麈史
麈史 作者:王得臣 北宋 |
臣等谨案,《尘史》三卷,宋王得臣撰。得臣,字彦辅,自号“凤亭子”,安陆人。嘉祐四年进士,官至司农少卿。陈振孙《书录解题》以为王铚之伯父。案书中〈神受〉门第七条,称王乐道幼子铚,少而博学,善持论。又〈诗话〉门第十九条,称王铚性之尝为子言。〈谗谤〉门第三条,称王萃乐道奉议,颍人也,则与铚父子非一族,陈氏误也。是书前有政和乙未自序,称“时年八十……追为之序”。书中称“在大农,忽得目疾,乞宫观。已而挂冠,年六十二”。以政和五年乙未逆推至其六十二时,为绍圣四年丁丑,成书当在其后。是时绍述之说方盛,而书中于他人书官、书字、书谥,惟王安石独书名,盖亦耿介特立之士。考所自述,初受学于郑獬,又受学于胡瑗。其〈明义〉一条,复与明道程子问答,疑为洛党中人。然评诗论文,无一字及苏、黄,亦无一字攻苏、黄;其论《诗小序》,两申苏辙、程子之说,而俱不出其名;苏轼以杜甫《同谷歌》中黄独为黄精,为《后山诗话》所驳者,得臣申轼之说,亦不出其名,知其无所偏附,故元祐党碑独不登其姓氏,亦可谓卓然不染者矣。所纪凡二百八十四事,分四十四门,凡朝廷掌故,耆旧遗闻,耳目所及,咸登编录。其间参稽经典,辨别异同,亦深资考证,非他家说部惟载琐事者比。中如论唐刘存误以“交交黄鸟止于棘”为七言,不知为挚虞《文章流别论》之说。论王羲之《兰亭集》,不知“天朗气清”本张衡《南都赋》,“丝竹管弦”本《汉书·张禹传》。论潘岳《闲居赋》,谓“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李善以“周文”、“房陵”为未详,因引王嘉《拾遗记》、《述异记》补之,不知善注于此二条,引《广志》注“周文弱枝”,引《荆州记》注“房陵朱仲”,疏解分明。得臣盖偶见不全之本。 〈案李匡乂《资暇集》,李善注《文选》凡六七易稿,世所行者不一本。〉其所补注,亦不知《拾遗记》所云北极下之岐峰断非岐山。论王羲之书不讲偏旁,引韩愈《石鼓歌》为证,不知小篆、隶书各为一体,其偏旁或同或不同,不能以彼律此,颜元孙干禄《字书》言之已明。虽不免于小有舛误,而于当时制度及考究古迹,特为精核,《朱子语录》亦称王彦辅《麈史》载襆头之说甚详云。 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
麈史序
[编辑]予年甫成童,亲命从学于京师,凡十阅寒暑,始窃一第,已而宦牒奔走,辙还南北,而逮历三纪,故自师友之馀,论宾僚之燕谈,与耳目之所及,茍有所得,辄皆记之。晚逾耳顺,自大农致为臣而归,阖扉养痾,日益无事,发取所记,积稿猥多,扵是重加刊定,得二百八十四事。其间自朝廷至州里有可训可法可鉴可诫者,无不载入,病其艰于讨究,逐类以相从,别为四十四门,总成三卷,名曰《麈史》,盖所出夫实录,以其无溢美,无隐恶而已,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览之者,幸无我诮。时行年八十,皇宋政和,岁在乙未,中元日追为之序。凤亭子王得臣字彦辅
卷上
[编辑]睿谟
[编辑]郑毅夫尝说艺祖朝,声登闻鼓〈原本无“鼓”字,从钞本补。《说郛》同。〉求亡猪者。上手诏忠献赵公曰:“今日有人声登闻来问朕觅亡猪,朕又何尝见他猪耶?然与卿共喜者,知天下无冤民。”
治平初,有州护兵官以非日〈钞本作“白”。〉直禁卒录编敕,既劾,具牍以上。〈钞本有“白”字。〉英宗曰:“武臣写敕,是有意莅官矣。”遂命释之,闻者莫不叹服。
慈圣园陵永裕手诏,略曰:“功隆德盛,被于四海,宜改山〈原本作“园”,钞本阙一字。案《宋史》慈圣光献曹后于元丰二年冬十月乙卯崩,戊午诏易太皇太后园陵曰山陵。则此字当作“山”字无疑,据改。〉陵。”仍云:“朕于禁中实行三年之制。”盖古所未有也。
中书许冲元尝对客言,熙宁末,神宗欲改元。近臣拟“美成”、“丰亨”二名以进。上指谓“美成”曰:“羊大带戈,不可”;又指“亨”字曰:“为子不成,可去亨而加元。”遂以“元丰”纪年。
内侍陈处约尝与客言昔在宣仁圣烈殿执事,言:“宣仁尝俭服絁〈钞本作“绝”。〉素,盖古之衣大练无以过。或宴罢,见浣濯食器,戒其洁谨。”夫不出殿闼,综制天下于帘箔之中,十年天下晏然,非仁俭何以至此?可谓盛德矣。
神宗皇帝圣学渊远 〈原本作“源”,从钞本改。〉,莫窥涯涘。黄安中履任崇政说书,讲《诗》至《噫嘻》、《振鹭》、《丰年》。上问曰:“有祈则有报,间之以《振鹭》,何也?”黄曰:“得四海之欢心以奉先王,维其如此,乃获丰年之应。”一日,又讲至《祈父》之篇,其卒章“祈父,亶不聪”。上问曰:“独言聪而不言明,何也?”黄曰:“臣未之思也。”上曰:“岂非军事尚谋,聪作谋故耶?”侍臣莫不叹服。蔡持正说。〈钞本作“侍臣莫不叹帝,持正说”。〉
国政
[编辑]得臣管干京西漕司文字,居洛。与尚书郎寇𬤇往还,因出其祖莱公景德初元闰九月奏稿。乃被旨措置河朔边事,及讯驾起与不起,如起至何处者。其状盖列三项,首曰:“边报,犬戎游骑已至深祁以来,缘大军在定武,魏能、张凝、杨延朗、田敏等又在威勇等处,东路别无屯兵。乞发天雄军兵骑万人驻贝州,令周莹、杜彦钧、孙全照分部。或不足,即止发五千兵,专委孙全照。如虏〈钞本作“虏”,原本皆避作“卤”。〉在近,勿使傅城,求便掩击。仍令间道移石普、阎承翰相应对讨杀,及募壮士入虏境燔毁聚落,讨荡生聚。多遣探伺,以彼动静上闻,兼报天雄军。一安人心,二张军势以贰敌,三以振石普、阎承翰军威,四与邢洺相望,足大犄角之势。”又曰:“扈从卫士不当与犬戎争锋原野,以决胜负。万一犬戎之营见兵已南,即发定武兵马三万馀,俾桑赞等结陈,南趋镇州,及令河东雷有终所部兵由土门会定武兵,审量事势,那至邢、洺间,方可銮舆顺动。更饬王超等在武翼城而陈,以应魏能等,作会合之势。候抽移定州、河东兵骑附近,始幸大名。”又曰:“万一犬戎栅于镇、定之郊,定武兵不可来,须分定武三路精兵,就差将帅会合,及令魏能等军迤逦东下,傍城牵制。虏必怀后顾之忧,未敢轻议深入。若车驾不行,益恐番贼戕害生灵,或是革辂亲征,亦须渡大河,且幸澶渊,就近易为制置,会合兵马,兼扼〈钞本作“振”。〉津济。”得臣切以为忠贤之臣,抱道履节,孰不欲遭时奋取功业,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而身享令名哉?然莱公非赖章圣渊谋神断,先发于中而独以倚成,又何以施其力哉?圣贤相济,呜呼,盛矣!
神文朝,有议东南漕粟,兵夫、舟船与盗失之费盖十常三四,欲募商贾,令入粟以实中都。〈以上七字,《言行录》作“令入中以实都下” 〉三司使程文简以为不可,万一所入不足,必邀增直,是商贾得操其柄,其议遂寝。
神宗广景灵宫为原庙,逐朝帝后前后各一殿,咸有名,见于国史。元佑初,神宗神御殿名曰“宣光”。绍圣初,内相林子中言:“‘宣光’乃元魏时殿号,非所宜名。”诏易之。议者以为祖宗时凡建一事、施一令,必下侍臣博议,盖审处之也。或曰:“此执政寡闻之过也。”
韩魏公得宰相体 〈《言行录》作“韩魏公为相日”,其下无“时”字〉,时曾鲁公为亚相,赵阅道、欧阳永叔为参政。凡事该政令,则曰:“问集贤。”该典故,则 〈“则”字从《言行录》补 〉曰:“问东厅。”该 〈“该”字,从《言行录》补 〉文学,则曰:“问西厅。”至于 〈“至于”二字,从《言行录》补 〉大事,则自与决之矣。〈此下《言行录》有“人以为得宰相体”七字。〉
朝制
[编辑]神宗留意军器,设监,以侍臣董之。前后讲究,制度无不精致,卒著为式,合一百一十卷。盖所谓《辨材》一卷、《军器》七十四卷、《什物》二十一卷、《杂物》四卷、《添修》及《制造弓弩式》一十卷是也。
宋次道《东京记》说,八作司之外又有广备攻城作。今东西广备隶军器监矣。其作凡一十目,所谓火药、青窑、猛火油、金、火、大小木、大小炉、皮作、麻作、窑子作是也。皆有制度作用之法,俾各诵其文而禁其传。
文德殿门外为朝堂,常以殿前东庑设幕,下置连榻,冬毡夏席,谓之百官幕次。凡朝会,必集于此,以待追班,然后入。近年则不然,多萃于文德殿,后以至尚衣库、紫宸、垂拱殿门外南庑。其坐于幕次不过十数人而已。
予在开封南司,会侍御史初入台,两赤令皆赴公参,开封县仍呈汴州杖。其杖长三尺二寸五分,上圭其半、阔一寸二分、厚七分,下杀而圆,长一尺、径七分。于圆处火印“汴州杖印”四字,大约与今之所谓小杖者不相远。凡决人未尝用,常贮于库。御史中丞、侍御史初入台,即呈之。按梁开平元年以汴州为开封府,此杖殆唐所制也。
官制
[编辑]永裕建尚书省,自令、仆、左右丞洎六曹尚书、侍郎、郎官厅,于中壁皆置素屏,大书《周官》一篇。自官制以来,惟侍中、中书令、御史大夫、左右散骑常侍、宗正卿、少卿、殿中丞、少监丞并未尝命。官制既行,省曹郎官与寺监长贰率互置,不必备也。如一部中均命郎中贰员外,寺监均命贰少之类。始以寄禄之阶高下序位,复有旨,以先后至者为次。
祖宗以来选人磨勘者,进士出身为著作佐郎,馀人为大理寺丞,谓之京官。若佐郎再迁秘书丞,寺丞再迁太子中舍,谓之升朝官,始奉朝请。既行官制,即无所谓京官者,惟自承务郎以上。然承务至宣德,若任七寺监、主簿、太学博士、两赤丞之类,亦得奉朝请。盖亦以职事官论也。
旧,尚书郎中皆重戴。官制之后,大夫皆不许重戴。如朝请郎以下虽通直、奉议之类,职事为诸司郎中者,并重戴。
熙宁闲,既置检正官。初以馆阁及阅任望官者充之。未几,又以初入仕者,为五房习学检正官。今幕职官多因唐藩镇辟置之名,所谓两使职官者,节度、观察使判官是也,然以选人充之。若签判,则京朝以上,故签书判官厅公事。又选人作县曰某县令,京官以上知某县事,皆恐未正名者也。
元丰董正官制,如武臣,始议易将军。校尉之号竟独依旧,不复更。
永裕董正官制,易其称呼。元佑间,议者谓〈钞本“谓”作“以为”。〉无以甄别流品。遂词人加“左”字,馀人加“右”字,有犯贪墨者去之。予始见法制,词人犯则去左称右,则馀人称右者得无耻乎?是时,知黄州请有犯并去之,不从。
国用
[编辑]绍圣初,予备位金部,初见户部支禁中合同司,洎在京百官、宗室、诸军并杂支钱,以缗计之,月率四十馀〈钞本无“馀”字。〉万。诸仓给食粮,亦称是。
任人
[编辑]郑内翰久游场屋,辞藻振时。唱名之日,同试进士皆欢曰:“好状元!”,神文为之慰悦。后将召富、韩二公复相矣,因问近侍所以召状,对曰:“愿密遣内侍以辨外议。”上曰:“然。”借如郑獬作状元满庭称善,况命相哉!
熙宁间,邓绾文约由御史知杂为中丞,凡七年不迁。
唐丞相乘马,故诗人有“沙堤新筑马行迟”之句。裴、武之遭变,而晋公独以马逸得免。至五代,则乘檐子矣,庄宗闻呵声,问之,乃宰相檐子入内是也。本朝近年惟潞国文公落致仕,以太师平章重事,司马温公始为门下侍郎,寻卧疾于家,就拜左相,不可以骑。二公并许乘檐子,皆异恩也。
礼仪
[编辑]襆头,后周武帝为四脚,谓之折上巾。隋大业中,牛洪请著巾子,以桐木为之,内外皆漆。唐武德初,置平头小样巾子;武后赐百僚丝葛巾子;中宗赐宰相内样巾子。盖于裹头帛下著巾子耳。然折上巾以馀帛折之〈钞本无“之”字。〉而上系,今谓之襆头小脚,其所垂两脚稍屈而上,曰朝天巾。后又为两阔脚,短而锐者,名牛耳襆头,唐谓之软裹。至中末以后,浸为展脚者,今所服是也。然则制度靡一,出于人之私好而已。
其巾子先以结藤为之,名曰藤巾子,加楮皮数层为之里。亦有草巾子者,以其价廉,士人鲜服。后取其轻便,遂彻其楮,作粘纱巾。近年如藤巾、草巾俱废,止以漆纱为之,谓之纱巾,而粘纱亦不复作矣。其巾之样始作前屈 〈原校杨作绌,钞本作绌。〉,谓之敛巾,久之,作微敛而已。后为稍直者又变而后抑,谓之偃巾。已而,又为直巾者,又为上〈原本及钞本均误作“士”,以文义求之,当为“上”字之误,今改正。〉下差狭而中大者,谓之梭巾,今乃制为平直巾矣。其两脚始则全狭后而长,稍变又阔而短,今长短阔狭仅得中矣。
古人以纱帛冒其首,因谓之帽,然未闻其何制也。魏晋以来始有白纱、乌纱等帽。至唐,汝阳王琎犹服砑绢帽,后人遂有仙桃、隐士之别。今贵贱通为一样,但徇所尚,而屡变耳。始时,惟以襆头光纱为之,名曰京纱帽,其制甚质,其檐有尖而如杏叶者,后为短檐,才二寸许者。庆历以来方服南纱者,又曰翠纱帽者,盖前其顶与檐皆圆故也。久之,又增其身与檐,皆抹上竦,俗戏呼为笔帽,然书生多戴之,故为人嘲曰:“文章若在尖檐帽,夫子当年合裹枪。”已而,又为方檐者,其制自顶上阔檐,高七八寸,有书生步于通衢,过门为风折其檐者。比年复作短檐者,檐一二寸,其身直高而不为锐势。今则渐为四直者。
古以韦为带,反插垂头,至秦乃名腰带。唐高祖令下插垂头,今谓之挞尾是也。今带止用九胯,四方五圆,乃九环之遗制。胯且留一眼,号曰古眼,古环象也。通以黑韦为常服者 〈原本作“为之常眼者”,从钞本改。〉,金玉犀则用红韦,著令品制有差。豪贵侈僭,虽非经赐,亦多自服。至和、皇佑闲,为方胯,无古眼。其稀者目曰稀方,密者目曰排方,始于常服之。比年士大夫朝服亦 〈钞本作“方”。〉服挞尾,始甚短,后稍长,浸有垂至膝者。今则参用,出于人之所好而已。
笏,衣绯紫者以象,上诎下直;服绿者以槐木,上诎下方。其制无度,象初短而厚,俄易长阔。皇佑闲,极大而差薄,其势向身微曲,谓之抱身,后复用直而中者。其木笏始亦甚厚,今则薄,又非槐。
国朝祖宗创金球文方团 〈原本误作“围”,从钞本改。〉带,亦名笏头带,以赐二府,乃佩鱼。又为御仙花带,亦名荔枝,以赐禁从。元丰四年,董正官制。自观文殿大学士以上至三师并服球文;观文殿学士至龙图阁直学士、六曹尚书、翰林学士、御史中丞并给御仙花,皆许佩鱼。岐、嘉二王服玉,佩金鱼,至赐玉鱼以异之。
旧制:大宴百官,通籍者人赐花两枝,正郎三枝。故有咏外郎迁前行诗云:“衣添三匹绢,宴剩一枝花。”熙宁以来皆给四花,郎官六枝。自行官制,若寄禄,阶虽未至大夫,而职事为郎中,即宴皆得六花。
衣冠之制,上下混一。尝闻杜岐公欲令人吏、技 〈钞本作“伎”。〉术等官,少为差别。后韩康公又议改制,如人吏公袍俾加䙆,俗所谓黄义襕者是也。襆头合戴牛耳者,然今之优人多为此服。大为群小所恶,浮谤腾溢,其议遂止。
《传》曰:“恶紫之夺朱”,然则紫之色可见矣。嘉佑染者既入其色,复 〈钞本作“侵”。〉渍以油,故色重而近墨,曰油紫。未几,英宗入继大统,秘书丞甄履尝为《继圣图》著其说。后又为黑紫,神宗诏禁止,于是乃加鲜赤矣。世又目为顺圣紫,云盖色得正也。
国朝旧制,文臣京官方许乘马出入皇城门,其幕职官以下悉自门外步行 〈原本作“以”,从钞本改。〉入。熙宁间,选人既习学检正,又有领编修令式之类者,或禀议中堂,于是亦听乘马出入皇城门。
国家朝祭,百官冠服多用周制,每大朝会、侍祠,则服之。袜有带,履用皂革,袴衣中单勒帛裙,蔽膝袍,大带革带,方心曲领,佩则用石以代珠玉;冠有三梁、五梁之别,言官、刑法官则加獬豸。所执各用其笏。如导驾,除御史大夫、开封牧、开封令出各乘车外,他官具冠服而骑。
永泰绍圣乙亥季秋,大享明堂。予时贰军器,从百官服朝服。前一日,皇帝致斋。御史台吏具行礼次第,人印给一本。至是日,则曰“𬘬其佩”,仍注云“屈而结之”。在廷之臣亦有莫能省其音者,或读曰“青”、曰“菁”。余潜告曰:“当为‘争’。”有相顾而笑者。按《仪礼》作“䋫”字,音义与此同。
妇人冠服涂饰,增损用舍,盖不可名纪,今略记其首冠之制。始用以黄涂白金,或鹿胎之革,或玳瑁 〈原校:杨有者字。〉,或缀彩罗,为攒云、五岳之类。既禁用鹿胎、玳瑁,乃为白角者,又点角为假玳瑁之形 〈钞本“之形”二字作“用”。〉者,然犹出四角而长矣。后至长二三尺许,而登车檐皆侧首而入。俄又编竹而为团者,涂之以绿,浸变而以角为之,谓之团冠。复以长者屈四角而不,至于肩,谓之亸肩。又以团冠少裁其两边,而高其前后,谓之山口。又以亸肩直其角而短,谓之短冠。〈原校:杨作尾。〉今则一用太妃冠矣。始者角冠棱托以金,或以金涂银饰之,今则皆以珠玑缀之。其方尚长冠也,所傅两脚旒 〈钞本“两脚旒”作“两角梳”。〉亦长七八寸。习尚之盛,在于皇佑、至和之闲。聱隅子黄晞曰:“此无他,盖大官粗疏耳。”
丁晋公‘三十六事’载某氏女子嫁时之服,而箧有襂衣一袭。问其故,曰:“若归夫家,遇私忌,服此慰舅姑耳。”今亡此礼,盖晋公时已废不用。余谓妇变服而受慰者,其服可知矣。切讲之,而未知所从。在洛时,闻富郑公私忌,裹垂脚襂,纱襆头,襂布衫,〈原校:杨作袗。〉系蓝铁带。此乃今之释服襂禫服也,余欲行之。余弟光辅曰:“不可。圣人缘情制礼,盖有隆杀。今岁服襂禫,是未尝从吉也。”又在闽,同官李世美,文定之犹子也,问所服云何?世美曰:“冠以帽,衣白纻衫,系黑角带。”访士大夫家,鲜有知此者。余以谓《传》称:“君子有终身之忧,忌日之谓也。”是则其服以少变常服为安耳。
慈圣光献上仙时,礼院议曰:“所服冠用布,四脚;衣布袍,腰绖,麻履。宗室及曹氏皆斩衰杖。”元佑癸酉,余使闽。秋,遇宣仁圣烈之变,余令建州吏具如上服。后问他郡,皆服斩衰。时熊皋守鄱阳,乃出所录庚申礼官议服,为得体。〈钞本作礼。〉辛巳,钦圣宪肃遗告到安州。余急趋郡中,见守相,首问所服,皆曰斩衰,余以为不可。时坐客亦有言:“癸酉中,在金陵,曾舍人巩守郡,亦服斩衰。”余以为大非也。遗告在京,以日易月,十三日而除,是期服也。今服斩衰,义有所嫌,遂用余说。后闻他处服斩衰者甚多,士而不知礼,安可以仕乎?
都城内,非执政大臣、宗室,并不许张盖。然宗室之家乘车,比至乳保辈乘马,皆张之。
熙宁闲,因内珰马首以小扇障日,后士大夫悉用夹青缣为大扇。或加以青囊盛之,用芘其景,至从兵有不能持之者。绍圣初中,诏禁止,遂不用。
音乐
[编辑]瓠巴鼓瑟,而游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古人精于音者,其感物如此,况以舜之乐乎?然则百兽率舞,凤皇来仪,不足怪矣!故施于人,则庶尹允谐;于神,则祖考来格。呜呼,非舜曷以至此!
周相王朴既定乐,本朝因用之。神文尝诏和岘等修焉,又有和氏乐,神文复命李照〈原本误作“煦”,从钞本改。〉别制,然所用者惟王乐耳。永丰闲,永裕遣知音者讲绎是正,遂废王乐而用李乐。范蜀公以为 〈钞本作“谓”。〉宫商之不相比,乃自制上之。元佑初,太常审议,卒用李乐。协律郎陈沂圣与谓予曰:“王乐高二律,是以太簇为黄钟也。范乐下二律,以无射浊倍为黄钟也。其得中声之合,惟李照乐”云。
蜀公素留心太乐。既居许,募工范铜为周釜、汉斛各一枚。尝示予曰:“此律度之祖也。知此则可以知乐矣。”又以为今乐之声,宫不足而商有馀,故常大臣休休,偃佚于私,而是日天子或御便坐,以按军旅,乐之应也。遂改制音律上之。元佑初,下太常议其乐,以为声下而不用。
予尝问圣与曰:“乐之高下不合中声,何以察之?是以积黍定管,生律而知耶?”圣与曰:“不然。凡识乐者,惟在于耳聪明而已。今高乐,其歌者必至于焦咽而彻。下乐,其歌者必至于晻塞而不扬。以此自可以察之。”又云:“今教坊乐声太高。”神宗因见弦者屡绝而易,歌者音塞而气单,遂问其然。对曰:“以太高故也。”上曰:“为下两格可乎?”乐工拜而谢焉。遂下两格,乃两律矣。今教坊与京师悉以新乐从事,他处或未用之。
台议
[编辑]庆历中卫士之变,既就诛矣,而言事官乞禁中畜罗江犬子。罗江,盖蜀邑也,产犬,善噬。其章云,仍舌班、尾卷者善也。然世以为舌班、尾卷者,乃曹南犬也。
御史入台满十旬,未抗章疏,例输金以佐公用,谓之辱台钱。神文朝,一御史供职馀九十日矣,未尝有所论列,盖将行罚焉。忽一日,削稿拜囊封,众伫听,以为所言必甚大事。乃斥御庖造膳,误有遗发于其间者,其辞云:“是何穆若之容,忽睹卷然之状。”御史皆以才举,所议如此而无责,盖朝廷务广言路耳。
御史俸薄,故台中有“聚厅向火,分厅吃食”之语。熙宁初,程颢伯淳入台为里行,则反之,遂聚厅吃食,分厅向火。
忠谠
[编辑]安定胡翼之,皇佑、至和间国子直讲,朝廷命主太学。时千馀士 〈四字《言行录》作“生千馀人”。〉,日讲《易》。予执经在诸生列 〈七字《言行录》作“予列诸生执经座下”。〉,先生每 〈《言行录》有“讲罢或”三字。〉引当世之事明之。至《小畜》,以谓:“畜,止也,以刚 〈二字《言行录》作“臣”。〉止君也已。”乃言及中令赵普相艺祖日,上令择一谏臣 〈二字《言行录》作“任谏争臣”四字。〉,中令具名以闻,上却之弗用。异日,又问。中令复上前札子,亦却之。如此者三。仍碎其奏,掷于地,中令辄怀 〈《言行录》有“以”字。〉归。它日,复问,中令仍〈《言行录》作“乃”。〉补所碎札子呈于上。上乃大悟,卒用其人。
富郑公尝为予言永熙讨河东刘氏,既下并州,欲领师乘胜收复 〈钞本作“复收”。〉蓟门。始咨于众,参知政事赵昌言对曰:“自此取幽州,犹热鏊翻饼耳。”殿前都指挥使呼延赞争曰:“书生之言,不足尽信。此饼难翻。”永熙竟趋幽燕,卷甲而还,卒如赞言。郑公再三叹,谓予曰:“武臣中盖亦有人矣。”
车驾每出至大庆殿前,三馆职事官就彼起居。朝奉郎杜球言永熙幸佛寺塔庙祷雨,至大庆,三馆起居。因驻辇问曰:“天久不雨,奈何?”或对天数,或对至诚必有应。一绿衣少年越次对曰:“刑政不修故也。”上颔之而行。归复驻辇,召绿衣者问状。对曰:“某土守臣犯赃,法当死,宰相以亲则不死。某土守臣犯赃,不当死,宰相以嫌卒死之。”翼日,上为罢宰相,天即大雨。绿衣者,寇莱公也。寇忠湣遭遇永熙,始未至大任,然王体国论率预谋断。一日,咨及储贰,寇辞以“天下之本,非臣所得知,愿博采廷议。”已而,章圣既入春宫,三日,谒太庙,上遣人伺之。百姓观者皆合手叩额云:“新天子”。又一日,莱公因对,上谓曰:“建储本为天下计,前日还宫,见有泣者。及太子诣庙,令人察之,百姓乃云:‘新天子’,便有去朕意。”莱公于是再拜曰:“臣贺陛下得人。”此亦毅夫云。
李文定同丁晋公相章圣,以刚介嫉恶,议多不合。一日,因奏对,以笏击晋公。由是并罢相,以本官归班。既而中使押晋公复入中书,文定出知郓州,盖天禧五年冬也。〈原校:杨有“又”字。〉明年,改元乾兴。二月十九日,真宗晏驾。神文即位。章献垂帘。晋公挟前愤。三月,贬文定卫州团练副使。宣献当行制诰,禀所以责者。晋公曰:“此无它。《春秋》之义,君亲无将。汉法所谓大不道耳。”宣献退思之,文定安至是耶,遂命以别辞。然晋公常切齿焉,竟增两句云:“罹此震惊,遂至沈殒” 〈钞本作“陨”。〉。未几,晋公擅移永定皇堂,贬崖州司户。复当宣献行制,于是首云:“无将之戒深著于鲁经,不道之诛难逃于汉法。”予与文定兄之孙朝奉大夫孝广、〈原校:杨作“光”。〉世美同贰闽漕,世美为予言之。
范文正好论事。仁宗朝有内侍怙势作威,倾动中外。文正时尹京,乃抗疏列其罪,〈《言行录》有“疏”字。〉欲上,凡数夕环步于庭,以筹其事。家有 〈《言行录》作“所”。〉藏书,预 〈《言行录》作“有”。〉言兵者悉焚之。〈《言行录》有“仍”字。〉戒其子纯佑等曰:“我今上疏言斥君侧宵人,必得罪以死。我既死,汝辈勿复仕宦,但于坟侧教授为业。”既奏,神文嘉纳,为罢黜内侍。圣贤相遇,千载一时矣。毅夫云。
神文时,庆历间淮南有王伦者啸聚其党,颇扰郡县。承平日久,守臣或有委城而去者。事定,朝廷议罪。郑公在枢密,凡弃城,请论如法。范文正参预大政,争之,以为不可。今江淮郡县徒有名耳。城壁非如边塞,难以责城守。神文睿德宽仁,故弃城得减死。郑公忿谓文正曰:“六丈欲作佛耶?”范曰:“主上富于春秋,吾辈辅导当以德。若使人主轻于杀人,则吾辈亦将以不容矣。”郑公叹服。
郑毅夫为三司盐铁判官、时文禁颇宽略,余尝入省见之。张伯玉公达与郑同部,余幸数听二公持论。张尝谓郑曰:“李邕当则天时,面折廷争,众甚危之。李出,笑谓人曰:‘不颠不狂,其名不彰。’”公达曰:“古人处己如此,何有于富贵哉?”余常心记其说。
惠政
[编辑]鄂州诸邑皆有茶税,民苦之。独崇阳一县不产茶,而民间率艺桑,而税以缣,人甚乐输。盖兴国初,九河张公咏登进士第,以大理评事知县事,禁民种茶,而教以植桑,易税以缣。夫贤臣君子所至利民亡穷也。
咏在崇阳,登喜丰亭,见人市菜归,呼问之,乃田家子也。曰:“若自有地,岂地不足以艺蔬耶?顾从邑而市之,真游惰者。”于是笞而遣之。以浅丈夫论之,则为暴政,决无罪人矣。
范纯仁于至和间,宰汝之襄城,民困徭役。盖籍家赀满三百千,则充衙前之役,民间至不敢艺桑者。公遇吏民有小过,则课本户罚艺桑,各有数人,亦不欺,而至今称之。后值营奉永昭,计司科买麻履数万,期会既迫,民间虽有金而莫能得履。公为科营妇鬻履者,稍增其直,与之为约,如期而办。又科材木甚众,公敷于五等户,优估以市之,计里之远近,令以次输送。公乃设棚于县宇之前,致榻于棚上。公据棚下瞰,使民听唱名而前,拥木以立,遂令过,人莫之晓。盖于棚榻潜有寻尺〈钞本作“丈”。〉之度,以视其长短也。由是吏胥、匠石〈 钞本作役。〉无一高下其手,而民无所用赂。当时畿右诸邑,民莫不劳弊,惟独襄城为不然。
闽人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则率皆不举,为其赀产不足以赡也。若女,则不待三。往往临蓐,以器贮水,才产即溺之〈 以上九字,钞本作“贮水溺之”四字。〉,谓之洗儿,建、剑尤甚。四明俞伟仲宽宰剑之顺昌,作《戒杀子文》,召诸乡父老为人所信服者,列坐庑下,以俸置醪醴,亲酌而侑之,出其文使归谕劝其乡人,无得杀子。岁月间活者以千计,故生子多以俞为小字。转运判官曹辅上其事,朝廷嘉之,就改仲宽一官,仍令再任〈钞本无“仲宽仍令”四字。〉。复为立法,推行一路。后予奉使于闽,与仲宽为婚家,法当避,仲宽罢去。予尝至其邑,闻仲宽因被差他郡还,邑有小儿数百迎于郊,虽古循吏盖未之有也〈 以上九字,钞本作“古循吏也”四字。〉。
利疚
[编辑]事有变古而行之,愈久必不废者。如赵武灵王因用胡服,舍车而骑,秦始皇以隶易篆,武后诏“父在母期,增为三年”之制。又有戾古而便时,为时所须而不可去者。如齐摘山煮海,汉之榷酤、六畜之租,唐之间架竹木之税是也。若稽古执义而行,行之有所不安。如王莽之复井田,苏绰之建五等,房琯之用车战是也。盖徇名则失实,放于利而忘义。《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六路租茶通商以来,蠲减外,岁计三十三万八千六十八贯有畸。湖北独当十万二千三〈 钞本作五。〉百三十一贯有畸,而鄂一州所敛无虑三万九千缗。诸邑之中,咸宁又独太重。尝试访之,其茶凡三名:一曰供军税茶,盖江南李氏所取以助军也;二曰酒茶,乃景德以前,因扑买县酒,其课利计茶以纳,后因败欠,遂以其数敷出于民;三曰市茶,景德三年岁荒,官许额外货茶以济其艰食,所入既倍,而监场官因亦被赏,竟不复减。议者数乞均此无名之额以入诸邑,盖非通论也。夫以一邑之患而欲困诸邑,尤无名矣。
湖北一路,唯安、复、汉阳三州军无茶租,盖民不种以资利耳。尝按茶之起,谓之根税茶,盖以茶株均敷其多寡而已。今水田湖泽之地,无茶株而有茶税矣。又茶园户,坐享厚息以自丰。议者欲以所重均于所轻之邑,以所有均于所无之州。是大不知为政者也。
安州在唐,隶淮南;入本朝,属荆湖北路,景佑间忽入京西。民间既禁海盐而食解盐,以辇贩之远,颇病淡食。方是时,西鄙用师,官科橐驼、黄牛,皆非山川所出,而俗所未尝用者,于是人情厌苦不安。康定初,左丞范雍自延安谪守,乃会常入之课,以钱五万缗岁输京西漕司,复还安州于湖北,朝廷从之。民既德公,多立生祠。然岁课仅足以支费,而京西之输是增赋也。已而,有司不胜其困。议者不烛本末,或欲乞为京西,以纾目前之急,此非体恤民情之论也。予向为京西漕属,见架阁得割安州为京西元旨,止以京西缺财用为言。盖出于一时茍简之请,而听之者亦未尝图久计。其岁输钱率附漕舟,转江入汴,然后至京西。又发运司计兵稍等费,凡受一万五千缗,而京西所得才三万五千耳。抑累岁未尝得之。切尝筹之,郡则王土也,人则王民也,何尝有彼此之限。初以五万缗是买路分尔,已为缪举。为今计,莫若旷然蠲之,则京西无受虚利,而湖北当蒙实惠也。
古之圭田,取圭洁之义。今之职田岂其遗制耶?视职高下以限顷亩,著于令甲矣。然郡县始因其所有之田而占射之,故多寡未必如令。今有职田处,多贻民患。岁有旱干水溢,官病失其所入,往往不受民诉,纵或受之,灾伤之十不过蠲其四五而已。予切以敛职田之租入于常平,会见州县所得职田之数,以所有均于所无,以所多均于所少之处,估其中直,以常平之缗月随俸以给。如此,庶几养廉吏而息贪污也。
安陆郡城枕涢水。惟州城基〈钞本多“城”字。〉皆紫石,不为水所啮。自大安门外至所谓上下津,地悉无石。〈钞本“悉无石”作“庑右”。〉每夏潦涨集,水道益东,民庐十沦五六矣。近岁水才溢岸,即行西濠。识者以谓久必自涢津门,由景陵门以去,为正河道矣。若自大安门外,白兆廨院以北石岸尽处为水约,以杀湍锐,庶几保上下津居人,及免入城之患。张全公朝议与予洎士人、僧俗同列状,以诉于州,乞置水约。州委安陆令。而守令皆暗远图,而惮于有为。第申漕司,乞差濠寨。漕司果以旧未尝有此役为难,遂寝其事。
卷中
[编辑]贤德
[编辑]寇忠湣、范文正二公俱守邓,施设之迹虽或〈 钞本无“或”字 〉不同,而同为善政。故去思在民,至今不忘。若忠湣,则家家画像事之,止曰“相公”而不言姓。其祠宇在州宅后,民间祈祷无虚日。大则刲牲献乐,小则焚纸币酹酒而已。百花洲中初未有土地,文正在任,令建庙貌。匠者请神之像于公,公曰:“即我〈 钞本作“我即” 〉是也。”乃以公为祠。二公之祠不惟邦人神明之,士大夫经过者亦多造焉。官为设醮,二公与汉之召、杜在其列。呜呼,生泽其民,殁列于神,可谓盛德矣!
王侍郎古说元宪宋公,以言者斥其非才,罢枢相,守洛。有一举人,行橐中有不税之物。公问:“何缘而发之?”吏言:“因其仆告。”公曰:“举人应举,孰无所货之物,未可深罪。〈原本作“举人应举人孰无货其情未可深罪”,从《言行录》改。〉若奴告主,此风不可长也。”僚属曰:“此犯人乃言官之子也。”为其父尝有章及元宪,意欲激其报耳〈《言行录》作“之” 〉。公曰:“弗可。”〈《言行录》作“公不答”,其下有“但”字。〉送税院倍其税,仍治其奴以罪而遣之,众服之。
牛李之党,唐之名卿、才士大夫孰非其徒。独退之卓然无所附丽,乐天以高退不近祸。二公各行其所学,可谓一代之伟人。
令狐子先,安陆乡先生也。筮仕齐安理掾,岁满还里,卜筑于涢〈 钞本作“郧”,下同。〉溪之南,耕钓之外,著书弹琴而已。时入城,至集贤张君房之第借书。布衣林希逸善绘事,乃拟摩诘写浩然故事,以为《令狐秋掾雪中渡涢溪图》。其序略曰:“张侯畜书万卷,掾常就阅,或假辍以归。每出入跨羸马,顶戴华阳纱巾,著墨襂布缀,系绛。小童携书簏负琴以随。冬中复来假书,时值微雪飘洒,景物萧索。掾渡溪以归,常服外加以皂缯暖帽,委辔长吟曰:‘借书离近郭,冒雪渡寒溪。’闻者毛骨寒耸。是知至人操履卓越,风韵体裁,乃与天地四时之气相参焉。”先生讳揆云。
应山二连,伯氏庶,字君锡,仲氏庠,字元礼。少从学于二宋,相继登科。君锡为人清修孤洁,故当官,人号为“连底清”。元礼加以肃,人号为“连底冻”。其父处士舜宾,字辅之,为乡里所悦服。岁饥,出谷万斛,损价以粜,惠及傍邑。有盗其牛者,官捕甚急,盗穷自归。处士愧谢,厚遗以遣之。故欧阳文忠公表其墓,具述其事。二宋谓元宪、景文。
洛人李寔景真,熙宁初入台为御史,久而未有所言。时邓绾文约任南床,谓李曰:“当亦有所言否?”李曰:“盖将言耳,然未知何等事?”邓曰:“如某人皆可言也。”李乃曰:“顾欲言人不善耶?”其长厚如此。黄好谦几道时同在台,后领京西宪,尝会于洛,为予言。
熙宁初,荆公王安石秉政。范蜀公议事不合,自翰林学士致仕。元佑初,司马温公既相,太师文潞公落致仕平章军国重事,耆哲并进。时蜀公居许,亦预召,竟辞不来。其表有云:“六十三而引去,盖不待年;七十九而复来,岂云合礼。”
志气
[编辑]令狐先生子先,安陆名儒也,与二宋同时。尝谒郡守,值守出方归。三人遂立于㦸门后,驺骑传呼而来。二宋相顾叹慕,且曰:“我属至此亦足矣。”令狐曰:“何其隘耶?吾辈不出入将相,皆不足道。”后元宪为丞相,景文至八座,令狐止于山南东道节度推官、监本州税而终。命不副志,可惜!
度量
[编辑]知夔〈 钞本作“万”,残钞本仍作“夔”。〉州盛大夫武仲,安肃公度之孙也。谓予曰:“某阅王公大臣须有襟量,乃可以享其位。”昔外戚李侯璋徒以后族建节,独襟量容物,亦人所难。某尝同张寺丞𬤇过南郡,时李为留守,以其姻家,曲相留者数日。俄以从兵乏食,告别欲去。李曰:“但令持〈 原本作“扶”,从两钞本改 〉状来,当为给半月食粮。”盛遣从兵投状,寻判支半月。有一通判李郎中,东人也,抹之曰:“不得支。”盛与张翼日又往告别,李曰:“何苦遽行?”复告以从兵乏食。李曰:“昨日已支过〈 两钞本无“过”字。〉月。”盛乃白其状。李大笑曰:“是不得耶!殊无怪怒也。”〈原本作“色”,从两钞本改。〉盛、张相谓曰:“此公月得俸钱四十万,正以此耳。”
张乖崖守成都,兵火之馀,人怀反侧。一日,合军旅大阅,始出,众遂嵩呼者三。乖崖亦下马,东北望而三呼,复揽辔行。众〈 原本有“亦”字,从两钞本删。《言行录》同。〉不敢讙。〈钞本衍“哗何”二字,残钞本衍“谁何”二字。〉赵济畏之龙图,乖崖孙婿也,尝以此事告于韩魏公。公曰:“当是时,某亦不敢措置。”畏之尝为予说。
宋元宪继母,乃吾里朱氏也。与仲氏景文以〈 两钞本无“以”字。〉未第,因依外门就学安陆。居贫,冬至,召同人饮。元宪谓客曰:“至节无以为具,独有先人剑鞘上裹银得一两,粗以办节。”乃笑曰:“冬至吃剑鞘,年节当吃剑耳。”时予先君年未冠,处座下,尝语予曰:“观二公居贫,燕笑自若,后享名位如此。”
范尧夫治平中为御史,坐言事谪通判安州。尝言康定闲,元昊寇边,韩魏公领四路招讨,驻兵延安。忽夜有人携匕首至卧内,遂褰帏。〈 三字《言行录》作“遽褰帏帐” 〉魏公起坐,问谁何。曰:“某来杀谏议。”又问〈 两钞本无“问”字。〉曰:“谁遣汝来?”曰:“张相公遣某来。”盖夏国相张元正用事也。〈《言行录》作“盖是时张元夏国正用事也” 〉魏公复就枕曰:“汝携予首去。”其人曰:“某不忍,愿得谏议金带足矣。”遂取带而去。明日,魏公亦不治此事。俄有守陴卒报城橹上得金带〈《言行录》有“者”字 〉,乃纳之。时范相兄纯佑亦在延安,谓魏公曰:“不治此事〈 《言行录》有“为”字,其下无“矣”字 〉得体矣。盖行之则沮国威。今乃受其带,是堕贼计中耳。”〈《言行录》作“矣”。〉魏公握其手,再三叹服曰:“非某所及。”
知人
[编辑]齐桓公行甚污辱,而为五霸之盛者,盖能用管仲耳。仲死,竖貂任事,而卒于乱。然则贤不肖之损益可知已。〈两钞本作“也”。〉
夏英公谪守安陆,有〈 钞本作“而” 〉书表吏郑生者,邻二宋,情迹甚熟。凡郡守所欲笺状,多谒二公为之。英公怪而问之曰:“若尝学而自为此邪?”对曰:“非也,乃二宋秀才之文也。”英公他日见二宋,得其所著,大嗟赏。英公守三月而罢,谓元宪曰:“三〈 钞本作“二” 〉人下不可就。”谓景文曰:“非等甲不可居。”后卒如言。
蔡文忠齐,大中祥符八年登进士第,为状元。山东人贾冂〈 原本作“同”,钞本缺一字,从残钞本改。残钞本条末有夹注云:冂炯同,林外曰炯,贾公,字存道。亦名士也〉,与公同州部,累往谒公。值公饮酣,不得见。贾乃留诗一绝〈 原本作“纪”,从两钞本改。〉云:“圣君宠厚龙头选,老母恩深白发垂。〈钞本作“随”,残钞本同。校云:当作“垂”。〉君宠母恩俱未报,酒如为患悔何追。”公因此戒酒。
不遇
[编辑]魏公少年巍科,与宋景文同召试秘阁《琬圭赋》。景文赋独行于世,魏公叹服。景文语客曰:“既赋琬圭,又与韩氏少年同场。”意甚少之,魏公闻之不平。景文后修《唐书》。久之,魏公登庸,遂请改命欧阳修分撰《唐纪》与《志》。景文出知成都,听以书局自随。既成,上之。旌赏都毕。已而,景文召还,故有《罢郡将还先寄永兴梁丞相诗》云〈两钞本作“曰”。〉:流滞鱼符素领垂,十年方喜觐彤闱。〈原本作“围”,从两钞本改 〉平台赋罢邹阳至,宣室釐残贾谊归。疲马有情依枥〈 钞本误作“拥”、残钞本作“堞”,校云:一作“枥” 〉叹,倦禽知困傍林飞。相君门下馀尘在,拥彗应容一叩扉。”至雍,道中被命郑州,不得朝,卒于外。
治家
[编辑]《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予谓身之本在言行。《易·家人》之卦,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原本作“常”,钞本同,从残钞本改。案《周易》作“恒”。〉是也。张全翁〈 原本误作“昌”,从两钞本改。案:张璹,字全翁,安陆人。〉朝议为予言,曰:“潞州有一农夫,五世同居。太宗讨并门,过其舍,召其长讯之曰:‘若何道而至此?’其长对曰:‘臣无他,惟忍耳。’太宗以为然。”
予昔官洛阳,有外医媪张氏,公卿士人家无不到。说富郑公治家严整,有二子舍。凡使女仆辈,戒不得互相往来。闺门肃如也。
场屋
[编辑]宋景文应举安陆,试《仲尼五十而学易赋》,次日,试《周成汉昭孰优论》。景文质其是非于令狐子先,答以两可之说。既出,各举程文。令狐乃以孝昭觉上官桀〈 两钞本均作“杰”。〉谋为优于成王,不察四国之流言也。景文由是不怿。是年,景文首荐,令狐被黜。故景文谢启有云〈 两钞本均作“曰” 〉:“言虽执于盈庭,文不同而如面。”盖谓是也。
神文重于选士。皇佑五年廷试,既考定前一日,取首卷焚香祝〈 两钞本有“之”字 〉曰:“愿得忠孝状元。”洎唱名,乃郑獬也。故郑谢启曰:“何以副上心忠孝之求。”
神授
[编辑]〈两钞本均作“受”,与《四库提要》同。〉
潞公尝为余言廖淳推官从其兄入京师应举。暇〈 钞本作“下”,残钞本同。校云:“下”当作“暇” 〉日于相国寺前得一物,取而发其纸,视之,乃淳化钱,其数十。明日,淳于王整下第十人及第,是为天禧三年。淳本南剑人,后居安陆。
乡人传元宪母梦朱衣人畀一大珠,受而怀之,既寤,犹觉暖。已而,生元宪。后又梦前朱衣人携《文选》一部与之,遂生景文,故小字选哥。二公文学词艺冠世,天下谓二宋。
故相刘沆文忠公,吉州人。乡荐数上,不第。年逾四十,不欲复试。乡人共为投纳文字,迫期,强之使就试。已而,又预首选。明年,礼部中选,殿试讫。一夕,梦游天宇间,闻殿上唱云:“刘沆南斗下立。”又言:“北斗下立。”觉自占曰:“历象南斗司生,北斗注死,我其死乎?”唱名,状元太师王拱寿,赐名拱辰,沆第二,乃悟所梦。天圣八年也。
余少时同伯氏从学于里人郑毅夫,假馆京师景德寺之白土院。皇佑壬辰,是岁秋试〈 原本作“赋”,从两钞本改 〉,郑与予兄弟皆举国学进士,时已差考试官矣。一日,院僧德珍者言:“昨梦院内南,忽有池水中一龙跃而起,与空中龙斗,池龙胜而归。”其时旁院书生有曰:“某当作状元。”毅夫微笑曰:“状元当出此院。”于是伯氏书僧梦与日月在于寝室门,时八月也。明年癸巳,春殿,郑公果状元。予自东华门迓郑归白土院坐定,僧乃取所记梦帖〈 两钞本均作“贴”〉子曰:“果验矣。”
元丰末,中书检正官王陟臣希叔,一夕辄梦东华门外有天部仪卫一金朱车,讯云“宋朝第四宰相”。再讯之,云:“丁丑人”。希叔盖生丁丑,喜而前瞻,见车上一金字牌,乃清源蔡确持正也,同生丁丑。熙宁己未入参大政,辛酉登右揆,乙丑为首台,元佑戊辰以谪官守安陆。尝吟诗,言者以为谤讪,贬英州别驾、新州安置,竟不还。识者以本朝宰相南行者,自卢、寇、丁至蔡,乃第四矣。
予嘉佑四年蒙赐第,初行间岁取士第一榜也。南省放合格二百人,殿试内〈 两钞本均作“由” 〉落三十五人,比前后累榜最为人少。后蒙朝廷显擢,亦累榜所罕。故蔡持正、刘莘老、章子厚并拜相。安厚卿两至枢府,一为门下侍郎。胡完夫作右辖,出守成都,还为吏部尚书以卒。如持正、莘老并谪死新州。子厚近自雷州司户得散官,徙居桐庐,亦卒。厚卿以散官居沔,又迁建昌,后得还洛,复大中大夫。其次至侍从者亦数人,若俞公达、吴子〈 两钞本皆作“于” 〉中、李奉世〈 原本作“山”,从两钞本改。案《宋史》李承之,字奉世 〉,皆先亡。张正甫、姚晖中、盛中叔〈 钞本作“杰”,残钞本与此同 〉亦以责死。丰相之、王明叟,今俱贬夺,丰居台,王居南安。盖宠利保功名,自古所难哉!
王乐道幼子铚,少而博学,善持论。尝为予说李邦直作门下侍郎日,忽梦一石室,有石床,李披发坐于上。旁有人曰:“此王陵舍也。”梦中因为一词。既觉,书之。因示韩治循之,其词曰:“杨花落,燕子横〈 两钞本均无“横”字。〉高阁。长恨春醪如水薄,闲愁无处著。去年今日王陵舍,鼓角秋风,千岁辽东。回首人闲万事空。”〈案:此当为二词,各脱一半,上四句为《谒金门》,下四句为《辨桑子》 〉后李出北都,逾年而卒。王陵舍,乃近北都地名也。
体分
[编辑]蔡邕《独断》曰:“群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意也。及群臣士庶相与言,曰殿下、阁下、执事之属,皆此类也。”段成式《酉阳杂俎》云:“秦汉以来,于天子言陛下,皇太子言殿下,将言麾下,使者言下、毂下,二千石长史言阁下,父母言膝下,通类相与言足下。”比蔡所言,盖已详而有等矣。然予观秦汉间卑对尊者亦称足下,如《史》谓“大王足下”者是也,则非特通类相与者之言也。
朕,古者上下通称,如皋陶对禹曰:“朕言惠,可底行。”〈 两钞本皆误作“绩” 〉屈平曰:“敖朕辞而不听”是也。蔡中郎以为〈 两钞本皆作“谓” 〉至秦,天子独称之。予尝以为汉以后,臣之称亦止施于君前,而相与言犹或卿之,若蔡邕谓顾雍曰:“卿必成远致。”〈案《三国志·吴志·顾雍传》注引《江表传》作“卿必成致,今以吾名与卿。”〉孙楚参石苞骠骑军事,初至,长揖曰:“天子遣我参卿军事”,陶渊明曰:“我醉欲眠卿且去”矣,如此之类甚众。隋以来不复卿称,惟人主呼其臣则卿之,分上下定矣。
秦汉时人自称犹曰臣,天子呼公卿亦曰君。后则不然,惟对君则称臣。然今之人呼他人犹曰某君云者,以君之称加于人,非不恭也。今世人见称公则以为重己,称为君则为轻己,不知何谓。
古人有曰仆马〈 原本作曰,从两钞本改,《说郛》钞本同。〉走者,称谦损〈 原本作“逊”,从两钞本改,旧钞《说郛》同也 〉夫自况曰仆,非不卑也。称人曰君,又斥云足下,非不恭也。常观唐贤如韩退之,凡与人书,遇尊者则曰阁下,与在下者多云某君足下,而又称曰仆。以退之之才识,所言宜不茍者。岂习俗之变,不能易耶?
旧制凡入两府,许荐馆职试出身、任监司者各一员。枢相王公德用自莆田〈 原本作“圃田”,两钞本同。据《宋史·地理志》改。〉复召入,长宥密。〈疑当作枢密 〉有干荐馆职者。王曰:“以君进士登科,所荐应合〈 两钞本均无“合”字 〉矣。然某武人,素不阅书,若奉荐则色叫矣。”世以为知言。盖今人以事理不相当为色叫。
学术
[编辑]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禹闻善言则拜。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夫充季路喜过之心,则可以为禹。充禹〈 两钞本均无“禹”字 〉言之心,则可以为舜。圣人何远哉〈 两钞本均作“也” 〉,善充其所为而已矣。
荀卿子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故常以谓礼义出于圣人之伪。能伪然后能为圣人,能为君子。呜呼,卿所论以治人者独曰礼义,是以伪教人也!又使知性之本恶,若恬于性而耻乎学,伪则奈何?是祸天下之言也。至于《非十二子》,则子思、孟轲在焉。此韩愈氏醇疵之辨与?然可谓大疵小醇也。
庄周号为达观,故能齐万物,一死生,至于妻亡则鼓盆而歌。夫哀乐均出于七情,周未能亡情,彊歌以遣之,其累一也,奚为是纷纷与?扬子云“荡而不法”,信知言哉!
欧阳文忠公《答李翊论性书》〈 原本无“论”字,鲍本同,从《言行录》补 〉:“性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所罕言也。或因而及焉,非为性而言也。”文忠虽有是说,然大约谨〈 两钞本亦作“谨”,《言行录》作“御名”二小字 〉所习与所惑〈 《言行录》作“感” 〉及率之者,以孟、荀、扬之说皆为不悖,此其大略也。临邛〈 《言行录》作“岐” 〉计都官用章谓予曰:“性,学者之所当先,圣人之所致〈 《言行录》作“欲” 〉言。吾知永叔卒贻后世之诮者,其在此书矣。”
予幼时,先君日课令诵《文选》,甚苦其词与字难通也。先君因曰:“我见小宋说手钞《文选》三过,方见佳处。汝等安得不诵。”由是知前辈名公为学,大率如此。
集贤张君房字尹〈 原本有“才”字,从两钞本删。案《默记》作“字允方” 〉方,壮始从学。逮游场屋,甚有时名。登第时年已四十馀,以校道书得馆职。后知随、郢、信阳三郡。年六十三分司归安陆,年六十九致仕。尝撰《乘〈 残钞本误作“集”,案《宋·艺文志》与此同 〉异记》三编〈 案《宋史》应作三卷 〉、《科名定分〈 按《宋志》作“分定” 〉录》七卷、《儆戒会蕞》〈 钞本作“最” 〉五十事、《丽情集》十二卷,又《潮〈 原本、残钞本作“朝”,从钞本改,《宋志》同 〉说野语》各三篇。洎退居,又撰《脞说》〈 案《宋志》应作《搢绅脞说》 〉二十卷。年七十六,仍著诗赋杂文。其子百药尝纂为《庆历集》三十卷。予惟《荟蕞》〈 钞本作会“最”,残钞本作会“蕞” 〉、《丽情》外,昔尝见之,富哉所闻也。
令狐先生尝读书万卷,自有《万卷录》。余尝见之,乃知先生于世闲书无所不见。先生所著《易疏〈 两钞本均作“说” 〉义》、《晋年统纬》、《世揔乐要注》、《默书谗髓》、《琴谱》、《兵途要辖》。余为儿童时,先君令暴书,见《世揔》、《统纬》等书。后又从同堂兄声伯,假所传《易说》、《琴谱》、《谗髓》以观焉。〈 两钞本有“自”字 〉余访诸里人,盖鲜有知者。
经义
[编辑]《书》之为书也,本诸君臣而已,然治内之政存焉。《诗》之为书也,本诸夫妇而已,然治外之事备焉。周之兴也,始于太任、太姒而已:《诗》曰:“太姒嗣徽音。”又曰:“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及其亡也,灭于褒姒而已。《诗》曰:“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又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方后妃之贤也,莫不知臣下之勤劳,求贤审官,如此而已。方艳妻之煽也,上自卿士、司徒,下至于宰膳、趣马,皆其党也。呜呼,治乱之来可不察哉!
厉王之《诗》无《小雅》,何也?曰:“以监谤,而民不敢作也。”何以知之?今《大雅》所载四篇而已,皆凡伯、召穆、卫武、芮伯之作也。当是时,诗未亡〈 钞本作“正”,残钞本同。校云:“亡”字误写“正” 〉也。民畏监谤,不敢作故也。
《诗》多识鸟兽〈 两钞本皆脱“鸟兽”二字 〉木之名者也,然花不及杏,果不及梨、橘,草不及蕙,木不及槐。《易》之象近取诸身,爻词说卦罔不该矣,而独不言眉与领。
《传》曰:“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是则二《雅》见王政之序也。幽王之时,《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中国微矣。当是时也,女谒内盛,谗邪外兴,政教不行,先王之泽几息。故予观《宾之初筵》、《匏叶》作,则《鹿鸣》废矣。《𫠆弁》、《角弓》作,则《棠棣》废矣。《谷风》作,则《伐木》废矣。《桑扈》作,则《天保》废矣。《渐渐之石》、《何草不黄》作,则《辨薇》、《出车》、《杕杜》废矣。《无将大车》作,则《南有嘉鱼》废矣。《隰桑》作,则《南山有台》废矣。《鸳鸯》作,则《由庚》废矣。《鱼藻》作,则《由仪》废矣。《辨菽》作,则《湛露》废矣。《黍苗》作,则《蓼萧》废矣。《瞻彼洛矣》作,则《彤弓》废矣。《苕之华》作,则《六月》、《辨桑》废矣。《大田》作,则《鸿雁》废矣。《蓼莪》、《北山》作,则《南陔》废矣。《楚茨》作,则《华黍》废矣。若厉王,则尤变其大者。故予观《民劳》作,则《公刘》、《灵台》废矣。《桑柔》作,则《行苇》废矣。《瞻卬》作,则《绵》、《文王有声》废矣。《召旻》作,则《域朴》、《卷阿》废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予于幽、厉见之,文、武先王之遗烈,盖扫地矣。
世之说《诗》者,以序子夏所为,盖始于毛公耳。班固《汉书》曰:“晚有毛公者。自以为子夏所传,河间王好之,未得立”,是也。则子夏序《诗》独出于毛公而已。后汉卫宏亦以为子夏序盖袭毛说耳。毛承秦火之馀,去古道为近,必有所本,但今无以考焉。或曰:孔子言:“商赐可与言诗。”于子夏独曰:“起予者,商也。”是说者之所本欤?予以为,序非出于子夏。且圣人删次风、雅、颂,其所题曰美、曰刺、曰闵、曰恶、曰规、曰诲、曰诱、曰惧之类,盖出于孔子,非门弟子之所能与也。然若《关雎》,后妃之德也;《葛覃》,后妃之本也,此一句孔子所题,其下乃毛公发明之言耳。详于逐篇,自可以见。何以知之,六〈两钞本皆作“夫” 〉之下云:“有其义而亡其词。”康成以为出于毛公之言,此可以知矣。故《诗》序止存一句者,若《召南》则《草虫》、《邶风》、《燕燕》及《式微》,《王》之〈 两钞本均无“之”字。〉《辨葛》、《桧》之《素冠》、《小雅》《出车》、《杕杜》等二十七〈 两钞本皆作“九” 〉、《大雅》《文王》、《大明》等一十篇、《周颂》《维清》等二十五〈 两钞本均作“四” 〉,《鲁颂》《有駜》〈 两钞均脱“有駜”二字 〉、《泮水》、《閟宫》〈 两钞本均衍“烈相”二字 〉篇、《商颂》《烈祖》〈两钞本均脱“列祖”二字 〉、《玄鸟》、《长发》、《商武》四〈 两钞本均误作“三” 〉,皆止〈 两钞本皆误作“上” 〉元题一句,盖非孔子不能作也。其馀篇序,察其文势,反复相明,自是二公之作明矣。抑予见于史传,齐鲁解《诗》,以《关雎》本于衽席,又〈残钞本作“文” 〉曰:“佩玉不鸣,《关雎》刺之。”若《韩诗》则以《汝坟》为思亲之诗。三家者,盖皆不得孔子真。独毛公得之,其自以为〈 两钞本皆作“谓” 〉夏所传,必有传受之自。惜乎,世远莫得而见也。
《野有死麇》之诗曰:“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妇人服饰独言帨,何也?曰:按《内则》注云:“帨,盖妇人拭物之巾也。故居则设于门右,佩则分之于左,常以自洁之用也。古者,女子嫁,则母结帨而戒之。”皇甫谧《女怨》诗曰:“婚礼临成,施衽结帨,三命丁宁”是也。
《易》卦阳爻称九,阴爻称六。孔颖达以谓九为老阳,七为少阳,进阳之道也;六为老阴,八为少阴,逆阴之谓也。此乃不然。夫大衍不虚一,则四十九数不可用,惟用四十九揲之,则七、八、九、六之数。故以纯者为老,九、六得纯数;以杂者为少,七、八得杂数,此自然之理也。唐李翺作《易诠》,论八卦之性,古今说《易》者未尝及。自古小人在上最为难去,盖得位得权而势不能摇夺。以四凶,尚历尧至舜而后能去。尝玩《易》之《夬》,夬,一阴在上,五阳并进,以刚决柔,宜若易然,然爻辞俱险而不〈 两钞本均无“不”字 〉。盖一小人在上。故繇曰:“刚长乃终”是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自道而下,数至于三,则天、地、人之道备矣。圣人画卦,始止于三,谓三才之道。因而重之,乃可以观变。予观重卦之内,至于三位,则有小成变革之理。如《干》之九四,则曰:“乾道乃革”;《革》之九三,曰:“革言三就”是也。推此而知〈 两钞本均作“求” 〉变,则可以思过半矣。
泰山孙明复先生治《春秋》,著《尊王发微》,大得圣人之微旨,学者多宗之。以为〈 两钞本均作“谓” 〉经所书,皆变古辞常则书之。故曰《春秋》无褒。盖与穀梁氏所谓常事不书之义同。
临邛都官外郎计用章博学,著书有《迂遗》、《希通》二编,尤专于《左氏春秋》。以为〈 两钞本均作“谓” 〉《传》所称礼也者,非礼之经,乃礼之变也。方春秋时,当舍经而用变,以权宜从事,盖左氏亲受〈 两钞本均误作“授” 〉圣人者如此。密学陈襄尝有书,辨其非是云。
诗话
[编辑]梁锺嵘作《诗评》,掎摭本根,总核华实,收昭明之所遗,可谓至矣。其序云:“夏歌曰:‘郁陶乎余心’、《楚词》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略是五言之滥觞。”予以为不然。《虞书》载赓歌之词曰:“元首丛脞哉。”至《周诗》三百篇,其五字甚多,不可悉举。如《行露》曰:“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 原本作“汝,从两钞本改。〉无家,何以速我狱。”《小旻》曰:“匪先民是程,匪大犹〈 原本作“兽”,从两钞本改。〉是经。惟迩言是听〈 两钞本均脱“惟迩言是听”五字 〉惟迩言是争。”至于《北山》之篇,〈钞本误作“四月之篇”,残钞本与此同 〉其下三章率皆五字。又《十亩之间》,则全篇五字耳。然则始于虞,衍于周,逮汉专为全体矣。
刘氏《传记》载,炀帝既诛薛道衡,乃云:“尚能道‘空梁落燕泥’否?”盖道衡诗尝有是句〈 以上七字,两钞本均脱 〉。杨文公《谈苑》载,诗僧希昼《北宫书亭》〈两钞本均无“亭”字 〉云:“花露盈虫穴,梁尘堕燕泥。”予以为炼句虽工,而致思不逮薛也。
杜审言,子美祖〈 两钞本均脱“祖”字 〉也。则天时,以诗擅名,与宋之问倡和,有“雾绾〈 残钞本作“绾雾” 〉青条弱,风牵〈 残钞本作“牵风” 〉紫蔓长。”又“寄语洛城风与月,明年春色倍还人。”子美:“林花著雨胭脂落〈 原校杨作“润” 〉,水荇牵风翠带长。”又云:“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虽不袭取其意,而语脉盖有家风矣。
杜子美善于用事,及常语多离析或倒句,则语峻而体健,意亦深稳。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是也。白乐天工于对属,《寄元微之》曰:“白头吟处变,青眼望中穿。”然不若杜云:“别来头并白,相见眼终青”,尤佳。
古善诗者善用人语,浑然若己出,唯李、杜。颜延年《赭白马赋》曰:“旦刷幽燕,夕秣荆越。”子美《骢马行》曰:“昼洗须腾泾渭深,夕趋可刷幽并夜。”太白《天马歌》曰:“鸡鸣刷燕晡秣越。”皆出于颜赋也。退之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信哉!
庄子曰:“鹏之徙南溟也,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尔雅·释风》上下曰:“扶摇。”老杜《下峡》诗曰:“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搏扶。”恐别有出。
《逸史》载,唐李适之《罢相诗》云〈 两钞本均作“曰”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试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适之,饮中八仙之一也。子美诗曰:“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 两钞本皆作“世” 〉贤。”盖用其诗也。
白傅自九江赴忠州,过江夏。有《与卢侍御于黄鹤楼宴罢同望诗》曰:“白花浪溅头陀寺,红叶林笼鹦鹉洲。”句则美矣,然头陀寺在郡城之东绝顶处,西去大江最远,风涛虽恶,何由及之。或曰甚之之辞,如“峻极于天”之谓也。予以谓世称子美为“诗史”,盖实录也。
《说文》以琼为赤玉,比见人咏白物多用之。韩愈《雪诗》曰:“若非𬊈鹄鹭,定是屑琼瑰。”又云:“马蹄踏作琼瑶迹,为有诗仙凤沼来”。将别有所稽邪,岂用之不审也?
僧赞宁为《笋谱》甚详,掎摭古人诗咏,自梁元帝至唐杨师道,皆诗中言及笋者〈 此处疑有脱文 〉。惟孟蜀时,学士徐光溥等二人绝句亦可谓勤笃,然未尽也。如退之《和侯协律咏笋二十六韵》不收,何耶?岂宁忿其排释氏而私怀去取与,抑文公集当时未出乎?不可知也。
郑工部文宝将漕陜西,经画灵武。后谪监郢州京山县税,过信阳军白雪驿,作绝句,久而湮没,莫有知者。先君皇佑间尉是邑,重书于碑〈 两钞本均作“牌” 〉,后亦亡。郢刊工部诗集亦无之。曰:“得罪前朝出粉闱,五原功业有谁知。年馀放逐无人识,白雪关头一望时。”
工部在京山,又有《寒食日经秀上人房诗》云:“花时懒看花,来访野僧家。劳师击新火,劝我雨前茶。”其诗篆书刻石在县多宝寺中。甘棠魏野亦有诗云〈 两钞本均作曰 〉:“城里争看城外花,独来城里访僧家。辛勤旋觅新钻火,为我亲烹岳麓茶。”盖诗人写〈 原校杨作“寓” 〉兴多同。
仁宗嘉佑末,宴群臣,赋《赏花钓鱼诗》,群臣奉和。丞相韩魏公诗云:“轻云阁雨迎天仗,寒色留春送夀〈 两钞本均作“入” 〉杯。”〈以下十九字两钞本均无〉罗邺诗云:“春排北极迎仙驭,日捧南山入寿杯。”
郑武仲侍郎尝从刘宾学。宾有父,尤善于诗。尝云:“人从别浦经年去,天向平芜尽眼低。”郑诗有“江横塞外悠悠去,天落秋边处处低”,语句惊人。盖〈 原本无“盖”字,从两钞本补 〉出于蓝矣。
庆历间,宋景文诸公在馆。尝评唐人之诗,云太白仙才,长吉鬼才,其馀不尽记也。然长吉才力奔放,不惊众绝俗不下笔。有《雁门太守诗》曰:“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射日金鳞开。”王安石曰:“是儿言不相副也。方黑云如此,安得向日之甲光乎?”
王安石作《桃源行》云:“望夷宫中鹿为马,秦人半死长城下。避世不独商山翁,亦有桃源种桃者。”词意清拔,高出古人。议者谓二世致斋望夷宫,在鹿马之后,又长城之役,在始皇时,似未尽善。或曰:“概言秦乱而已,不以辞害意也。”
王安石集四家诗,不取韩公《符读书城南》,何也?予曰:“是诗教子以取富贵,宜荆公之不取也。”“有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渊明犹〈 两钞本均作“独” 〉免子美之讥,况示以取富贵哉?乐道以为然。
闽中鲜食最珍者,所谓子鱼者也。长七八寸,阔二三〈 两钞本作“三二” 〉许,剖之,子满腹。冬月正其佳时。莆田迎仙镇乃其出处,予按部过之。驿左有祠,谓之通应祠,下有水曰通应溪,潮汐上下。土〈 两钞本均作“士”〉人以以咸淡水不相入处,鱼最美。比见士人诗多曰通印,安石《送元厚之知福州诗》曰:“长鱼俎上通三印,新茗斋中试一旗。”闽人谓茶芽未展为枪,展则为旗,至二旗则老矣。
王铚性之尝为予言曰:“王荆公尝集四家诗,蔡天启尝问:‘何为下太白?’安石曰:‘才高而识卑,其中言酒色盖什八九。’”
鼎州武陵县北二十里,有甘泉寺,行人多谒焉。寇莱公往雷州,凡题三十字曰:“庚申年秋九月,平仲南行,至甘泉院。僧以诗板示予,征途不暇吟咏,代记年月。”后丁晋公谪朱崖,过寺,题云:“翠影疏疏度,波光瑟瑟凝。帝家金掌露,仙府玉壶冰。晓钵侵星汲,宵厨向月澄。岂惟蠲肺渴,灌顶助三乘。”因而至寺者多所赋咏。如殿中丞范讽诗云:“平仲酌泉曾顿辔,谓之礼佛向南行。山堂下瞰炎蒸路,转使高僧薄宠荣。”又刑部郎中崔绎诗云:“二相南行至道初,记名留咏在精庐。甘泉不洗天涯恨,留与行人鉴覆车。”可谓言婉而意达矣。
穆伯长为《巨盗诗》,斥故相丁谓也。予因举于史骧思远,思远曰:“于伯长之道有累矣。”
令狐先生曰:“唐白傅以丞相李德裕贬崖州为三绝句,便不免世人訾毁。”予以为〈 两钞本均作“谓”〉《诗》三百皆出圣贤发愤而为,又何伤哉!后尝语于客,会安陆令李楚老翘叟在坐上,曰:“非白公之诗也。白公卒于李贬之前。”予因按《唐史》,会昌六年白公卒。是岁,宣宗即位。明年改元大中。又明年,李贬。盖当时疾李者托名为之,附于集。诗曰:“乐天尝任苏州日,要勒须教用礼仪。从此结成千万恨,今朝果中白家诗。”;“昨夜新生黄雀儿,飞来直上紫藤枝。摆头撼脑花园里,将为春光总属伊。”;“田园不解栽桃李,满地惟闻种蒺藜。万里崖州君自去,临行怊怅欲冤谁。”予观其词意鄙浅。白为杂律诗讥世人,故人得以轻效之。
慈圣光献皇后以元丰庚申十月二十日上仙。是夕,永裕召执政近臣入侍圣容。其年春,上幸西池。慈圣以珠盘蹙马鞍遗上,上自池乘以归。慈圣好植花,多乘小辇游苑中,上常扶侍之。所居殿曰庆寿,在福宁之东。是夜,毁香阁垣,为百官入听遗告。庭中有二小亭,金书牌曰“赏蟠桃”、“赏大桩”。明年三月,将奉山陵,诏百官各进挽词二首。故相王珪曰:“谁知老臣泪,曾泣见珠襦。”王存时为从官,曰:“珠鞯锡御恩犹在,玉辇亲扶事已空。”予亦例进曰:“春风三月暮,寂莫大桩庭。”百官有云东朝,盖斥庆寿也。
永叔《早朝诗》曰:“月在苍龙阙角西。”甚美。然予按汉之四阙,南曰朱雀,北曰玄武,东曰苍龙,西曰白虎。今永叔诗意,盖以当前门阙状苍龙,故云月在西也。盖不用汉阙耳。
南丰曾阜子山尝宰蕲之黄梅,数十里有乌牙山甚高。而上有僧舍,堂宇宏壮,梁间见小诗,曰李太白也。“夜宿乌牙寺,举手扪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布衣李白。’”但不知其字〈 原本作“是”,从两钞本改 〉太白所书耶?取其牌〈 原本误作“脾”,从两钞本改 〉,归于丞相吴正宪公。李集中无之,如安陆石岩寺诗,亦不载。
权文公多用州县日辰之类为诗。近见人亦有为药名诗者,如诃子、缩砂等语,不惟直致,兼是假借,大不工耳。里人史思远善诗,用药名则析而用之,如《夜坐》句曰:“坐来夜半天河转,挑尽寒灯心自知。”此乃鲁望离合格也。思远幼孤,从令狐先生学,诗有唐人风格。《赠惠秀》云:“坐禅猿鸟看,谈《易》鬼神听。”又《题朱氏园》云:“花分先后留春久,地带东南见月多。”故寿阳朱炎节判尝赠诗曰:“古人不到处,吾子独留心。”
吾友顿隆师尝言:“颜延年《五君咏》至阮始平曰:‘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麾,去也,咸为山涛麾出。杜牧之‘欲〈钞本误作“首”, 残钞本作“手”〉把一麾江上去’,即旄也。”盖误矣,余以为麾即毛也,子美亦有“持旌〈 两钞本均作“旄”〉麾”之句。杜牧不合用一麾耳。
朱元瑜长官好为诗。予少时,闻人诵“嚼梅香袭齿,攀柳绿藏巾”。予欲纂乡人诗,怅无朱诗。廖献卿大夫谓予曰:“某少尝同笔研,得其诗二百馀篇,当录以奉寄。”献卿别未几,不幸且〈 残钞本作“早” 〉卒。自予还里,屡访诸廖,所谓朱令诗者,卒〈两钞本均无“卒”字。〉得之。
世言七言诗肇于《柏梁》,而盛于建安。考之,岂独《柏梁》哉?《鄘风》曰:“送我乎淇之上矣。”《王风》曰:“知我者谓我心忧。”《郑风》曰:“还予授子之粲兮。”《齐风》曰:“遭我乎峱之间兮。”又曰:“尚之以琼华乎而。”《魏风》曰:“胡取禾三百廛兮。”《豳风》曰:“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小雅》曰:“以燕乐嘉宾之心。”又曰:“如彼筑室于道谋。”《大雅》曰:“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玆。”、“昔也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颂》曰:“学有缉熙于光明。”又曰:“予其惩而毖后患,仪式刑文王之典。”又曰:“自今以始岁其有,君子有榖贻孙子。”楚狂《接舆歌》曰:“今之从政者殆而。”项籍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汉高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皆〈 两钞本均作“此”〉七字之滥觞也。然则《柏梁》之作,亦有所祖袭矣。唐刘存乃以“交交黄鸟止于棘”七言之始,盖合两句以言,误也。
予熙宁初调官,泊报慈寺。同〈 钞本误作“固”,残钞本无“同”字 〉院阳翟徐秀才出其父屯田忘名所为诗。见其清苦平淡,有古人风致〈 两钞本均无“致”字〉,不能传钞。其《过杜工部坟》一诗云〈 两钞本均作“曰”〉:“水与汨罗接,天心深有存。远移工部死,来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
唐元微之‘何处春深好’二十篇,用家花车斜韵,梦得亦和焉。予亦和之,寄黄云叟以书。古人用韵未尽,如〈 原本作“知”,钞本同,从残钞本改。〉白乐天“春深贫贱家,荒凉三径草,冷落四邻花”,又如“妻愁出赁车”之语,乌足称哉!
张颂公美,颍昌人,举进士不第,尝馆于吾家义方斋。畏谨自律,读书外口不及他事,然好吟诗。曰“人散秋千闲挂月,露零蝴蝶冷眠风”,全不类其为人。尝咏唐君臣得失之迹,与其治乱之辨,可为世鉴者,凡百篇。元丰末至京师,欲上之,会永裕不豫。囊其书归,有志而不达。惜哉!〈两钞本均无“惜哉”二字。〉
予弟光辅邻臣,郡以经行应诏。元佑丁卯赐第归。未几,因出坠马,伤甚,十一日而卒,年四十八。王公亮明道挽词曰:“足榖医还验,占桑梦亦〈 两钞本均作“已”〉灵。”众咸推服。
论文
[编辑]《楚辞·招魂》、《大招》,其末盛称洞房翠帷之饰,美颜秀领之列,琼浆胾羹之烹,新歌郑卫之娱,日夜沈湎,与象棋〈 两钞本均误作“牙”〉六博之乐,夫所以訾楚者深矣。其卒云:“魂兮归来,正始昆只。”言往者既不可以正,尚或以解其后耳。又曰“赏罚当只”,“尚贤士只”,“国家为只”,“尚三王只”,皆思其来而反其政者也。
王羲之《兰亭三日序》,世言昭明不以入《选》者,以其“天朗气清”。或曰:《楚辞》秋之为气也,天高而气清,似非清明之时。然管弦丝竹之病,语衍而复,为逸少之累矣。
梁任昉集秦汉以来文章名之始,目曰《文章縁起》,自诗、赋、离骚至于艺,约八十五题,可谓博矣。既载相如《喻蜀》,不录扬雄《剧美》〈原本作“秦”,从两钞本改 〉,录《解嘲》,而不收韩非《说难》,取刘向《列女传》,而遗陈寿《三国志》,评至韩、柳、元结、孙樵,又作原,如《原道》、《原性》之类,又作读,如《读仪礼》、《读鹖冠》之类,又作书,如《书段太尉逸事》,讼,如《讼风伯》,订,如《订乐》等篇。呜呼,文之体可谓极矣!今略疏之,续彦昇之志也。
任昉以三言诗起晋夏侯湛,唐刘存以为始于“鹭于飞,醉言归”。任以颂起汉之王褒,刘以始于周公《时迈》。任以檄起汉陈琳《檄曹操》,刘以始于张仪《檄楚》。任以碑起于汉惠帝作《四皓碑》,刘以《管子》谓无怀氏封太山刻石纪功为碑。任以铭起于始皇《登会稽山》,刘以蔡邕《铭》论黄帝有金几之铭其始也。若此者尚十馀条。或讨其事名之因,或具〈 两钞本均误作“其”〉篇而论。虽有不同,然不害其多闻之益。〈此条两钞本均连上为一条。〉
《颜氏家训》亦足以为良。至论文章,以游、夏、孟、荀、枚乘、张衡、左思为狂,而又诋讦〈 两钞本均作“忤”〉子云〈原校:杨本云而又崇尚释氏 〉,吾不取焉。
李善注《文选》最为该洽。然潘岳《闲居赋》曰:“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善以“周文”、“房陵”未详。予尝读王子年《拾遗》曰:“北极有岐峰之阴,多枣木百寻,其枝茎皆空,其实长尺,核细而柔。百岁一实。”夫岐乃周文所居,又枣〈 两钞本皆作“素”〉茎皆空,核细而柔。任昉《述异志》曰:“房陵定山有朱仲李园三十八所。李尤《果赋》云三十六园朱李是也。”由是知岳赋所用,盖出此。
吴兴姚铉集唐人所为古赋、乐章、歌、诗、赞〈 两钞本皆作赞 〉、碑铭、文论、箴表、传录、书序,凡百卷,名《文粹》。予在开封时,长子渝游相国寺,得唐漳州刺史张登文集一册〈 两钞本皆作“策” 〉六卷,权文公为之序,其略曰:“所著诗赋之外,书启、志记、序述、铭诔合为一百二十篇。”又曰:“如《求居》、《寄别》、《怀人》三赋与《证相》一篇,意有所激,锵然玉振。傥有继梁昭明之为者,斯不可遗者也。”然所得书肆镂板,才六十六篇,盖已亡其半。抑观《文粹》并不编载,由是知姚亦有未见者。予续《文粹》之外登之文以至金石所传,裒而录之,以广前集。今病矣,不酬其志。
唐柳冕尝言:“文章当以气为主。”而世以为赋者古诗之流,亦足以观其志。如王沂公作状元,殿试有《物混成赋》,其间曰:“得我之小者,散而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为山川。”此有陶镕品物之度,后果为相。〈 以下两钞本均另为一条 〉范文正赋《金在镕》曰:“若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傥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人以为有出将入相之器,果为名臣。
里人传宋景文未第时,为学于永阳僧舍赫连处士,因问曰:“君好读何书?”答曰:“予最好《大诰》。”故景文率多谨严。至修《唐书》,其言艰,其思苦,盖亦有所自欤?
宋景文公始独撰史,岁月虽久,而书盖将成。后文忠公〈 两钞本均无“公”字 〉撰《纪》、《志》。今与景文所撰《列传》共行于世是也。然景文亦自撰《唐纪》与《志》。家藏其稿,世莫得见。
范蜀公既谢事家居,亦著《东斋纪事》,大意已见序说。〈两钞本均无“已”字、“说”字〉
王勃《滕王阁序》,世以为精绝。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予以为唐初缀文,尚袭〈 两钞本均作“袭尚” 〉南朝徐庾体,故骆宾王亦有如此等句。庾子山《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序云:“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则知勃文盖出于〈 两钞本“出于”作“亦出” 〉此。
李遘〈 原本误作“遇”。案当作遘,两钞本亦误,今改正 〉泰伯,临川人,以文学名于时。晚年著《李氏常语》,大斥孟子,以为〈 两钞本作“谓” 〉教诸侯叛。若孔子,犹不免庄周之论,况孟子哉?
嘉佑中,海南贡一角兽,高大如吴牛,身皆肉鳞。傍置一羊,每击其羊,闻其声,则方饮龁。彼盖以麒麟进也,神文目为异兽。然世谓〈 两钞本均作“有”〉山犀。士有赋麒麟者,以示郑獬内相。其词曰:“挺一角于额上。”毅夫谓予曰:“此正如班固书张苍晚年口中无齿也。”
碑碣
[编辑]安陆之东三十里,乃唐许氏之茔域,俗谓之相公林。旧有孝昌公碑,高六七尺,阔三尺馀,白石也。吾闻石白者不泐。村民辄异之,或遇水旱,则就祷焉。治平中,县令张塾言于太守周君燮,且以为玉碑。辇而示之,非玉也,委乡校之南庑。已而,有欲用者〈 两钞本均无“者”字 〉,方磨去十馀字,会郑獬以内相还里卜葬,遽止之,得不尽灭其文字。后余游宦归,见其碑悉为人磨治,惟其额有书“大唐孝昌公许君墓碑”九字,甚恨无墨本以藏。亲友朱乂〈 原本作“又”,从两钞本改 〉叔见予屡叹,乃出一本以遗予,所存者序四百字、铭二百六十八字耳。文多缺落,于序为甚。其可读者有曰:“先王宅土,秩〈 钞本误作“杖”,残钞本误作“秋”,校云当是“秩”字 〉懿亲而建侯。我后得人,均〈 两钞本均作“功”〉关河而作牧。七年入朝,加授大〈 两钞本均作“太”〉大夫,使持节冀州刺史”云云。“履直道于朱绳,昭〈 两钞本均作“照”〉形于白璧。抑贪竞之俗,恩浃二天;屏权右之门,威如重燎。”又曰:“行趋露冕之襜,坐列交衢之棘。二年有诏,追迁太仆少卿。”又曰:“长史公以仪凤三年正月日薨于汾州之官舍,春秋六十有二。”又曰:“嗣孙崇艺,易州司马、互〈 钞本作“丑”,残钞本同,校云一作“五”〉回军使,英姿外发,灵鉴内融。”又曰:“趋毅梓之乡关,用标〈 原本作“摽”,残钞本同,从钞本改 〉幽陇。何止韦孟之光绪祖德,垂裕后昆;刘宽之传芳故吏,式昭往烈。崇艺、崇述、崇烈”云云。铭曰:“炎图括地,姜𣲖疏天〈 二字钞本误作“统一”,残钞本作“统天”〉融斤孕火,太岳飞烟。缉诣〈 二字残钞本,校云一作“辑诗”〉帝若,业冠象贤。颍澨涵珍,箕山韫宝。仪刑邦𠏉,经纶天造。华阳启国,襄城访道。汉剑舒莲,周珪映藻。运移赤野,威怀楚望。八翼飞止〈 两钞本均误作“正”〉,三刀集贶。英蕤早举,仁风晚〈 两钞本均作“晓”〉畅。丹水擢图,黄星昭亮。恩狎圣齿,绩参龙跃。锦旆云道,实享天爵。青蒲奏绩,赤野驰英。陆剸神〈 两钞本均作“柙”〉兕,水斫奔鲸。闽区恩暴,夏口先鸣。晋俗康阜,轩辔澄清。金根按禁,𬣙谟鹤省。兰锜昼严,钩陈夜警。军容甚泰,土〈 钞本作“王”〉功载靖。地轴东距,天津南渡。狼望’云云。得臣按《唐书》,许绍唐初为峡州〈 案:新旧《唐书》均作陜州 〉刺史,封安陆〈 钞本作“录”,残钞本同,校云当作安陆 案:新旧《唐书》均作安陆 〉郡公,以破萧铣功,擢其子智仁为温州刺史。智仁初以勲封孝昌县公,绍卒,继守夷陵,终凉州都督。用是考之,此碑乃智仁之墓碑也。
郝处俊,安陆人也,相唐高宗,尝为中书侍郎。既终,葬于州西南三十里。庆历中,太守校理孙公甫之翰尝命令狐子先为文,将镵石,立于涢津之侧以表之。会温成张氏方以修媛宠贵,之翰畏谗,终不立,议者或讥其太忌。元丰中,滕甫元发守是邦,将〈原校:杨有“及”字 〉罢任,又为文刊石以遗安陆令,俾建诸道左。未几,故相清源公蔡确谪知州事,暇日有十绝云:“矫矫名臣郝甑山,忠言直节上元间。钓台芜没知何处,叹息思公俯碧湾。”是时,宣仁圣烈皇后垂帘,坐是讪上,窜岭表以卒。其滕公所刊之石今尚委于令廨之门。〈两钞本均有“子先名揆”四小字。〉
治平中,予令岳州巴陵。州有岳阳楼,楼上有石,倒刻〈两钞本均作石“刻倒”〉“谢仙火”三字,其序述庆历中华容县一日晦冥震雷,已而殿柱有此。太守滕公宗谅子京问永州何仙姑,答以雷部中神,昆弟二人,并长三尺,铁笔书之。然予在江湖闲,人多以仙为名,又其字类世所开者。孙载积中宰吴兴德清,新市镇觉海寺殿宇宏壮,其碑云皆唐时所建。巨材髹漆,积久剥落,见倒书迹,曰“谢均李约收利火”十馀字,去地三二尺。以纸墨拓之,与岳阳字大小一同。积中因曰:“夫伐木于山者,其火队既众,则各刻其名,以为别耳。凡记木,必刻于木本。营建法本在下,故倒书。”由是知仙姑之妄也。
岳阳西濒大江,夏秋,洞庭水平,望与天际,而州步无舣舟之所,人甚病之。庆历间,滕子京谪守是邦,尝欲起巨堤以捍怒涛,使为弭楫之便。先名曰偃虹堤,求文于欧阳永叔,故述堤之利详且博矣。碑刻传于世甚多。治平末,予宰巴陵,首访是堤。郡人曰:“滕未及作而去。”
予元佑丁卯假守唐州。唐时治今比阳县,后〈 原校:杨有“又”字 〉徙泌阳,今治是也。按开元间李适之尝为唐州刺史,既去,有德政碑,乃张九皋之文。九皋盖九龄弟。其碑先自比阳辇置今之都厅。予尝阅之,因求诸〈 两钞本皆误作“其”〉旧史,皆不载。适之为是州刺史,不知何也。适之,其字也,名适之,宗室之贤者也。
令狐先生既卒,门人史骧思远谒太子中允句谌信道铭其圹,又〈 两钞本皆误作“文”〉屯曹外郎阮逸天隐为文以表之。天隐与令狐同年。福唐林逸书,襄阳孟逸篆额,史号为“三逸碑”。
书画
[编辑]王右军书多不讲偏旁,此退之所谓“羲之俗书趁姿媚”者也。
武功苏泌〈 两钞本均误作“秘”。欧阳修《苏子美墓铭》作“泌”〉进之,子美子也。任湖北运判,按行至鄂。予时守郡。苏出其曾王父国老所收杜牧之《村舍门扉》之墨迹,隐然突起,良可怪也。其所书曰:“暮春,因游明月峡,故留题。前霅纠史杜牧。从前闻说真仙景,今日追游始有因。满眼山川流水在,古来灵迹必通神。”国〈 原本误作“曰”,从两钞本改 〉老云:“杜罢牧吴兴,游长兴之明月峡,留字于村居门扉,至今二百年。予壬子岁宰乌程,闻此说,托陈骧往彼得之。字体遒媚,隐出木间,真希世之墨宝也。”予按《唐史》,牧之〈 两钞本均无“牧之”二字 〉未尝为湖州督邮,藩镇拔〈 原本作“板”,钞本作“技”,从残钞本改 〉授之官。予奉使闽部,建安北郊一吉祥寺前有轩,东楹之柱,庆历间,蔡君谟题之,其字隐然而起。因思段成式说文身事,有得髑髅涅文墨入骨者,岂松煤所渍能然乎?
郭忠恕侨寓安陆,郡守求其画莫能得,因以缣属所馆之寺僧,时俟其饮酣,请之。乃令浓为墨汁,悉以泼渍其上,亟携就涧水涤之,徐以笔随其浓淡为山水之形势。此与《封氏闻见》所说江南吴生画同,但彼尤怪耳。
辨误
[编辑]《论语》:“子路从夫子,而后,遇荷篠丈人,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此一句当在“至则行矣”之下,简编差误而然也。盖子路既不见其丈人,因告二子以不仕无义云云也。不然岂无人而与言哉!
《孟子》最为全书。然“滕文公问为国”此篇疑有简策之误,盖与“毕战问井地”参杂而然也。若“夏后氏五十而贡,商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当与“国中〈 两钞本均误作“中国”〉什一使自赋”为相比。若《诗》云:“雨我公田”至“虽周亦助也”,当与“方里而井”至“所以别野人也”为相比。若“乡田同井”至“百姓亲睦”,当与“设为庠序”至“小民亲于下”为相比。若“世禄滕固行之矣”,当与“卿以下必有圭田”为相比。而其间察其文义,颇有脱略。使三代之法不得全见于后世,良可惜哉!〈此条两钞本均连上条为一条。〉
“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云云,“从许子之道,则市价不二”,从字上盖脱一曰字,读者可考而知也。匡章谓陈仲子为廉士,孟子曰:“充仲子之操蚓而后可。”又曰:“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继之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欤?”予以为〈 两钞本均作“谓”〉黄泉字下当有脱句。子弟读焉,当详考之。
《荀子·仲尼篇》曰:“可立而待也,可炊而傹也。”杨氏注云:“炊与吹同,傹〈 两钞本均误作“愤”〉作僵。可以气吹之则僵。”予以为非也。傹与竟同,炊乃爨也。以为〈 两钞本均作“谓”〉危辱之事,可立而待也。炊爨而尽,犹之所谓一饷间耳。
予守官洛中,伊阙阳〈 三字两钞本均作“闻伊阳”〉耳山在洛河南去数十里,不知《禹贡》何以谓“导〈 钞本衍“伊”字,残钞本阙空一格 〉洛自熊耳。”君实曰:“昔有兄子,主簿虢州卢氏县。邑中自有熊耳山,正洛水所出也。”予因考《水经》云:“洛水出京兆上洛县骧〈 案武英殿本《水经注》作“骧”〉举山东北,过卢氏县南。”郦善长注云:“路出冢〈 原本误作“家”,从两钞本改 〉岭山东北,经获兴川,又东经熊耳山北。《禹贡》所谓‘导洛自熊耳’,《博物志》曰‘洛出熊耳’,盖开导其滞者是也。按此,即洛亦非正出于熊耳,盖禹始导于此尔。”予按,伊阳之熊耳,乃山同名者。更始败赤眉,积甲与熊耳齐者,即此山也,在洛矣。
《职方氏》‘正南曰荆州。其川江汉,其浸颍湛。’郑氏云:‘颍出阳城,宜属豫州,在此非也。杜子春云:湛或为淮。’得臣按:郦善长《汝水注》云:‘湛水出犨县北,历鱼卤两钞本亦作卤,案武英殿本《水经注》作齿。山下,为湛浦。《春秋》襄公十六年,晋伐楚,败绩,遂侵方城之外。今湛水之北有长阪,即湛水以名也。’《周礼》:荆州,其浸颍湛,郑元未闻。盖偶有不照也。今考地则不乖其土,言水则有符经文矣。
‘汝水又东南经定陵县,水右则澭水,左则沟水出矣。自定陵县北通颍水于襄城县镇,颍盛则南播,汝泆则北注。’得臣以为九州之荆,乃今襄阳也。方城,盖其北境矣。二水之泛溢,其浸则在荆。犹之江出于岷山,汉源于嶓冢,其川盛于楚也。
吴松江有洞庭山。韦苏州诗、皮陆唱和所言洞庭,及近时子美诗曰‘笠泽鱼肥人脍玉,洞庭橘熟客分金’,皆在吴江二字钞本作吴县地三字。矣。今岳州之南所谓洞庭者,即郦善长注《水经》云:‘洞庭之陂乃湘水,非江水。’盖斥此湖耳。比见岳州集古今题咏刻石,龛于岳阳楼。如苏州、皮陆、子美之属,皆在焉。乃知地志不可不考也。
竟陵荆渚间缭残钞本作绕。汉江筑堤,以障泛水。彼人谓堤曰提,说者以为自高氏据其地,俗避其姓所讳,故不曰堤尔。予尝疑其不然。比见李肇《国史补》乃云:‘今襄阳人呼堤为提,关中人呼稻为讨,皆讹谬所习也。’由是知讳姓之说为妄矣。
今郢州地名石城,乃晋石城戍也。予按,宋武帝孝建元年分荆州之江夏、竟陵、武陵、天门,湘州之巴陵,江州之武昌,豫州之酉〈两钞本皆作西。〉七郡立郢州,治江夏。《南史》孝建以来称郢州者,即江夏也。今秦凤宪校理张舜民芸叟,先谪监郴州盐税,过鄂,书与通判吴子勉厅壁诗云:‘但见石城多草木。’芸叟,邠人,博学有文,盖邠去鄂秦楚之异,遂以鄂为全郢矣。其诗并录于此,曰:‘汀洲露白叶番黄,独上南楼写兴长。但见石城多草木,足知江夏有兴亡。朱弦只解悲流水,黄鹤犹能返故乡。莫道楚魂招不得,试将芜累过三湘。’京师谓人神识不颖者,呼曰干。予因询一书生厥义云何。曰:‘干,阳数九。九者,不满足耳。’后予见《扬子方言》称:‘齐人谓贼曰虔。’因知干乃虔。《传》曰:‘虔刘我边鄙。’盖贼杀之义也。然则世俗俚语多有所本,但不能究绎〈两钞本均作译。〉。
《吕氏春秋》曰:白圭〈两钞本均多曰字。〉与惠子相见,惠子说之以疆。惠子出,白圭告人曰:‘有新娶妇者,孺子操蕉火而钜。新妇曰“蕉火太钜。”今惠子遇我尚新,其说我太甚者。’惠子闻之曰:‘何事比我于新妇乎?’按,今之尊者斥卑者之妇曰新妇,卑对尊称其妻,及妇人凡自称者则亦然,则世人之语岂无所稽哉?而不学者辄易之曰媳妇,又曰室妇,不知何也!
凡言木之巨细者,始曰拱把,大曰围,引而增之曰合抱。盖拱把之间才数寸耳,围则尺也,合抱则五尺也。《庄子》曰:‘栎社木,其大蔽牛,挈之百围。’疏云:‘以绳束之,围,粗百尺是也。’今人以两手指合而环之,适周一尺。杜子美《武侯庙柏》诗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是大四丈。沈存中内翰云:‘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也。’然沈精于算数者,不知何法以准之。若径七尺,则围当二丈一尺。《传》曰:‘孔子身大十围。’夫以其大也,故记之。如沈之言,才今之三尺七寸有畸耳,何足以为异耶?周之尺,当今之七寸五分。
陜州灵宝县之西,有涧曰淇溜。自东南直注西北,入于河。平时可涉,遇涨湍暴下,两钞本均无下字。不可以舟。予预修本州役书,淇溜涧水手四,钞本水手四作水注西。然不知其名之因也。比见《水经》云:‘按上名,有鸿胪围池,是水津渠沿注,故谓斯川为鸿胪涧。’于是知淇溜语之讹也。
白兆山最安陆之胜处。郡西三十里颇多灵迹,中有楷师嵓,世传楷师疏《维摩经》,有白气之异,山因得名。故赋咏之士未尝不为言。若令狐子先《请善先长老住白兆寺书》曰:‘高宗朝,神楷师作《维摩疏》于嵓下,感白气之兆,上属于天,因而得名。’亦习传闻,失之讨论也。《周书·于翼传》:‘建德二年,出为安州总管。属大旱,涢水绝流。旧俗,亢阳祷白兆山祈雨,翼遣主簿祭之。即日注雨。’用是知白兆之名旧矣。 安州应城县有五茄山。《寰宇记》与《图经》并作茄字,俗作加字。窃疑之,访居人。其山起于平地,袤可二里,高可数仞,无峰峦特地之势。〈原本作特起之子,从两钞本改。〉皇甫子固谓予曰:‘五当作伍。伍盖楚之著姓,此山盖伍氏所居,当作伍家山。’今亦有五落,五家聚落也。孝昌东北有大伍山、小伍山。《寰宇记》以为两山叠嶂远望,若行伍然,恐亦俗传也。
予使闽,〈原本作三,从两钞本改。〉自江西之建昌,遂抵昭武,乃隶闽部。其所谓飞猿岭者,昭武之西北境也。过是岭即至于峭石铺。尝按谢灵运诗云:〈两钞本皆作曰。〉朝发悲猿峤,暮宿落消石。’谓其山高,〈原本作入,从两钞本改。〉石落而消也。今为飞猿、峭石,盖岁久俗传之讹耳。
世多言唐以张万岁久任牧马之政,故圉人辈辨马之老小,不曰岁,而以齿目之,盖避万岁名也。夫岂然哉!按《周礼·马质》云:〈两钞本皆误作之。〉书其齿毛,与其价。’又《曲礼》曰:‘齿路马者有诛。’两钞本路均误作辂,案《曲礼》齿路马有诛,无者字。《穀梁》曰:‘晋献公以屈产之乘,假道于虞。荀息牵马曰:齿加长矣。’《战国策》曰:‘夫骥之齿至矣。’由是知自古言马岁必以齿,非自唐有所讳也。
《禹贡》曰:‘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孔安国云:〈两钞本皆衍亭字。〉淮出桐柏,经陪尾。’班固《地里志》亦具此。而颜师古乃曰:‘陪尾在安陆东北。’今按安陆郡石村之西,俗号为横山者,陪尾也。自在郡西北一舍之外,班固之言东北,误也。
杜子美《李潮八分歌》曰:‘苦县光和尚骨立,笔法瘦硬方通神。’按《神仙传》:老子,苦县濑乡人。又读《汉书》称威帝梦见老子,命中常侍左悺于濑乡致祭,诏陈相边韶立祠兼刻石,即蔡邕书也。今考威帝纪年乃建和,光和盖灵帝时年号,岂杜诗乃后人传写之误耶?或者以为,两钞本均作谓。今亳有太清残缺碑,犹有‘光和’二字,又不知太清之名始于何代。兼谯去苦县尚两舍,即非边韶所刻石也。 子美《同谷七歌》曰:‘黄精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或钞本衍曰字,残钞本空阙一格。以黄精当作黄独。遂援本草芋〈两钞本皆作蓣。〉注〈两钞本均叠注字。〉以为证。〈两钞本均作正。〉此皆惑于多闻好奇之过也。《药录》云:‘黄精止饥。’杜以穷冬采此,无所获,必迁就黄独耶?又以山雪为春雪,此尤为乖谬。杜自十月发秦州,十一月至同谷,十二月一日离同谷入蜀。诗中历历可考,盖未尝涉春也。
世言子美卒于衡之耒阳,故《寰宇记》亦载其坟在县北二里,不知何缘得此。唐《新书》称耒阳令遗白酒牛肉,二字钞本作黄牛。一夕而死。予观子美侨寄巴峡三岁。大历三年二月始下峡,流寓荆南,徙泊公安。久之,方次岳阳,即四年冬末〈原本误作未,从两钞本改。〉也。既过洞庭入长沙,乃五年之春四月。遇臧玠之乱,仓皇往衡阳,至耒阳,舟中伏枕,又畏瘴,复沿湘而下,故有回棹之作。末〈原本误作未,从两钞本改。〉云:‘舟师烦尔送,朱夏及〈原本误作汲,从两钞本改。〉寒泉。’〈原本误作是,从两钞本改。〉又登舟,将适汉阳,云:‘春色弃汝去,秋帆催客归。’盖回棹在夏末,〈原本误作未,钞本同,从残钞本改。〉此篇已入秋矣。继之以《暮秋将归秦留别湖南幕府亲友》云:‘北归冲雨雪,谁悯弊貂裘。’则子美北还之迹见此三篇,安得卒于耒阳耶?要其卒,当在潭岳之间,秋冬之际。按元微之《子美墓志》称:‘子美孙嗣业,启子美柩,襄袝事于偃师,途次于荆。拜余为志,辞不能绝。’其系残钞本作意。略曰:‘严武状为工部员外郎、参谋军事,旋又弃去。扁舟下荆楚,竟以寓卒,旅殡岳阳。’近时故丞相吕公为《杜诗年谱》,云:‘大历五年辛亥,是年还襄汉,卒于岳阳。’以前诗及微之之志考之,为不妄。但言是年夏,非也。
退之有《读皇甫湜公安园池诗书其后》。此篇常病难读,盖多脱漏。予亲家季勉之收永叔、王原叔、宋子京三公所传韩文,最为全本,悉多是正。于是知此篇乃脱八字,如〈原本作自,从两钞本改。〉‘湜也困公安,不自闲’,盖‘闲’字〈两钞本均无“字”字。〉下脱‘其闲’二字;又‘掎摭粪壤’下脱一‘间’字。‘间’字又下脱‘粪壤多’〈两钞本均误作尺。〉三字。其后‘岂有臧’字下脱‘不臧’二字。读之者可以考焉。至于他诗亦多是正,此不悉也。
明义
[编辑]‘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人之于死也,何以知可不可哉!盖古人之视义以为去就耳。予尝曰:死生之际,惟义所在,则义所以对死者也。程伯淳闻而谓予曰:‘义无对。’
卷下
[编辑]姓氏
[编辑]谱牒不修也久矣。晋东渡,五胡乱中原,衣冠流离而致然也。夫京房之先姓李也。;洪之先尞姓也;踈之后,乃为束;是之后,乃为氏〈 两钞本均作“是之后,乃为氏”,误。案是姓,为齐大夫氏氏之后,见《三国·吴志·是仪传》。疑此亦误,当作“氏之后,乃为是”〉闽中人避王审知,而沈氏去水而姓尢。南中多危氏,有恶其称者,或改为元,如此类甚多。况元魏据洛,诸虏喜中原之姓,择而冒之者益众。则谱不可以不知也。
古人凡著文集,其末〈 原本作“未”,从两钞本改 〉多载系世次一篇。此〈 两钞本均无“此”字 〉亦子长、孟坚叙传之比也。在〈 两钞本均无“在”字 〉时尚多姓谱之学,今或罕言之〈两钞本均无“之”字 〉。欧阳文忠公、苏洵明允各为世谱。文忠依《汉·年表》,明允放《礼》,以〈两钞本均无“以”字 〉大宗、小宗为次,虽例不同,皆足以考究〈两钞本均无“究”字 〉世次也。窃怪文忠以谓不知姓之所自,而昧昭穆之序,则禽兽不若也。其讥诃〈 两钞本均作“呵”〉至矣。然欧阳氏得姓凡几年,其间文学之士盖亦多矣。文忠始为之谱,斯言恐未为得也。
古器
[编辑]应山平靖关之南,涧水盘纡,随山而行。忽〈残钞本无“忽”字 〉一日暴雨,村民得小鼎于涧〈 钞本脱以上十九字 〉侧。铜为之,色如涂金,两耳,三趾,趾皆空,中可受五升,甚轻。民言山肋有鼎痕十数,皆为水所漂,止得此耳。连庶君锡得之,甚爱,以为华而不侈,质而不陋。后归永叔。
予友郭惟济君泽,居孝昌之青林。暑雨后,斜日射溪,碛焰有光。牧童掊取之,得一陶器。体圆、色白、中虚,径六七寸。一端隆起,下生轮郭。一端绕边,列以齿,齿仍缺十六。以为枕也,不可用。忽得所安齿,距地酌水,于输郭闲隆起处可磨墨,甚良。方知古研容有陶者。君泽尝谓予曰:“柳公权云某州磁研为最佳。”予时年少,不能尽记,今追忆书之。
安陆石嵓村耕夫得宿藏一镜,光明莹然,不为土所蚀,视之可见十馀里外草木人物。三人者互欲得之,遂破三段,犹照数里。不知何世物。
云梦县楚王城左右,人时得编钟、佩印、刀、斗、鼎、镜之属,不可胜纪。
风俗
[编辑]仕非为贫,有时为贫。今不然,为贫者多也。予初仕,闻仕宦者相与告语曰:“某所有职田,某所供给厚,可仕也。”后忝通籍,朝堂之论亦然。用是知为贫多也。
洛人凡花不曰花,独牡丹曰花。晋人凡果不言果,独林擒曰果。荆人〈两钞本均有“独”字 〉橘亦曰果。
朱亥墓在都城南。过所谓四里桥之道左,旁有祠,垣宇甚全,木亦茂,呼为“屠儿墓园”。清明,则众屠具酒肴祠之,出于人情也。
四方不同风,甚者京师尤可笑。古者婚礼合巹,今〈两钞本均脱“今”字 〉以双杯彩丝连足,夫妇传饮,谓之交杯。媒氏祝之,掷杯于地,验其俯仰以为男女多寡之卜,媒即怀之而去。丧事贫不能具服,则赁以衣之。家人之寡者,当其送终,即假倩媪妇,使服其服同哭诸途,声甚凄惋。仍时自言曰:“非预我事。”
闽中呼梯为陔。陔,阶之讹也。鞋为脚。脚,𪨗之讹也。
世言闽蜀同风,孙光宪作《北梦琐言》,以为〈两钞本均作“谓” 〉不同。大〈两钞本均作“风” 〉引蜀有不仕之类以为异。孙,盖蜀人也,故主其乡风。今读书应举、为浮屠氏,并多于他所。一路虽不同,相逢则曰乡人,情好倍密。至于亲在堂,兄弟异爨,民间好蛊毒者,此其所同者。则知古语之传盖不虚耳。〈此条钞本连上条为一条。〉
闽中生子既多不举,其〈两钞本皆作“下” 〉后者则养他人子以为息。异日族人或出嫁女争讼其〈两钞本均无“其”字 〉,无虚日。予漕本路,决其狱,日不下数人。夫杀己子至于后世狱讼不已,岂非天戒欤?
汶上多士族。有雌黄人物会于州吏茶肆,过者必有恶名以加之。初但相顾举吻而已。在仕者到任三日,已得一名矣,号曰“猪觜关”。推其巧能名者为关使,次有判官、干当公事。
奇异
[编辑]寇莱公贬死雷州,榇还〈二字钞本作“诏”,脱“还”字。残钞本作“诏还”。《言行录》同 〉洛阳,过荆之公安,民迎祭哭,插竹标、纸钱,竹尽活成林。邦人神之,号“相公竹”。刘敞原父〈《言行录》作刘贡父〉、王陶乐道,各为文刻石志其事。
安陆有念佛鸟,小于鸲鹆,色青黑,常言一切诸佛。张齐贤相谪守郡日,作古诗二篇。元宪宋郊诗曰:“乌解佛经言。”予少时闻之,近时罕闻矣,岂夫造物亦有时耶?
盛事
[编辑]《国史补》载苗夫人,近代妇人无比。今晏夫人,丞相元献公之子,富郑公之室,冯太尉之外姑。马夫人,父尚书也,夫丞相司空申公〈两钞本无“申公”二字 〉吕端也,四子:长侍读、次枢密、次丞相司空、次户部尚书。鲁夫人,父太师简肃公也,其舅吕申公也,夫丞相司空也,子希纯中书舍人,婿翰林学士范祖禹也。
苏子容言;“士大夫三世登科者盖有之〈 两钞本均脱“之”字〉,未有一朝者,独刘沆——天圣八年、其子待制瑾——皇佑五年、其孙辅——治平元年并及第,皆在仁宗朝。”安厚卿言:“张文孝之孙保常,锁厅不第,然应举时家状内三代皆具庆,亦世所无也。”
世言国初史馆王丞相溥作相日,在具庆下。安厚卿为枢密日亦然,盖继母也。
予〈原本作“子”,从两钞本改 〉里集贤张君房年六十三分司,六十九致仕。光禄卿张君靖年六十六致仕。其子朝请大夫璹任京东提刑,年六十九致仕。三人皆康宁无疾。
赵孝廉令畤景贶言:景佑〈两钞本皆作“皇佑”〉年同廖献卿赴试春闱。一日,献卿谓孝廉曰:“某必不利于南宫。昨梦榜出,上有先人名氏。”景贶贺曰:“献卿必登甲科,继先君矣。”未几,省榜出,献卿乃第十人。献卿名子孟,淳之长子也,淳天禧三年第十人及第。今校理君正一,乃献卿第三子,元丰戊午国学第十人荐。三世之间及第、过〈 残钞本作“遇” 〉省、取解,并同名次,亦世罕也。
戒杀
[编辑]予少时,季秋末〈原本误作“未”,从两钞本改 〉,于草际得一小蛱蝶,怪其非时。取视之,则毙于掌中,久则栩栩然飞去。盖其诈死以逃生也。
孝昌成若冲天益江行,岸际见小虾蟆无数,天益呼仆抱鸡令食,既而并无所见。天益去,虾蟆复跃入水。盖闻鸡声,悉伏地不动,人莫见也。
鉴戒
[编辑]李广之不侯,史氏以为杀已降。余谓非特此,其杀灞陵尉亦甚哉!广自抵阴谴,岂止不侯而已哉!至陵,身臣虏,而李氏夷灭,亦显报矣。
郑屯田建中,其先本〈两钞本均无“本”字 〉雍人,五季时徙家安陆。赀襁钜万,城中〈两钞本均无“城中”二字 〉人多舍客也。每大雨过,则载瓦以行。问有屋〈两钞本均无“屋”字 〉则补之。若舍客自为之屋,亦为缮补〈两钞本均作“全”〉。又〈两钞本均无“又”字 〉冬苦寒,蠲舍〈二字两钞本均作“放房”〉仍〈两钞本皆作“盈”〉。屯田公〈两钞本皆作“君”〉晚〈 两钞本均有“年”字 〉得一子,即侍郎公纾也,登进士第,官至祠曹前行,职为理寺,少列侍郎〈 自“登进士第”以下十八字,两钞本均无〉。有五孙,长曰狝〈 原本“狝”字误作“继中”二字,从两钞本改。案《厚德录》及王荆公李夫人墓志均作狝〉,皇佑元年官至朝奉大夫。次即〈两钞本均无“即”字。〉侍读公〈两钞本均无“公”字 〉毅夫也,皇佑五年魁天下士〈“魁天下士”四字,两钞本均作“大魁”二字〉。三子与孙皆任以〈原本任误作“在”,从两钞本改。两钞本无“以”字 〉官,不由选调,世禄不绝。阴施之报,盖不诬矣。〈八字两钞本均无。〉
王文正沂公仕〈 原本作“任”,从两钞本改 〉章献朝,发晋公窜海上,天下称之。然卒以嗣子不蕃,暮年谓所知曰:“予行己无慊,而获此报何邪?但一事有恨。初出守郓,为监司相轻。后秉政,迁除〈 两钞本误作“荫”〉本官,略无宁岁,竟死于道路。此必为报也。”
予同年黄靖国元弼刚正〈 两钞本均作“直”〉明决。初调蜀中主簿。忘其县名。令缺,摄县事,有巡卒宋贵嫚骂本官,众不忍闻。元弼械之,笞二百,死。后十五年,元弼为沅州军事判官,治〈两钞本皆作“沿”〉牒至宁州,暴卒,入冥,与宋贵辨其事,元弼具陈嫚骂之语,冥官亦愤之,已而追阅案牍,语元弼曰:“罪即当死,终是死不以法。”元弼复生。西州士人往往作传,亦多抵牾。予屡诘其本末,语及‘死不以法’,斯言有理,可畏。
安陆医生宋氏,视疾不问贫残,仍载粟枣,乏者遗之。宋二子曰应,善论说,好驰骋上下,能冷热人,人多畏之。后为医博士,谒之者贫,则绝,盖弗肯继矣,未六十,中风而卒。三子,长,犯盗,流他所,得还,卒于乡;次,初学举进士,自放不返,日游市井间。因刺一妇人不著,坠井死;幼者终于冻馁。应之弟曰效,畏谨有常,年逾七十〈两钞本皆作“七七”〉而亡。一孙习医自足。
真伪
[编辑]予闻洛中衣冠子弟不肖者,鬻祖诰与右宗大贾,冒以庇其族。比年闻安陆亦有,盖谱不明耳。〈钞本脱“耳”字,残钞本作“也”〉
刘梦得《读张曲江集诗》,其序略曰:“世称曲江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今读其文,自内职牧始安,有瘴疠之叹。自退相守荆门,有拘囚之思。嗟夫,身出于遐陬,一失意而不能堪;矧华人士族必致丑地然后快意哉!议者以曲江识胡雏有反相,羞凡器与同列启廷诤,虽古哲人不及。而燕翼无嗣,终为馁鬼〈两钞本均作“魂”〉,岂忮心失恕,阴谪最大,虽二美莫赎耶?”故其诗云:“寂莫韶阳庙,魂归不见人。”按《唐书》,曲江有子拯,而不见其他子孙者。近有朝请张君唐辅来守安州,盖曲江人也,自称九龄十世孙。皇佑间,侬智高乱岭南。朝廷推恩,凡名举人者悉官之,无虑七百人,唐辅在其中。后稍迁至牧守,当涂诸公往往以名相之后称荐之。夫以梦得去曲江才五六十年,乃言“燕翼无嗣”,岂知数百年后有十世孙耶?岂梦得困于迁谪,有所激而言也。是皆不可知也。
山中人说:猎者尝取麝粪,日干之。每得麝,裁四肘皮,剖脐香,杂干粪以实之。最大所谓当门子者,即预采飞虻,去首足翅,日干以用之。是一麝获五脐之利,虻之性不良可知也。医者司徒生尝言:“市麝脐,宜置诸怀中,以气温之,久而视之,手指按之,柔软者真也,坚实者伪也。”
谗谤
[编辑]蜀人龙昌期为《礼论》,以为〈两钞本均作“谓”〉周公《金縢》之请以代武王,盖其诈也。予谓方周公之时,近则王不知,远则四国流言,至于后世,犹有仁智未尽之说,盖圣人诚为难知。呜呼!不如是,不足以为周公。
元宪宋公始名郊,字伯庠,文价振天下。既入翰林,有愬于上者,以姓名于朝廷非便。神文乃间谕元宪,令易之,遂名庠字。一日,因具奏札,先书“臣庠”,时李献臣为翰长,见奏,指宋公名曰:“此何人耶〈钞本作“也”〉?”吏具以对,已而白宋,宋乃书一绝云:“纸尾何劳问姓名,禁林依旧玷华缨。欲知《七略》称臣向,便是当年刘更生。”元宪既参大政,朝廷无事,庙堂之上日阅文史,今观纪年、通谱、《杨文公谈苑》等序及《绎山碑》跋尾,亦知其略矣。元宪雍雍然有德之君子,后既登庸,天下承平日久,尤务清净,无所作为,有为者病之,后为人言排诋,出知河南,改许及河阳,归京判都省。久之卒于私第。公尝自谓:“时贤多以不才诮我。”因为〈《言行录》有“自咏”二字 〉诗曰:“我本无心士,终非济世才。虚舟人莫怒,疑虎石曾开。蚊负愁山重,葵倾喜日来。欲将嘲强解,真意转悠哉。”
张师正《倦游录》,说颍上常夷甫处士自经而卒。王莘乐道奉议,颍人也,从学于常,具道处士得病而卒。师正,进士及〈两钞本均无“及”字 〉第,后换西班官,至诸司使,守郡亦有才。此《倦游》乃襄汉间〈两钞本均无“间”字 〉人所为,托名以行。
占验
[编辑]舜治天下,弹五弦琴,而歌《南风之诗》,盖长养之音也。《诗》亦曰:“凯风自南,吹彼棘心。”今解梁盛夏,以池水入畦,谓之种盐,不得南风则盐不成,俗〈原本作“洛”,从钞本改 〉谓之盐风。荆湖间夏有大风,朝起夕止,连日如此,土人曰𫟅风〈音谅〉,有则大旱〈两钞本均有“故”字,旱上无“大”字 〉,陂泽立涸,稻田多裂。又名杓风,如杓勺水也。
安陆地宜稻〈两钞本均作“种”〉,春雨不足则谓之打干种,盖人牛种子倍费。元符己卯,大旱,岁暮,农夫告曰:“来年又打干矣。”盖腊月〈两钞本均作“日” 〉牛陷泥中则然。明年果然。
京师槐放花盛,则多河鱼疾;北人荞麦熟,则早晚候霜降。罔有差焉。
江湖间人常于岁除汲江水秤,与元日又称,重则大水。〈以上两条,两钞本均连上“安陆地宜稻”为一条。〉
《颜氏家训》曰:“何名五更?”曰:“正月建寅,斗柄昏在寅中,晓则午中矣,历五辰也。更,历也。”予夜不寐,问直宿兵夜如何,曰几更。明日问何以知?曰:“每转更则栖鸟多动。尝出戍,率多用是为验。”因遣人听戍鼓,皆然。
熙宁初,予为岳之巴陵令。春月,忽天雨白毛,长二三尺许,取而焚之,臭如马鬃。是岁戊申也。然京房亦有占,上巳日蛙鸣,则蚕善也。〈两钞本均无“也”字。此条疑有舛误。〉
安陆农视稻穗,多者七八十粒,少者五六十粒,下有细白花丛出。若十花以上则米贵,花多则贱。
大观戊子仲夏,安陆〈两钞本均无“安陆”二字 〉雁自北而南,群燕委雏而去,不知何祥也。
戊子五月五日夏至,安陆老农相谓曰:“夏至逢〈两钞本均作“连”〉端午,家家卖男女。”秋稼不登,至冬艰食,果卖子以自给,至有委于路隅者。明年己丑,大旱,人相食,弃子不可胜数。
《传》曰:“玄鸟春分至,秋分去。”故世言燕往来不见社。大观己丑仲春,社前数日燕已来。
语谶
[编辑]前广西漕李朝奉湜,江宁人,言昔日内相叶清臣道卿守金陵,为《江南好》十阕,有云:“丞相有才裨造化,圣皇宽诏养疏顽。赢取十年闲。”意以为虽补郡,不越十年必复任矣。去金陵十年而卒。
治平间,李尉广德,钱公辅君倚守郡。一日,召李登城亭,问〈残钞本作“间”〉及郡事简,得暇山川行乐,昔叶道卿云:“赢得十年闲”,某止得五年亦足矣。自谓不越五年复入。至五年钱卒。
予仲氏光辅,元佑丁卯应诏。季〈两钞本均作“李”〉辅饯于郊,举光辅旧诗曰:“仲舒窥圃〈两钞本均误作“园”〉三年废,东野看花一日多。”光辅笑曰:“我尚能为此语邪?”明年失意。会有诏,经行士未得黜落,具名以闻。于是有旨,令与特奏名,唱名第一,赐同五经出身。予时自唐易守邠,待次。光辅荣归,为学尚不辍。八月末〈原本作“未”,钞本同,从残钞本改〉,为往州北视亡妻孙氏茔地,还次近郊,马逸而坠,内伤殊甚,十日而卒。“看花一日多”,遂成其谶邪?
博弈
[编辑]《樗蒲经》曰:“凡近关及后一子,谓之堑。近关及前一子,谓之坑。落坑堑非贵辨不出。凡一马打一马,如遇退六踏马,则一马可踏五马。”故世指不循理者,谓之“坑踏堑”。
世之纠帅蒲博者,谓之公子家,又谓之囊家。《樗蒲经》一有赌,若两人以〈两钞本均作“已”〉上,须置囊合,依样〈两钞本均作“条”〉文书,乃投钱入囊家,亦谓之录事。〈此条两钞本均连上为一条。〉
郑都官诗有“能销永日是樗蒲,坑堑由来似宦途”之句。盖所难者在过关,以前后为坑堑也。
谐谑
[编辑]神文时京师旱,上闵雨形于寤叹。宰相请下畿内,遍祷祠庙。陈留有张子房庙,县尉亦才雅,但好谑,分命诣庙,为二十字诗,题文成侯壁曰:“今人不如古,肉身不如土。我来汉相庙,为民祈灵〈两钞本均作“霖”〉雨。”石齐老说。
元宪宋公应举,再上及第,初任通判襄州。景文一上及〈两钞本均无“及”字 〉第,初任复州推官。元宪谓曰:“某多幸,才入仕不识州县况味。”景文答曰:“某亦多幸,才应举便不知下第况味。”兄弟相与笑谑而罢。
长林尉石夷吾齐老尝游庐山。为予言:“简寂观天尊铜像,制范精致。然本乃佛像,唐会昌中废毁浮屠〈两钞本均作“图”〉,有惜其像者,遂加冠于首,衣以羽衣,以为天尊。”夷吾作诗曰:“赤土坡头一寺基,天尊元是一牟尼。时难只得同香火,莫听闲人说是非。”
熙宁间,王拱辰即洛之道德坊营第,甚侈。中堂起屋三层,上曰“朝元阁”。时司马光亦居洛,于私居穿地丈馀,作壤室。邵尧夫见富郑公,问新事。尧夫曰:“近有一巢居,一穴处者。”遂以二公对。富大笑。
熙宁中,遣使诸路察访。吕升卿明甫奉使京东,身为职官,许荐部吏改官者十员。戏语人曰:“可辍其半,为身改官。”
龙图阁学士,世谓之“大龙”,直龙图为“假龙”,直学士为“小龙”。或有得直阁,久之不迁而卒,因曰“死龙”。
七寺闲剧不同。大府为“忙卿”,司农为“走卿”,光禄为“饱卿”,鸿胪为“睡卿”。盖忙卿所隶场务,走卿仓庾,饱卿祠祭数颁胙醴,睡卿掌四夷宾贡之事。
百官赴政事堂议事,谓之“巡白”。侍从即堂吏至客次请某官,既相见,赞曰:“聚厅请不拜就座。”则揖座,又揖免笏,茶汤乃退。馀官则堂上引声曰:“屈。”一〈两钞本均作“不”〉啜汤耳。若同从官,则侍〈两钞本均作“待”〉汤京官,自下声喏而升立,白事讫,退。或有久次无差遣者,闻堂吏声屈,乃曰:“不于此叫屈,更俟何所邪?”
官制行,将作监簿易为承务郎,或曰迁官则为迎霜兔矣。又判大理寺崔谏议台符换大中大夫,前呼〈两钞本皆作“呵”〉:“大中来。”人不知,皆笑曰:“大虫来。”
丞相吕大防性凝重寡言。逮秉政,客多干祈,但危坐相对,终不发一谈。时人谓之“铁蛤蜊”。
礼有引年,《传》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今则不然,至于病耄犹不能去,多为贫而然。或有一乞致仕者,亲戚相怪,且痛其死矣。予同年仇伯玉粹夫为户部侍郎,一日报乞致仕。未几,逢于朝路,因讯之曰:“未尝有疾〈残钞本作“丧”〉,亦未尝告老,不知何为也?”粹夫善诙谐,乃告曰:“前日儿子亦自冯翊奔而来,以为死矣。且来草阅躄踊一巡。”
都城相国寺最据冲会,每月朔望三八日即开,伎巧百工列肆,罔有不集,四方珍异之物,悉萃其间。因号相国寺为〈两钞本均无“为”字 〉“破赃所”。
余长子渝,尝为寿春令。邑有淮南王安庙,春秋朝廷祀之。邑人思刘仁赡之功德,欲立庙,不可得也,遂共为刘令公像于淮南庙中,岁时享焉。传舍有人为〈两钞本均无“人为”二字。〉诗曰:“淮南据险逆西京,仁赡输忠保一城。今日乡人聊合祭,未应同食便同情。”
淮南庙有八仙公,洎梅福等像,守臣或被旨祈焉。邑人说:“往时有姓梅为守,见庙像泣而祭之,云其祖也。”回郡至郤家岭,伶人郤生登岭大痛,守怪问之。对曰:“此岭乃祖先之冢也。”守怒杖之。
异时执政在私第,皆僦居。熙宁初,撒南北作坊,起东西二府八位,又废捧日一营建武学,隙地创小宅数十,收赁以充学费,号“鬼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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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神宗就太〈原本“就太”误作“既大”,钞本同,从残钞本改 〉原庙取祖宗以来将相功臣像,各绘于两庑,因推恩官其后。予在开封南司阅牍,见党进家状云:“私家无祖像,今城南什物库土地像乃是。”遂取图之。
哲宗陵曰永泰陵。京师永泰门、福州永泰县,皆以他名避之。龙图阁待制丰稷亦曰:“四明有永泰神,乞改庙额。”奏改之。
狄梁公墓在洛阳东白马寺。后予游寺,见其像在庑舍下。僧云:“其裔孙侍禁,自陜右辇置,欲建祠堂于此,不果。”
盛武仲知夔州,过江夏。予宴之。其祖天圣间为翰林学士,宰相丁谓去不附己者十人,盛其一也。落学士、工部郎中、知光州,到任未几,又责和州团练副使。宦者押去,才〈两钞本均无“才”字 〉行一日,使者不少止食,盛苦之。夜问左右曰:“使者何不食耶?”曰:“五更食讫。”盛市胡〈两钞本均作“裂”〉饼十馀枚,贯以缗,贮水一葫芦,挂于鞍,行则啖之。馀十里,使者顾见,惊问曰:“何从得此物?”答以早令市之,使者抚掌大笑。盖盛善饭,常兼数人,欲以困之也。
应山县连处士舜宾,命二子从二宋学。二子庶及庠也,请二公居于邑之法兴寺,今尚有二公手植松柏。有县令经生者忿二公不出谒,屡形颜色,连劝二公强谒之。已而,令恚尤甚。连特询其情,令怒不以襕鞹也。二公复如言而往。明年,元宪状元,景文第十人,南归,令驰谒道左。
唐僧能诗者,如昼字皎然之类甚多。古人生子三日,父名之,二十而冠,友〈两钞本均作“父”〉字之,所以表德也。今僧头童而不栉,不可冠,何字之有?荐绅亦从而呼之,何也?
熙宁初,予官陜郊时,初复十铸钱。监兵闻锡〈原本作锡,钞本同,从残钞本改。〉气久而病瘠,以至不起。惟以蒸豚啖之,可以销释,所支率分钱内充买均给。后予所至,多令如此给肉。惟建州丰国监〈两钞本均作“税”〉役兵,仍多病手弱之疾。
近时士大夫,多因病笃乞致仕。予在大农,忽得目疾,乞宫观。已而挂冠,年六十二矣。恐四方亲友惊叹,乃自削奏牍,叙致颇详。其末云:“乞骸以去,敢希汉傅之高风;鼓腹而嬉,愿遂尧民之至乐。”
老医少卜。老取其阅,少取其决。郑毅夫内相再黜于有司。已而,病伤寒。忽一梦,化为龙而无角,浴于池中,鳞甲皆水出,盖汗也。展转间,张大夫问曰:“君已安否?”曰:“我不是龙。”张以为谵〈两钞本皆作“吉”〉言。既觉,犹若曳尾不收。梦中但闻池上人皆曰:“白龙公来也。”士大夫于内相挽词多用“白龙公”者,盖本此耳。
古人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后世不然,报恩略而报仇必详。《诗》曰:“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孔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退之《赠刘师命诗》云:“往取将相酬恩仇。”得时得位,无不皆然。〈二字两钞本皆作“如意”〉
暑月痱子,虽蛤粉陈粟涂之不差。豫章黄元明曰:“止用经夕热〈两钞本皆作“熟”〉水濯灌之即愈。”果然。
京师赁驴,涂之人相逢,无非驴也。熙宁以来,皆乘马也。按古今之驿亦给驴,物之用舍亦有时。
乖谬
[编辑]元宪宋公留守西都,同年为河南令,好述利便,以农家艺麦费耕耨,改用长锥刺地下种。以一亩试之,自旦至〈两钞本均脱“至”字 〉暮不能遍。又值蝗灾,科民畜一鸡,云不惟去蝗之害,亦可字养。令民悉呈所畜,鸡既集,纷然而斗,莫能间止。邑前百姓喧阗塞路,共观斗鸡而罢。
安陆虽号节镇,当南北一统,实僻左无事之地。往者守臣或以迁谪而来,率多时之闻人。岁久,皆吏部拟授,往往厚重而无作为者。熙宁间,一太守点检清酒务,校量缸酒数少,怒甚。监官对曰:“陶器渗漏。”又校一缸,亦然。太守作色曰:“君子居之,何漏之有?”遂不复问。
元佑中,民家昼日火作。先是,数日前,太守令昼阖子城南门,不得启,民莫晓也。已而火作,居者不得出,救者不得入,民屋尽焚。余诘守,对曰:“某以久旱,用董仲舒闭〈原本作“𨸂”,钞本同,从残钞本改 〉纵之术耳。”
人有言曰:“良田畏七月。”盖百榖秀实之时,正需〈两钞本均作“须”〉雨也。安陆郡一岁禾稼甚茂,而七月不雨。一日,见当职者,告以祈雨,但言他而不答。八月又见之,乃召日者占雨期。日者〈两钞本均脱“者”字 〉告以将雨。其人乃曰:“是不用宰鹅也。”余观朝廷颁《祈雨雪文》三卷,藏于郡县,如宰鹅皆有次第,岂至八月尚可为之。
有一卿列任京西宪,按行一邑。其〈两钞本均无“其”字 〉尉蔡人张伯豪也,始迓于郊,宪令步从,又数其所为。至邑,入传舍更衣,虞候白提刑,适骂者是中丞婿。宪矍然曰:“何不早道?”于是召尉坐,谓曰:“闻君有才,聊相沮尔。君辞色不变,岂易量耶〈原本误作“取”,钞本作“也”,从残钞本改 〉?”为发荐章而去。
谏议大夫贾昌衡尹洛日,予管干文字。贾会使者,予亦与坐末。贾因言有〈 两钞本均无“有”字 〉一相知任宪,至一郡,有护戎年高,因料兵,曰:“护戎老不任事,何可容也?”太守默然。戎乃抗声曰:“我本不欲来,为小儿子所强,今果受辱。”宪问小儿子为谁,曰:“外甥。”复问为谁,曰:“章得象也。”盖郇公,是时〈 两钞本均无“是时”二字 〉为丞相。宪曰:“虽年高,精神不减,不知何饵?”戎曰:“无恁〈 两钞本均无“恁”字 〉。”宪曰:“好个健老儿。”惠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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