近世以来,僧徒不顾其师寡欲之教,土田之租,奴婢之佣,不以供佛,僧而自富。其身出入寡妇之家,污染风俗,贿赂权势之门,希求巨刹,其于清净绝俗之教何?愿自今选有道行者,住诸寺院,其田租奴婢之佣,令所在官收之,载诸公案,计僧徒之数而给之,禁住持窃用。凡僧留宿人家者,以奸论充军籍,其主家亦论罪。贵贱妇女,虽父母丧,毋得诣寺,违者以失节论。敢祝妇人发者,加以重罪,其为尼者,亦论以失节。州县吏、驿吏及公私奴婢,勿许为僧尼。”从之。迁密直代言,恭让时,录回军功,赐铁券[3]土田。寻以事罢,起为吏曹判书。自此以后,入本朝。
崔宰
[编辑]崔宰,字宰之,完山人。父得枰,廉正自守,人敬惮之,官至选部典书。宰忠肃朝登第,累迁中部令,出知瑞州事,以母忧不赴。明年汰冗官,有荐宰者。王以有父风,即除监察持平,宰不获已就职。忠惠即位,乃褫[8]其职。王被执如元,凡王所设置,悉皆更革,立都监,以宰为判官,宰叹曰:“王之失德,非王自为,乃左右逢之耳。逢之于前,扬之于后,吾实耻之。”称疾不出。
忠穆时,转典法正郞,出知兴州事,为印承旦所忌,罢迁典客副令。忠定时,知襄州,有使者降香,凌辱存抚使,宰曰:“将及我矣。”弃官归。执政喜白王,除监察掌令。恭愍初,升执义,改尚书右丞,后为尚州牧使。王避红贼南幸,驻跸于尚,宰尽心供办。然不馈遗左右,左右短之遂罢。起为监察大夫,寻封完山君,移典理判书。辛禑三年,拜密直副使商议,固辞乞退,复封完山君。四年卒。性刚直不挠,见重于世。子思美、德成、有庆。
宋天逢
[编辑]宋天逢,金海人。擢魁科,历正言、献纳、起居郞。忠穆时,为监察掌令,劾评理全允臧。“身为辅相,席宠恣横,不供其职,交结饔人,潜窃御膳。闵祥正诉先王于帝,以为‘不可君国’,而允臧党于祥正,罪莫甚焉,请加罢黜。”允臧谮之,出为草岛勾当。台官皆辞职,监察等诣阙,请召天逢还,政丞王煦救之不得,不视事。政堂文学辛孟、判密直李公遂,力请之,改光阳监务。
恭愍初,召拜监察执义,与判典校金君发,荐文行之士许应麟、兪思廉、尹守常等。又掌监试,取韩达汉等。王召达汉及最少者五人,令赋牧丹诗,多不工,一人曳素。王怒收其榜,责天逢曰:“考艺不精,何至是耶?”天逢惭恧无以对。
辛禑初,以大司宪,与同列上䟽曰:“窃见宦者判崇敬府事尹忠佐,顺州鄙人,滥荷至恩,秩同宰相,擅权用事,蒙蔽上聪,沮遏下情。曾在先王之前,发忿拔刀,手翦其发,狼戾悖逆,无君之心已著。又于宾天之后,佯称耳聋,拱手观变,其心叵测,徒以奸佞便媚,得见任用。且顺州咀咒之乡,以其乡人,置之左右,尤为不可。”䟽奏,罢遣忠佐就舍。
天逢等复䟽曰:“自古宦者之祸,昭然可考。在本国,伯颜秃古思,得幸元朝,诬谮忠宣,窜之吐藩,高龙普阴诉忠惠,以致岳阳之祸。前日,万生敢行大逆,神人所共愤,今忠佐不忠不敬之罪,已具前䟽,固不容诛。且擅权受赂,汲引庸人,除授官职,广占土田,误国害民,今止免官,国人觖望。乞收告身,籍没家产,鞫问决罪,以戒后来。”命削官收田。
谏官亦上䟽曰:“殿下即位之初,固宜舍己从人,容受直言,以收舆意。近者宋天逢等上言,请除宦官禄俸,又劾前上护军李美忠、前典工摠郞徐陵俊盗用内帑之罪,殿下不允。自古人主之失,拒谏为大。以殿下天资之美,决不如此。而此辈欲图专横,甘言谀辞,蛊惑宸衷,陷殿下于拒谏之失。此臣等夙夜拊心疾首,为殿下深痛者也。宦官尹忠佐,憸邪凶险,善为逢迎,指嗾党与,阴弄权柄,与金师幸、尹祥,同恶相济。师幸、祥已皆窜逐,而忠佐独蒙再造之恩,至受爵命。又与狡宦黄中吉,结为父子,蒙蔽圣聪,罪不容诛。宜从天逢之言,以正忠佐、中吉之罪。且美忠、陵俊,当先王时,谄[6]事逆臣辛旽、金兴庆,掌内帑,恣其出纳,使仓库虚耗,其所盗窃,不可胜数。乞依天逢所申,幷正其罪。”禑命中吉、美忠、陵俊,除名不叙。台谏复请,下美忠、陵俊典法狱,美忠行贿权贵,移囚巡军。国人叹曰:“二贼赂何人,移系轻狱?”天逢后拜签书密直司事,封金海君。卒年八十一,谥文贞。
洪仲宣
[编辑]洪仲宣,初名仲元。忠惠朝登第,累迁内府副令。恭愍初,出为汉阳府尹,以释器党,杖之。辛禑初,判开城府事,转政堂文学。侍中李仁任等,请释宦官流窜者,仲宣谓金续命曰:“阉寺用事先朝,以阶祸乱,放窜宜矣。近者,谏官屡以直言见斥,一无召还,今乃反释此辈,何以为国?”
陞门下赞成事商议,禑开书筵,以仲宣、权仲和为师傅。仁任、林坚味等,与仲宣同在政房,恶其分权,以仲宣为启禀使。时纳哈出率兵向辽东,路梗,仲宣不即行。谏官徐钧冲等,素与仲宣有怨,且希仁任意,遂劾奏:“仲宣在先王朝,潜怀异志,败露被罪。又附辛旽,得至密直,滥蒙殿下之恩,骤拜赞成,擢为师傅,宜其尽忠奉公。今拟仲宣等四人为启禀使,仲宣欲自免乃言曰:‘四人同时入朝,则必拘留其半。’以惑众听。复议遣二人,仲宣不免,则又言曰:‘四人当同往。’不顾大体,以图自便,不忠莫甚。乞鞫问远流不叙。”乃流宜宁县。
杨伯渊之狱起,辞连仲宣,乃遣版图判书表德麟、典法判书柳蕃等杀之,籍其家,国人冤之。仲宣闻德麟等至,知不免,仰天誓曰:“予实无罪,予死,天必动威。”及死,天果大雷电以风,邑人异之。
金涛
[编辑]金涛,字长源,延安府人。恭愍朝登第,补全州司录,五迁为正言,言事罢。中洪武四年制科,敕授东昌府丘县丞,涛辞以不解华语且亲老,愿还本国,诏许之。及还,王谓左右曰:“我国之人,登制科者固罕,况此人既登科,又蒙敕授,名扬一时,使天下知我国有人。恨不早知其来而礼迎之。”遂擢右司谏、艺文应教,累迁成均司艺。王手书‘金涛长源,萝葍山人’八字,赐之。
辛禑时,拜右司议,承李仁任、池奫指嗾,劾三司右使金续命流之。转左副代言,升知申事,拜密直提学。涛附洪仲宣,论议人物,仁任恶之。适涛家奴窃延庆宫旧基之石,台吏执之,仁任嗾台官,劾以不敬鞫之。宦官李得芬与涛有故,白禑止令免官。宪司复请远配,得芬又留其状。杨伯渊之狱起,涛逮系,被榜掠,绝复苏者三。遂诬服杀之,枭首于市,籍其家。涛初对狱官曰:“我死不足惜,杀一无辜,反受其殃。”狱官皆惕然知其冤。及死,门生进士十馀人,随至门外护尸。有李悰者,抱尸入川,洗其血,解衣衣之,里以簟网其首而悬之,再拜而去,时人义之。子自知、汝知、致知、学知。
林扑
[编辑]林朴,字元质,安东府吉安县人。恭愍九年登第,调开城参军。明年,红贼陷京,元帅金得培,以朴精晓兵法,置幕下与之筹画。南迁时,春秋史籍、典校祭享仪轨,掘地以藏。及贼平发之,军卒多慢弃不收。朴与柳玽、李玖,以为国典不可使湮灭,监检收括,得十之二。
十二年,以书状官,从李公遂如元。时德兴君诬奏帝曰,高丽王薨于红贼,帝以德兴为王。朴与公遂奏曰:“吾王破红贼,今尚无恙。”帝令朴等奉德兴之国,朴等复奏曰:“臣等若从僧王,无异于妇人之背其夫也。”帝曰:“任从汝志。”德兴谓朴曰:“尔若不从我,死且无益。”除典理摠郞以诱之,朴不受曰:“宁死,誓不从。”德兴将东行,请诗于朴,朴书其屏曰。“弃本滔滔逐末行,泰山还似一毫轻。投鞭直欲横江去,嗜饼徒劳画地成。得瓮舞时谁识破,吹竽混处谩求荣。莫将绘事迷人目,我爱天然古石屏。”学士危素见而叹曰:“今亦有忠节之士!”朴还,王谓曰:“德兴诱以华秩,汝不从,吾亦以华秩褒之。”乃除中书舍人。
朴䟽上正心论相二十条,王益重之,又除典仪副令。王命陈时政得失,复上十馀事,王嘉纳,寻升为令。河南王使郭永锡来,朴为馆伴。永锡曰:“尝闻高丽山水之异,尚有箕子之风,愿观地图、礼乐、官制。”朴曰:“欲知我国山水灵异,方今上有皇后太子,岂非锺其秀气耶?”永锡拊膝高吟曰:“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左右惭赧。
十六年,为济州宣抚使,朴至州谓其万户曰:“达达牧子喜反侧,君宜尽心抚绥,勿令生事。”又谓星主、王子曰:“君辈乃神人之后,入新罗为星主,入本朝为王子。服事历代,历代之待君辈亦甚厚,君辈宜各一心服事,勿与牧子扇变。”于是,星主、王子及军民,皆俯伏曰:“敢不唯命?”先是,宣抚者率皆贪暴,恣其侵渔,民甚苦之,牧胡因诱以数叛。朴行至罗州,取水盛瓮而归,虽茶汤不入口,民大悦相谓曰:“圣人来也。王官皆如林宣抚,我辈何至叛乎?”然州人或有讥其载水者。
转成均祭酒,上书始分五经四书斋,科举一依中朝搜检通考之法。升大司成、判典校事。初成石璘为札子房知印,不阿附辛旽,旽谮于王,以朴代之。朴性好诡异,倜傥敢言,又喜立名。常自言:“但知奉公,未尝干谒。”然每夜敝衣徒行出入旽第,为旽画计,踪迹诡[9]秘。旽尝往平壤,朴佩刀从行,无愧色。每誉旽为盛德故,旽说之。及为知印,手执班簿,品第高下,亲旧之人则曾不荐引,宦官、宫妾,咸得所欲。善伺候王意,又揣旽好恶,唯务迎合。于是,眷遇日密,权在代言之上,庆复兴、李仁任等,深忌其专。
朴尝语旽曰:“公摠国政,宜整田民争讼之冤者。”旽遂白王,立推整都监,命旽为提调,朴为使。朴多所平决,然旽之偏听者,不为之辨故,冤屈颇多。
二十三年,拜代言,王薨翼日,朴在殡侧,露齿笑。殡殿都监判官柳爰廷,性鲠直敢言,尝侍王讲读,大为器重。是日见朴笑,责之曰:“先王尝称子为社稷臣,今子忘哀而笑,是非忠臣。”及朴秉政,恶而不用。然朴丧玄陵,素带三年。
辛禑初,仁任倡议,与百官为书,将呈北元中书省。朴与朴尚衷、郑道传不署名,大司宪李宝林,阿仁任意,劾朴废为庶人,流吉安县。初礼安人附池奫,藏禑胎于其县,升为郡。又与安东争地。朴在吉安,相其地曰不吉。安东人告于朝曰:“礼安不宜藏胎,实以朴言。”奫由是恶朴。奫党执义金承得、知申事金允升谓奫曰:“林朴不署呈省书,必有迎立沈王之志,是可罪也。”承得遂率台官上书曰:“林朴本系庸人,尝附逆贼辛旽,为其腹心,多行谲诈,及旽伏诛,又附金兴庆。殿下即位之初,乃与朴尚衷辈,结为党援,蔑视都堂,违忤众心。以悖理之事,诱令上书,罪固不细。元朝闻叛贼金义之言,议立沈王,于是本朝耆老、百官呈省辨明,朴阴怀异志,独不署名。请诛之,以正典刑。”允升从中下其书,遣体覆孙庆生,锁致典法。杖百流务安,中路蹋杀之。子稼。
文益渐
[编辑]文益渐,晋州江城县人。恭愍朝登第,累迁正言。奉使如元,因留附德兴君,及德兴败乃还。得木绵种,归属其舅郑天益种之。初不晓培养之术,几槁止一茎在,比三年,遂大蕃衍。其取子车、缫丝车,皆天益创之。
辛昌立,以左司议侍学,上书论为学之道。时谏[10]官李竴等,以私田不可复,上书争之,益渐附李穑、李琳、禹玄宝,移病不署名。翌日,径赴书筵,大司宪赵浚劾曰:“益渐本以遗逸,躬耕晋鄙。殿下以贤良,征拜谏[10]大夫,置之左右,以资清问,诚宜进尽忠言,敷陈治道,以补圣治。而乃日侍经帷,依阿苟容,以饰忠直之状,承顺逢迎,而无谏[10]诤之节,伛偻束手,唯唯诺诺。顷者,同舍郞吴思忠、李舒,各自上䟽,极言时事,益渐持禄患失,无一语及之。又同舍郞联名上䟽,极论田制,益渐依阿权势,称疾不仕,不与其议。规避众谤,自以为得计,上累殿下知人之明,下负士林期待之意。是宜削其爵位,放归田野,以为有言责而不言者之戒。”乃罢之。子中庸、中诚、中实、中晋、中启。
〈列传卷第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