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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峯先生续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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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鹤峯先生续集
卷之五
作者:金诚一
1782年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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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溪先生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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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中枢府事李滉卒。滉。字景浩。其先真宝县人。六世祖硕。起县吏。中司马试。赠密直使有子曰子修。官至典仪寺事。讨红贼有功。封松安君。移居安东府。高祖曰云侯。军器寺副正。曾祖曰祯。善山都护府使。祖曰继阳。成均进士。考曰埴。成均进士。埴娶闻韶金氏,春川朴氏。滉。乃朴氏出也。自父祖三世。居于礼安之温溪里。滉又卜居退溪。因以自号。后构书堂陶山。又号陶叟。晩年乃以退陶为号。滉自少。天资近道。颖悟出人。年未龀。问理字于其叔父松斋李堣。堣不答。滉潜思久之曰。事之是者。是理否。堣奇之。年十五六。已志于学。尝过溪塘。有诗曰。露草夭夭绕水涯。小塘清活净无沙。云飞鸟过元相管。只怕时时燕蹴波。识者已知识趣之不凡。小孤。奉母甚谨。承颜顺志。动无违拂。其母察其志虑高洁。不合于世。尝曰。汝仕宦。宜做州县。不宜作高官。恐世不汝容也。平居。未明而起。敛襡衾簟。盥栉衣冠。日以小学自律。少长。游庠序。虽群居偃息之中。必敛容端坐。衣带必饬。言行必谨。人皆爱而敬之。不敢以慢侮加之。性简澹寡言。于名利纷华。泊如也。尝欲废举子业。为父兄所敦劝。遂应举登第。未数月。有翰林荐。时金安老当国。素嗛于滉。其党之在言路者。论以逆人之族见递。盖安老家在荣川。滉亦赘寓其乡。安老欲令来见。而滉终不往。深衔之。后滉娶权礩女。礩乃磌之兄。磌于中庙朝。谋诛南衮沈贞坐死。安老因此挤之。至不许临民官。安老败。始除弘文馆副修撰。立朝敛避声利。无意近名。虽知旧间。未尝仆仆往来。公退必静坐观书。不以职务倥偬自懈。尝赐暇东湖。同僚多放达不羁。日以觞咏谐谑为事。滉独端居自守。不为习俗所移。人亦雅敬志操。不以异己嫉之。时望甚隆。自筮仕。长在经幄。朝中望之如玉。士之有志操者。皆归心焉。自中庙末年。不乐仕宦。癸卯。引疾还乡。甲辰。被召乃起。中庙之丧。朝议欲于卒哭后。用黑笠黑带。滉时在玉堂。与同僚献议正之。乙巳之祸。与权勿,丁熿辈同日削职。为李芑之侄元禄所救得解。后芑怒元禄之贰已。将加罪。其兄元祥。造门乞哀。芑不许曰。李滉之罪。与逆类同科。而元禄瞒我。乌得免罪。竟窜之。芑怒犹未怠。嗾持平李无疆劾之。台官有止之者。遂寝。丙午二月。乞假葬舅。病辞居家。丁未秋。拜弘文馆应教。滉力求补外。戊申。始出守丹阳。为治简静不扰。民至今思之。移守丰基郡。郡有白云洞书院。乃前守周世鹏所刱也。院事草刱未完。滉到郡。留意学校。凡所规画。咸尽其宜。依白鹿洞故事。转达于朝。明宗特令赐额颁书。遂为南方弦诵之地。其在二郡。清风洒然。无一点私累。簿书之暇。惟以书史自娱。或超然独往。徜徉水石间。田翁野老。望若神仙。未几弃官归家。因递职家食者数年。壬子。赴召。俄陞大司成。见学政不修。风教颓败。庶几作新士习。乃通谕四学以劝勉之。又发策以问之。时馆中无一人对策。而谤议又纷然。遂病免。自后虽有除拜。多请告不仕。乙卯。在告解职。雇舟东归。曾筑精舍于溪西。名曰寒栖。比还。杜门讲学。虽盛暑不辍。未久有召命。且赐食物。上笺谢恩。仍进陈情疏。丙辰。下旨召。又拜弘文馆副提学。一月中连被召命。皆辞以疾。戊午秋。上疏乞免收召。御批不许。乃入都谢恩。俄拜工曹参判。屡辞不许。时尹元衡以外戚擅权。其势炙手。与滉为同年。尝为榜会以请之。滉称疾不往。己未春。乞假还乡。三上章请免。递为同知中枢府事。滉常以在野朝衔为未安。控辞益力。乙丑夏。始得旨解官以居。先是。李梁用事。欲嫁祸士林。以滉为清议之首。将加罪。凶谋未逞而败。权奸既去。善类稍稍登庸。是冬。下旨宣召。丙寅春。力疾登道。陈状乞骸。道拜工曹判书,大提学等职以促之。滉以求退得进。辞小受大为辞。前后凡四上状请免。竟不拜命而还。时群奸虽败。而上心未定。诸贤虽进。而举措亦有不厌人心者。滉忧之曰。己卯人才。实非偶然。而更张无渐。激变生祸。况今人物眇然。若妄有作为。鲜不败事云。丁卯春。许魏两使将至。有召命。六月入都。会明庙昇遐。有司将莅丧。滉以五礼仪丧制多不伦。欲参用朱子君臣服。议礼官不从。今上嗣服。八月。拜礼曹判书。辞不许。以病免。既递。即日东归。是时山陵未毕。人皆以退去为非义。门人奇大升以书质之。其答书反复数百言。观此一书。可识其平生心事。其书略曰。因山惨惔。𫷷卫载临。百僚追攀。普展哀恸。病臣无路。来依古寺。适得来书。责以古义。羞死何言。滉之处身。难矣。何也。大愚也。剧病也。虚名也。误恩也。以大愚而欲实虚名。则为妄作。以剧病而欲承误恩。则为无耻。夫挟无耻以行妄作。于德不祥。于人非吉。于国有害。滉之不乐仕常退身。岂有他哉。古之君子。明于进退之分者。一事不放过。小失官守。则必奉身而亟去。彼其爱君之情。必有所大不忍者。然不以此而废其去者。岂不以致身之地。义有所不行。则必退其身。然后可以循其义。当此之时。虽有大不忍之情。不得不屈。于义所掩也。道同者不言而相符。不同者千言而不喩。身居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不知公意于此二者。何是何非。何取何舍。母惜有以辱教之云云。十月。有召命。旋以教书促行。具疏力辞。戊辰正月。拜议政府右赞成。又具疏极陈难就之义。又下教书促行。上章恳辞。递为判中枢府事。前后凡七辞。至是逾年。而召命益切。七月。诣阙谢辞。滉久系苍生之望。士林皆以进退。卜其治乱。闻其至。朝野莫不相庆。滉曾无久留之计。有若无意于世者。拜大提学,吏曹判书,右赞成。皆力辞不拜。以判中枢带经筵职名。故事知经筵。只参朝讲。不入昼夕讲。朝议以为经幄不可一日无滉。使幷参。滉以人君不识仁体。则一膜之外。皆为楚越。乃请进讲西铭。上六条疏曰。重继统以全仁孝。杜谗间以亲两宫。敦圣学以立治本。明道术以正人心。推腹心以通耳目。诚修省以承天爱。上纳之。又进圣学十图。上乃命作屏。又印颁群臣。上尝于夜对。令进讲是图。侍经幄者。莫有阐明其义者。皆以不知对之。遂不果讲。闻者莫不愤一本。恨。之。先是朝廷患军额多缺。将括丁改籍。滉启曰。今年水旱。民迫饿莩。宜少缓以俟丰稔。上曰。为国而不听卿言耶。即停之。时大臣李浚庆,权辙等力主其议。一朝滉启罢之。皆心不能平。闵起文承其意。于经席启曰。国事既与大臣议定。而旋以一人之言改之。不几于道旁作舍乎。后辙又启曰。其时若一月不罢。则事已就緖。而为人言所挠。追悔莫及。及文昭殿之议。滉欲因此机会。正太祖东向之位。定昭穆南北之序。具图贴说以进。上特命召对。乃下其议。大臣礼官以为不可而止。时在具瞻之位者。皆非其人。而首相李浚庆方与士类有隙。又多不悦于滉。由是朝廷不和。上下否隔。己巳春。上章乞骸。箚四上揂不已。上知不可留。乃召见便殿。问所欲言。其所陈戒。无非国家大计。上命驰驿遣还。士林咸惜其去。争欲留之。而不可得。诸名士出送江上。座中至有涕泣咨嗟者。滉虽决于去就。而实有灵芝别席之感。右相洪暹书白鸥波浩荡。万里谁能驯之句。以寄之。滉书尚恋终南山。回首清渭滨之句以赠。乃信宿江寺而后方行。既退归。连上笺乞致仕。不许。至是感疾。上驰医诊视。未至而卒。讣闻。赠领议政。赙祭葬送尽礼。玉堂请举哀会葬。上不许。疾革。虑家人或有祈祷之事。切戒禁之。戒子寯曰。我死。该曹必循例请用礼葬。汝须称遗令。陈疏固辞。且勿用碑石。只以小石题其前曰。退陶晩隐真城李公之墓。略叙世系行实于后。如家礼所云。可也。又曰。此事若托人为之。相知如奇高峯。必张皇无实之事。以取笑于世。故尝欲自述己志。先制铭文。而因循未毕。藏在乱稿中。搜得用之。可也。寯既受戒。再上疏辞礼葬。不得命。遂不敢辞。墓道之表。用遗戒刻其铭。铭曰。生而大痴。壮而多疾。中何嗜学。晩何叨爵。学求愈邈。爵辞愈婴。进行之跲。退藏之贞。深惭国恩。亶畏圣言。有山嶷嶷。有水源源。婆娑初服。脱略众讪。我怀伊阻。我珮谁玩。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宁知来世。不获今兮。忧中有乐。乐中有忧。乘化归尽。复何求兮。时士林倚滉如泰山乔岳。闻其卒。识与不识。莫不歔欷惨沮。及门之士。在远者。相与为位而哭之。居近县者。虽村翁野夫。亦为之变食。馆学生皆赍文致祭。及葬。远近来会者数百人。吾东方。虽称文献之邦。而道学不明。高丽五百载。本朝二百年。其中名世者无几。滉挺生于己卯祸败之馀。上无师传。旁无友益。超然独得于圣贤之书。中岁以后。讲学益专。任道愈重。为学工程。一以朱子为的。尝得其书。沈潜讲劘。积有年纪。俯读仰思。至忘寝食。于是。脱然而悟。沛然而行。平生得力处。多在此书。试论其学之大槪。则主敬之工。贯始终兼动静。而尤严于幽独得肆之地。穷理之工。一体用该本末。而深造于真知实得之境。用工于日用语默之常。致察于几微毫忽之间。以平易明白为道。而有人不及知之妙。以谦虚退让为德。而有人不可逾之实。规模甚大。宁学圣人而不至。不欲以一艺自画。进道甚勇。宁竭吾才而不逮。未尝以老病自懈。博极群圣之书。而非言语文字之末也。说到至约之中。而非坐禅入定之谓也。道已高矣。望之若不见。德已尊矣。歉然若无得。存养日益纯固。践履日加敦笃。向上之功。至死如一日。其笃信好学。任重致远如此。其可见之行。则律己甚严。淫乐慝礼。不接于心。惰慢邪僻之气。不设于身。所履者。规矩准绳也。雅言者。道德仁义也。居必正衣冠尊瞻视。或对案观书。或焚香静坐。终日钦钦。未尝见惰容。治家有法。抚子孙以恩。而导以义方。御家众以宽而饬以勤恪。闺门内外。怡愉肃穆。无所作为。而庶事自得其伦序。家素清窭。所居仅蔽风雨。茹蔬咬菜。人所不堪。而处之晏如。祭先极其诚孝。事兄极其爱敬。敦睦宗族。周恤孤穷。立朝俸禄。仅足以自赡。馀悉分诸亲旧。而必以亲疏贫富为度。未尝伤惠焉。其接人也恭而有礼。处己也约而尽道。喜怒不形于色。骂詈不及于人。虽在苍黄造次之顷。未尝有疾言遽色。平居退然若不胜衣。而临事确然。虽自谓贲,育。莫能夺。好善嫉恶。出于天性。见人善行。再三嘉奖。必欲其成就。闻人过恶。反复叹惜。必欲其迁改。是故贤愚皆获其益。莫不慕而敬之。犹恐不善之名闻其耳。训诲后学。不厌不倦。虽有疾恙。不废讲论。其待之如朋友。虽幼少者。未尝斥名而尔汝之。送迎必下阶。周旋揖让。致其礼敬。终不以师道自处。士子远来。若有窘束。则虽疏食菜羹。必与共之。或有疾病。则忧形于色。必躬往诊视。济以汤药。质疑请益。则随其浅深而告诏之。必以立志为先。主敬穷理。为用工地头。谆谆诱掖。启发乃已。观书到疑难处。不主己见。必博釆众论。虽章句鄙儒之言。亦且留意谛听。虚心理会。反复参订。终归于正而后已。辨论之际。气和辞畅。理明义正。终不为幽深玄窅之说。晩年。筑精舍于陶山之麓。一室岑寂。图书满壁。日处其中。兢存硏索。其充积之盛。发越之大。自有不可掩者。襟怀洞彻。如秋月冰壶。气象温粹。如精金美玉。庄重如山岳。静深如渊泉。端详闲泰。笃厚真纯。瞻仪刑者起敬。见容德者心醉。虽顽夫悍卒。望门而骄气自消。末年之出。盖将为之兆也。其讲筵登对。疏箚陈论。莫不以明圣学行王道为本。虽与世龃龉。枘凿相反。而终不贬道以徇人。然其爱君忧国之心。不以进退而有间。闻一政令之善。喜不能寐。或举措失宜。忧形于色。常以辅养君德。扶护士林为先务。尝谓仕所以行道。非以干禄。故筮仕四十年。更历四朝。而出处进退。一循乎义。义有未安。则必奉身而退。如是者前后凡七度。难进易退之操。壁立万仞。尤著于晩节。平日与学者语及出处曰。我之去就。前后似异。前则有召辄出。后则虽屡被召命。不敢进。盖位卑则责轻。犹可一出。官高则任大。岂敢冒进乎。昔有人除大官。则僶俛应命曰。上恩至重。不敢不出。余意似不然。若不顾其义。而徒以君宠为重。则是君使臣臣事君。不以礼义而以爵禄也云云。近世士大夫。读书则惟知决科之利。而不知有圣贤之学。居官则惟知宠禄之荣。而不知有恬退之节。泯泯蚩蚩。无耻无义。自滉之起。为士夫者间有闻风而兴起者。虽时不遇。学不见试。而功化之及物者。已不细矣。至于为东方诸儒之最。以斯道自任。而有功于来学。则虽谓之箕子后一人。可也。滉尝谓中原学者。皆带葱岭气味。为跋白沙诗教。辨阳明传习录以辟之。又以朱子大全编袠浩穰。取其书之尤亲切紧要者。节略一本。约。成书。补以注解。使便观览。著启蒙传疑。发挥微义。撰理学通录。自宋季以至元,明。道学之士言行散在诸书者。皆裒集无遗。又录陆氏支派。使学者不惑于异端。以续伊洛渊源。而毕晦翁之馀意。所著有退陶诗集文集若干卷。行于世。学者尊为退溪先生。

退溪先生言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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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生于温溪里第。大夫人梦见孔子临门而生先生。出于传闻。无可征信。姑记于此。以备参考。

先生六七岁时。已知敬长之礼。于尊丈前。一不敢傲慢。虽中夜熟寐。呼而觉之。必应唯甚谨。

先生八岁。仲兄澄刃伤其手。先生抱哭。母夫人曰。伤手之兄不哭。汝何哭也。先生曰。岂有血流如彼而不痛乎。

先生十二岁。受论语于叔父松斋公。至弟子入则孝。出则弟之章。惕然自警曰。人子之道当如是矣。自此以后。常服膺而体行焉。一日将论语中理字。问于松斋曰。凡事之是者。是理乎。松斋喜曰。汝已解得文义矣。松斋每曰。亡兄有此儿。死不亡矣。尝谓大宪公瀣曰。此是奇男。谓先生曰。持门户者。必此儿也。

尝曰。少时从叔父松斋公于永嘉。时为府使一日与人游猎于野。醉而坠马。醒来痛自克责。警省之心。未尝暂忘。到今思之。惕然若前日事。

先生尝曰。松斋公劝学甚严。不假辞色。尝背诵论语。自初章至终篇。不差一字。而亦无奖许之言。余之不怠于学。皆松斋教督之力也。

十八九岁。题溪塘有诗曰。露草夭夭绕水涯。小塘清活净无沙。云飞鸟过元相管。只怕时时燕蹴波。又咏怀独爱林庐万卷书。一般心事十年馀。迩来似与源头会。都把吾心看太虚。

二十岁。读周易。讲究其义。至忘寝食。心气因以损伤。自此常患疾病。

娶进士许瓒之女。妇家颇饶。而以乘肥为耻。常骑羸瘦马。

二十三岁。与诸友会肄于荣川医院。上舍朴承健方读小学。熟视先生动静曰。公曾读小学否。先生曰未也。

为举子时。尝游郡庠。衣冠必整。言动必谨。其接人之际。虽不为崖岸。而自有难犯之色肃然。人敬而爱之。

始游太学。时经己卯之祸。士习浇薄。见先生举止有法。人多笑侮。未几还乡。

戊子春。赴司马覆试。不待榜而还乡。未到汉江。闻榜声而南行自若。了无喜色。

三十二岁。自京还乡。路宿村舍。傍有贼变。同行惊惶失措。而先生凝然不动。

三十三岁。居泮。一时流辈。称为颜子。秋权忠定公橃同行到骊州。参见金慕斋安国。始闻正人君子之论。

自少。未尝安肆偸惰。晨起必自敛襡衾簟。定省于大夫人。其见兄嫂。虽一日屡见。必拜致敬。

自少时。书字必楷正。虽传抄科文杂书。鲜有胡写。亦未尝求诸人。盖厌人之乱书也。

尝曰。余自少。虽志于学。而无师友启发之人。伥伥数十年。未知入头下工处。枉费心思。探索不置。或终夜静坐。未尝就枕。仍得心恙。废学者累年。若果得师友。指示迷道。则岂至枉用心力。老而无得乎。此虽是自谦之辞。而其为学超然独得。不由师友。亦可想也。

先生尝得朱子全书于都下。自是闭户静观。历夏不辍。或以暑热致伤为戒。先生曰。讲此书。便觉胸膈生凉。自不知其暑。何病之有。既读。遂删节其要语为一袠。今之印行朱书节要。是也。

先生家有朱子书写本一袠。卷袠甚旧。字画几刓。乃读而然也。观此。亦可想三绝之功。其后人多印出。每得新袠。必校雠点窜。温习一过。章章融会。句句烂熟。其受用。如手持而足蹈。耳闻而目睹。故日用之间。语默动静。辞受取予。出处进退之义。无不吻合于是书。人或质疑问难。则必援是书而答之。亦无不合于事情。宜于道义草本。理。焉。是乃实见得。信得及。心融神会之所致。非靠书册徇口耳之所可能也。若先生。可谓善读书矣。

先生尝曰。圣学不过四书。士之志学者。舍是书何以哉。但今人非不读书。而只以帖诵决科为业。于身心了不相关。陷溺既久。难以启发。若是书。既无其弊。而读之令人易以感发兴起。故接引初学。必以是书云。下是书。即朱书节要。

又曰。人能读此。则可知为学之方。既知其方。则必且感发兴起。其驰外之心。少间矣。从此做功。积习既久。然后回看四书。则圣贤之言。将节节有味。于身上方有受用处。

又曰。未读是书。犹是人。既读是书。犹是人。二句。当深戒也。

先生于书。无所不读。而尤用心于性理之学。章章烂熟。句句融会。讲论之际。亲切的当。如诵己言。晩年专意朱书。平生得力处。大抵皆自此书中发也。

先生曰。我平生无所好。只于书中。真觉其可好。先生尊慕圣贤。敬之若神明在上。临文必讳名称某。未尝犯之。

先生读书。正坐庄诵。字求其训。句寻其义。未尝以麤心大胆读之。虽一字一画之微。不为放过。鱼鲁豕亥之讹。必辨乃已。然未尝割改旧字。必注纸头曰。某字疑当作某字。其详慎精密如此。赵上舍穆。尝校雠心经附注。字画之讹者。直割正之。注脚之不当删节者。即添补之。先生责之曰。先儒成书。何可一任己见。去取之太快如此乎。独不思金根车之诮耶。

问启蒙等书。似不切于初学。何如。先生曰。固是。然学者不可不先知。先儒有是说耳。

辛酉冬。先生居陶山玩乐斋。鸡鸣而起。必庄诵一遍。谛听之。乃心经附注也。

先生曰。尝往琴闻远家。山蹊颇险。去时按辔警驭。心常不弛。及还微醉。顿忘来路之险。纵然安行。如履坦途。心之操舍。甚可惧也。

又曰。人之持心最难。尝自验之。一步之间。心在一步亦难。

居处必整静。几案必明净。图书满壁。常秩秩不乱。晨起必焚香静坐。终日观书。未尝见其惰容。

先生年益高病益深。而进学益力。任道益重。其庄敬持养之功。尤严于幽独得肆之地。平居未明而起。必盥栉衣冠。终日观书。或焚香静坐。常提省此心。如日初升。

先生自少。天资近道。精明温粹。笃厚真纯。其处心行事。一出于道义。未尝为血气所动。

先生谦虚为德。无一毫满假之心。见道已明。而望之若不见。德已尊矣。而歉然若无得。向上之心。至死如一日。其设心以为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尝见世人自许太过者。深以为非。必举以为戒。

先生温良恭谨。端详闲泰。暴慢之容。忿戾之气。未尝加诸身。瞻之也。俨然有可敬之仪则。即之也。温然有可爱之容德。

平易明白。先生之学也。正大光明。先生之道也。和风庆云。先生之德也。布帛菽粟。先生之文也。襟怀洞彻。如秋月冰壶。气象温粹。如精金美玉。凝重如山岳。静深如渊泉。望之可知其为成德君子。

先生待人应物。动静语默。各有其节。人若有不当问而问。不当言而言。则必正色不答。

先生之学。于日用动静语默上用功。平易明白。无甚高远之事。而动容周旋中礼。自有人不可及之妙。

先生充养已至。遇事裕为。虽在急遽之间。神闲意定。无胡乱匆卒底气象。

先生澹然无欲。此心常伸于万物之上。天地之间。无一物婴其怀者。

先生之学。私欲净尽。天理日明。物我之间。未见有彼此畦町。其心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有各得其所之妙。若先生者。几乎无我者也。

尝曰。少多疾病。自中司马之后。殊无进取之意。惟以奉亲养病为心。为仲兄敦劝。更作游泮应举之计。僶俛数月。事多掣肘。久居喧嚣。精神眩恍。中夜思之。转觉不堪。适未几中第。故以至于今日。不然则再入国庠。以图决科。决知其不可为矣。

又曰。余虽应举。而初不屑于得失。二十四岁时。连屈三试。亦无落魄意。一日在里第。忽有人来呼李书房者。意谓招我。徐而察之。则乃人之寻老奴者也。仍叹曰。我未成一名。故致有此辱也。造次之顷。觉得失之关心。科目之动人。甚可惧也。君辈戒之。

君命至门。必祇栗惕息。亟具冠带。出门祇迎。奉置案上。下阶四拜。然后上堂跪读。又下阶四拜。

先生入公门。必张拱疾趋。未尝缓步。尝为三殿肃拜。自始至终。齐遫翼如。未见有劳倦之色。

召命每下。虽移疾不起。常坐不安席。夙夜忧惕。以俟后命。如不得允。则或舆疾登道。行且上辞。期于得旨而后已。

每有除命。必蹙然谓学者曰。平生为虚名所累。以至于此。吾谁欺。欺天乎。

道山赐暇之日。同僚皆放旷无检。日以觞咏为事。先生独终日端坐。或闭户观书。虽时与诸人游赏。而亦不至流放。同僚皆雅敬志操。亦不以异己嫉之。

立朝之日。静以自守。绝迹权幸之门。虽知旧间。亦未尝仆仆往来。其所从游者。皆一时之望。其所接引者。必向学之士。

乙巳之乱。先生已入罪籍。李元禄芑之侄。荇之子。申救甚力。李芑乃反待罪而解之。盖先生修行端洁。无有疵颣。小人虽欲捃摭而不可得。且天之生斯人。必非偶然。岂谗贼之所能害哉。

乙巳之祸。林百龄谓芑曰。李某谨慎自守。人所共知。若罪之。人必以前日被罪者。皆为诬枉。故芑复请勿削。

丁未秋。先生病退在乡。拜弘文馆应教。承召赴京。舟到杨根。始闻良才壁书之变。未入城。堂吏以朝报来示。则大祸已作。一时名流。或死或窜。先生进退维谷。僶俛供职。方谋乞外。而未得其便。未几凤城君之狱又起。先生知不可救。移疾不出。仍出守丹阳。方玉堂上箚之时。先生带馆职。故名列两箚。人或以是疑之。先生答问在金而精。可考。

守丹阳郡。清谨诚信。抚摩恳恻。至今人有问治郡之第一。必以先生为最。出守之日。陈复昌就饯于南应龙家。谓左右曰。经筵事紧。某不可出外。先生恐为陈所止。翼日即发行。行未远。陈果启之。答曰。既有成命。郡又残弊。当遣近臣。使之苏复可也。赴郡之后。陈因使臣往来。屡通诗札。先生一不答焉。复昌衔之。未久见败。以是免焉。

时事一变。先生无意行道。丹阳之出。盖将为赋归计也。簿书之暇。惟以书史自娱。或独往龟潭,石门之间。徜徉终日而返。比还。行李萧然。只载二个怪石而已。移守丰基。留意学校。武陵周慎斋曾刱白云洞书院。而事尚未竟。先生上书方伯。转达于朝。其赐额颁书。盖自先生始也。暇日到院中。与诸生讲学不倦。必以古人为己之学。谆复告谕。至于科业。则虽莫之禁。而非其所劝也。

吏治一以简静不扰为尚。其收赋于民也。虽甚轻约。而若民所当为者。亦无所增减。不为违道干誉之事。故居郡无赫赫之声。人谓先生不及于周慎斋云。盖慎斋为政。颇用术数。颠倒一郡之民。故民翕然称之。先生悃愊无华。一以其正。人不知日计不足。而岁计有馀故云耳。然此岂足以论轻重乎。其待吏民。一以诚信。不逆其欺诈也。

守丰基归家之日。行李萧然。惟书籍数驮而已。其所盛杻笼。到家即出给。事皆类此。

监司公竟罹大祸。不仕家居。尤无意世事。先生早失先子。先夫人穷居。其应举决科。实为便养计也。适坐舅罪。不许临民之官。未几大夫人下世。先生每怀蓼莪风树之感。门人语及养亲之事。则必蹙然称罪人。

馆学儒生。以饮食美恶。为养士之能否。少不如意。则谤议沸腾。官员或曲为要誉。供顿极其丰美。库财荡尽。典仆亦不支。先生甚鄙陋之。及为学官。惟以礼义养士。而口体之养。不为致力。馆中怪怒。先生知士习不可变。未几移疾不出。

戊午。上五不宜疏。有曰。讳愚窃位可谓宜乎。病废尸禄可谓宜乎。虚名欺世可谓宜乎。知非冒进可谓宜乎。不职不退可谓宜乎。持此五不宜。以立本朝。其于为臣之义。何如也。故臣之不敢进。秪欲成就一义字而已。答曰。今见疏辞。录前后求退之事。至陈五不宜。牢执不来。虽欲得人致治。何能夺其志乎。予实寡昧。不足与有为。故守道守义。断无来辅之意。予甚赧然。宜知予意。

戊午赴召时。尹元衡当国。方浊乱朝廷。有一史官讥其出处。盖不知先生心事也。初明庙召命屡下。而犹坚辞者。正以时不可出也。征召渐峻。至有予不足与有为之教。先生闻命瞿然。僶俛诣阙。然非其心也。故除大司成,工曹参判。而未尝为供职计。在都五朔。长在散秩。

先生尝以在野朝衔为未安。控辞累年。乙丑。明庙始许之。先生感戴天恩。喜形于色。顾谓左右。余自此始为天放之身矣。赋八章以志喜。

丙寅正月二十六日。承召命发程。到荣川上书辞免。待命于丰基。上遣医问疾。二月十三日。抵醴泉再上辞。十五日。除工曹判书。二十六日。抵安东地鹤驾山广兴寺。三辞。三月初七日。到凤停寺。十四日。四上辞。不待命还家。十六日。除大提学。七月九日。上状辞召命。乞致仕。

丙寅春。诚一在溪南书斋。有旨宣召。先生曰。尔须还去。我方病辞。何敢与人讲论。

御题招贤不至叹近体。令读书堂制进。今上初年。先生以礼判辞递。未及呈告还乡。人皆疑之。盖奇高峯等诸贤。多聚于朝廷。每筵席。极言先生道德行义。无愧于程,朱。不可不急先招用。为行道济世之地。先生已闻而不乐。一日门人告曰。高峯诸贤之意。皆以为先生入相。然后吾道可行。当请对陈启云。先生瞿然。即不告诸友。翩然南行。盖先生之意。深欲远避嫌疑。非无故而速行者也。

先生尝谓仕所以行道。非以干禄。故筮仕四十年。更历四朝。而仕止久速。一循乎义。义有未安。则必奉身而退。如是前后凡七度。或谓先生本少宦情。非知先生者也。勾通政以至崇品。尤少践历。皆辞谢不得已然后受之。本非先生之心也。

先生五十岁。尚未有家。初卜于霞峯。中移于竹谷。竟定于退溪之上。宅西临溪作精舍。名曰寒栖。引泉为塘。名曰光影。植以梅柳。开以三迳。前有弹琴石。东有古藤岩。溪山明媚。宛然成一别区焉。丙辰岁。诚一始展拜于此。左右图书。焚香静坐。翛然若将终身。人不知其为官人也。以霞明洞近于洛川。川乃官禁所及。谓不宜子孙之居。迁于溪上。

先生性喜通明而恶蔽障。至如树木之类。必令疏剔剪去。不使翳前。

先生雅尚俭素。盥用陶器。坐以蒲席。布衣绦带。葛屦竹杖。泊如也。溪上之宅。仅十馀架。祁寒暑雨。人所不堪。而处之裕如也。永川郡守许时历谒。大惊曰。厄陋如此。何以堪之。先生曰。习之已久。不觉也。

先生先室夫人田庄。在荣川郡。颇饶。溪上则只有薄田数顷。而终不居于彼。家甚窘束而晏如也。

权公礩。先生之舅也。其宅在京城西小门内。尝欲与之。先生辞不取。后入都。常侨寓他处。未尝居之。

金就砺造幅巾深衣以送。先生曰。幅巾似僧巾。著之似未稳。乃服深衣。而加程子冠。晩年斋居如此。客来则改以常服焉。

先生对客饮啖。不闻匙箸之声。其饮食之节。虽草本。无虽字。暑月。只脯干而已。每食不过数三品。虽壮者有所不堪。而先生若啜膏粱。尝侍食陶山。盘中只有茄叶,菁根,海藿。无馀物矣。

先生尝曰。我真福薄之人。啖厚味则气如痞滞不安。必啖苦淡。然后方利肠胃云云。

先生饮酒。未尝至醉。微酡而止。其接待宾客。随量劝之。称其情款焉。

先生曰。纷华波荡之中。最易移人。余尝用力于此。庶不为所动。而尝为议政府舍人。声妓满前。便觉有一端喜悦之心。虽痛窒欲。仅免坑堑。而其机则生死路头也。可不惧哉。

关西素称纷华。士之落于坑堑者。前后相望。先生尝为咨文点马。以事留义州一月。绝不近色。行过平壤。监司为饰名妓以荐。竟不之顾。

权同知应挺知安东。尝载妓乐过书堂。先生作诗讽之。权后乃不敢。

先生虽言语文字之间。未尝为戏亵之语。人有作太真送临邛道士。还报唐天子诗。欲课之。先生批曰。太真之事。白乐天始作俑。鱼无迹极铺张之。大丈夫口中。岂可状出淫丑之语也。

先生常守静端居。未尝出入。而若斯文雅饮。里社集宴。则亦时往焉。亲戚若有吉凶庆吊。则近必亲往。远必使人致礼。至老不废。

生日不设酒食。子孙亦不许献寿觞。悄然终日。察访公若至宅。则出门奉迎。其坐也不分宾主。必序坐一席。怡愉恭谨之容。睟盎于外。望之令人生孝悌之心。

察访公入门常让先生。先生蹙然如不自容。鞠躬而立曰。何敢如是。一日语及门生曰。古人事兄。如事严父。出入扶持。居处奉养。以尽子弟之道。今我只有一兄。而未得尽子弟之道。可叹也。

问兄弟有过则可相言之否。先生曰。此是最难处事。但当致吾诚意。使之感悟。然后始得无害于义。若诚意不孚。而徒以言语正责之。则不至于相疏者几希矣。故曰。兄弟怡怡。良以此也。

训诲子孙。必先以孝经,小学等书。略通文义。然后及于四书。循循有序。未尝躐等焉。子孙有过。则不为峻责。警诲谆复。俾自感悟。虽待婢仆。亦未尝怪怒一本遽加嗔骂。闺门内外。怡愉肃穆。无所作为。而万事自理焉。

朋友死。虽远必遣子弟。赍文致祭。

人有道故旧之过。则必正色不答。

对客设食。必称家有无。虽贵客至。亦不盛馔。卑幼亦不忽焉。

客来常有酒食。必豫教家人以供具之。未尝对客言之。

先生退居。若有尊客。则必具堂上冠服。但不著帽束品带。送迎必于大门外。升降揖逊。动中规矩。不失尺寸焉。

先生待人。喜怒不形于色。荣川倅李铭素悖慢。尝来谒。倨傲无礼。咳唾自若。指点屏簇。评论书画。先生随而答之。侍坐者皆有愠色。而先生略无几微见于颜面。

先生待人甚恕。苟无大故。则未尝绝之。皆容而教之。冀其迁改而自新焉。

有录事梁成义者。为本县县监。士人皆贱其为人。先生尽其民主之礼。久而愈敬。成义反挟地主之尊。尝到渔梁。伻邀先生。辞甚倨傲。先生辞以疾。令奉化往见。闻者皆怪怒。而先生终不言其失。

李戡之未败也。为庆尚方伯。来访书堂。先生见之。后戡党李梁。将陷士林。先生指堂上一处曰。此某当日坐处。咫尺相对。安知其恶之至此乎。叹吒者久之。

先生严于辞受之际。苟非其义。一介不以取予于人。若州县官。以交际之礼来馈。则亦不苟辞。时有一官颇不廉。数来展谒。时或致物。先生亦受之。门人赵穆甚不悦。其时蒙不及致问。然以愚忖之。先生非苟受也。细观孟子却之不恭章。则可意会耳。

人有所馈。虽非不义之物。必辞其多。而受其少。尝有献山梁二首。留一而还其一。其他类是。

州府若有馈遗。则必先送于察访公。次分于邻曲亲戚及门人之来学者。未尝留惠于家。在京俸禄所入。足以自赡。馀皆周恤亲旧。而必以亲疏贫富为度。未尝伤惠焉。

己巳退归也。上命本道题给米豆甚优。还家即尽散于乡里亲戚。

陶山精舍下有渔梁。官禁甚严。人不得私渔。先生每当暑月。则必居溪舍。未尝一到于此。曹南冥闻之笑曰。何太屑屑也。我自不为。虽有官梁。何嫌何避。先生曰。在南冥则当如彼。在我则亦当如是。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不亦宜乎。

先生居乡。凡调役征赋。必先下户而输之。未尝有逋稽。里胥亦不知为达官家。尝出坐溪边。里胥来告曰。今年柏林之禁。进赐户当之。先生笑而不答。

草乡约条欲行。有惮之者。遂不果行。

乡人志学者。或耻随品官之列。先生曰。乡党。父兄宗族之所在。以随行为耻何意。或曰。门地卑微者居右。实有牛后之耻。先生曰。乡之所贵者齿也。虽居下。于礼于义。有何不可。

待门弟子。如待朋友。虽少者。亦未尝斥名称汝。送迎必下阶。周旋揖逊。致其敬。坐定。必先问父兄安否。

诚一读大学。于理气上未达。先生曰。君未学太极图说。故面墙如此。即令读之。又曰。太极图说中。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二句最学者用工夫地头。修之悖之。只在敬肆之间。可不惧哉。盖学者不可不先识体段。故多教以太极,西铭,启蒙等书。曹南冥闻之。乃有手不知洒埽之节。而口谈天理之奥之讥。先生贻书辨之。门生李德弘初志于学。尝欲学启蒙。先生曰。君第读四书。此非所急也。

问。禹性传,柳成龙以为朱子书。不如心经之切要。其说如何。先生曰未尝读了而遽有是说不可必沈潜积年。熟读详味。然后方知亲切也。且为学。何可径约而厌烦乎。

问。书箴警之言。揭座右观省。如何。先生曰。古人盘盂几杖。皆有铭。但心无儆省之实。则箴书满壁。亦将视而不见。固何益哉。为学如张横渠昼有为夜有得。言有教动有常。瞬有存息有养。则此心常存而不放矣。何待于揭座右也。

问。朱子尝令学者。于平易明白处用工夫。所谓平易明白处。乃事亲从兄日用常行之事乎。先生曰。然。孔子告樊迟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皆是平易明白处也。

问读书之法。先生曰。只是熟。凡读书者。虽晓文义。若未熟则旋读旋忘。未能存之于心。必也既学而又加温熟之功。然后方能存之心。而有浃洽之味矣。

又曰。读书之要。必以圣贤言行体之心。而潜求默玩。然后方有涵养进学之功。若匆匆说过。泛泛诵说而已。则是不过章句口耳之末习。虽诵尽千编。白首谈经。亦何益哉。

又曰。昼之所读。夜必思绎。

问。敬斋,箴勿贰以二。勿参以三。二与贰。三与参义。同异何如。先生曰。二三。成数也。贰参。成其数之名也。易曰。参天两地。记曰。离坐离立。母往参焉。论语曰。不贰过。此参贰字。亦此意也。

教人一以性理之学。或以科业来问。则亦不苟辞。而非所劝也。士子来。适值科举。请留习科文。先生曰。凡肄业。各有其所欲。习科文。不须留此也。

丙寅。诚一将入泮。问居是邦。事大夫之贤者。友士之仁者。都下必多仁贤。往见以资讲益何如。先生曰。尔今日第守静。

问。掣于科目。为学不专。欲停举业。先生曰。此意甚好。然亦非易事。昔蔡伯静兄弟。不事举业。专意学问。卒传家业。为世大儒。如此则可也。虽停举业。若无其实。则济得甚事。即将蔡氏行状以示之曰。贤能如此用功否。宜书一通。常自观省。

问。科业不进。虽居泮。亦无益。欲留受业。先生曰。有父兄在。何可自专。曰。已得命矣。先生帖曰。此中士友多有不做其工。而侥幸于一得。甚不满人意。闻已停行。且欲专意读书。深贺君得请于大人前也。

先生谓柳仲淹曰。眼中朋友。未见有长进者。又不曾信向此事。岂吾所为者。无足信耶。甚可忧惧。

人有质问。则虽甚浅近说话。必留意少间而答之。未尝应声而对。

先生与学者讲论。到疑处。不主己见。必博釆众论。虽章句鄙儒之言。亦且留意听之。虚心理会。反复参订。终归于正而后已。其论辨之际。气和辞畅。理明义正。虽群言竞起。而不为参错说话。必待彼言之定。然后徐以一言条析之。然不必其为是。第曰鄙见如此。未知如何。

学子质业请益。随其浅深而告诏之。若有未晓处。则反复详说。启发乃已。训诲引进。不厌不倦。虽有疾恙。不辍讲论。易箦前月。已被重疾。而尚与诸生讲论。无异平昔。诸生久乃觉之。辍论数日。病已革矣。

问理字之说。先生曰。知之似难而实易。若从先儒造舟行水。造车行陆之说。仔细思量。则馀皆可推也。夫舟当行水。车当行陆。此理也。舟而行陆。车而行水。则非其理也。君当仁臣当敬。父当慈子当孝。此理也。君而不仁。臣而不敬。父而不慈。子而不孝。则非其理也。凡天下所当行者。理也。所不当行者。非理也。草本。有以字。此而推之。则理之实处。可知也。又曰。事有大小。而理无大小。放之无外者。此理也。敛之无内者。亦此理也。无方所无形体。随处充足。各具一极。未见有欠剩处。

问。人同禀一元之气。而气质之不同。何也。先生曰。人之生也。虽曰同禀一元之气。而一元之气。亦自不齐。盖自一元而分为阴阳。则其气固有清浊之分。阴阳又分为五行。则其为气也。或生或克。或顺或逆。或升或降。或往或复。或来或去。或辟或阖。或旺或衰。纷纶交荡。颠倒错综。淳漓清浊。有万不齐。人禀是气而生。则其气质之不同。何足怪乎。先儒所谓腾倒到今日者。正指二五不齐处言也。东方朔曰。天不为人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劳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汹汹而易其行。此言当深味也。

至日。金就砺问。今日一阳初动。乃天心生物之始也。草木根荄。皆动生意于今日否。先生曰。风霜摧剥之馀。虽枝条枯悴。生意未形。而其萌长之理。已动于今日矣。

问。一阳来复。一草之微。皆含生意。人为万物之灵。独无蔼然于今日乎。先生曰。人为形气之拘。虽与天地之化。似不相干。而感应消长之理。实与天地相为流通。故先王于姤复之日。有闭关掩身之戒。草本。有所字。以绝柔道。防未然也。然则人于此日。独无蔼然之端乎。非特此也。凡介然之顷。善端之萌。皆阳复之日也。人惟有欲。故不能致扩充之功。一端才萌。众欲还汨。始与天地之化。大相辽绝。哀哉。

问。思虑之所以烦扰。何也。先生曰。夫人会草本。合。理气而为心。理为主而帅其气。则心静而虑一。自无闲思虑。理不能为主。而为气所胜。则此心纷纶胶扰。无所底极。邪思妄想。交至叠臻。正如翻车之环。转无一息之定帖也。又曰。人不可无思虑。只要去闲思虑耳。其要不过敬而已。敬则心便一。一则思虑自静矣。

问延平静坐之说。先生曰。静坐然后身心收敛。道理方有凑泊处。若形骸放怠无检。则身心昏乱。道理无复有凑泊处。故延平对豫章。静坐终日。及退私亦然。问静坐有拘束之病则如何。先生曰。血肉之躯。自少全无捡束。一朝遽欲静坐收敛。岂无拘束之病。须是坚耐辛苦。无快活时节。更历岁久。然后方无拘束之病矣。若厌拘束而待其自然。则是乃圣贤百体从令而恭而安之事。非初学所可能也。大抵拘束之病。实由持敬之工未至。安肆日偸故也。心若惺惺。无所怠放。则百体自然收捡而从令矣。又曰。为学之道。必须专一悠久。然后乃能有成。以一出一入之心。为或作或辍之工。则学何由成。故朱子告滕珙曰。专一悠久为成。二三间断为败。

尝曰。李延平使学者见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大抵延平之学。皆在于此。又曰。延平之学。已到得通透洒落处。故气象如冰壶秋月。

又曰。延平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之说。最关于学者读书穷理之法。

问。鸢飞鱼跃。与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之义同者。何也。先生曰。鸢飞鱼跃。状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莫非此理之用也。理无息。故流行自然。无一息间断。人亦必有所事。而无期待去念助长之病。则本体呈露。妙用显行。亦无一息之间。其象乃如此。

崔应龙问。邢恕得罪于师门。而犹列于弟子。何也。先生曰。所以警后世学者也。和叔从两程甚久。而一念之邪。便为索性小人。学者可不惧哉。

尝语及世之没溺于名利者。反复叹惜。拱手谓在座曰。凡我同人。须猛省此心。勿为小人之归可乎。

我朝言路之不广。以有完席也。信史之失职。以有曹司也。谏官为人主耳目。当各以所闻见论启。而必设完席佥议。然后方启。议若不合。虽有正论。亦不得行。其为害岂不大哉。古者下至百工。各执艺以谏。亦何尝有完席乎。史官多至八员者。所以重史也。所当各尽其职。而今则诸员皆尸素。而委置于下番一人。所见不必皆正。而直笔时或为右位不同志者所抹去。万世传信之书。草草已甚。可为寒心。又曰。尝入实录厅。见时政记。其实异于朝报者无几。

诚一曰。仕进者。若有躁进之心。虽弑父与君。皆由此驯致矣。先生曰。然。尝见世之进取者。蚁慕羊膻。患得患失之态。至发于言辞面目之间。可鄙之甚。余平生践历亦多。未尝有希冀而得之者。

问。仕宦者义有当退。则君虽留之。而亦可拜疏不待命径去否。先生曰。昔杜范。理宗时为参政。以言不用。抗疏请退。帝恳留之。范犹力请不已。帝命闭城门。不许范出。范盖欲不待命而径去故也。范纯仁自谪所放归。中途。徽宗遣使召之。纯仁辞以老病。直还田里。吴澄去国之日。不请而径去。帝遣使追之不及。以此观之。古人亦有不待命而去者。

尝谓学者曰。古有致仕之礼。所以崇廉耻厉节义也。至如宋时。虽不及致仕之年。亦许恬退。以遂其志。其待士之道。可谓有礼矣。后世此路榛塞。一入名缰。更无许退之期。可胜叹哉。

问。父兄为邑宰。子弟往从。于义何如。先生曰。以国法揆之。妻子虽当率去。而已嫁之女子。不可带行。则子弟之不去为是。但以古事揆之。李友直任铅山时。延平先生时亦往来。或与夫人同往。以父从子犹可。况子弟乎。然古今异宜。而中原与本国。郡县之制。大有不同。中原则为郡县者。皆有月俸。虽仰事俯育。以及亲戚。犹无害也。今则无月俸之制。而以官物为己用。则多率子弟。溷烦官舍。岂合于义乎。为子弟者。虽因觐省往来。亦不可留连以贻其弊。

世俗当亲丧。幷祭考妣。先生曰。援吉即凶。甚非礼也。

又曰。庐墓之制。出于后世。葬而返魂。礼也。但人家内外之分。男女之别。不能斩然。则丧祭恐不能谨严。终有所未安者。

又曰。昔人当丧得病。令女仆供汤药。仍得不谨之名。平生坎坷于世。别嫌。不可不严也。

金就砺问。内丧。以男奴为祭仆。何如。先生曰。此是非礼。若以女仆为之。则似当。而庐所畜婢子。又未安。以子弟为执事。陈设诸事。皆令子弟行之。似合礼。尝观宗庙之祭。大祝启君之主椟。内官启小君之椟。亦以此也。

今人吊内丧者。虽非亲戚。而直拜灵座前。此非礼也。生时未有通家升堂之分。则内外之礼。截然不可乱也。岂以之死而遽废妇人之道乎。

尝谓学者曰。吾东方丧纪废毁。无可言者。世俗例于葬送祥祭之日。丧家必设酒食。以待吊客。客之无知者。或醉或达朝。甚无谓也。君辈其讲求处是之道。及易箦之日。遗命禁之。若势有所难。则设所于远处以待之云云。

问。妻亡无子。且无继后。则其神主祝文题辞。当如何。先生曰。主则当书曰故室某氏云云。朱门人尝问此条。朱先生曰。当以亡室书之云云。某意亡字似迫切。非不忍致死之意。以故字书之。恐无妨。祝告辞亦同。但告者。当书夫姓名。而夫字不必书也。敢昭告。亦改曰谨告。而去敢昭字。恐或可也。

问。易月之制。虽祖父母兄弟之丧。期月之外。不许持服。在官者。皆吉冠从仕。其来已久。不可卒改也。然当国事。固宜如此。若四馆齐进等宴。乃私会也。为右位者。断以时王之制。强之参宴。则如之何。先生曰。昔吕子约为东莱之丧。解官持服。朝廷许之。君子至今为美谈。若欲持服。当如此然后可行己志。不然则只得从俗而已。吾于时王之制。盖无如何耳。又曰。礼无两是。事无两便。在官者若欲行己志。事多妨碍。终未见其可也。

柳仲淹为人后。丁本生母丧。期不忍脱衰。坚欲终制。先生甚非之曰。先王制礼。不可过也。岂可径情直行乎。既为人后而又欲顾私亲。则是二本也。其可乎。

又曰。世人利人之财。争欲继为草本。为继。后。既为其后。则事生丧制等事。反致重于所生之亲。而视所后蔑如也。风俗薄恶。一至于此。可叹。

乡人尹义贞。伐黄肠木为椁。以葬其亲。先生曰。虽欲厚葬其亲。岂可伐禁木乎。乃引亏姑成妇事以责之。

先生曰。人于忌祭时。常幷祭考妣。甚非礼也。考祭祭妣。犹之可也。妣祭祭考。岂有敢援尊之义乎。吾门亦尝如此。而非宗子。故不敢擅改。只令吾身后。勿用俗耳。

节祀时享。虽祁寒盛暑。非疾病则必往。奉椟奠物。不令人代之。若得节物或异味。则或干或醢。遇节祀享祭则荐之。盖先生支子也。未得行荐献礼于家庙。故如此。

问。祭物右陈何如。先生曰。神道尚右故也。盖左为阳。而右为阴。所以尚右。神道属阴故也。

问。祭礼考五礼仪。则祭馔器数。自卿大夫至士庶人。各有其品。品数之外。断不可越否。先生曰。祭者之名位有分。祭礼亦随其品。可也。但五礼仪亦有难从者。馔品。脯醢果则最多。而鱼肉之膳极少。人家鱼肉。随所得。犹可易备。脯醢果则岂能常畜之多乎。愚意不必尽从其礼。虽称家有无而祭之。恐亦无妨也。但不至僭越。可也。且器数不可极烦。烦则渎。又不能致洁耳。

问。朱子尝叹昭穆之礼久废。作家礼。却徇时俗之礼。何也。先生曰。时王之制。岂可轻改。且礼者。天下之通行者也。举世不行。则虽成空文何益。故其答门弟子书。深叹古礼之不复。而终曰岂若献议于朝。一一涤其谬之为快也云云。

先生以俗节墓祭为非礼。而亦循俗上冢。未尝祭于家庙。盖亦朱子答张敬夫俗节一条之意也。

忌日。不设酒不受肉。虽不与祭。齐居外寝以终日。其待人亦如是。一日客来将设酒。知其有忌。旋令止之。惟设茶。邻府尝送獐肉。适丁忌日。乃送还。

先生当夫人忌日。监司来见。先生不称忌。设酒肉皆如常。但于进肴。宾主异馔。监司知之。乃皆用素。

尝于夫人忌日。诚一侍食馂馀。先生曰。世人或于忌日。设酒食会邻曲。甚非礼也。今日则君适在傍。故呼与同食耳。

问。祖考之终在闰月者。复遇亡岁之闰月。则行祭于闰乎。先生曰。闰非正月。人之行祭。常以正月。独于是岁依亡岁之月而祭。似未稳。祭则依常月行之。于闰月亡日。则齐素而不祭。似当也。

先生或行忌祭于斋宫。或问礼乎。先生曰。祭于庙。礼也。宗家或有故。且族属疏远。则行祭于其家。多有妨碍。斋宫乃墓所。非佛寺之比也。子孙会祭于此。亦无妨。

问。长子固不可祭妻父母。众子而为人婿。可立祠祭之否。先生曰。人之长子。为人独女之婿。则事大有妨碍而难处者。盖彼无后。又无继后之子。则我当祭之。而身承大宗祀。不可二之也。今人或同一祠而祭之。其二本甚矣。固不足道也。虽别立庙。亦未免二本之失矣。其处之不亦难乎。但不幸而遇之。则当择其妻族之亲。分臧获使主祀可也。

先生家庙在温溪里。宗子无后。侄子进士完当承祀。而已定居于他处。先生反复晓谕。完令其子宗道还居以奉宗祀。先生犹以为喜。出其财力。经纪其家。凡所以周恤安集者。靡所不至。宗家岁久颓落。宗道欲修治。而家贫无以为材。先生令伐墓木以为用。或以斩丘木为疑。先生曰。以之为私用。则固不可。若取墓山之木。治先祖之宫。以奉先祖之祀。则是肯构之大者也。有何不可乎。

尝以墓田不厚。宗子不能安其生为恨。墓傍适有卖田者。颇膏沃。门族争欲买占。先生立约。必令宗子买之。有族侄某竟背门约。先生自伤德薄而言不信于门族。蹙然者屡日。其人后欲谒见。先生拒之不见。

问。妻之姊孤寡。无所于归。又无家可别居。则同室而居。何如。先生曰。此恐于义有未安也。今人虽以妻姊妹为至亲。无间内外。然欧阳公两娶薛家。吕东莱再聘韩无咎女。古礼如此。则今以至亲待之。同室而居。岂是别嫌之道。若无所归。则但当筑室而居之。经纪生理。俾不失所。可也。因曰。嫌疑之际。不可不慎。昔欧阳公收养族女之无依者。及长嫁之。又寡因畜之一家。忌公者谓公不修帷薄。有识者皆疑之。公至上疏章辨诬。然后方雪。此亦不能别嫌之过也。

中朝去文庙追崇之号。改题先圣先师。朝廷亦有欲遵是制者。先生曰。圣人之德。虽不以封赠而有所加损。然尊以是号。世代已久。程,朱大儒。亦无异议。而一朝削去。实所未安。今此举措。何可轻议。

我朝从祀之典。多有未喩者。如崔孤云徒尚文章。而谄佛又甚。每见集中佛疏等作。未尝不深恶而痛绝之也。与享文庙。岂非辱先圣之甚乎。可叹可叹。

又曰。我朝四贤。虽有功德。至于从享圣庙。则未可轻议也。时馆学生上疏请从祀。先生闻之。终不以为是。

川谷书院。伊川先生祭文。赫喧二字未稳。当改下正大字。盖画像赞曰。展也大成。谥曰正公。正大字尤著题。

金富弼问。易东书院。尊祀程,朱先生何如。先生曰。两先生皆大有功于易学者也。既曰易东。则立庙尊祀。配以禹祭酒。固是盛事。但院中诸事。草草已甚。既无学田。又鲜典仆。率然建此重礼。终至于亵慢。则求以尊之。反以慢之也。恐不如独祀禹祭酒为便。

金富弼问。书院学田所入不足。请储谷息利。先生曰。息利二字。便不是儒者所道。

周公世鹏刱白云洞书院。后人欲配于院庙。先生曰。海州文宪。亦欲如此。物议甚腾。竟未之果。俟是非之定为之。亦未晩也。且彼既立庙。而以己配享。则于其心安乎。盖周濡迹于李芑之门。其处身有大狼狈处。先生此言实有微意。

问许鲁斋出处。先生曰。丘琼山辈皆诋事元之非。但此时夷狄主华。天理民彝。典章文物。绝灭殆尽。天之生鲁斋。似非偶然。鲁斋若独善而果于忘世。则天理谁明。民彝谁正。天下其终为左衽而莫之救矣。以愚观之。鲁斋之为世而出。似不害义。未知圣贤复出。则其论如何耳。

尝曰。皇明学者。皆有葱岭气味。独薛文清真得圣贤宗旨。又曰。文清之学。平生用工。都在敬字上。

先生曰。金占毕非学问底人。终身事业。只在词华上。观其文集。可知。

寒暄先生之学。既无著述。又无文献之可征。其造诣浅深。未可知也。今川谷书院中尊祀程,朱。而以寒暄配享。恐配字之义。未可轻也。文宣庙中只以颜,曾,思,孟配享。而其馀虽在十哲之科者。皆称殿内从祀。程,朱大贤。犹列于两庑。而称从祀。以此观之。配与从字有间矣。寒暄之学。虽无愧于入庙。只称从祀。而不称配享。其可乎。此意通于院中。可也。又曰。寒暄之学。践履虽笃。而于道问学工夫。恐有未尽也。尝阅秋江冷话。叹曰。东方文献无征。昔人言行事业。泯灭无传。如此文字。亦甚不易。

尝曰。赵静庵天资甚美。而学力未充。其所施为。未免有过当处。故终至于败事。若学力既充。德器成就。然后出而担当世务。则其所成就。未易量也。

又曰。尧舜君民。虽君子之志。岂有不度时不量力。而可以有为者哉。己卯之失。正坐此也。当时赵静庵则已觉其败事。颇自裁抑。而诸人反以为非。至欲倒戈相攻。静庵盖无如何耳。

又曰。尝于中庙谒圣。望见静庵。步趋翼如。仪表可象。一见可知其为人也。

又曰。赵元纪,赵广临。皆善人也。静庵家学渊源。亦非偶然。吾东方不无道学之士。而文献无征。其所造浅深。无从考见。禹祭酒,郑圃隐则远矣。至如寒暄,一蠹诸儒。近在传闻之世。而亦不可寻。甚可叹也。以可征者而言之。则近代晦斋之学甚正。观其所著文字。皆自胸中流出。理明义正。浑然天成。非所造之深。能如是乎。

晦斋谪居。尝草进修八规。欲上未果而卒。其庶子全仁欲成先人之志。先生曰。时有可不可。事有宜不宜。以今观之。时与事两非其宜也。或因此惹起事端。亦未可知。不如深藏箧笥之为愈也。盖时尹元衡当国。而明庙之疑尚未解。虽上遗疏。未必有益。而或致意外之祸。故先生力止之。

先生之学。一以朱子为的。见人之尊陆学者。必深排而痛绝之。卢苏斋尊信困知记颇甚。先生以整庵之学。自谓辟异端。而阳排阴助。左遮右拦。实程,朱之罪人也。与苏斋力辨之。苏斋终不以为然。独奇高峯大升。与先生合。为作困知记跋。以斥其学。先生见之曰。这议论极明快。甚不易甚不易。

先生于异端。如淫声美色。犹恐绝之不严。尝曰。我欲看佛经。以核其邪遁。而恐如涉水者。初欲试其浅深。而竟有没之虞耳。学者但当读圣贤书。知得尽信得及。如异端文字。全然不知。亦不妨也。

少时游清凉山。作白云庵记。寺僧刊留庵壁。先生晩乃闻之。即令去之。山僧来请诗。虽或不拒。而但写烟霞水石之胜以付之。无一字及于僧家者。晩年亦鲜有作。

初作陶山书堂。欲令仆隶守之。恶其不洁。令山僧别居陇云精舍以守之。盖亦朱子俾道士守云谷之意也。

乙丑夏。文定昇遐。馆学生请诛普雨。至于空馆而未得请。岭南儒生。通文一道。诣阙上疏。先生曰。以讨贼复雠诛普雨。既不当其罪。而通文一道。相率诣阙。又非便。盖人各有所见。何可苟同。若事出于人心之所同然。则不待通文。而必相齐应。如其不然。则虽家道户晓。亦无应者矣。故人有所言之事。则必自陈疏。可也。岂合通一道相率诣阙也。于是宣城,永嘉之士。闻先生之教。独不赴阙。又曰。通文上疏。非儒者所当为也。

问。儒生请戮普雨。疏以复雠讨贼为辞。何如。先生曰。草野之言。例有过激。然必罪当其实。然后方可压邪心而回天听。今雨之罪。在于妖言罔上。蠹国害民。使异教日炽。吾道日微。则其罪固可戮也。至加以弑逆。则非其罪也。是故。言之愈激。听之愈邈。非徒不能回天。彼亦不伏其辜。而且有辞耳。

问。儒生空馆何如。先生曰。有言责者。谏于其君。而不听则去。可也。至于韦布之士。本无言责。其上章论列。非其职也。若事关宗社之存亡。吾道之盛衰。义不可不言。则亦可上章论列。其听与否。在于君上。岂可必其见听。以得请为期哉。今之馆学。遇事必上章。若不得请。则相率而空馆。空馆而犹未得请。则又相率而聚馆。其去也犹恐不先。其聚也犹恐或后。去之既非其道。聚之又无名。是甚道理。古之君子。当国家大事。奋不顾身。上章抗论。而君不听用。则决然而去。终身不出者。有之。是则可贵。若其空馆。则吾不可知也。问空馆始于何时。先生曰。以见于史者言之。恐始于宋时卷堂也。又曰。空馆。迹似要君。

庚午十一月初九日。行时享事。上温溪。齐宿宗家。始感寒疾。行祭时。奉椟奠物。犹亲自为之。仍致气不平。未祭前。子弟告曰。气侯若不平。则请勿参祭。先生曰。余今老矣。行祭不多时。当勉而行之。十一日赴温溪洞会曰。气甚不安。而余若不来。则家兄想无聊。故来此云云。十二日。弥留不平。令子弟书致知格物说。付奇明彦及郑子中。

书燕山奉祀议得下辛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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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暹以为燕山得罪宗社。自绝于天。非当立后云。呜呼。何不思之甚也。燕山既得罪自绝。故有易置之事。其罚可以当罪也。然降称为君。则其属籍犹存也。属籍犹存。而于中庙无可绝之道。则其不可立后乎。有罪而废之。义也。无后而继之。仁也。仁义兼尽。然后事得其宜。吾未见立后非其礼也。且所引舜不立象后者。亦甚无稽。象虽不肖。其罪止欲害舜而已。则封之有庳。所以不藏怒宿怨也。生尽亲爱之道。而死不立后者。是岂圣人之心乎。汉人无据之说。固不足征信。而又从而为之辞。亦多见其凿也。若权辙之引莒人贾充之事则善矣。而终请以具氏因祀。此何等见识也。噫。大臣之不学无术如此。况事有大于此者。其可望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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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赤壁记丙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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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于湖南。号为山水窟。而瓌奇绝特。擅一境名胜者。赤壁而已。余于癸未秋。佩左符俟罪锦城。尝送客于县馆。继而有试士之行。仙区北望咫尺。而未克一游焉。归来簿领中。如被北山移。未尝不低徊发惭也。丙戌秋。县宰金侯惇叙贻书曰。秋且既望矣。风月双清矣。江山如昔矣。若成故事。即苏仙也。盍往游乎。余卧游久矣。十五日。跋马抵南平。访李景渊于南溪精舍。溪山萧洒。月色如昼。弹琴命酒。己有出尘之想。翊朝携景渊。联骑而行。琴师黄福从焉。傍溪循山。行数十里。得一旷野。即和顺县治也。乘凉于降鹤楼上。盘桓之顷。山日已夕。闻邑人曹著作和宇,李正字应吁在家。邀与同行。未抵福之境。而云路已黑。山氓燃束草以前之。火微迳绝。殆不可行。而逸兴飘然。不觉其劳矣。距仙境十馀里。山月始吐。忽于东边。灏气空濛。中有如夏云滃郁。结为奇峯者。氓曰是赤壁也。策马而进。乱二川而届焉。主人已携梁居昌仲明,邑士河大鹏,丁岩寿,丁亨运等数人。铺席临流。相待已久矣。于时金风乍起。白露初清。天无片云。地绝纤埃。琼崖万叠。夜色苍然。虽莫测高低。而回视山外。月已半天。忽有瑞光。从岩背出。银桥万丈。直逗霄汉间。已而千崖辉映。百顷澄澈。幽岩邃壑。一时皆明。指顾之间。人物衣冠。非复烟火。舆台仆隶。亦化为刘安鸡犬。主人于是命歌儿。唱采菱歌白𬞟。众声交作。余曰。且休矣。今玆之夜。非苏仙赤壁之词。则徒聒耳耳。坐有一人曰。虽则然矣。柰无歌者何。余曰。咏歌。男子之事。宁借儿女呕哑之口。以浼清词耶。曹和宇遂歌前赋一章。令从者吹洞箫以和之。琴师又从而翻峨洋一曲。音调洪畅。响裂岩谷。姮娥徘徊于上。鱼龙掀舞于下。四座寂然。江天寥廓。如听子晋缑山之箫。殆非人世间所度也。主人又出退溪先生诗二章。盖于壬戌秋。余与主人在溪门。先生将以是日泛月洛江。适有风雨之戏。怅然赋此诗。忽忽数十年。先生已弃后学。白首门生。相聚千里外。得遂今日之游。而冰壶秋月。不可复见。三复遗词。不觉感泪潸如也。遂属左右。咸依韵敬赋焉。初意山岚水气中。不可露宿。各讨村店。为假眠计。既而觥筹交错。谐笑云云。醒者忘归。醉者颓然。无何杯面忽黝。地无人影。醉眼中唯见宿雾饙馏。水月微茫。人在积气鸿濛中。莫辨其上下四际也。或欲张灯以继月。余曰。无用烛也。此昧爽之候也。天且明矣。小选。东方向白。境落褰举。清风一过。尺雾如埽焉。坐客惊起。景渊入其兄景涵别墅。梁君仲明还其家。盖逃酒也。余曰。夜游虽乐。江山面目。浑似梦中。若宵会晨散。如无见也。主人预于潭心作假舟。上安一床。可坐两三人。余与主人及和宇,应吁先之。馀人争登。水濡及膝。皆错愕而退。乃中流解缆。沿洄上下。惟意是适。丹崖翠壁。错落波心。金沙玉砾。彻底可数。天云交影。鸥鹥忘机。一区奇观。举入吟啸中。回想前宵。已成瑶台之梦。而片时之游。又有沧洲不尽之兴。两美相埒。不可相无焉。溪有二源。一出光山之瑞石。一出玉山之境。合流北折而东。又折而南。又折而西。自西南流。为县治之襟带。赤壁在北折而东处。乃是第二曲也。青山北来。穹窿周遭几数十馀里。溪之曲折湾环。皆山之回转处也。山之在北与西南者。上皆戴土。临溪断麓。曲曲萦回。虽可爱而不甚雄奇。惟赤壁也。中峯卓立。有如天柱石廪。其下张为左右翼。根盘水府。上出云背。玉屏天开。赤城霞起。左右顾眄。目眩神𢥠。虽庐山之九叠。武夷之九曲。不多让焉。崖西环成洞府。篱落依依。松竹苍苍。䆉䅉盈畴。樵渔随意。徘徊眺望。令人有挟仙抱月。遨游长终之意。兴阑。登溪岸。醉卧树阴中。蘧然而觉。日已西矣。主人邀余及和宇,应吁。幷舆还县。县有挟仙楼。乃主人所新构也。楼南小麓。有抱月台。皆因赤壁而寓景于此也。主人又开酌于楼上。余以病辞。景渊自别墅至。天明。饮饯于溪桥而还。呜呼。地之有显晦。犹人之遇不遇也。乌林赤壁。盖当数州四达之郊。实东南一都会也。然而开辟以来。迄于汉末。无闻焉。仅见于吴魏纷争之际。而不以胜绝称。又数百载遇苏仙。然后乃始著名于天壤。况此壁也。僻在鲽域一隅。埋没于黄茆磎峒之间。则历千百载。人无知者。何足怪哉。自崔舍人谪居之后。壁之著名。亦如荆壁之遇苏仙。岂非幸耶。今又主人贲饰之如此。可谓玆壁之再遇也已。虽然。苏仙之后。人之游赤壁者。不知其几何。而后世无传焉。崔公之后。人之游赤壁者。不知其几何。而后世亦无传焉。何哉。噫。地不自奇。所奇者。形胜也。人不自贵。所贵者。才德也。设使苏仙而无文章节义。崔公而无一时气节。则将与草木同腐。岂能垂名于不朽哉。以是观之。吾侪今日之游。乐则乐矣。苟无不朽之实。则真苏仙所谓蜉蝣天地。一粟沧海也。不亦可哀也哉。然则将用力二子之文章而图不朽乎。曰。未也。文章非可学为。亦非所当学也。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苏子所谓不变也。无尽也。殆亦有见于此欤。吾侪于此。果能默会心得。而致不息之功。则其不朽也可庶几乎。佥曰。诺。因书以自警。且以谂同游诸君子。于是乎记。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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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李直长逢原文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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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谓天无知。理何其灼。谓天有知。施何其错。惟我师门。克迈种德。道明三韩。化被无极。诒厥之基。既培既植。谓享多祉。子孙维亿。天之降割。何至此酷。去岁之初。夺君所怙。民丧杜母。门失干蛊。繄君是依。后事攸托。丧未一周。泪惟其血。如何凶闻。又来其叠。惟陈二方。白璧双沈。彼毁灭性。往哲所箴。君岂其然。实天难谌。呜呼哀哉。先师谢世。忽忽十年。坠緖茫茫。衣钵无传。念此遗书。载道之器。传后之责。君实任此。今其云亡。谁卒其事。烝尝之奉。恃有嫡嗣。君其不禄。又无胤子。伯道之悲。曷其有已。惟我与君。分义何深。七载师门。与子同衾。坐必联榻。学必共业。光风院落。霁月池台。追陪几杖。仰承謦欬。或左或右。罔或相乖。楹梦忽惊。泰山其颓。青衿星散。洛水流哀。我昩师训。未学而仕。风埃颠倒。触事唇齿。君在抱关。每见箴药。竟坐所迷。俟罪南服。自君在疚。今几日月。守官如囹。尚稽匍匐。伊岁之初。属我有疾。驰书戒我。贻以语言。何意如今。病者犹存。呜呼哀哉。后素之质。先难之行。宽和之度。信厚之性。士服其义。人怀其德。期君远大。胡乃中折。人道至此。视天漠漠。呜呼哀哉。即远有期。亲朋毕集。我独何人。尚后一哭。殓不抚棺。葬不临穴。永负幽明。俯仰多怍。绵酒炙鸡。千里致𫍯。不昧者存。庶几顾歆。

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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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岩处士墓志丁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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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万历丁亥秋七月某甲。青城山人永嘉权公卒。其门人权纪具公状。索铭于余曰。友吾师知吾师。宜莫若子。志师墓者。非子而谁。余义不敢辞不文。乃按状而言曰。公。隐德人也。名不登朝。行不著世。世固无得而称焉。然幽兰扬芬。涧松含翠。节也泽珠媚渊。山玉蕴辉。德也。以是求公。则斯知公矣。公性悟且孝。八岁思亲作书曰。陟彼屺兮。瞻望父兮。又作诗曰。窗明知日上云云。识者知非常儿。后遇先府君疾革。尝粪以验差剧。奉先夫人。尽其色养。丁内外艰。皆庐墓啜粥。其至行类如此。自少从退溪先生学。惟师训是服。平生得力处。皆养正功也。馀力学文。文艺亦赡。中辛酉进士。终屈大科。命也。公亦不以是戚戚。归卧衡门。泊如也。家居不事产业。日以图书自娱。虽不喜纷华。而诗酒于寄兴。遇客辄呼觞。微醺必索笔。欣然终夕。意未尝倦。人或劝其止酒。亦不从也。天资夷旷。与物无竞。喜怒不形。是非靡别。而照物衡鉴。固自若也。雅性高洁。操履无玷。下视凡俗。若将浼焉。而待人礼意愈㧑谦也。未卒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