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卷101
氐
[编辑]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国封拜。
汉建安中,有杨腾者,为部落大帅。腾勇健多计略,[2]始徙居仇池。仇池方百顷,因以为号,四面斗绝,高七里馀,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其上有丰水泉,煮土成盐。腾后有名千万者,魏拜为百顷氐王。千万孙名飞龙,渐强盛,晋武帝假平西将军。无子,养外甥令狐茂搜为子。惠帝元康中,茂搜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群氐推以为主。关中人士流移者多依之。愍帝以为骠骑将军、左贤王。茂搜死,子难敌统位,与弟坚头分部曲。难敌自号左贤王,屯下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难敌死,子毅立,自号使持节、龙骧将军、左贤王、下辨公,以坚头子盘为使持节、冠军将军、右贤王、河池公。臣晋,晋以毅为征南将军。三年,[3]毅族兄初袭杀毅,并有其众,自立为仇池公,臣于石虎,后称藩于晋。永和十年,改初为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三王因侍直手刃杀初,初子国率左右诛三王及宋奴,复自立为仇池公。桓温表国为秦州刺史,国子安为武都太守。十二年,国从叔俊复杀国自立。国子安叛苻生,杀俊,复称藩于晋。安死,子世自立为仇池公。[4]晋太和三年,以世为秦州刺史,弟统为武都太守。世死,统废世子纂自立。统一名德。纂聚党袭杀统,自立为仇池公,遣使诣简文帝,[5]以纂为秦州刺史。
晋咸安元年,苻坚遣杨安伐纂,克之,徙其民于关中,空百顷之地。宋奴之死,二子佛奴、佛狗逃奔苻坚,坚以女妻佛奴子定,[6]拜为尚书、领军。苻坚之败,关右扰乱,定尽力于坚。坚死,乃率众奔陇右。徙治历城,去仇池百二十里,置仓储于百顷。招夷夏得千馀家,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称藩于晋,孝武即以其自号假之,后以为秦州刺史。登国四年,[7]遂有秦州之地,自号陇西王。后为乞伏干归所杀,无子。佛狗子盛,先为监国,守仇池,乃统事,自号征西将军、秦州刺史、仇池公,谥定为武王。分诸氐羌为二十部护军,各为镇戍,不置郡县。遂有汉中之地,仍称藩于晋。天兴初,遣使朝贡,诏以盛为征南大将军、仇池王。隔碍姚兴,不得岁通贡使。盛以兄子抚为平南将军、梁州刺史,守汉中。
刘裕永初中,封盛为武都王。盛死,私谥曰惠文王,子玄统位。玄字黄眉,[8]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虽称藩于刘义隆,仍奉晋义熙之号,[9]后始用义隆元嘉正朔。初,盛谓玄曰:“吾年已老,当终为晋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玄善于待士,为流旧所怀。始光四年,世祖遣大鸿胪公孙轨拜玄为征南大将军、都督、梁州刺史、南秦王,玄上表请比内藩,许之。
玄死,私谥孝昭王,子保宗统位。初,玄临终,谓弟难当曰:“今境候未宁,方须抚慰,保宗冲昧,吾授卿国事,其无坠先勋。”难当固辞,请立保宗以辅之。保宗既立,难当妻姚氏谓难当曰:“国险宜立长君,反事孺子,非久计。”难当从之,废保宗而自立,称藩于刘义隆。难当拜保宗为镇南将军,镇石昌,[10]以次子顺为镇东将军、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谋袭难当,事泄被系。
先是,四方流人以仇池丰实,多往依附。流人有许穆之、郝惔之二人投难当,并改姓为司马,穆之自云名飞龙,惔之自云名康之,云是晋室近戚。康之寻为人所杀。
时刘义隆梁州刺史甄法护刑政不理,义隆遣刺史萧思话代任,难当以思话未至,遣将举兵袭梁州,破白马,遂有汉中之地。寻而思话使其司马萧承之先驱进讨,所向克捷,遂平梁州,因又附义隆。
难当后释保宗,遣镇董亭。保宗与兄保显归京师,世祖拜保宗征南大将军、秦州牧、武都王,尚公主;保显为镇西将军、晋寿公。后遣大鸿胪崔赜拜难当为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领护西羌校尉、秦梁二州牧、南秦王。难当后自立为大秦王,号年曰建义,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具拟天朝。然犹贡献于刘义隆不绝。寻而其国大旱,多灾异,降大秦王复为武都王。太延初,难当立镇上邽,世祖遣车骑大将军、乐平王丕等督河西高平诸军取上邽,又诏谕难当,难当奉诏摄守。
寻而倾国南寇,规有蜀土,袭义隆益州,攻涪城,又伐巴西,获雍州流人七千馀家还于仇池。[11]义隆怒,遣将裴方明等伐之。难当为方明所败,弃仇池,与千馀骑奔上邽,世祖遣中山王辰迎之赴行宫。方明既克仇池,以保宗弟保炽守之,河间公齐击走之。
先是,诏保宗镇上邽,又诏镇骆谷,复其本国。保宗弟文德先逃氐中,乃说保宗令叛,事泄,齐执保宗送京师,诏难当杀之。氐羌立文德,屯于浊水。文德自号征西将军、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求援于义隆。义隆封文德为武都王,遣偏将房亮之等助之。齐逆击,禽亮之。文德奔守葭芦,武都、阴平氐多归之。诏淮阳公皮豹子等率诸军讨之,文德走汉中,收其妻子僚属资粮,及保宗妻公主送京师,赐死。初,公主劝保宗反,人问曰:“背父母之邦若何?”公主曰:“礼,妇人外成,因夫而荣,事立,据守一方,我亦一国之母,岂比小县之主。”以此得罪。
高宗时,拜难当营州刺史,还为外都大官。卒,谥曰忠。子和,随父归国,别赐爵仇池公。子德袭难当爵,早卒。子小眼袭,例降为公,拜天水太守,卒。子大眼,别有传。小眼子公熙袭爵。正光中,尚书右丞张普惠为行台,送租于南秦、东益,普惠启公熙俱行。至南秦,以氐反不得进,遣公熙先慰氐。东益州刺史魏子建以公熙险薄,密令访察,公熙果有潜谋,将为叛乱。子建仍报普惠,令其摄录。普惠急追,公熙竟不肯赴,东出汉中。普惠表列其事,公熙大行贿赂,终得免罪。后为假节、别将,与都督元志同守岐州,为秦贼莫折天生所虏,死于秦州。
文德后自汉中入统汧陇,[12]遂有阴平、武兴之地,后为刘义隆荆州刺史刘义宣所杀。
保宗之执也,子元和奔义隆,以为武都、白水太守。元和据城归顺,高宗嘉之,拜征南大将军、武都王,内徙京师。元和从叔僧嗣复自称武都王于葭芦。僧嗣死,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归顺,显祖授文度武兴镇将。既而复叛。高祖初,征西将军皮欢喜攻葭芦破之,斩文度首。
文度弟弘,小名鼠,犯显祖庙讳,以小名称。鼠自为武兴王,遣使奉表谢罪,贡其方物,高祖纳之。鼠遣子苟奴入侍,拜鼠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西将军、西戎校尉、武都王。鼠死,从子后起统任,高祖复以鼠爵授之。
鼠子集始为白水太守,后起死,以集始为征西将军、武都王。集始后朝于京师,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安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汉中郡侯、武兴王,赐以车旗戎马锦彩缯纩等。寻还武兴,进号镇南将军,加督宁、湘等五州诸军事。后仇池镇将杨灵珍袭破武兴,集始遂入萧赜。[13]
景明初,集始来降,还授爵位,归守武兴。死,子绍先立,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虏将军、汉中郡公、武兴王;赠集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安王。绍先年幼,委事二叔集起、集义。夏侯道迁以汉中归顺也,萧衍白马戍主尹天保率众围之。道迁求援于集起、集义,二人贪保边藩,不欲救之,唯集始弟集朗心愿立功,率众破天保,全汉川,集朗之力也。集义见梁益既定,恐武兴不得久为外藩,遂扇动诸氐,推绍先僭称大号,集起、集义并称王,外引萧衍为援。安西将军邢峦遣建武将军傅竖眼攻武兴,克之,执绍先送于京师,遂灭其国,以为武兴镇,复改镇为东益州。前后镇将唐法乐,刺史杜纂、邢豹,以威惠失衷,氐豪仇石柱等相率反叛。朝廷以西南为忧。正光中,诏魏子建为刺史,以恩信招抚,风化大行,远近款附,如内地焉。后唐永代子建为州,未几,氐人悉反,永弃城东走,自此复为氐地。其后,绍先奔还武兴,复自立为王。
吐谷浑
[编辑]吐谷浑,本辽东鲜卑徒河涉归子也。涉归一名弈洛韩,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少曰若洛廆。涉归死,若洛廆代统部落,别为慕容氏。涉归之存也,分户七百以给吐谷浑。吐谷浑与若洛廆二部马斗相伤,若洛廆怒,遣人谓吐谷浑曰:“先公处分,与兄异部,何不相远,而马斗相伤!”吐谷浑曰:“马是畜耳,食草饮水,春气发动,所以斗。斗在马而怒及人,乖别甚易,今当去汝万里之外。”若洛廆悔,遣旧老及长史七那楼追谢留之。[14]吐谷浑曰:“我乃祖以来,树德辽右,先公之世,卜筮之言,云有二子当享福祚,并流子孙。我是卑庶,理无并大,今以马致乖,殆天所启。诸君试驱马令东,马若还东,我当随去。”即令从骑拥马令回,数百步,欻然悲鸣,突走而西,声若颓山,如是者十馀辈,一回一迷。[15]楼力屈,乃跪曰:“可汗,此非复人事。”浑谓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孙并应昌盛,廆当传子及曾玄孙,其间可百馀年,我及玄孙间始当显耳。”于是遂西附阴山,后假道上陇。若洛廆追思吐谷浑,作阿干歌,徒河以兄为阿干也。[16]子孙僭号,以此歌为辇后鼓吹大曲。
吐谷浑遂徙上陇,止于枹罕暨甘松,南界昂城、龙涸,从洮水西南极白兰数千里中,逐水草,庐帐而居,以肉酪为粮。西北诸种谓之阿柴虏。
吐谷浑死,有子六十人。长子吐延,身长七尺八寸,勇力过人,性刻暴,为昂城羌酋姜聪所刺。剑犹在体,呼子叶延,语其大将纥拔埿曰:“吾气绝,棺敛讫,便速去保白兰,地既险远,又土俗懦弱,易控御。叶延小儿,欲授馀人,恐仓卒终不能相制。今以叶延付汝,竭股肱之力以辅之。孺子得立,吾无恨也。”抽剑而死。有子十二人。
叶延少而勇果,年十岁,缚草为人,号曰姜聪,每旦辄射之,射中则嗥叫泣涕。其母曰:“仇贼诸将已屠脍之,汝年小,何烦朝朝自苦。”叶延呜咽若不自胜,答母曰:“诚知无益,然罔极之心,不胜其痛。”性至孝,母病三日不食,叶延亦不食。颇视书传,自谓曾祖弈洛韩始封昌黎公,吾为公孙之子,案礼,公孙之子得以王父字为氏,遂以吐谷浑为氏焉。
叶延死,子碎奚立,性淳谨,三弟专权,碎奚不能制,诸大将共诛之。奚忧哀不复摄事,遂立子视连为世子,委之事,号曰“莫贺郎”,华言父也。碎奚遂以忧死。视连立,以父忧思,不游娱酣宴。十五年,死,弟视罴立。[17]死,子树洛干等并幼,弟乌纥提立而妻树洛干母,生二子慕璝、利延。[18]乌纥提一名大孩,死,树洛干立,自号车骑将军,是岁晋义熙初也。树洛干死,弟阿豺立,自号骠骑将军、沙州刺史。部内有黄沙,周回数百里,不生草木,因号“沙州”。
阿豺兼并羌氐,地方数千里,号为强国。田于西强山,观垫江源,问于群臣曰:“此水东流,有何名?由何郡国入何水也?”其长史曾和曰:“此水经仇池,过晋寿,出宕渠,号垫江,至巴郡入江,度广陵会于海。”阿豺曰:“水尚知有归,吾虽塞表小国,而独无所归乎?”遣使通刘义符,献其方物,义符封为浇河公。未及拜受,刘义隆元嘉三年又加除命。又将遣使朝贡,会暴病,临死召诸子弟告之曰:“先公车骑舍其子虔以大业属吾,吾岂敢忘先公之举而私于纬代,其以慕璝继事。”阿豺有子二十人,纬代,长子也。阿豺又谓曰:“汝等各奉吾一只箭,折之地下。”[19]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延折之。又曰:“汝取十九只箭折之。”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否?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言终而死。兄子慕璝立。
先是阿豺时,刘义隆命竟未至而死,慕璝又奉表通义隆,义隆又授陇西公。慕璝招集秦凉亡业之人及羌戎杂夷众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汉,北交凉州、赫连,部众转盛。
世祖时,慕璝始遣其侍郎谢大宁奉表归国,寻讨禽赫连定,送之京师。世祖嘉之,遣使者策拜慕璝为大将军、西秦王。慕璝表曰:“臣诚庸弱,敢竭情款,俘禽僭逆,献捷王府。爵秩虽崇而土不增廓,车旗既饰而财不周赏,愿垂鉴察,亮其单款。臣顷接寇逆,疆境之人,为贼所抄,流转东下,今皇化混一,求还乡土。乞佛日连、[20]窟略寒、张华等三人家弱在此,分乖可愍,愿并敕遣使,恩洽遐荒,存亡感戴。”
世祖诏公卿朝会议答施行。太尉长孙嵩及议郎、博士二百七十九人议曰:“前者有司处以为秦王荒外之君,本非政教所及,来则受之,去则不禁。皇威远被,西秦王慕义畏威,称臣纳贡,求受爵号。议者以为古者要荒之君,虽人土众广,而爵不拟华夏。陛下加宠王官,及越常分,容饰车旗,班同上国。至于缯絮多少,旧典所无,皆当临时以制丰寡。自汉魏以来,抚接荒遐,颇有故事。吕后遗单于御车二乘、马二驷,单于答马千匹;其后匈奴和亲,敌国遗缯絮不过数百;呼韩邪称臣,身自入朝,始至万匹。[21]今西秦王若以土无桑蚕,便当上请,不得言‘财不周赏’。昔周室衰微,齐侯小白一匡天下,有赐胙之命,无益土之赏;晋侯重耳破楚城濮,唯受南阳之田为朝宿之邑。西秦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人,因时乘便,侵入秦凉,未有经略拓境之勋,爵登上国,统秦、凉、河、沙四州之地,而云‘土不增廓’。比圣朝于弱周,而自同于五霸,无厌之情,其可极乎?西秦王忠款于朝廷,原其本情,必不至此,或左右不敏,因致斯累。检西秦流人贼时所抄,悉在蒲坂,今既称藩,四海咸泰,天下一家,可敕秦州送诣京师,随后遣还。所请乞佛三人,昔为宾国之使,来在王庭,国破家迁,即为臣妾,可勿听许。”制曰:“公卿之议,未为失体。西秦王所收金城、枹罕、陇西之地,彼自取之,朕即与之,便是裂土,何须复廓。西秦款至,绵绢随使疏数增益之,非一匹而已。”自是慕璝贡献颇简,又通于刘义隆,义隆封为陇西王。
太延二年,慕璝死,弟慕利延立,诏遣使者策谥慕璝曰惠王。后拜慕利延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西平王;以慕璝子元绪为抚军将军。时慕利延又通刘义隆,义隆封为河南王。世祖征凉州,慕利延惧,遂率其部人西遁沙漠。世祖以慕利延兄有禽赫连定之功,遣使宣喻之,乃还。后慕利延遣使表谢,书奏,乃下诏褒奖之。慕利延兄子纬代惧慕利延害己,与使者谋欲归国,慕利延觉而杀之。纬代弟叱力延等八人逃归京师,请兵讨慕利延。世祖拜叱力延归义王,诏晋王伏罗率诸将讨之。军至大母桥,慕利延兄子拾寅走河西,伏罗遣将追击之,斩首五千馀级。慕利延走白兰。慕利延从弟伏念、长史䳕鸠黎、部大崇娥等率众一万三千落归降。后复遣征西将军、高凉王那等讨之于白兰,慕利延遂入于阗国,杀其王,死者数万人。南征罽宾。遣使通刘义隆求援,献乌丸帽、女国金酒器、胡王金钏等物,义隆赐以牵车。七年,遂还旧土。
慕利延死,树洛干子拾寅立,始邑于伏罗川,其居止出入窃拟王者。拾寅奉修贡职,受朝廷正朔,又受刘义隆封爵,号河南王。世祖遣使拜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后拾寅自恃险远,颇不恭命,通使于刘彧,献善马、四角羊,彧加之官号。[22]高宗时,定阳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兰,多有金银牛马,若击之,可以大获。议者咸以先帝忿拾寅兄弟不穆,使晋王伏罗、高凉王那再征之,竟不能克。拾寅虽复远遁,军亦疲劳。今在白兰,不犯王塞,不为人患,非国家之所急也。若遣使招慰,必求为臣妾,可不劳而定也。王者之于四荒,羁縻而已,何必屠其国有其地。安曰:“臣昔为浇河戍将,与之相近,明其意势。若分军出其左右,拾寅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牛马草尽,人无所食,众必溃叛,可一举而定也。”从之,诏阳平王新成、建安王穆六头等出南道,南郡公李惠、给事中公孙拔及安出北道以讨之。拾寅走南山,诸军济河追之。时军多病,诸将议贼已远遁,军容已振,今驱疲病之卒,要难冀之功,不亦过乎。众以为然,乃引还,获驼马二十馀万。显祖复诏上党王长孙观等率州郡兵讨拾寅。军至曼头山,拾寅来逆战,观等纵兵击败之,拾寅宵遁。于是思悔,复修藩职,遣别驾康盘龙奉表朝贡。显祖幽之,不报其使。拾寅部落大饥,屡寇浇河,诏平西将军、广川公皮欢喜率敦煌、枹罕、高平诸军为前锋,司空、上党王长孙观为大都督以讨之。观等军入拾寅境,刍其秋稼,拾寅窘怖,遣子诣军,表求改过。观等以闻,显祖以重劳将士,乃下诏切责之,征其任子。拾寅遣子斤入侍,显祖寻遣斤还。拾寅后复扰掠边人,遣其将良利守洮阳、枹罕所统,枹罕镇将、西郡公杨锺葵贻拾寅书以责之。拾寅表曰:“奉诏听臣还旧土,故遣良利守洮阳,若不追前恩,求令洮阳贡其土物。”辞旨恳切,显祖许之。自是岁修职贡。
太和五年,拾寅死,子度易侯立,遣其侍郎时真贡方物,提上表称嗣事。[23]后度易侯伐宕昌,诏让之,赐锦彩一百二十匹,喻令悛改,所掠宕昌口累部送时还。易侯并奉诏。死,子伏连筹立。高祖欲令入朝,表称疾病,辄修洮阳、泥和城而置戍焉。文明太后崩,使人告凶,伏连筹拜命不恭,有司请伐之,高祖不许。群臣以其受诏不敬,不宜纳所献。高祖曰:“拜受失礼,乃可加以告责,[24]所献土毛,乃是臣之常道,杜弃所献,便是绝之,纵欲改悔,其路无由矣。”诏曰:“朕在哀疚之中,未有征讨,而去春枹罕表,取其洮阳、泥和二戍。时以此既边将之常,即便听许。及偏师致讨,二戍望风请降,执讯二千馀人,又得妇女九百口。子妇可悉还之。”伏连筹乃遣世子贺鲁头朝于京师,礼锡有加,拜伏连筹使持节、都督西垂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西戎中郎将、西海郡开国公、吐谷浑王,麾旗章绶之饰皆备给之。后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张礼使于伏连筹,伏连筹谓礼曰:“昔与宕昌通和,恒见称大王,己则自名,今忽名仆而拘执此使,将命偏师往问其意。”礼曰:“君与宕昌并为魏藩,而比辄有兴动,殊违臣节。当发之日,宰辅以为君若反迷知罪,则克保藩业,脱守愚不改,则祸难将至。”伏连筹遂默然。及高祖崩,遣使赴哀,尽其诚敬。
伏连筹内修职贡,外并戎狄,塞表之中,号为强富。准拟天朝,树置官司,称制诸国,以自夸大。世宗初,诏责之曰:“梁州表送卿报宕昌书,梁弥邕与卿并为边附,语其国则邻藩,论其位则同列,而称书为表,名报为旨,有司以国有常刑,殷勤请讨。朕虑险远多虞,轻相构惑,故先宣此意,善自三思。”伏连筹上表自申,辞诚恳至。终世宗世至于正光,犛牛蜀马及西南之珍无岁不至。
后秦州城人莫折念生反,河西路绝,凉州城人万于菩提等东应念生,[25]囚刺史宋颖。颖密遣求援于伏连筹,伏连筹亲率大众救之,遂获保全。自尔以后,关徼不通,贡献路绝。
伏连筹死,子夸吕立,始自号为可汗,居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虽有城郭而不居,恒处穹庐,随水草畜牧。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千馀里。官有王公、仆射、尚书及郎将、将军之号。夸吕椎髻毦珠,以皂为帽,坐金师子床。号其妻为“恪尊”,衣织成裙,披锦大袍,辫发于后,首戴金花冠。其俗:丈夫衣服略同于华夏,多以罗幂为冠,亦以缯为帽;妇人皆贯珠贝,束发,以多为贵。兵器有弓刀甲矟。国无常赋,须则税富室商人以充用焉。其刑罚:杀人及盗马者死,馀则征物以赎罪,亦量事决杖;刑人,必以毡蒙头,持石从高击之。父兄死,妻后母及嫂等,与突厥俗同。至于婚,贫不能备财者,辄盗女去。死者亦皆埋殡。其服制,葬讫则除之。性贪婪,忍于杀害。好射猎,以肉酪为粮。亦知种田,大麦、粟、豆,然其北界气候多寒,唯得芜菁、大麦,故其俗贫多富少。青海周回千馀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是也。土出犛牛、马,多鹦鹉,饶铜、铁、朱沙。地兼鄯善、且末。
兴和中,齐献武王作相,招怀荒远,蠕蠕既附于国,夸吕遣使致敬。献武王喻以大义,征其朝贡,夸吕乃遣使人赵吐骨真假道蠕蠕频来,又荐其从妹,静帝纳以为嫔。遣员外散骑常侍傅灵㯹使于其国。夸吕又请婚,乃以济南王匡孙女为广乐公主以妻之。此后朝贡不绝。
吐谷浑北有乙弗勿敌国。俗风与吐谷浑同。不识五谷,唯食鱼及苏子。苏子状若中国苟𣏌子。
北又有阿兰国。与鸟兽同,不知斗战,忽见异人,举国便走。土无所出,大养群畜。体轻工走,逐之不可得。
北又有女王国。以女为主,人所不至,其传云然。
宕昌羌
[编辑]宕昌羌者,其先盖三苗之胤,周时与庸、蜀、微、卢等八国从武王灭商,汉有先零、烧当等,世为边患。其地东接中华,西通西域,南北数千里,姓别自为部落,酋帅皆有地分,不相统摄,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织犛牛尾及羖羊毛覆之。国无法令,又无徭赋。惟战伐之时,乃相屯聚,不然则各事生业,不相往来。皆衣裘褐。牧养犛牛、羊、豕以供其食。[26]父子、伯叔、兄弟死者,即以继母、世叔母及嫂、弟妇等为妻。[27]俗无文字,但候草木荣落,记其岁时。三年一相聚,杀牛羊以祭天。
有梁懃者,世为酋帅,得羌豪心,乃自称王焉。懃孙弥忽,世祖初,遣子弥黄奉表求内附,世祖嘉之,遣使拜弥忽为宕昌王,赐弥黄爵甘松侯。弥忽死,孙虎子立。其地自仇池以西,东西千里,席水以南,[28]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人二万馀落。世修职贡,颇为吐谷浑所断绝。虎子死,弥治立。虎子弟羊子先奔吐谷浑,吐谷浑遣兵送羊子,欲夺弥治位。弥治遣使请救,显祖诏武都镇将宇文生救之,羊子退走。弥治死,子弥机立,遣其司马利住奉表贡方物。杨文度之叛,围武都,弥机遣其二兄率众救武都,破走文度。高祖时,遣使子桥表贡朱沙、雌黄、白石胆各一百斤。自此后,岁以为常,朝贡相继。后高祖遣鸿胪刘归、谒者张察拜弥机征南大将军、西戎校尉、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后朝于京师,殊无风礼。朝罢,高祖顾谓左右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宕昌王虽为边方之主,乃不如中国一吏。”于是改授领护西戎校尉、灵州刺史,王如故,赐以车骑、戎马、锦彩等,遣还国。
高昌
[编辑]高昌者,车师前王之故地,汉之前部地也。东西二千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或云昔汉武遣兵西讨,师旅顿弊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云“高昌”。亦云其地有汉时高昌垒,故以为国号。东去长安四千九百里,汉西域长史、戊己校尉并居于此。晋以其地为高昌郡,张轨、吕光、沮渠蒙逊据河西,皆置太守以统之。去敦煌十三日行。国有八城,皆有华人。地多石碛。气候温暖,厥土良沃,谷麦一岁再熟,宜蚕,多五果,又饶漆。有草名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引水溉田。出赤盐,其味甚美。复有白盐,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为枕,贡之中国。多蒲萄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国中羊马,牧在隐僻处以避寇,非贵人不知其处。北有赤石山。七十里有贪汗山,[29]夏有积雪,此山北铁勒界也。
世祖时,有阚爽者,自为高昌太守。太延中,遣散骑侍郎王恩生等使高昌,为蠕蠕所执。真君中,爽为沮渠无讳所袭,夺据之。无讳死,弟安周代立,和平元年,为蠕蠕所并。蠕蠕以阚伯周为高昌王,其称王自此始也。太和初,伯周死,子义成立,岁馀,为其兄首归所杀,自立为高昌王。
五年,高车王可至罗杀首归兄弟,[30]以敦煌人张孟明为王。后为国人所杀,立马儒为王,以巩顾礼、麹嘉为左右长史。二十一年,遣司马王体玄奉表朝贡,请师迎接,求举国内徙。高祖纳之,遣明威将军韩安保率骑千馀赴之,割伊吾五百里,以儒居之。至羊榛水,儒遣礼、嘉率步骑一千五百迎安保,去高昌四百里而安保不至。礼等还高昌,安保亦还伊吾。安保遣使韩兴安等十二人使高昌,儒复遣顾礼将其世子义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而高昌旧人情恋本土,不愿东迁,相与杀儒而立麹嘉为王。
嘉字灵凤,金城榆中人。既立,又臣于蠕蠕那盖。顾礼与义舒随安保至洛阳。及蠕蠕主伏图为高车所杀,嘉又臣高车。初前部胡人悉为高车所徙,入于焉耆,焉耆又为嚈哒所破灭,国人分散,众不自立,请王于嘉。嘉遣第二子为焉耆王以主之。永平元年,[31]嘉遣兄子私署左卫将军、田地太守孝亮朝京师,仍求内徙,乞军迎援。于是遣龙骧将军孟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失期而反。于后十馀遣使,献珠像、白黑貂裘、名马、盐枕等,款诚备至,惟赐优旨,卒不重迎。三年,嘉遣使朝贡,世宗又遣孟威使诏劳之。延昌中,以嘉为持节、平西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开国伯,私署王如故。熙平初,遣使朝献。诏曰:“卿地隔关山,境接荒漠,频请朝援,徙国内迁。虽来诚可嘉,即于理未帖。何者?彼之甿庶,是汉魏遗黎,自晋氏不纲,因难播越,成家立国,世积已久。恶徙重迁,人怀恋旧,今若动之,恐异同之变,爰在肘腋,不得便如来表。”神龟元年冬,孝亮复表求援内徙,朝廷不许。正光元年,肃宗遣假员外将军赵义等使于嘉。嘉朝贡不绝。又遣使奉表,自以边遐,不习典诰,求借五经、诸史,并请国子助教刘变以为博士,[32]肃宗许之。
嘉死,赠镇西将军、凉州刺史,子坚立。于后,关中贼乱,使命遂绝。普泰初,坚遣使朝贡,除平西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伯,王如故,又加卫将军。至永熙中,特除仪同三司,进为郡公。后遂隔绝。
邓至
[编辑]邓至者,白水羌也,世为羌豪,因地名号,自称邓至。其地自亭街以东,平武以西,汶岭以北,宕昌以南。土风习俗,亦与宕昌同。其王像舒治遣使内附,高祖拜龙骧将军、邓至王,[33]遣贡不绝。
邓至之西有赫羊等二十国,时遣使朝贡,朝廷皆授以杂号将军、子男、渠帅之名。
蛮
[编辑]蛮之种类,盖盘瓠之后,其来自久。习俗叛服,前史具之。在江淮之间,依托险阻,部落滋蔓,布于数州,东连寿春,西通上洛,北接汝颍,往往有焉。其于魏氏之时,不甚为患,至晋之末,稍以繁昌,渐为寇暴矣。自刘石乱后,诸蛮无所忌惮,故其族类,渐得北迁,陆浑以南,满于山谷,宛洛萧条,略为丘墟矣。
太祖既定中山,声教被于河表。泰常八年,蛮王梅安率渠帅数千朝京师,求留质子以表忠款。始光中,拜安侍子豹为安远将军、江州刺史、顺阳公。兴光中,蛮王文武龙请降,诏褒慰之,拜南雍州刺史、鲁阳侯。
延兴中,大阳蛮酋桓诞拥沔水以北,滍叶以南八万馀落,遣使内属。高祖嘉之,拜诞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诞字天生,桓玄之子也。初玄西奔至枚回洲,被杀,诞时年数岁,流窜大阳蛮中,遂习其俗。及长,多智谋,为群蛮所归。诞既内属,治于朗陵。太和四年,王师南伐,诞请为前驱,乃授使持节、南征西道大都督,讨义阳,不果而还。十年,移居颍阳。十六年,依例降王为公。十七年,加征南将军、中道大都督,征竟陵,遇迁洛,师停。是时萧赜征虏将军,直阁将军蛮酋田益宗率部曲四千馀户内属。襄阳酋雷婆思等十一人率户千馀内徙,求居大和川,诏给廪食。后开南阳,令有沔北之地。蛮人安堵,不为寇贼。十八年,诞入朝,赏遇隆厚。卒,谥曰刚。子晖,字道进,位龙骧将军、东荆州刺史,袭爵。
景明初,大阳蛮酋田育丘等二万八千户内附,诏置四郡十八县。晖卒,赠冠军将军。三年,鲁阳蛮鲁北燕等聚众攻逼颍川,诏左卫将军李崇讨平之,徙万馀家于河北诸州及六镇。寻叛南走,所在追讨,比及河,杀之皆尽。四年,东荆州蛮樊素安反,僭帝号。正始元年,素安弟秀安复反,李崇、杨大眼悉讨平之。二年,萧衍沔东太守田清喜拥七郡三十一县,户万九千遣使内附,[34]乞师讨衍。其雍州以东,石城以西五百馀里水陆援路,请率部曲断之。四年,萧衍永宁太守文云生六部自汉东遣使归附。
永平初,东荆州表囗囗太守桓叔兴前后招慰大阳蛮归附者一万七百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检行置之。叔兴即晖弟也。延昌元年,拜南荆州刺史,居安昌,隶于东荆。三年,萧衍遣兵讨江沔,破掠诸蛮,百姓扰动。蛮自相督率二万馀人,频请统帅为声势。叔兴给一统并威仪,[35]为之节度,蛮人遂安。其年,萧衍雍州刺史萧藻遣其将蔡令孙等三将寇南荆之西南,沿襄沔上下,破掠诸蛮。蛮酋衍龙骧将军楚石廉叛衍来请援,[36]叔兴与石廉督集蛮夏二万馀人击走之,斩令孙等三将。藻又遣其新阳太守邵道林于沔水之南,石城东北立清水戍,为抄掠之基。叔兴遣诸蛮击破之。四年,叔兴上表请不隶东荆,许之。萧衍每有寇抄,叔兴必摧破之。
正光中,叔兴拥所部南叛。蛮首成龙强率户数千内附,拜为刺史。蛮帅田午生率户二千内徙扬州,拜为郡守。萧衍义州刺史、边城王文僧明,铁骑将军、边城太守田官德等率户万馀举州内属,拜僧明平南将军、西豫州刺史,封开封侯;官德龙骧将军、义州刺史;自馀封授各有差。僧明、官德并入朝,蛮出山至边城、建安者八九千户。义州寻为萧衍将裴邃所陷。衍定州刺史田超秀亦遣使求附,请援历年,朝廷恐轻致边役,未之许。会超秀死,其部曲相率内附,徙之六镇、秦陇,所在反叛。二荆、西郢,蛮大扰动,断三鸦路,杀都督,寇盗至于襄城、汝水,百姓多被其害。萧衍遣将围广陵,樊城诸蛮并为前驱,[37]自汝水以南,处处钞劫,恣其暴掠。连年攻讨,散而复合,其暴滋甚。
又有冉氏、向氏者,陬落尤盛,馀则大者万家,小者千户,更相崇僭,称王侯,屯据三峡,断遏水路,荆、蜀行人至有假道者。
獠
[编辑]獠者,盖南蛮之别种,自汉中达于卭笮川洞之间,所在皆有。种类甚多,散居山谷,略无氏族之别。又无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长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称阿謩、阿段,妇人阿夷、阿等之类,皆语之次第称谓也。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兰”,干兰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往往推一长者为王,亦不能远相统摄。父死则子继,若中国之贵族也。[38]獠王各有鼓角一双,使其子弟自吹击之。好相杀害,多不敢远行。[39]能卧水底,持刀刺鱼。其口嚼食并鼻饮。死者竖棺而埋之。性同禽兽,至于忿怒,父子不相避,惟手有兵刃者先杀之。若杀其父,走避,[40]求得一狗以谢其母,母得狗谢,不复嫌恨。若报怨相攻击,必杀而食之。平常劫掠,卖取猪狗而已。亲戚比邻,指授相卖,被卖者号哭不服,逃窜避之,乃将买人捕逐,指若亡叛,获便缚之。但经被缚者,即服为贱隶,不敢称良矣。亡失儿女,一哭便止,不复追思。惟执盾持矛,不识弓矢。用竹为簧,群聚鼓之,以为音节。能为细布,色至鲜净。大狗一头,买一生口。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杀之人,美鬓髯者必剥其面皮,笼之于竹,及燥,号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至有卖其昆季妻奴尽者,乃自卖以供祭焉。铸铜为器,大口宽腹,名曰铜爨,既薄且轻,易于熟食。
建国中,李势在蜀,诸獠始出巴西、渠川、广汉、阳安、资中,攻破郡县,为益州大患。势内外受敌,所以亡也。自桓温破蜀之后,力不能制,又蜀人东流,山险之地多空,獠遂挟山傍谷。与夏人参居者颇输租赋,在深山者仍不为编户。萧衍梁益二州岁岁伐獠以自裨润,公私颇藉为利。
正始中,夏侯道迁举汉中内附,世宗遣尚书邢峦为梁益二州刺史以镇之,近夏人者安堵乐业,在山谷者不敢为寇。后以羊祉为梁州,傅竖眼为益州。祉性酷虐,不得物情。萧衍辅国将军范季旭与獠王赵清荆率众屯孝子谷,祉遣统军魏胡击走之。后萧衍宁朔将军姜白复拥夷獠入屯南城,梁州人王法庆与之通谋,众屯于固门川,祉遣征虏将军囗囗讨破之。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后以元法僧代傅竖眼为益州,法僧在任贪残,獠遂反叛,勾引萧衍军围逼晋寿。朝廷忧之,以竖眼先得物情,复令乘传往抚。獠闻竖眼至,莫不欣然,拜迎道路,于是而定。及元恒、元子真相继为梁州,并无德绩,诸獠苦之。
其后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摄险远,乃立巴州以统诸獠,后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又立隆城镇,所绾獠二十万户,彼谓北獠,岁输租布,又与外人交通贸易。巴州生獠并皆不顺,其诸头王每于时节谒见刺史而已。孝昌初,诸獠以始欣贪暴,相率反叛,攻围巴州。山南行台勉谕,[41]即时散罢。自是獠诸头王相率诣行台者相继,子建厚劳赉之。始欣见中国多事,又失彼心,虑获罪谴。时萧衍南梁州刺史阴子春扇惑边陲,始欣谋将南叛。始欣族子恺时为隆城镇将,密知之,严设逻候,遂禽萧衍使人,并封始欣诏书、铁券、刀剑、衣冠之属,表送行台。子建乃启以镇为南梁州,恺为刺史,发使执始欣,囚于南郑。遇子建见代,梁州刺史傅竖眼仍为行台。竖眼久病,其子敬绍纳始欣重赂,使得还州。始欣乃起众攻恺,屠灭之,据城南叛,萧衍将萧玩率众援接。时梁益二州并遣将讨之,攻陷巴州,执始欣,遂大破玩军。及斩玩,以傅昙表为刺史。后元罗在梁州,为所陷,[42]自此遂绝。
【论】
[编辑]史臣曰:氐、羌、蛮、獠,风俗各异,嗜欲不同,言语不通,圣人因时设教,所以达其志而通其俗也。然而外宁必有内忧,览之者不可不诫慎也。
校勘记
[编辑]- ↑ 魏书卷一百一 诸本目录此卷注“阙”字,卷末有宋人校语〈殿本入考证〉云:“魏收书列传第八十九亡,史臣论盖略北史。”钱氏考异卷二八氐传条据此篇用东晋年号,不斥晋帝姓名,以为“盖非魏收书之旧”。其实此卷诸传都以北史相同诸传补而删去魏以后事。
- ↑ 腾勇健多计略 按宋书卷九八氐胡传“腾”下有“子驹”二字。徙居仇池者始于驹,周书卷四九氐传、通典卷一八九氐条同,这里“腾”下当脱“子驹”二字。
- ↑ 三年 按上不记年号,宋书卷九八上文见“咸康元年”,故这里无须重出,北史此传,多采宋书,这里删去上文,却漏补年号。
- ↑ 国子安叛苻生杀俊复称藩于晋安死子世自立为仇池公 册府卷九六六〈一一三六一页〉“叛”作“奢”,“安死”作“及死”。按宋书卷九八作“安奔苻生,俊遣使归藩。〈中略〉俊卒,子世立”。考杨安在苻坚时屡任将帅,见晋书卷一一三苻坚载记。并无“叛”苻生,归晋之事。且此传先没有说他归苻生,何以忽言其“叛”?知这里“叛”乃“奔”之讹,册府已讹“奢”,尚存痕迹,当是后人以不可解,妄改为“叛”。杨俊也非为安所杀,世乃俊子。“杀”字当涉上“杀国自立”而衍。“安死”本作“及死”,承上文指俊死,册府不误。原文当作“国子安奔苻生,俊复称藩于晋,及死,子世自立为仇池公”。与宋书合。
- ↑ 遣使诣简文帝 册府〈同上卷页〉“诣”下有“阙”字,按文理当有此字。“简文帝”三字属下读。通志卷一九五氐传“阙”字作“建康”,当是郑樵所见本已脱此字,以意增。
- ↑ 坚以女妻佛奴子定 诸本脱“女”字,今据北史卷九六、册府〈同上卷页〉及宋书卷九八补。
- ↑ 登国四年 按宋书卷九八事在太元十五年〈三九0〉,当魏登国五年,“四”字应作“五”。
- ↑ 玄字黄眉 诸本及北史卷九六“字”作“子”。宋书卷九八、通志卷一九五作“字”。按下文所叙均玄事,不及“黄眉”,知作“字”是,今据改。
- ↑ 仍奉晋义熙之号 诸本及北史卷九六“义熙”作“永熙”,晋无此年号,今据宋书卷九八改。
- ↑ 镇石昌 宋书卷九八“石”作“宕”。按“石昌”不见他处,但宕昌乃羌族居地,自有王,下宕昌传也没有说曾为杨氏占领,亦可疑,今仍之。
- ↑ 获雍州流人七千馀家还于仇池 诸本及北史卷九六“雍”作“维”,当时无此州名。按卷四上世祖纪上延和三年正月记“杨难当克汉中,送雍州流民七千家于长安”,即此掠获之户,“维”乃“雍”之讹,今改正。
- ↑ 文德后自汉中入统汧陇 按宋书卷九八作“率军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据宋书卷九五索虏传,乃元嘉二十七年伐魏诏书中语诏作〈“震荡汧陇”〉,本非实事,下文说文德“有阴平、武兴之地”,距汧陇尚远,谈不上“入统”。北史殿本“统”作“绝”,当是以意改,然“统”字必误。
- ↑ 集始遂入萧赜 张森楷云:“杨灵珍袭武兴,据齐书氐传〈卷五九〉在建武世,则是萧鸾,非萧赜也。”按张说是。北史卷九六作“入齐”。魏书照例不称南朝国号,直称帝名,补此传者也改从此例,却未考年月,以致误“鸾”为“赜”。
- ↑ 遣旧老及长史七那楼追谢留之 晋书卷九七吐谷浑传“七那楼”作“史那楼冯”,宋书卷九六吐谷浑传作“乙那楼”。疑“七”字讹,晋书“史”字亦涉上“长史”而讹,作“乙”是。
- ↑ 一回一迷 按宋书卷九六作“一向一远”。上云“拥马令回”,作“回”是,“迷”字疑当作“远”。
- ↑ 作阿干歌徒河以兄为阿干也 诸本及北史卷九六、宋书卷九六“干”并作“于”。殿本考证云“‘于’应作‘干’,晋书〈卷九七〉鲜卑谓兄曰‘阿干’是也”。按通志卷一九五吐谷浑传也作“干”。我国东北诸族及蒙古语称兄音近“阿干”,知“于”字讹,今据晋书、通志改。
- ↑ 弟视罴立 按晋书卷九七、宋书卷九六并云视连二子,长曰视罴,少曰乌纥提。这里“弟”当作“子”。
- ↑ 生二子慕璝利延 按下文“利延”都作“慕利延”,宋书卷九六作“慕延”,省“利”字。这里“慕”字不宜省,当是脱文。
- ↑ 汝等各奉吾一只箭折之地下 北史卷九六、册府卷九六七〈一一三六七页〉“折”作“将玩”二字。按下文称“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若诸子先已各折一箭,何须慕利延更试?这里“折”字本当作“将玩”,因下“折之”字适在次行相并处而讹。
- ↑ 乞佛日连 诸本“佛”作“拂”,北史卷九六作“佛”。按“拂”“佛”译音无定字,但此传下文载群臣议也作“佛”,一篇之中,不应歧异,今据北史改。
- ↑ 始至万匹 诸本“万匹”作“方伯”,北史卷九六作“万匹”。按上文是说汉遗匈奴缯絮事,呼韩邪入朝,初次赐锦绣绮縠杂物八千匹,絮六千斤;弟二次是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见汉书卷九四下匈奴传下〉,约计为万匹。作“方伯”与上文不相连,且汉也未命呼韩邪为方伯。今据改。
- ↑ 通使于刘彧献善马四角羊彧加之官号 百衲、南、北、汲四本两“彧”字都作“或”,殿、局二本作“彧”。殿本考证云:“两‘彧’字监本俱误作‘或’,北史〈卷九六〉云:‘通使于宋,献善马四角羊,宋文〈按本作“明”〉帝加之官号’。‘彧’,文〈明〉帝讳也,今改正。”按考证说是,今从作“彧”。然检宋书,献马羊在世祖刘骏大明五年,加官在太宗刘彧〈即明帝〉泰始三年,本非同时事。北史删简宋书,前称“宋”,后称“明帝”本不误,补此传者依魏书例改称宋帝名,则“通使于宋”,当作“通使于刘骏”,却因后有“明帝”字,也一概改作“彧”,殊谬。又宋书作“献善舞马”,又称“皇太子、王公以下上舞马歌二十七首”,这里“马”上当脱“舞”字。
- ↑ 遣其侍郎时真贡方物提上表称嗣事 按“提”字不可解,通志卷一九五吐谷浑传作“并”,恐也是以意改。
- ↑ 乃可加以告责 北史卷九六“告”作“诘”,是。但作“告”亦可通,今不改。
- ↑ 凉州城人万于菩提等东应念生 卷九肃宗纪正光五年七月记此事作“于菩提”。按卷一一三官氏志“勿忸于氏后改为于氏”,广韵十虞引作“万忸于”。这里“万”当作“万”,“万于”即“万忸于”之省。
- ↑ 牧养犛牛羊豕以供其食 诸本及北史卷九六“牧”讹“收”,今据册府卷九六一〈一一三0五页〉、周书卷四九宕昌传、通典卷一九0宕昌条改。
- ↑ 父子伯叔兄弟死者即以继母世叔母及嫂弟妇等为妻 诸本“叔母”上脱“世”字,今据北史卷九六、册府卷九六一〈一一三0五页〉、周书卷四九补。
- ↑ 席水以南 诸本及北史卷九六、周书卷四九“席”都作“廗”,通典卷一九0作“席”,注云:“席水在今天水上邽县。”按本书卷一0六下地形志下天水上封〈即上邽〉县下云“有席水”。“廗”字讹,今据改。
- ↑ 七十里有贪汗山 诸本“汗”讹“污”,今据北史卷九七高昌传、通典卷一九一高昌条改。
- ↑ 高车王可至罗杀首归兄弟 册府卷九六六〈一一三六四页〉、隋书卷八三高昌传、通典卷一九一车师条“可至罗”作“阿伏至罗”。按“阿伏至罗”见卷一0三高车传,这里“可”当是“阿”之讹,省“伏”字。
- ↑ 永平元年 诸本及北史卷九七“永”作“熙”。张森楷云:“通鉴〈卷一四七、四五八九页〉置此于永平元年〈梁天监七年〉,据下文有‘延昌’,又有‘熙平’,则此‘熙’字误也。”按事见卷八世宗纪永平元年岁末,张说是,今据纪改。
- ↑ 并请国子助教刘变以为博士 北史卷九七“变”作“爕”,疑“变”字讹。
- ↑ 其王像舒治遣使内附高祖拜龙骧将军邓至王 按通典卷一九0邓至条云:“自舒理〈即舒治,避唐讳改〉至十代孙舒彭附于后魏。”本书卷七下高祖纪下太和十七年九月乙亥记邓至王像舒彭遣子旧诣阙朝贡,并奉表求以位授旧。”舒彭受封当更在前,据纪十五年已记邓至国“朝贡”。据此,元宏时遣使并受封者乃像舒彭,通典当本魏书原文,这里“像舒治”下有脱文。
- ↑ 户万九千遣使内附 卷八世宗纪正始二年八月记此事“万九千”作“万九十”。
- ↑ 叔兴给一统并威仪 按语晦涩费解,其意当是给叔兴一统帅名义并威仪,疑有讹脱。
- ↑ 蛮酋衍龙骧将军楚石廉叛衍来请援 北史卷九五蛮传“楚”作“樊”。按樊是蛮族大姓,“楚”当是“樊”之讹。
- ↑ 萧衍遣将围广陵樊城诸蛮并为前驱 北史卷九五“樊”作“楚”。按楚城是西楚州治所〈今河南信阳附近〉,与广陵〈西豫州治所今河南息县〉邻接,樊城相距尚远,疑“樊”是“楚”之讹。
- ↑ 若中国之贵族也 御览卷七九六〈三五三四页〉“贵”作“党”,疑“贵”字讹。
- ↑ 好相杀害多不敢远行 北史卷九五僚传“多”下有“死”字。按御览卷七六三〈三五三四页〉“多”下有“仇怨”二字,北史“怨”字讹“死”,又脱“仇”字,补此传者遂并删“死”字。
- ↑ 走避 北史卷九五“走避”下有“外”字。按御览卷七九六〈三五三四页〉有“于外”二字,当是魏书原文,此传以北史补,当脱“外”字。御览先引后魏书,后引北史,似据魏书原文,但更简略,必经删节,亦无多异文。
- ↑ 山南行台勉谕 通志卷一九七“行台”下有“魏子建”三字。按魏子建为“山南行台”,见卷九肃宗纪正光五年十二月,卷一0四自序也说“诏子建兼尚书,为行台。”这里当脱“魏子建”三字,致下文忽称“子建厚劳赉之”,不知“子建”为何人。
- ↑ 后元罗在梁州为所陷 诸本“所”讹“使”,不可通,今据北史卷九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