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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 (四部丛刊本)/外编卷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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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编卷第四十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四十一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外编卷第四十二

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一

            鄞 全祖望 绍衣

 𥳑帖

  奉方望溪前辈书

甬东后学全祖望再拜顿首灵皋先生前辈足下束发

以来仰慕盛名南北道远不得一御元礼兹来京师峨

𡼴天半幸一望见从此尘山雾海有所指归幸先生其

弗弃按檀弓曰殷朝而殡于祖周朝而遂葬注疏家引

以为殷殡祖庙周殡路寝之据因有殷尚质故于庙周

尚文故于寝之说言之确凿但考之左氏僖八年与襄

四年皆有不殡于庙之语而皆以为降礼则茍非贬黜

似未有不殡于庙者杜元凯孔仲达曰所谓不殡庙者

非果殡在庙也临葬时必以殡宫朝庙今贬黜者礼宜

从杀不复行朝庙礼耳夫以周礼论则朝之与殡截然

两大节目而乃以不殡庙为不朝庙似未可信考郑康

成志答赵商一条亦尝及此然疑窦终不解载考之大

戴礼诸侯迁庙篇曰成庙将迁之新庙君玄服从者皆

玄服至于庙祝曰孝嗣侯某敢以嘉币告于皇考某侯

成庙将徙敢告君有司以次出庙门至于新庙夫所谓

至于庙出庙门者所殡之庙也所谓新庙者所祔之庙

也更与左氏相为证合于是近世有谓三代殡宫皆在

祖庙盖庙中之堂乃先祖出享帝时栖神之所死者之

柩难以直据其所故不得已而降在庭阶之闲若夫路

寝则直殡中堂何嫌何疑而阶上陈尸阶下行礼生时

负牖死乃降之偪仄之区显背礼文其为仪礼之讹无

疑然愚仍有所未信者殷礼无征姑且置之弗论若周

礼则方大敛时绞衿衾冒虽已毕具然尸尚在床也迨

举尸而下于棺举棺而载诸輴菆则周之屋则涂之是

曰殡礼今曰殡当在庙则庙在寝东非咫尺所可到此

累然之尸何物举之而至庙耶而且所殡之庙其始祖

之庙耶其皇考之庙耶其所祔之庙耶夫倚庐垩室以

卫殡宫殡而在庙则居丧之制所有七月五月之期皆

将在庙中耶何以绝无明证也已乃思曰嘻左氏所谓

庙即仪礼所谓寝也以人道则曰寝亲言之也以神道

则曰庙尊言之也考尚书顾命篇诸侯出庙门俟传曰

庙门者路寝门殡之所处故曰庙也蔡传丧大记甸人

所彻庙之西北扉疏曰谓正寝为庙神之也丧服小记

无事不辟庙门注曰庙殡宫也问丧祭之宗庙以鬼享

之疏曰谓虞祭于殡宫神之所在故称宗庙士虞礼侧

亨于庙门外之右东面注曰鬼神所在则曰庙尊言之

杂记至于庙门注曰庙所殡宫然则庙即寝也仪礼左

传之言异而同也是以明堂九室其中亦曰太庙夫明

堂天子所居何以忽与都宫一例并称及见陈用之曰

以其秋冬大飨在焉故也古者鬼神所在皆谓之庙然

则又何异于殡宫总之夏后氏之阼阶殷之两楹周之

西阶皆于正寝即殷人所谓朝而殡于祖者亦谓于下

棺后便以柩朝庙而殡于庙中周则直至葬时始有朝

庙一节是其礼之所以不同非谓殷之殡庙如下殇之

舁尸而就殓也若左传晋文公薨而次日即殡曲沃檀

弓孔子殡母于五父之衢则皆末世变礼晋以兵革之

事务急葬以临戎亦自知其非礼故讳其名而曰殡若

孔子则以不知父墓出万不得已之举是其所谓殡者

直如后世权厝之礼在三月以后者但以未能纯乎葬

礼而谓之殡是则别是一例先生以为何如

  奉望谿先生论丧礼或问札子

阁下丧礼或问议论之精醇文笔之雅健直驾西汉石

渠诸公之上此经学中所仅有也独有一节尚不能无

请者礼记曰士之子为大夫则其父弗能主也使其子

主之无子则为之置后此自方性夫以来固尝疑其谬

阁下直以为野人之语则愚恐其犹别有说也天子诸

侯之所重者统则嗣其统者始主其丧大夫之所重者

宗则嗣其宗者始主其丧且夫大夫之死其君自闻赴

以至大殓凡三临之庀丧具者既有家众而君又遣大

宗人小宗人卜人以相其事故谓大夫之子主丧者即

以大夫之服服之虽其说未必可信而要其所行则为

大夫之家之礼夫大夫之长子宁能保其他日之不为

士而要不能不以大夫之家之礼行之盖国必大夫而

后有宗有宗则其子之贤者固有嗣为大夫之势即不

贤者亦尚可邀世禄以长其宗此宗法之所以重而主

其宗者与俱重焉当其时临之者君相之者国之大臣

趋走之者家众使主丧者不以大夫之礼将事则亵其

君而自夷于微者之列以替其宗而其行之也则巳隐

然示以传家之重而望之以𧰼贤故其父弗能主也论

者竞以齐疏之服自天子达则衰裳不当有贵贱之殊

愚以为衰裳之分其升数固未必然而要其大夫之家

之丧则自有大夫之礼不必以升数一节泥之也请以

近世之礼言之宗法则已废矣然位至开府以上者其

死也天子或为之赐祭葬赠官赠谥则其以谢表上者

必其子也无子则其为后之子也其父虽在不预也惟

其父亦位开府者则得自为陈谢非常例也盖后世之

宗法虽亡而有荫袭之例是犹古者世官世禄之遗故

其父虽能以子贵而礼不自达于君其又何疑于古大

夫之礼然则大夫丧礼所以别于士者其大纲正在此

是故士不得祔于大夫而大夫得祔于士不以巳之贵

陵其亲也先王所以申人子之情也大夫之适子以大

夫之礼主丧而其父不得预不以巳之私亵其君也先

王所以重宗子之寄也此其礼原并行而不悖诸家乃

谓如此则舜果可以臣瞍夫使舜不幸先瞍而死则其

丧固当商均主之无预于瞍而非臣父之谓也梼昧之

见愿阁下更有以教之

  与郑筠谷宫赞论嗣君承重服制帖

昨见所驳日知录诸条目皆中宁人先生之失至于所

引朱子议宁宗承重一节则愚窃以为无可非者而执

事过有疑于郑志之说执事谓父在而服斩是死其父

也夫天子诸侯之孝原与士大夫不同故有适子者无

适孙而或不幸而适子有不能承袭者如废疾不任事则国统

所在不得不传之子统之所在服即在焉使以父在而

服斩为死其父则先当以父在而承统为篡其父宁宗

之受禅也固以光宗不能执三年之丧故也当日假退

闲之御笔以行之奉宪圣之明旨以定之告于九庙令

于四方者则首以三年之丧属之宁宗虽其后光宗康

复自行重服于宫中此亦当然之礼然不过一人之私

而非可以当为后之责也而谓宁宗得籍口于此而除

服则此后大祥之祭光宗既不能出而主其事而宁宗

之服又除居然以吉礼行之是以已承之重而欲弃之

以已传之重而欲还之其可谓之礼欤盖以父不能执

三年之丧而子代之是正为子者不丧七鬯之义也使

以死其父为嫌则反绝其祖矣夫绝其祖则真死其父

矣况是说亦非郑志创言之也中庸期之丧达乎大夫

则天子诸侯绝期矣彼天子诸侯明明有父在而传统

者则父在而服斩可知也使如胡纮之言则中庸亦误

也故郑志答赵商但举天子诸侯之服皆斩一语答之

而其义巳了然朱子当时亦失记中庸之文遂直以为

康成之所断耳尝谓庆元大臣于此事行之未为尽善

盖当受禅时原应援礼文废疾承重一条载入诏中然

吾读水心拟诏有曰病无尝药之人崩乏居丧之主则

已明及之而赵忠定公以言之过直芟而不用至使后

此之盈廷聚讼则所谓自取纷争者也执事之意固主

于厚然宁人先生所据礼也故敢为执事陈之

  答施瞻山问天文二十四时帖子

周天之度三百六十有奇釐为十二辰与大地十二野

配六合仪中用十二宫者本此其又以一宫分二向者

再细判之应二十四气也特是支祇十二求所以足二

十四向者不可得乃取干以配之十干之中又舍戊已

不用而取坤艮巽干补成其位干有十而用八卦有八

而用四斡旋补缀学者疑之不知此淮南子法也古者

呼二十四气为二十四时鸿烈解天文训所谓日行十

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是也其序以斗指子则冬

至每加十五日指癸则小寒指丑则大寒指报德之维

则越阴在地故曰距冬至四十六日立春指寅则雨水

指甲则惊蛰指卯则春分指乙则清明指辰则谷雨指

常羊之维则春分尽故曰有四十六日立夏指巳则小

满指丙则芒种指午则阳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夏至

指丁则小暑指未则大暑指背阳之维则夏分尽故曰

距夏至四十六日立秋指申则处暑指庚则白露指酉

则秋分指辛则寒露指戌则霜降指蹄通之维则秋分

尽故曰有四十六日立冬指亥则小雪指壬则大雪复

指子则阴气极故曰有四十六日冬至孝经纬引周天

七衡六闲之文同此是则淮南之法先定四正以为分

至谓之二绳次定四维以为启闭然后以壬癸夹子丙

丁夹午甲乙夹卯庚辛夹酉为四正辅若丑寅辰巳未

申戌亥恰当四维前后之位谓之四钩其布置本自井

井所以虚戊已者戊已居中不得丽于旁也后世因报

德常羊之文奇零不整见其方为坤艮巽干之卦遂以

代之不知者妄诋其于干不备于卦不全岂知四卦即

四维夫固远有端緖者乎日知录曰汉徐岳术数纪遗

三不能比两乃云捐闷与四维注三不能比两孔子所

造布十干于其方戊已在西南四维东莱子所造布十

二时于四维捐闷周公所造先本位以十二时相从据

此则又算法所用者

  答施瞻山问钟声不比乎左高帖子

瞻山都讲座右仲夏中接下问数条俗务周章蹉跎未

应旋以内子大病废纸笔者匝月架上牙签案头筠管

无不尘封昨晚秋风骤至有片纸从砚匣闲飞出起拾

视之则都讲来谕也秉烛草便纸奉答皇恐死罪按国

䇿钟声不比乎左高高诱鲍彪无注即资治通鉴中亦

载其语而胡身之不置片词近见坊闲纲鉴俗本有妄

作注语者皆不足据考尚书大传曰天子左五钟右五

钟谓六律为阳六吕为阴凡律吕十二各具一钟天子

宫悬黄钟在南㽔宾在北其馀分列东西天子将出则

撞黄钟右五钟皆应入则撞㽔宾左五钟皆应注谓黄

钟在阳西五钟在阴㽔宾在阴东五钟在阳王深宁曰

以周官合之王宫悬四面诸侯轩悬三面然则诸侯特

南面不悬钟而左右之钟其制无别春秋传云歌钟二

肆则十二钟皆全也凡乐先奏钟以均诸乐右五钟谓

林钟至应钟左五钟谓大吕至中吕右阴其声欲高左

阳其声欲下高则柔而不慑下则刚而不亢其居左而

欲下者犹宫为君而其音浊也其居右而欲高者犹商

为臣而其音清也左钟当下而高是以不和其说见通

鉴答问至所述丁氏启蒙注谓天地之数各五合而衍

之通得九位一与二为三二与三为五三与四为七四

与五为九五与六为十一六与七为十三七与八为十

五八与九为十七九与十为十九九位各有奇而五位

各有偶置其五位之偶是为五十大衍之体数也存其

九位之奇是为四十有九大衍之用数也似以未达为

问此不过以天五地五之数乘之其实言奇言偶举体

举用俱属支离附会不能于实用有所发明所谓九位

各有奇者谓第一位至第九位无成两者各有奇也所

谓五位各有偶者谓第五位至第九位得十者五各有

偶也专举其五位之偶则得五十专举其九位之奇则

得四十有九正与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偶合

故丁氏言之然要不必深信者久不晤贤昆季近日著

撰多否徐伯鲁词体明辨容异日检奉顿首顿首

  答李峄阳问开方法帖子

峄阳先生足下接札以井田开方法为问因及礼记方

百里者为方十里者百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诸语

此即所谓开方法也而自郑康成以后鲜有洞然言之

者以故宋儒多误解其载在卫氏礼记集说陈氏礼书

都不了了遂致孟子班爵禄一章人人以为易晓而一

叩之便茫然呜呼学殖荒落以童而习之之四书尚多

盲瞽而方且晏然不自知悲夫弟今年在东钱湖中听

一老生讲孟子因以天子之卿受地视侯一节为问曰

此言畿内班禄之制也予曰然然则天子六卿各受一

百里已去王圻大半其外尚有大夫元士中士下士不

下数百裂天子之疆不足以供诸臣柰何旁有一生莞

然起曰此固别有一例圻内之地原不足以供诸臣但

内诸侯虽名曰受地而实不过分给以禄视侯者受侯

之禄视伯子男者受伯子男之禄千里而外侯国有禄

馀山泽有赋税闲田有粟米合数者以当诸臣之禄则

足矣予曰然则是受禄非受地也何以注曰王圻之内

亦制都鄙受地耶夫是说本俗下讲章而免园学究奉

为的诂然为此说者幷礼记未看一过其人曰何谓也

予曰礼记王制云天子之县内方百里之国九七十里

之国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国六十有三凡九十有三国

名山大泽不以朌其馀以禄士以为闲田夫畿内千里

何所容此众建不知此开方法也大抵方千里者得百

万里方百里者得一万里方七十里者得四千九百里

方五十里者得二千五百里此在近世西河毛氏言之

最悉请详述之其说曰方一里者纵横一里也纵横一

里祇一里者以纵之一里即横之一里无二里也若方

十里即百里矣以方一里而纵十之祇十里耳至横亦

十之则巳十其十而为百里然犹十倍法也若方百里

则前所云方十里者已百里矣今又十其百而纵行之

非千里乎且又十其千而横行之非万里乎此非百倍

法乎毛氏之说止此若方千里则当以千倍法乘之盖前所云

方百里者巳得万里今又十其万而纵行之则十万里

且又十其十万而横行之则百万里此最易晓者然则

方七十里以七十倍法乘之得四千九百里方五十里

以五十倍法乘之得二千五百里皆一例也夫诚解开

方之法则圻内地方千里除王制所云九十三国外祇

封得三十五万四百里尚馀六十四万九千六百里以

为禄士闲田宁患受地有不足乎宋儒竞言开方法然

谓方百里者得千里方千里者得万里则固未能合矣

盖不知方十里巳得百里积方十里者百而得百里则

巳万里方百里巳得万里积方百里者百而得千里则

巳百万里宋儒祇以死数乘之宜其误也足下读书冥

搜细会不肯毫发放过经史诸学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他日为斯文羽翼洵吾道之幸也顿首敬复不备

  荅陈杏参问律吕星野配合帖子

某顿首承示月令疑义以律吕星野配合之故似不可

解此无不可解也总之十二律以黄钟大吕太簇夹钟

姑洗中吕㽔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为序自子顺

行而终于亥十二辰以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

鹑尾鹑火鹑鸟寿星大火析木为序自丑逆行而终于

寅顺行者天行之次舍也逆行者日月所会之躔垣也

盖天行左旋日月虽丽天以行而一疾一缩似若有左

旋右转之分者所以斗杓建子则日月会于星纪建丑

则会于玄枵建寅则会于娵訾建卯则会于降娄建辰

则会于大梁建巳则会于实沈建午则会于鹑尾建未

则会于鹑火建申则会于鹑鸟建酉则会于寿星建戌

则会于大火建亥则会于析木周礼太师职曰太师掌

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阳声黄钟太簇姑洗㽔宾夷

则无射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注曰阳声

据左旋也阴声据右转也但此非仅斗建日辰配合之

序乃周礼乐制中一大节目周礼祀天神则奏黄钟而

歌大吕即所谓子与丑合也祀地⽰则奏大簇而歌应

钟即所谓寅与亥合也祀四望则奏姑洗而歌南吕即

所谓辰与酉合也祀山川则奏㽔宾而歌林钟即所谓

午与未合也享先妣则奏夷则而歌小吕即所谓巳与

申合也享先祖则奏无射而歌夹钟即所谓卯与戌合

也是以扬子云太玄经谓斗振天而进日违天而退先

王作乐其必有以合之正指此说又尝以三代正朔之

说考之则又三统中一大节目忆初执经时尝与同学

论三统之旨谓周正符于天道夏正便于农功惟殷之

地统甚属无谓及读杨龟山与胡康侯书曰周据天统

以时言也夏据人统以事言也殷据地统以辰言也乃

恍然曰有是哉三统之义无不备也夫殷易坤乾原宗

大吕而分野亦肇于星纪其义正无不相合者今五行

家有冲合之说大抵皆从律历中来盖阴历始大吕终

应钟而相生之次乃以未酉亥居丑卯巳之位者用其

冲也若合则即左旋右转之说也郑康成月令注谓天

子躬耕当用亥辰皇甫侃曰正月建寅日月会辰在亥

故耕用亥也南齐史何禋之孟春择元辰祀先农议亦

引郑注十二辰为六合之说请用亥日则其来久矣倘

以纳辰言之则其循子寅辰午申戌之序者即阳声之

左旋其循丑亥酉未已卯之序者即阴声之右转六十

甲子皆以此递传之者也惟坤所纳辰用变例耳若六

壬以亥登明为正月将戌元魁为二月将所谓过宫合

神者亦即律吕星野配合之例今试以俗闲历本习用

者明之则历中所谓建寅建卯者即斗建也所谓太阳

到某宫者即日辰也敬复函丈率勒不曁

  奉慈溪冯明远先生论燕虢封国书

旧闻先生著春秋地名考以衣食奔走未及就函丈得

一快读近传此书不戒于火为之怅惋屡日少时就父

师受春秋学亦颇留心地理乃以杜何范韦合之班马

桑郦之籍古今变迁彼此同异迄难臆决姑据两节言

之燕之封国其都在蓟故汉书曰蓟故燕国召公所封

小司马曰北燕即今幽州蓟县是也范逸斋诗补传谓

蓟之改名为燕犹唐之改名为晋荆之改名为楚但小

戴礼乐记则谓武王封黄帝之后于蓟史记周本纪及

水经注又谓封帝尧之后于蓟是蓟与燕属两国张守

节云召公始封在北平无终县以燕山为名蓟则因蓟

邱为名后燕幷蓟乃徙居之胡邦衡则云武王所封之

蓟不久灭绝成王因以召公绍封顾亭林主其说愚考

无终即山戎也左传襄四年无终子使孟乐如晋汉书

右北平有无终县系古无终子国燕之始封不得在此

胡氏所谓帝尧之后随即灭绝者亦无明据特想当然

之词为调人计者陆德明谓黄帝姬姓君奭其后是蓟

与燕是一国朱竹垞主其说遂谓礼记所指即召公史

记之称帝尧后者因尧亦黄帝裔之故愚考穀梁传曰

燕周之分子帝王世纪直以召公为文王子虽未可信

而要与周同族无疑况史记明云后稷别姓姬则是后

稷之姬不得混于黄帝之姬也总之蓟自蓟燕自燕小

司马以燕为蓟县固误张守节以燕为无终县亦不确

然则召公始封究在何地乎又文王有弟虢仲封于西

SKchar在今河北弘农公羊子所谓郭左氏之上阳下阳是

也虢叔封于东虢在今河南荥阳左氏所称虎牢又称

为制郑桓公寄帑而卒幷之者也西虢亡于周惠王二

十二年东虢则平王元年已为新郑乃史记庄王二十

二年为秦武公十一年秦本纪书是年灭小虢班固亦

以西虢称之注家以为在宝鸡东名桃虢村按小虢之

名不见于三传然与西虢绝不相蒙何以二虢之外复

有一虢岂亦如邾之外别有小邾而非其支系欤抑即

虢仲之庶子封于宝鸡而为附庸者欤凡此皆经与史

参错而不能相通先生书中必尝讨论敬以质之讲座

  与郑筠谷宫赞论猗嗟诗序书

执事所论春秋桓六年子同生一节愚向不敢以此说

为然谓圣人书此以别吕嬴黄芉之疑固本于穀梁子

之说但桓公谓同为齐侯之子特一时之愤词耳文姜

归齐时庄公之生十三年矣其非齐侯之子谁不知之

而谓有待于国史之暴白其亦过矣况左氏于是节原

自有明文也然诸家所以喜从穀梁之说者则以猗嗟

之诗小序首为附会夫作史者鲁人既惧人以庄公非

其君之子而书之史以辨之作诗者齐人又惧人以庄

公果其君之子而亟以诗正其甥之名是何齐鲁之人

皆漫然不考其事实欲盖其丑而反以诬之不知是诗

之作盖在庄公亲迎之时庄公能以金仆姑射南宫长

万而禽之而万亦曰甚矣鲁侯之美也则庄公之材武

原其实迹在齐人口中不过夸其女婿之词如今世俗

之婿至妇家亲党里巷争夸其才貌以为荣而意中未

尝不讽其忘父之死结婚雠人之国岂真能御乱者乎

是诗人之言所谓绞而婉者也且六经中所云甥多指

婿言其以姊妺之子为甥仅见于左传庄公六年邓祈

侯称楚子为甥其馀不槩见故愚尝谓小序原多不可

信者此诗可类推也春秋统纪谓是诗当作于庄四年

公及齐人狩于禚之时且曰末语盖以微文讽之孰谓

庄公非齐侯之甥者则第见诗中有四矢射侯之文而

不知甥之当为婿也诗序之误既明则穀梁传失所证

矣执事其更赐所以教之

  答吴中林通守论康诰三篇书

康诰三篇确然为武王封康叔之书此本不易之论西

颢谓管蔡以殷畔幸而复平当时何事更有大于此者

而更无一语及之其为武王之诰明矣祇此数语已足

折书序及左史两家之角顾疑殷地既属武庚恐不得

复封卫则不然郑康成诗谱谓自殷都以北谓之𨚍南

谓之鄘东谓之卫或曰鄘在殷都之西王肃是三国者

原环殷都而裂之殷都固无恙也殷都无恙则武庚之

位置裕如不必致疑于康叔之难以并栖也武庚既降

为列侯岂得尚拥其畿内之故封则自殷都以外裂以

分封者理也当时三监祇在殷都监武庚其于𨚍鄘卫

本无预也后人不知于是汉志谓𨚍为武庚所监之国

鄘为管叔卫为蔡叔则既遗一霍叔矣且管蔡各有所

封管非鄘蔡非卫也不应以所监为所封也抑岂有三

监同监殷而忽与所监之人分地而同列为监者斯在

孔疏诘之巳悉帝王世纪知其谬乃稍迁就其说谓卫

为管叔鄘为蔡叔而以𨚍属之霍则岂有三监以王命

同监殷乃反监邻近之三国而不居殷者将谓三国皆

殷所属则既别成为国而犹属殷非附庸耶附庸奚足

监焉陈止斋谓自荆以南蔡叔监之管叔河南蔡叔河

北此其说更无据果尔将不特监殷矣然即如其所言

则于康叔之国要风马牛不相及也然则𨚍鄘卫之于

遗殷毫无所碍康叔之封其在武王时亦无碍也倘谓

篇中有明大命于妺邦之文妺邦乃纣都是必得殷馀

民以后之证则三国本殷畿固得统以妺邦称之矣倘

谓篇中多言慎𠛬而康叔为司寇在成王时是必为司

寇以后之证则即据史记其为司寇总在作诰之后此

皆近人之强词不足难者书序本不出于孔子而是案

则左史两家皆同故后人多从之然史记三王世家康

叔爵命之时未及成人后捍禄父之难则固自背其说

矣敢因足下所示而申其说

  答董映泉问吴草庐易纂言外翼书

草庐于诸经中自负其易纂言之精而外翼则罕及之

所以揭曼硕奉诏撰神道碑不列是书而元史本传俱

失载焉考草庐年谱至治二年壬戌如建康定王氏义

塾规制十月还家易纂言成天历元年戊辰春秋纂言

成二年已巳江西省请考校乡试辞疾不赴易纂言外

翼成草庐于易自云累脱稿始就而犹有未尽于是有

外翼之作又考草庐行状外翼十二篇曰卦统曰卦对

曰卦变曰卦主曰变卦曰互卦曰𧰼例曰占例曰辞例

曰变例曰易原曰易派则是书之卷第也自昆山叶文

庄公菉竹堂目录有此书其后流传颇少姚江黄棃洲

征君著学易𧰼数论中引草庐先天互体圆图在纂言

中无之当即系十二篇之一征君于书无所不窥不知

及见是书而引之耶抑展转出于诸家之所援据耶草

庐之易愚所不喜其大略见予所作纂言跋语至于先

天互体之例用圆图创作隔八缩四诸法以六十四卦

互成十六卦以十六卦互成四卦而止为汉魏诸儒所

未有然实支离不可信总之宋人误信先后天方圆诸

图以为出自羲文之手而不知其为陈邵之学故也而

行状谓草庐于易自得之妙有非学者所能遽知而通

其类例以求之者皆于外翼具之此固出于弟子推其

先师之语然惜其完书不得见于今以一一为之辨正

也惟是书久不传故晋江黄兪邵征君撰明艺文志稿

注曰不知撰人秀水朱竹垞检讨经义考亦不详篇目

两公书目之学几几宋之晁公武陈振孙尚有疏略而

足下竟疑此书非草庐所作则益误矣其实此书或尚

有在天壤闲者固未可知今因下问所及详述其槩以

补前人之阙焉草庐行状虞学士道园作年谱危学士

云林作

  答陈时夏先生问杜氏长历帖子

左传哀公十六年四月已丑为孔子卒日杜元凯推长

历谓四月十八日乙丑无已丑已丑五月十二日日月

必有误后儒因曰已当作乙来教谓史记孔丛子与左

氏既不谋而合岂有皆误之理况长历又安足据此先

生自得之说也而先儒已有及之者吴程谓据大衍历

已丑乃夏正二月十一日杜氏谓无已丑长历误也正

可以为来教左袒之助而愚犹以为不然哀公十四年

五月庚申朔此左氏所书者下距是年四月中闲当置

一闰共得二十五月由庚申朔推之四月当戊申朔十

八日为乙丑不可混也元凯长历不足凭春秋不可据

乎以大衍历排长历者其说莫备于宋程公说于春秋

二百四十年置闰较长历皆后一年以故杜谓是五月

十二程谓是四月十一然而大衍亦未尽足据也若宋

景濂孔子生卒考谓是年四月壬申朔惟十八日为乙

巳无已丑则非惟全不解历法直是委巷中人梦语若

四月为壬申朔则十八日正已丑乙丑乃五月二十四

日尚有何误此真所谓东吿东方朔西告西方朔者又

何足为元凯一行争长短也景濂辨孔子生卒生从公

谷卒从左氏自以为不易之论且力宗胡蔡不改月之

指黄梨洲毛西河驳之不遗馀力独于此条未有及者

故某于答来教中附辨之

  与谢石林御史论古本大学帖子

古本大学之奏出无不骇者此其说未可以口舌争也

然奏中亦有一言之失关系不小执事谓明人崇朱子

之学不无因同乡同姓之故此在萧山毛氏固曾言之

然其实最无据朱子之学大表章于理宗之世其时真

西山魏华甫乃大宗也南北尚未混一而赵江汉亦以

其说行于中原则可谓不介而孚矣故南宗自真魏之

后有金华四子而益盛北宗则有许仲平迨元人混一

中原仲平入为祭酒而普天无异学有如草庐之稍参

会于陆氏即不能稍行其说则不自明始也岂惟不自

明始抑亦明太祖之初政尝欲变之而不能太祖之颁

经许诸生皆得用注疏至其于宋人之书周易则兼用

程朱二家尚书则兼用蔡邹夏三家春秋则兼用胡张

二家未尝墨守一说也乃转盼闲成祖修大全而尽出

于专门则何故耶当时之儒臣皆惮诸说之繁而不欲

改元人之旧故虽馆阁之人如林而实则委之毘陵征

士陈伯载以一人任诸经之事伯载名济布衣伯载于是为𥳑

易之法易书以董氏诗以刘氏春秋以汪氏礼以陈氏

四书以倪氏稍为删润而书成矣当时岁縻廪禄月费

俸钱而其实窃钞旧本以成之罔上行私莫或纠举其

遑问汉唐以来之源流乎故易之程氏仅得存而尚书

之邹氏夏氏春秋之张氏亦无有过而问者矣宣德中

馀姚朱应吉司教章邱疏言大全之去取不当下其议

于礼部许令天下学校兼采诸说一断以理而不过托

之空言弘治中吾乡杨尚书守阯在闱中得一用程传

者已不胜其喜然则明人之专已守陋而出于一师之

学此臣下自为之而于在上之人无预也盖元太学之

尊朱其意将以整齐学术使不堕于支离汗漫之习而

明大全之尊朱则以其无事于学术而适以便其狭隘

僻陋之私此所谓相背而驰者也倘以是为明祖之意

则不闻其扳援建安一支以归玉牒也此其最晓然者

矣总之朝廷之修官书足以为害不足以为益魏崔浩

注群经勒石国中而先儒之说几废幸其被毁而止唐

修正义而百家之师传折而归一宋之三经亦幸其行

之不久盖天下之足以废弃一切者莫有若官书也执

事之书将以绍绝学者也一言之失愚不敢默而已敬

以贡诚于函丈

  答朱宪斋辨西河毛氏大学证文书

汉书艺文志有中庸说二篇隋书经籍志有宋戴颙中

庸传二卷又梁武帝有中庸讲疏一卷又中庸义五卷

宋史仁宗曾以御书大学赐新进士王尧臣等近儒多

据此数条以为旧有专本之证但仆以为不足辨者古

人著书原多以一二篇单行尚书或祇用禹贡⿰氵𠔏范仪

礼或祇用丧服大戴礼或祇用夏时即礼记之四十九

篇或以曲礼或以檀弓或以乐记固未尝不以专本也

即以有宋言之大学中庸广义一卷早见司马温公所

著范文正公尝劝横渠读中庸是能知两书为圣贤微

言者原不止两程子顾其表章不遗馀力而使与论孟

并行则必归两程子不容有异词至若诸经当两汉时

原未尝有大经中经小经之目新唐书选举志始称以

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

春秋公羊氏传穀梁氏传为小经论语孝经尔雅不立

学官附于小经而已时孟子尚在诸子部中也宋始以

孟子称经诏孙奭撰疏而元祐时改以诗礼记周礼春

秋左氏传为大经易尚书春秋公羊氏传穀梁氏传仪

礼为中经论语孝经尔雅孟子为小经其后又增加大

戴礼为十四经皆班班可考者近世西河毛氏所著大

学证文谓汉唐时业有以大学中庸幷论孟为小经者

则仆不知其出何书西河喜骂前辈其四书改错中驳

集注自造故实不遗馀力乃已忽尢而效之是真藐天

下学者无有能读唐宋二史者耶恐入其室而操其戈

徒令有目者之冁然于旁也

  与徐征君惠山论春秋指掌图帖子

前日于堇浦座上得见足下因读所著山河两戒考本

诸经之星野参以列史之方舆芋区瓜畴了然在目为

之动容近日读书人东涂西抹伎俩穷老尽气不过稍

驾帖括而上之至于词章之学而止及见足下所著以

为不知人世闲尚有此等书卷也其中有一事失于考

索者世所传东坡春秋指掌图其为赝本不必复问但

古人原有以为东坡作者足下以为胡身之之讹恐未

然也朱子语录巳言其伪是先于身之矣足下因其中

载大观年闲都邑又有或问于蒙之语遂定以为侯文

穆则误之甚者古人之称蒙犹愚也岂必自道其名之

谓哉愚考宋史艺文志有李瑾春秋指掌图十卷又张

杰春秋指掌图二卷此皆唐人之书而李氏则分门钞

取释例正义幷及刘炫陆淳之书张氏亦以类纂在今

日恐皆不存陈直斋书目则有地理指掌图一卷蜀人

税安礼撰元符中欲上之朝未及而卒书肆所刊多不

著其姓氏按安礼乃山谷弟子然今所指为东坡书者

固不止地里而税氏所作亦非春秋之封域况元符又

在大观之前至於崇文书目中兴馆阁书目总未尝及

是书而合之文穆本传及东都事略诸种并不言其有

所述作是可以决然知非侯氏之书也夫古今文献之

失所证者阙之可也必求其人以实之则有不免于后

世之抨弹者居常与堇浦言注书如师古可以为百世

圭臬即如臣瓒姓氏其说不一惟以为傅姓近之盖傅

尝受诏校中秘书穆天子传而今注中所引多出汲冡

中语然师古尚疑之而不敢质也斯可谓慎之至者矣

以足下用功之勤与夫书之卓然可传也偶然遗误之

处将启读者之疑故敢为足下言之以当负暄之愚足

下其是正之

  答郑筠谷宫赞论朱氏经义考帖子

前述长洲何氏之言谓王文宪诗可言并非笺诗之书

而经义考误采入之愚考是书本文宪之诗话故方虚

谷曰予所采诗话十家始于苕溪终于鲁斋然则非经

解明矣然此乃宋艺文志之讹而竹垞未及是正者竹

垞是书凡先儒残篇赝本皆援而列之以求备至如张

霸尚书百两篇乃汉时古今文聚讼一大案石梁王氏

礼记批本见于陈氏集说引用书目而皆失载焉幷陈

用之之乐书俱遗之又如易稽览图中有中孚记乃纬

也而列之经杨慈湖诗传具在乃以为未成之本曹放

斋之孙泰宇著易解乃混列为放斋所作其馀一书而

复出者不可枚举所谓考索既繁反不能无疏漏者也

而其失之大者尚不在此其一则谬托于经而实不可

以言经者皆未加别白也请以易言之自孟喜焦延寿

京房而下所有妖占错卦占事守林飞候混沌委化诸

书其甚者有所谓明堂随曲射匿大筮衍易鼠序卜黄

入具之流降而至于管辂郭璞葛⿰氵𠔏辈所著荒唐訞妄

占验之呓语射覆之廋词皆出其中是在汉隋史志及

七略七录或入之蓍龟家或入之五行家原自划然闲

亦有分晰未清如古五子十八篇之流儒者尚嫌其编

次之未当若唐志则尢严焉其馀尚书则有五行星历

日月变诸书诗则有历神泉元谈诸书礼则有明堂阴

阳诸书凡若此者皆应置之附录参于毖纬中候之闲

而不可与传经之著同登于一卷乃竹垞反为合之误

矣彼其有见于参同契之不当录惜其未触类而通之

也一则图学之去取未审也诸经莫不有图古人所以

左图而右书然有以图明经者有偶以经为图者司马

昭之豳风宋璟之无逸虽有意于治道而无关于经学

降而至于顾恺之陆探微刘褒卫协马和之赵孟𫖯之

徒盖工师游戏之笔耳是故唐志于杨嗣复诸人之毛

诗草木虫鱼图夏侯伏朗诸人之三礼图王大力之琴

声律图张杰之春秋国图则收之经于李嗣真之礼图

上官仪诸人之投壶图则收之杂艺术家竹垞槩而取

焉则是驰誉丹青者皆得垂声国胄矣得毋失之亵乎

一则粗涉于经而原非解经者不必收也颜鼎受之国

风演连珠王袆之禹贡周官急就章课蒙童者所以便

记习也张九成之论语诗宇文虚中⿰氵𠔏皓之春秋百咏

方回之易吟偶然之翰墨也易六十四卦歌易大𧰼歌

则卜筮之歌诀也凡类此者其于经术无甚发挥虽弗

录可也若夫自有明以来大全降而为讲章蒙存浅达

之书变秀才而为学究实运会一大升降愚窃以为尢

当别为一帙而不可滥厕于先儒之闲者也旧尝闻何

氏于是书弹驳成编多所匡正惜今日不可得见而据

所见以陈之执事虽然竹垞之用功固勤矣犹有此失

可以见著书之难区区之言非敢以掎摭前辈为事也

  与施东莱论六经奥论中解沟洫帖

承谕六经奥论其所辨沟洫一条甚精是在唐应德已

极称之但仆以为不足信也十夫有沟百夫有洫千夫

有浍万夫有川是周官遂人语康成解曰此乡遂法以

千夫万夫为制盖以乡遂则用贡法惟计夫为沟洫也

井闲有沟成闲有洫同闲有浍是考工匠人语康成解

曰此畿内之采地制井田异于乡遂及公邑盖以采地

则用助法画井为区也考之于经原无明文可据况就

两节之文言之则乡遂之田沟浍如是之多采地之田

沟洫如是之少似不应以地之远近遽尔差池故朱子

深疑之今奥论思为调人以为遂人举其一端匠人举

其大槩成闲有洫谓一成有九洫以求合于千夫有浍

之语同闲有浍谓一同有九浍以求合于万夫有川之

语夫一成固九百夫谓有九洫是也其与千夫有浍诚

可通也至若推而上之则一终万夫已当九浍一同不

止是也是仍有不尽符者奥论非渔仲作竹垞始言之

仆别有跋不复重述

  答万九沙先生辨尚书𧰼恭滔天帖子

明水昨以书札见商谓据竹书帝尧尝使共工治水所

以有滔天之语竹书晩晋所出不为儒生所信况如所

云不特于本文静言庸违语意全不相蒙幷与𧰼恭不

属按孔安国传滔漫也孔颖达曰漫者加陵之辞史记

本纪亦作漫天古文滔通于慆漫通于慢故诸葛忠武

曰滔慢则不能硏精合之孔传所云傲狠孔疏所云侮

上陵下是滔天者慢天也班孟坚幽通赋巨滔天以泯

夏唐六臣采班昭注滔漫也可知旧解如此盖貌庄而

心险实与伪言伪行交济其恶大禹以巧言令色当之

正合是旨又史记罪状共工言其淫僻亦与慢天相证

尝见琅琊漫钞实有此说而未竟其委愚故考之诸家

之说以疏明焉

  与李元音论左江樵易义帖

同里左江樵舍人以古文名其佳处逼罗鄂州然未有

知其经学之醇者江樵平生不著书颇与林艾轩相似

曾见其易艺一册乃其嗣子出以示予者其中名理绎

络能贯穿前儒之书真可宝也如于小畜六四则曰本

义在卦词既以三阳为刚正之君子一阴为邪慝之小

人在爻词反以三阳为强暴之小人一阴为柔嘉之君

子虽易不可为典要固不可泥然智者观其彖词将何

如哉不知小畜之四实小人之畜君子者因其顺而得

正故能不坚于畜而与诸阳合志是为有孚盖邪不胜

正故常有伤害恐惧之事剥以群阴排一阳尚不免剥

庐之凶今以一阴止众阳又安能遏其复道之势倘使

终迷不悟是自贻伊戚耳幸其有孚则虽君子之恃以

无恐而实小人之善自为谋血去惕出又何疑焉在上

两阳虽居巽位而本与干体合德志不在于畜者四能

改图则与之合志矣夫惟不坚于畜故谓之小畜也按

此在程传有之而未如江樵之畅其于屯二则曰六二

之所以不字者以初之妄求耳妄求者一日不去二亦

一日不字积之既久则窥觎者度不能屈亦必舍之而

去十年不字其初九之变乎初变则内体为坤而成比

矣其何以取于十也坤之数终于十故数穷理极而终

得合者于此𧰼之夫当显比之主比之自内得与刚中

之德共襄三驱之治而昔之邅如于焉而通昔之班如

于焉而遂宁复有屯其膏者是实𧰼也按此在沈氏易

小传亦及此然自江樵以前未有能述之者愚生平不

喜帖括虽以前明大家文字多束高阁是日手江樵卷

不置客因问曰是稿当必有异然其中自得之言犹多

嗟乎安得此经术之文立为标榜一洗时风众势之疲

使之复知宋人经义家法则白茅黄苇之渐除将变学

究为秀才拭目可待今以柬之足下足下为我节钞其

中精语仆将附之说经之录弗使前哲苦心孤诣汨没

于朽蠹中也

  与葛巽亭论易剥卦贯鱼帖

诸家取巽𧰼为鱼者原本之虞仲翔盖巽之一阴义取

善入故以鱼之濳伏者𧰼之姤有两包鱼𧰼四之无所


包也以与巽一阴远二之有所包也以与巽一阴近以

至井鲋孚豚并取是意惟剥之贯鱼并无巽体杏参指


五变则外体成巽为言是在沈守约易小传吴草庐易


纂言有之但五之贯鱼所贯者四阴耳其以五变巽言

者是祇就五言之而所以𧰼四阴者尚未分晓则似尚


未尽者惟⿰氵𠔏景卢随笔谓剥五阴而一阳方一阴自下

生变干为姤下三爻乃巽体也二阴生而为遁则自二

至四互巽三阴生而为否则自三至五互巽四阴生而

为观则上三爻又巽体惟至五变成剥而巽始为艮群

鱼皆为所止故曰贯鱼如鱼騈头而贯以𧰼下四爻都

从巽来也其取𧰼之曲而中为前人所未有但予谓前

说亦未可废者盖剥之五阴以五为魁倘使逞其剥庐

之凶则说辐反目何所不至然而阳无终穷之运五变

为巽则小人之柔顺者故反不与四阴为伍而洗心革

面帅其类以受制于阳此君子之所以得舆也易为君

子谋不益信乎向尝与峄阳言之峄阳曰取𧰼则信然

已然而剥自观来本由巽而变艮今曰艮复为巽又由

剥而变观殆所谓庄周为蝴蝶蝴蝶为庄周者得无过

于幻耶仆曰不然不闻诸晦翁乎茍以伏羲画卦而论

则六十四卦一时俱定何所谓变若自已成后言之则

反复纵横随意辨之总无不可夫观之进为剥也是以

十二辟卦次序言而圣人之所不得已也剥之反为观

也是以每爻之变言而警小人以知所变也苟非然者

五为众阴之长一阳孤危司马公所谓如黄叶在秋风

中拉朽摧枯玄黄之祸孰能御之又安肯贯鱼以宫人

宠乎守约有言艮而为巽顺以止也剥而反观观而化

也夫易也者原惟变所适者也至西河因此卦无巽体

牵强解事有兑泽有鱼艮山无鱼之说则大属附会兑

泽有鱼中孚所以取𧰼艮山无鱼剥五何所贯焉况兑


为泽而有鱼𧰼则坎为水亦当有鱼𧰼耶是未尝博考

诸家者西河解经多属穿凿而仲氏易为尢甚不备

  答杭堇浦辨毛西河述石经原委帖

辱以西河序述石经原委见问谓其不知何据西河此

节无一语不错生平排击朱子最称擅长今即以此书

观之则时代错人错地错典故错凡平日所以诋人者


无不躬自蹈之欺世人之不学耶抑亦灭裂而未及致

详耶其曰东汉卢植上书请刊定经文会其时博士以

甲乙科争第高下用私文暗易古字因诏诸儒据经蔡

邕正定其文为三体曰篆曰隶曰八分按卢植本传则

蔡邕等已校石经而植上疏求预其闲非因植之请而

始校也若邕所书祇八分而范史误云三体故隋志仍

称一字石经但即从前之误以为三体者亦皆以古文

篆隶当之盖即正始所书之本而未有如西河所云篆

隶八分者其曰经文一从献王后苍高堂生马融所传

及康成古本按熹平写石经三礼但用礼记高堂生后

苍之仪礼不得预至康成之书尚未有立学官者安得

称古本乎其曰魏正始中邯郸淳锺会等又以蝌蚪古

文新传于世请去蔡邕所书之八分而易以古文则又

异矣邯郸淳不能及正始之世⿰氵𠔏盘洲考之已备而胡

身之述之西河幷通鉴注亦不谛观至于古文蝌蚪西

汉已出人闲岂至正始始传而欲去蔡邕所书八分者

是谁之请岂非妄言之尢欤又曰唐贞观闲敕秘书颜

师古等考定石经本将以李阳冰古篆勒之明堂而不

果天宝闲刻九经又以李林甫所定多未遵行按阳冰

欲以古篆写经见唐文粹然阳冰正天宝闲人而师古

等欲用其篆则一奇也贞观亦未闻有考定石经之敕

而林甫所定止月令有改易开成石经尚遵行之岂西

河俱未之见欤乃又曰开成石经宋元祐闲移西安名

陜碑夫唐都西安石经不在西安而在何所且韩建弃

之刘𬩽始用尹玉羽之请移置城中具有明文而西河

皆不知盖元祐中吕汲公始以是碑置之学宫西河遂

以为是时方至陜矣乃又曰后唐后蜀亦皆有石经则

从未闻后唐之有石经者殆以长兴板本当之耳盖自

熹平正始而后有裴𬱟之石经有崔浩之石经孟蜀而

后有杨南仲之石经有高宗御书之石经西河皆未之

闻而其所闻者则又任情妄道如此依类以推其所言

之难信大略盖可睹矣西河知丰氏石经鲁诗大学之

伪是已而又信其言谓邯郸淳贾逵锺会虞松在正始

中写石经见魏志不特邯郸淳并无正始中写经之事

即贾逵以下三人本传具在何尝有此是仍不免为丰

氏所欺考据之疏颇可笑也

  答史雪汀论孔门门人弟子帖子

受业者为弟子受业于弟子者为门生是欧阳公跋孔

宙碑中语但东汉之所谓门生与经传称门人者不同

竹垞误据之因指论孟所云都受业于弟子者颜渊死

门人厚葬之是颜子弟子子出门人问是曾子弟子子

路使门人为臣又门人不敬子路是子路弟子子夏之

门人问交于子张是子夏弟子门人治任将归是子贡

弟子因以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家语弟子解参之各经

传作弟子考一卷以七十子之徒作门人考一卷谬之

甚已愚请以见于诸书者折之檀弓孔子既得合葬于

防先反雨甚门人后是时孔子甫十七岁秦商颜路诸

公俱在髫年即以为有弟子横渠已以为不可信安得

有受业于弟子者又孔子说骖于旧馆子贡曰于门人

之丧未有所说骖是时颜渊伯牛宰我季路相继凋丧

故有此语若乐正子春公明高段干木之辈先夫子而

死者其谁又孔子之丧门人疑所服观子贡之言明谓

孔子以犹子之丧处门人门人以犹父之丧报孔子颜

渊季路宁非受业于孔子者又史记孟子列传谓孟子

受业子思门人后世以孔丛子中明有思孟问答驳之

如竹垞言是孟子之师受业于子思之弟子非但不及

受业子思幷不及受业子思弟子又家语孔子曰自吾

得回门人日亲竹垞谓回本弟子之子分同门人今以

贤列于弟子此门人所以日亲是因升一弟子之子而

弟子之徒遂以日亲恐非圣言之旨况夫门生之目实

始东京如后汉书贾景伯传显宗拜逵所选弟子及门

生为千乘王国郞郑康成传门生相与撰所答诸弟子

问作郑志其馀列传亦多以弟子门生两出是诚如欧

阳子所言但其时之呼门人者仍是弟子如郑康成传

康成师事马融学毕辞归融喟然与门人有吾道东矣

之叹世说新语服䖍将注春秋闻崔烈集门生讲传遂

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是也至于东汉而降门生不

尽以授受言如宋书徐湛之传门生千馀皆三吴富人

子姿质端妍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泥雨日

悉以后车载之是门生之供燕昵者后汉书郅寿传大

将军窦宪以外戚之宠威倾天下常使门生赍书诣寿

有所请托是门生之供使令者宋书顾琛传尚书寺门

有制八座以下门生随入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是门

生之供驺从者南齐书刘怀珍传怀珍北门旧姓门附

殷积启上门生千人充宿卫孝武大惊是门生之供爪

牙者详日知录是以或与僮仆并称颜氏家训或与家奴对举

固与门人大有不同者予观竹垞所指论孟都是影

响惟子夏一条为是但正唯门人即弟子故得以门人

属子夏言之不然则子夏之弟子祇应称孔子之门人

不得称子夏之门人也若子夏之门人当受业子夏之

弟子不得谓子夏之弟子也焉得起竹垞而质之家语

弟子解有悬亶前世疑其与鄡单讹如薛邦郑国之比

遂为祀典所遗竹垞因广韵注中称门人因降之七十

子之弟子他如公休哀公祈哀并见广韵注者竹垞皆

因门人而列之再传则小司马注史记有曰孟子门人

万章是岂亦再传之列耶以竹垞之精密顾尚有失考

如此种者甚矣言不可不慎也






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