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峯集/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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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龟峯集
卷三
作者:宋翼弼
1762年
卷四

杂著[编辑]

太极问[编辑]

余仿屈子天问。设太极问。以观后学所答如何。后患答者多不合理。略成答说以便看。○理一而已。太极问答。变转虽殊。终归一理。亦非自家私论也。皆朱子语意也。但因一问一答。而有易晓易知处。敢录而自观焉。

问。老氏之出无入有。庄氏之自无适有。佛氏之空说。各不同。而先儒之同谓之不是。何也。至如柳子之无极之极。邵先生之无极之前。周夫子之无极而太极。若无所异。而又以为不同。何也。

答。邵子言气。周子言理。老,庄,佛,柳亦皆言气。但邵子知理而言气。

问。老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也。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也。而朱子曰。无极而太极。只是说无形而有理。朱子之又以有无分言。何也。又朱子既曰。将有字训大字不得。而今反以有理释太极。何也。

答。无形而有理之云。是所谓以有无为一也。且有理之有。非训太极也。理是太极也。

问。夫子曰。易有太极。周子曰。无极而太极。理一也。而易则谓之有。于太极则谓之无。夫子周子之异其说。何也。

答。主太极则不可谓有。主易则不可谓无也。此正朱子所谓以理言之则不可谓之有。以物言之则不可谓之无者是也。

问。道与太极之二其名。何也。至如一木一草之分而为枝为干。又分而生花生叶。生生不穷而各自成果。千果万果。又自生生。是所谓无限太极也。是指流行处为言。而反谓之太极。何耶。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皆指至极处为言。而又谓之道。何也。朱子所谓语至极。则谓之太极。语流行。则谓之道。此说非是耶。何相反之若此也。

答。流行处固是道。而不得为太极云。则是太极非活底物。至极处固是太极。而不得谓道云。则是道是偏底物。况立言。各有所指耶。

问。无极而太极。此而字。重耶轻耶。抑有积渐之义耶。既曰无。又曰太。何也。无极太极。孰先孰后。亦有方位耶。

答。无太二字。添减不得者也。而字轻。无积渐。无先后。无方位。囚不知一而字之轻。便生陆氏议论。

问。极是何名。取他谕此耶。抑理之一名为极耶。南极北极屋极民极尔极皇极商邑四方之极。太极同一物事耶。

答。物之至极而莫能有加者。其名为极。古之称极处。各有攸指。

问。指一物之理为太极耶。指天地万物之理为太极耶。

答。总天地万物之理。为太极也。然一物之中。亦有一太极。故有天下共公之理。有一物所具之理。同一理也。

问。凡物。有其形则有其名。苍苍者为天。博厚者为地。高者为山。深者为海。未知太极其形如何而有此名也。圆耶方耶。高耶下耶。大耶小耶。斜耶正耶。

答。物之有其形有其名者。气以成形者也。物之无其形有其名者。理也。太极。理之尊号也。无形则何方圆大小之有。

问。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又曰太极。何也。所云上天。太极耶。载乃太极耶。无声无臭。可谓之太极。而亦可谓之无极耶。无声无臭之与无极之三无。同耶异耶。

答。太极无声无臭。而无极者。无声无臭之妙也。无声无臭者。就其中说无也。无极而太极者。就其中说有也。说有说无。两无所碍。苍苍者上天。而载是太极也。○已上。皆朱子语意也。北溪陈氏专欲以无声无臭解无极。恐非是。

问。天地之间。只有动静两端。太极其动耶其静耶。抑在此动静之间耶。抑在此动静之外耶。抑动静者。太极耶。其所以动静者。太极耶。

答。不动不静。而含动静者。太极也。动静两端之循环不已者。气也。盖动静者。气也。所以动静者。太极也。

问。未有动静之前。先有太极耶。既有动静之后。继有太极耶。动时太极。寓在何处。静时太极。寓在何处。动静。阴阳也。阴阳之与太极。二其名则其二物耶。抑一物而二其名耶。

答。理之与气。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所谓二而一一而二者也。彼之动静。即我之动静也。动则动静则静。何尝少离。

问。太极。形而上者也。阴阳。形而下者也。形而下。亦可谓有太极。则形而上。亦可谓有阴阳耶。阴阳太极。竟无先后之可言欤。

答。理气既不相离。则固不可分先后。而然朱子曰。自形而上下者言。岂无先后。必欲言之。则其先后。亦可想矣。太极。理也。阴阳。气也。形而上。岂有气哉。于气。理未尝不在。而于理。或有气未尝用事处。

问。太极之与阴阳。取譬一身上性与心。则心是太极耶。性是太极耶。抑何者为阴阳也。惟性惟心。性是一物。心是一物。而不相干涉耶。抑一物而二其名耶。孟子只说一性。而伊川之以本然气质分说二性。何耶。上自圣贤。下至土石昆虫。咸得一性。而今就赋人处。别作二性。何耶。

答。朱子曰。性犹太极也。心犹阴阳也。阴阳之与太极。非二物也。咸得一性。以理言也。气质千万。以气言也。气质之与本然。即一性也。物得气之塞。故无变化之理。人得气之通。故浊可以为清。愚可以为智。而此大小学之所以设也。孟子程子岂异其说。朱子曰。孟子剔出言性之本。伊川兼气质而言。要之不可离也。

问。南轩张氏曰。太极之体至静。其果静耶。至静之云。指已发之用而言则何如。指未发之体而言则何如。贯未发已发而言则亦何如也。

答。太极。动静之理也。至静之云。于体于用于贯未发已发。皆不是。朱子曰。如此。却成一不正当尖斜太极。谓太极之体涵动静。则似合朱子之旨。

问。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则太极自能动静耶。太极。理也。理无形焉。有形者能动静。而无形者又能动静。何也。

答。非先有太极而后。乃能动静也。即动静而知太极也。

问。既曰一阴一阳。则似乎二气。又曰。阴根阳阳根阴。则似乎一气。是何立言之无定也。所谓阴阳。做一个说耶。做两个说耶。

答。朱子说阴之流行者为阳。阳之凝聚者为阴。非真有二物相对。但立言处。各有攸主。或对说或合说。故朱子曰。阴阳。作一个看亦得。做两个看亦得。

问。真。理也。精气也。理气合凝处。只言无极而不言太极。何也。

答。所谓无极之真。便是太极也。

问。在地成形。则水火在地。而流动闪烁。其未定形。何也。水是阴物。而其中反明。火是阳物。而其中反暗。亦何义也。称水为阳。称火为阴。互言无定。亦有义耶。水有温水。火无冷火。抑何义也。以五行成时。而四时之止于四。抑何义也。

答。天地生物。先其轻清。水火。其体尚虚。不离于气者也。水质阴而性阳。火质阳而性阴。此张横渠所谓阴阳之精。互藏其宅者也。水有温火无冷。阴可变而阳不可变也。土包水火木金。此所以木火金水为时。而土之寄旺于四时者也。

问。五行之中。惟水火能动。而木金土不能动者。亦何义也。合天地人物而就动静上总论之。动而无静。静而无动者。是何物而禀何气而然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者。亦何物也。动而不得其动之理。静而不得其静之理。可静而动。可动而静者。亦何物也。可动而动。可静而静。静而不失其静。动而不失其动。一动一静。自合其中者。亦何名也。

答。物之属乎天者动。属乎地者静。水火木金。属地者也。宜静而水火之或能动者。以不离于气也。大抵动而无静者。天也。静而无动者。地也。动静者。气也。动静而无动静者。理也。动静之反其理者。桀跖也。动静之合其中者。尧舜也。

问。妍丑美恶高下深浅之能使异之者。何物也。千状百态之所以贯乎一者。亦何物也。既不能无妍媸贵贱之殊。则是乃物之情也。圣人之必欲使愚不肖。同归于正心诚意之域而一其德者。亦何义也。

答。千百其状者。气也。贯乎一者。理也。禀得气之偏且塞者。物也。正且通者。人也。于通正之中。又不能无清浊之殊。而同得仁义礼智之理。故圣人设教。欲返其理。

问。人具五行。而物禀一行耶。物亦具五行耶。其异于人者。何也。既曰人得五行之正。而于人亦有圣狂之殊。何也。所谓明德。不分圣狂而同得。则明德之与仁义礼智。其同耶异耶。仁义礼智之均赋于人物。而明德之不在于物者。抑何义也。

答。物亦具五行而得其偏者。物也。人受其正而得其清者。圣也。明德之不分圣狂。同得其正也。仁义之均赋人物。同得其理也。仁义礼智。全指其理。明德。并举理气而言。

问。凡人之生。先有阳而后有阴。阳在内而阴包外。今曰形既生矣。神发知矣。形是阴之聚也。神是阳之辟也。然则阴先于阳耶。何先后之无序也。

答。成形之与形生。阴阳先后。固各不同。

问。吉凶者。善恶也阴阳也。阴阳不可偏废。而圣人之于吉凶善恶。常欲变恶而为善。舍凶而趋吉者。何也。尧舜之世。比屋可封。是可谓独阳而无阴耶。独阳无阴。天下无是理。而吾儒之每抑阴扶阳。何耶。

答。朱子于易坤之初六本义曰。阴阳者。造化之本。消长有常。非人之所能损益也。然有淑慝之分。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健顺仁义之属明之而无所偏主。至其消息之际。未尝不致其扶阳抑阴之意焉。盖所以赞化育参天地者。其旨深矣。以此说推之。可知。

问。谓太极含动静。谓太极有动静。含之与有。其一义耶。

答。含以本体而言。有以流行而言。含之与有。义有所在。朱子下语之精密处也。

问。动之所以必静者。根乎阴故也。静之所以必动者。根乎阳故也。此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也。而今曰太极动而生阳。却以动而生阳为始。何也。未动之前。又如何也。

答。未动之前。便是阴。亦非以动而生阳为始也。故朱子曰。今且自动而生阳处看去。又曰。动而生阳。其初是静。静之上。又须动。盖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天道也。始于阳成于阴。本于静流于动。人道也。

问。太极既无动静之可见。则是乃空底物。而反谓与释氏说性不同。何耶。朱子曰。释氏说性。只言皮壳。以君臣父子为幻妄。然则其所谓君臣父子。理欤气欤。

答。太极有阴阳五行之理。不是空底物事。若空则与释氏说性。何以异。释氏屏弃人事。老氏清虚厌事。不知人事是天理。皆作下面粗底看。是不知程子之所谓器亦道道亦器。欲把道理做事物顶头玄妙底物。此空之与太极异。而竟将君臣父子之理。为气者也。初坐不知理。而终亦不知气。

问。南轩曰。无极而太极。言莫之为而为之。其果信然耶。抑有不是处耶。

答。以莫之为。释无极。以为之。释太极。是以无极太极。为二说看也。又况为之气也。理固莫之为。而所以为之之理在其中。此说非是。

问。动静阴阳。是皆形而下者也。已发之时。固不可谓太极。未发之时。亦不可谓太极耶。寂然不动之中。喜怒哀乐之无感通者也。中之与太极。其同耶异耶。

答。已发未发。一是动一是静。太极含动静。所以与中不同。

问。人人有一太极。物物有一太极云。则于桀跖亦可见太极。于木石亦可见太极耶。

答。桀跖有是性。故亦有可化之理。朱子曰。天下无性外之物。又曰。枯槁之物。亦有性。惟是合下有此理故云。又曰。其所以为是物之理。则未尝不具耳。

问。至于成之者。方谓之性。而朱子说太极。有是性则有阴阳五行。此性字。与他时说性处不同。何耶。

答。太极不可谓性。必朱子初年说也。

问。未有一物之前。先有太极耶。既有万物之后。继有太极耶。

答。有物之后。始知太极。而然初无太极。则物不能为物矣。

问。先儒就人身。以气属阳。以血属阴。然则于血只有阴而无阳。于气只有阳而无阴乎。抑兼有阴阳乎。抑互相为阴阳耶。

答。凡阳中有阴阳。阴中有阴阳。气血虽分属阴阳。而亦各有阴阳。亦互为阴阳。如魂为阳魄为阴。吸为阴呼为阳。血为阳肉为阴之类。可知。

问。动静是太极动静乎。是阴阳动静乎。论动静皆指阴阳。而图曰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然则太极亦能动静乎。

答。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流行也。盖太极有动静之理。故阴阳能动静也。动静者。阴阳也。所以动静者。太极也。

问。阴阳定位。等数分明。而今乃倏忽变化。横看则左阳右阴。竖看则上阳下阴。仰手为阳。覆手为阴。向面为阳。背后为阴。北之阳乃南之阴。东之下乃西之上。如是幻易。使人莫测。亦何义耶。

答。二气相楺相荡。随时随处。不可为一。此人事之中。无定体者也。然阴阳定位。则一定而无变。

问。易云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图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二说之不同。何也。

答。易与图。皆言有天地然后有气化。有气化然后有形化。易系辞天地絪缊。万物化醇。气化也。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形化也。图之两仪。立天地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气化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形化也。何不同之有。

问。五性感动而善恶分。到五行处。便有善恶之分。而其上动静则无善恶耶。到人便论气质之性。天亦有气质之性欤。

答。或问阴阳便有善恶。朱子曰。阴阳五行皆善。又曰。阴阳之理皆善。此谓理皆善而气有善恶也。气有善恶。故有人物偏正清浊之殊。到人亦有几善恶之分。皆理在气中后说也。故朱子曰。此言众人具动静之理。而常失于动也。动静之分善恶。众人为然。圣人全体太极。与天同德。圣人气质之性。纯善。天则无气质之性。故朱子曰天地之性。是理也。才到有阴阳五行处便有气质之性。便有昏明厚薄之殊。

问。周子则说静字。程子则说敬字。二说之不同。何耶。亦有详略之可论耶。

答。静则偏。而敬乃通贯动静。然必以静为本。平居湛然虚静。如秋冬之秘藏。应事方不差错。如春夏之发生。物物得所。

问。太极图。自一而二自二而五。以至万物。易则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以至六十四。西铭则止言阴阳。洪范则只说五行。理一而已。是何所论之各异也。

答。朱子既言道理未始不相值也。只有详略。

问。太极之孔子未曾与颜,曾语到此。何义也。朱子谓程子不以授门人者。盖未有能受之者。然则颜,曾之于孔子。亦在未能受之列耶。如此其难也。而朱子之编于近思录初头。亦何义也。

答。孔子之于颜,曾。如一贯之类是也。朱子亦曰。焉知其不曾说。孔子于易则鲜及焉。程子之未及易与图。犹此意也。编在近思之初头。吕东莱曰。使之知名义。有所向望而已。

问。朱子曰。满山青黄碧绿。无非太极。是气也而朱子之反以为理。何也。

答。器亦道也。道亦器也。非理无气。非气无道。

问。明道言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既曰不容说。而周子之说无极。何也。邵翁之又说到无极之前。亦何义也。先儒之论。既若有三等次第。则渐说到高处。似无不可。庄子之加一层于无极之上。而又以为非。亦何意也。夫复,坤之间。乃无极。而自坤反垢。乃无极之前。此邵子所论也。始也者。太极也。未始有始也者。无极也。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无极之上又一层也。此庄子所言也。周,程,庄,邵同耶异耶。

答。朱子曰。非太极之上。别有无极也。无极太极。无次第。邵子说到无极之前。只论气之循环。程子不容说。谓难言也。非不言也。庄子架虚。不须为辨。亦专指气为言。

问。朱子以太极动而生阳。为天地之喜怒哀乐发处。而延平谓做已发看不得。抑何所见而然耶。何说为是耶。于至理之源。大本达道处。亦可以已发未发分言耶。

答。延平之意。以为已发未发。就人身上。推于太极之动静阖辟。终万物始万物。只是此理一贯。做已发看不得。于天地大本达道处。难以分言故也。盖天地之间。实理充塞。无一息之妄。彻上彻下。不过如此。以动为发。则当以静为未发。此必朱子初年说也。朱子曰。一动一静。皆命之行。又曰。静亦动之息尔。此论为是。

问。太极之动而生阳。是继之者善也。静而生阴。是成之者性也。而朱子以继为静之终动之始。则似在不动不静之间。抑何义耶。仁智交际之间。继在仁耶智耶。

答。既曰动之始。则是乃动也。此邵子所谓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即朱子所谓贞元之间也。继乃仁也。仁。元也。元虽四德之长。然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贞。贞。智也。智能成终成始。

问。继之者善。所谓性善。而至成之者性然后。方有气质之善恶否。抑未可以善恶分耶。

答。谓之性则未可分善恶。

问。朱子尝以太极为体。动静为用。以太极阴阳分体用。抑何义耶。又曰。太极者。本然之妙。动静者。所乘之机。二说同耶异耶。

答。后说是。不可分体用。前说未稳。

问。物可见而理难知也。太极图。欲使人知难知之理也。先儒之教后学。皆明理一事也。大学之反欲格物。而却不言穷理。何耶。

答。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器亦道也。道亦器也。道未尝离乎器。大学之不曰穷理。朱子曰。只是使人就实处究竟。

问。朱子曰。天地。形而下者。乾坤。形而上者。易所谓乾坤。乃气也。而朱子之反以为理。何也。

答。天地。形壳也。乾坤。性情也。易所谓乾坤。两仪也。天地乾坤。分言也。两仪。统说也。只说一生两也。两便气也。

问。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是独指人耶。抑通万物为言耶。动物之有男女。而植物之无男女。亦何义耶。

答。通万物为言也。植物亦有男女。人自不察耳。朱子曰。麻有牝牡。竹有雌雄。推此可知。

问。朱子曰。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然则理亦有不同者乎。

答。理绝不同。物得气之偏。而理在偏中。塞而不同也。气相近。如知寒煖识饥饱。好生恶杀。趋利避害。人与物相近也。

问。通书所谓几字。在太极图。却在何节也。

答。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便是几。

问。孟子言其情。则可以为善。周子言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感动则情也。孟子周子之异其言。何耶。

答。朱子曰。孟子言其正。周子兼其正与反者而言也。盖情未必皆善。然本则可以为善。惟反其情故为恶。

问。人受天地之正气。物禀其偏塞。然而鸡能司晨。犬能吠客。牛能负重。马能致远。各能其事。人反不及于物。而不能践形。子鲜孝臣寡忠。何也。曾谓人之灵。而反不如物之塞耶。

答。物以塞而能天。以心不虚灵也。故庄子曰惟虫能天。人能变化气质。以不肖为圣贤。亦以通也。人之舐痔吮臃。终至于杀父与君。行禽兽不为之事。亦以通也。可不畏哉。

问。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此定字。是自定耶。抑定天下之定耶。定与静与敬。其同义耶。抑各有不同耶。

答。定是立人极也。定万事以立人极也。图以动静言。故言静。静字。只好作敬字看。

问。乐记云以静言性则可。以静形容天地之妙则不可。性则理也。与天地之妙。又何不同耶。

答。性与天地之妙。初非二物。而性即喜怒哀乐未发之称。属乎静。天地之妙。即太极之该动静者也。含动静而不偏。此中与太极之同一理。而指各有异者也。其实性与中与太极同一理也。

问。程子曰。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又曰。惟道无对。道则理也。而立言之不一。何耶。

答。有对。以阴阳动静屈伸消长而言也。无对。以太极而言也。

问。夫子曰。智者动仁者静。而周子之反以智为静。以仁为动。何也。

答。智属阴。固是静。仁属阳。固是动。周子主阴阳为言故也。仁又安静。智又运用。夫子之言。各有其指。又朱子则以仁智。体皆静而用皆动为喩。恐或传写之未尽也。四德。无非体静用动。

问。终万物始万物。莫盛乎艮。艮。止也。止是生息之意也。先儒之反以动为生。何也。

答。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贞。譬如谷种必经秋冬。乃可为生。又以动为生。偏说也。上一节。统说也。

问。至成之者性。然后气质各异。则善恶之分。宜在斯矣。周子却到五性感动处分善恶。何耶。

答。性无善恶。纯善而已。至情动处。便分善恶。便知有气质之性。

问。受父母之气。在胞中。是继之者善也。及其既生。自成一个物。是成之者性也。既成其性。则又自继善。循环无穷。而反以佛氏之循环为无理。亦何义耶。

答。流行造化处是善。凝成于我处是性。此程子所谓生生之理自然不息也。岂佛氏所谓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轮回不已者乎。

问。朱子曰。太极只是一个实理。太极图一圈。便是一画。又曰。太极。二气五行之理。一与二五之互言。何耶。

答。理一而已。二气五行之理。即一理也。

问。太极。是藏头物事。既无方所。又无影响。先儒之能挑出为图。作为名字。何耶。

答。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于阴阳之中。著存明显。无过于此。何为不知。

问。以事物看之。阴阳中有太极。而图却谓太极生阴阳。何也。

答。原其生出之初。则太极生阴阳也。观其见在之端。则阴阳涵太极也。图主生出。故云太极生阴阳。

问。不偏不倚之中。与太极同一理也。而先儒论以中训极为非。何也。

答。所指各异。中是无过不及之义。极是无加之称。

问。汉志谓太极函三为一。庄子谓道在太极之先。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易云易有太极。此四说与周子所谓太极同异。可分耶。

答。汉志谓函三则形气已具。非周子所谓太极也。庄子谓道先太极。则不以太极为道。而道又太极上一个空底物。非周子所谓太极也。老子云先天地生。似指斯理。而老子实非知理者也。易所云易有太极。就阴阳变化中言有此理。下语又与周子不同。然所谓理则一也。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不杂乎阴阳而为言者也。盖汉志之太极。庄子之太极。杂阴阳而为言者也。老子之有物混成。亦不得言理之妙。

问。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邵子曰道为太极。朱子曰心犹阴阳也。而邵子曰心为太极。邵子之异其说。何也。

答。道是流行。邵子之道为太极。以流行者言也。心是统会。邵子之心为太极。以统会者言也。易之一阴一阳之谓道。所以一阴一阳者道云也。朱子之心犹阴阳。既曰性犹太极云故也。万理同出一源曰统会。万物各具一理曰流行。康节之说。何尝有异。道是太极而心性非二物。则复何为疑。

问。朱子曰。静者。性之所以立也。动者。命之所以行也。然其实则静。亦动之息尔。故一动一静。皆命之行而行乎动静者。乃性之真也。故曰天命之谓性。动静。天理也。而朱子之以动静。皆属乎动。而却欠了静一边。何意也。程子之动亦定。静亦定。周子之主静。又却欠了动一边。亦何意也。

答。太极之有动静。天命之流行也。其静。亦命之行也。主天命而为言也。圣人合动静之德。而常本于静。主修道而为言也。

问。伏羲作易。起于一画。文王演易。肇自乾元。皆未尝说到太极。孔子赞易。始言太极。周子作图。又言无极。言愈密而理愈晦。何耶。

答。人自不知。理岂逾晦。人之不知。学不传也。

问。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道甚微妙。器甚著现。天地。形而下也。乾坤。形而上也。日月星辰风雨霜露。形而下也。其理。即形而上也。君臣父子。形而下也。仁忠慈孝。形而上也。如一身之形体。形而下也。心性之理。形而上也。耳目。形而下也。聪明之理。形而上也。又如一物一器。形而下也。其理。形而上也。灯烛。形而下也。照物之理。形而上也。交掎。形而下也。可坐之理。形而上也。至如屈伸往来消长盈虚春秋寒暑终始晦明奇偶。皆形而下也。其理则形而上也。凡有形有象可睹可闻者。无非气也。如许其广大著现而反以为小。无声无臭不可听不可见者。理也。如许其微妙而反以为大。何也。

答。气有限量。而理无限量故也。

问。朱子曰。太极图说。阴阳五行之变不齐。二程因此始推出气质之性。于易既言阴阳五行之变。而孟子之不言气质之性。何也。

答。凡道理。到后来辨释愈精密。

问。天地之理。生之者微。成之者盛。故水生于阳而为阴。火生于阴而为阳。不特此也。气常胜理。仁义礼智之理微。水火金木土之气盛。终不可以微制盛。而圣贤之教。每欲以理胜气。何也。

答。理不微气不盛。则圣贤又何为教。理虽微而益著。气虽盛而可变。此圣贤之所以无不可为之时。无不可化之人。而至于天地位万物育。气常听命于理者也。问之不特此以上。微与盛皆言气也。不特此以下。微是理而盛是气。上下言势。亦有毫发之异。不可不知。盖生亦气也。而生之理。理也。

问。天地造化之妙。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而在人一身。亦初生肾水。又生心火。水又生肝木。火土又生肺金。而父母即天地也。以至昆虫草木之生。莫不禀五气以成形。此孔子所谓精气为物。精便是水。气便是火。不过如此。而于此便有气化形化之所以分。何也。今见物有气化。而人无气化。亦何理也。

答。未有种类之初。阴阳之气合而生之谓气化。既有种类之后。牝牡之形配而生之谓形化。万物之始。气化而已。既形气相禅。则形化长而气化消。程子云陨石无种。麟亦无种。厥初生民。亦如是。此气化也。今见物有气化者。无物处也。夫人亦然。先儒云海中岛屿稍大。安知无种之人不生于其间。若已有人类。则必无气化之人。如人着新衣。便有虮虱生其间。此气化也。气既化后。便以种生。此理甚明。

问。陈几叟月落万川处处皆圆之譬。北溪陈氏一大块水银。散而为万万小块。个个皆圆之譬。为万为一。何者为理。何者为气。

答。为万为一者。气也。所以为万为一而圆无欠缺者。理也。自气看之。虽有大小离合之别。自理看之。都无损益盈缩之分。

问。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象是气也。形是质也。阴阳是气。五行是质。气是虚。质是实。虚者聚而实者成。如人之嘘呵出气而成水然也。凡有气莫非天。凡有质莫非地。气质之外。更无可指可论者。今周天三百度之下大地九州之上。非天非地处如此其多。何也。

答。太虚之间。便有气克塞无欠缺处。出地以上无非天。古诗云坎得一尺地。便是一尺天。非是三百六十度是天也。只以日月星辰光所见处为言尔。六合之内。非质处便是气。非地处便是天。

问。图以礼智换作中正。何义也。不曰仁义礼智。而却谓礼智仁义。亦何义也。

答。图本乎易。易其德曰仁义。其用曰中正。要不越阴阳两端。而尤重中正。又朱子曰。中正较有力。以礼或有中不中。智或有正不正也。智礼。水火也。水火。为五行之先。图主生出之序。故先言智礼。

问。太极一动。至于为阴阳为五行为万物。莫有其差。在人才动便差。何义也。惟圣人无差。是谓圣人与天同德。而天又或不能无差。冬热夏寒。颜渊之不得寿。盗跖之善其终。孔子之困于行。女后之为天子。致旱于汤世。有年于鲁宣。天之反不及于圣人。亦何义也。贤希圣圣希天。则圣人反希不及圣人之天欤。

答。凡人之才动有差。气使之然也。圣人之无差。得气之清也。天之或不能无差。亦气使之然也。盖圣人纯得其清。凡人清浊不齐。天地之气亦不齐。故朱子曰。天地之性。理也。到阴阳五行处。便有气质之昏明厚薄。夫不得其常为变。处变为权。在圣人有处变之权。而天则无是。天普万物而无心故也。明道先生曰。圣人无情天无心。○圣人之气。比天地愈精。天地之气。比圣人犹杂。故禀赋有人物之殊。时序有常变之异。惟天地之性。大本达道。流行发育。无外无内。不偏不二。此所以圣希天也。文王之纯亦不已者也。

问。动静阴阳。如一连环。连续无欠缺处。未知此环着在何处。

答。动静阴阳。着在动静阴阳。此环着在此环。

问。图两仪中既有地。五行中又有土。是何以一物分作二物也。

答。地是对天说也。有气者无非天。成质者无非地。土是五行中成形之一物也。邵子曰。方者土也。禹因画州。韩子曰。草木山川皆地也。朱子曰。地言其大槪。

问。元亨利贞。是太极也。元亨是阳。利贞是阴也。元是木亨是火利是金贞是水。合而言之。则不过如是。所以各异其名。使学者眩于名物。何也。

答。太极。是总言天地万物之理。理在天曰元亨利贞。理在人曰仁义礼智。阴阳以气言也。金木水火。以物言也。虽欲不二其名。何可得也。

问。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此性字。是理之本原耶。抑气质之异耶。张南轩之指以为本原。何也。朱子之或指为气质。或指为本原。不一其论。亦何义也。

答。各一其性之性。即气质之性也。但气质之性。实与本原之性。同一性也。或问恐学者莫知所从。朱

子曰。阴阳五行之为性。各一气所禀。而性则一也。又问两性字同否。曰一般。又曰。同者理也。不同者气也。

问。其曰动而生阳。静而生阴。是两仪初判时耶。其曰动极复静。静极复动。只举此天地说耶。并举前天地后天地说耶。

答。分阴分阳。两仪立焉。然朱子曰。太极之有动静。天命之所以流行也。又曰。今且自动而生阳处看。○前后天地。不须说。惟邵子先天图曰。无极之前。阴含阳。

问。阴阳天也。以气言也。刚柔地也。以质言也。仁义人也。以德言也。天之道不外乎阴阳。寒暑往来是也。地之道不外乎刚柔。山川流峙是也。人之道不外乎仁义。事亲从兄是也。天也地也如许其大。而人以藐然一身。寄在其中。乃敢与天地立而为三。一念之善。景星庆云。一念之恶。烈风疾雨。得与天地混然无间者。何义也。

答。阳中之阴阳。即阴阳也。天道也。阴中之阴阳。即刚柔也。地道也。阴阳合气。刚柔成质。而是理始为人道之极者。仁义也。其实皆一理也。着于上而为天。着于下而为地。着于中而为人。虽理无不同。而以气质言之。在人者又稍精备。吾之心即天地之心也。故无感不通。

答人说[编辑]

或曰。瞽瞍当死。舜可以窃负而逃。子负父弟负兄。逃其可乎。答曰不然。在舜则可。在瞽瞍则不可。当死则死。何可逃也。或曰。不当死则可以不死。所谓大杖则走者。其是之谓乎。答曰不然。大杖则走。子之于父也。民之于君。虽不当死。亦不可去也。或曰若然。则今日之夫负妻戴。父子兄弟相携而隐。无乃未尽于道耶。陈东不避东市之诛。季通怡然于南谪之日。此君子之死生不贰者也。答曰避有可。避有不可。东汉之张俭也。我国之金湜也。避有愧于顺天安命。而是实陈东,季通之避死避谪者也。吾事则异于是。是非逃命于君父也。是乃避隐于一时枉法之人也。泛论则孰不曰彼虽蔑法罔上。既托君命。以我为隶。则宜俛首以听生死于其人乎。精察乎理则不然也。夫天也君也。同一理也。先以天命为喩。而继以君命父命焉。天虽假秦为帝。而商山之隐。桃源之避。实非得罪于天者也。临渭受刑。筑城被死。岂皆乐义之民哉。且吾百年传业。今作亡家之人。天虽亡汉。亦不以刘禅之甘心忍辱。服事曹魏。为顺天知命。必背城誓心。图存宗社。如北地王谌也为合义。则于此可见避隐图存。反合天命。而遵奉之不合天命者也。规之天命。既如是。规之君命父命。又有可验者。君命割幽燕与戎狄。而幽燕之民。不以被发左衽服夷教顺夷俗安夷刑者。为循命知义。而又不以善避隐远耻辱者。为不达于理也。夫幽燕之民。既无其君之命。复为中华之望。而既如是。则况吾君国法。凡公事枉抑。有至三改伸之典乎。今若径出而委命于初度枉法之下。则后虽欲再三伸冤。尚可得乎。申生之就烹。虽未及大舜之不死。而然谓之恭者。以父命更无归正之路也。我君则不然。有许再许三就正之道。其敢先死于诬罔之初。而不从吾君累使辨理之仁法美意乎。非但有违大舜之不死。得不为申生之罪人乎。规之君命父命。又如是。然则避隐不死。以求归正于天命于君命于父命。皎然无疑。或释然而退。因记其说。以俟知者之辨。

金檃字直伯说[编辑]

民之生也直。直者。天所赋。物所受者也。此所谓天地之间。亭亭堂堂直上直下之正理也。有或不直者。气禀物欲之使然也。物之不直。揉而直之者。其名为檃。吾友金君希元。恶曲喜者也。将冠其子而名之以檃。嘱余字之。余以直伯为字曰。不直则道不见。苟欲直之。直之之道。其不在檃乎。檃之如何。九容。直其容也。九思。直其思也。敬以直内。直其内也。义以方外。直其外也。自洒扫应对。以至尽心知性。无一事非直也。幼子常视母诳。直于始也。七十不逾矩。直于终也。一元之气。不直则绝。浩然之气。不直则馁。直之于君子之道。大矣哉。直之功程。小而小学书备矣。大而大学书尽之。希元以大小二学。日教其子。则名以檃而字以直伯。不亦宜乎。爰字孔嘉。顾所以字之之义。事亲以直。事君以直。接朋友以直。待妻子以直。以直而生。以直而死。立天地以直。贯古今以直。不胜幸甚。

银娥传[编辑]

银娥其名。不知为谁氏子也。少丧父。随母流转。乞食于人。年十三。投迹于交河南村秀城守家。秀城怜之。衣食之。越二年。惜其容。因以为妾。娥志虑清明。性质和婉。女职事事。不学亦能。守宗室也。早丧耦。家有二妾。娥宠为专。主中馈十馀年。承上抚下。恭且惠。庭无间言。敏于文字。尝读烈女传。处心行事。动以为式。守年高多病。自念娥美少。或有厌倦意。试娥曰。我且死。汝能守节乎。抑有他耶。娥惨然曰。未可预言也。屡问对辄如是。守沈绵病席。侍者俱困。娥独左右奉护。带不解。药必尝。小心敬谨。久而愈谨。虽至夜分。跪伏其侧。一呼即唯。守感其诚。将殁。以南村别业专付曰。以之衣食。任汝自为。若或他适。与吾子孙。娥哭踊顿绝。截双鬟断二指以殉葬。守制三年。梳不上头。菜不入口。设衣枕服用于旧榻上。日侍其下。夜昼不离。奠祭尽礼。丧毕不辍。逾毁逾戚。每四时换节。必制新服。哭而焚。修窗户扫堂阶。如平生时。邻妇具酒食造慰曰。娘子妙年艶色。独闭空屋。时日易迈。如花零落。良可惜也。再说三说。欲动娥意。娥怫然不答。杜户称疾。终身不对人坐语。日读女训。人间世事。一不介怀。菜根麦饭。有时而绝。所亲相劝曰。盍卖守所与以自润乎。娥曰。贱贫佣丏之裔。麤粝其分。安忍手进赐笔迹。向人斥卖。以求美衣食乎。守之一孙。奉娥颇懃。又劝畀守所与。以为生养死葬之地。又不肯曰。谁非进赐之子孙。如此则专而不能咸。虑非进赐心也。且擅人财物。市恩一人。非我志也。啜泣块居。呕血成疾。八年而死。年三十七。守生时对客设酒。必隐身酌水。较轻重。过谨即谏。养性忧疾。出于至诚。及为孀。室中器用。虽至微细。皆谨护完补曰。主家旧物。不可慢也。用意诚恳。不但爱所爱敬而已。临绝。有言棺敛之宜。从葬之愿。曲尽其情。又录先时遗衣服什物品目纤悉。意在敬守而传授之。不敢自私也。诸孙入治丧。书册几案笔砚。枚枚秩秩。各奠其所。一如守所服用之日。相与叹服。而附葬之。以遂其志云。呜呼美哉。娥美质懿性。不假修为。得之天而全其正。玉润金刚。终始惟一。使人闻之。凛然动心。虽方古人。亦无多让。诚使育德深闺。早承姆训。服礼循道。以进其德。其所就亦可想矣。夫誓死兵革之间。捐生慷慨之馀。洁其身全其义者。亦不多得。况从容于无事之日。老病尽其心。不以流离琐尾沮其行。不以必守贞信固其宠。葬以义。祭以礼。贫窭不能易其操。利害不能夺其志。处事畏慎。有同识理君子。呜呼其难矣。士或禀阳刚之质。平居读书谈道。临事不能蹈常执德。以安其命。失身贻讥者比比有焉。独何心哉。

坡山成浩原。境接交河。颇闻娥行。对弼说不离口。色草娥传。属弼改作。弼之龟峯舍。益近交河南村。与秀城守往来交游之。言又与浩原闻同。又秀城孙女。为弼兄妻族妇。逾闻其详。凭浩原传。谨改草浩原传外只数行。而其他皆浩原传也。但邻妇不义之谕一段。守孙女云目所未经。恐或非是。自初丧至终身。未尝见对人语。后凭此传。上闻而旌门。

祭金黄冈文[编辑]

惟灵。襟怀飘洒。风格超迈。身无琢餙。事去毛皮。不忮不求。无岸无私。长不七尺。胸呑五湖。童丱之日。国学宏儒。弱冠之后。经幄硕辅。鹤立一世。烛照千古。羽仪两朝。晖映中国。典籍在手。筹谟由腹。清文敏识。不学而能。邈我殷师。文献无征。法吏拱手。经儒醉心。剔抉爬罗。讲往订今。虚来实归。数计龟卜。鸿濛眼中。天下一席。外忽九容。内笃心思。行不自异。清畏人知。德不标高。学耻名尊。里闾欢心。幼贱尽言。门无停客。问逾响答。宦盛业贫。望隆权弱。兄弟怡怡。笑语一室。朝箸宾朋。淡然如水。苔生庭户。左经右史。飞不尽翰。讥有所归。年之不永。又将尤谁。既乖于人。宜合于天。天又难凭。惑滋甚焉。朝习玉声。自公云召。启沃未半。御药无效。瑶墀一尺。死生为诀。皋比降天。复已三呼。生何数奇。死何恩殊。朝天奉命。年纪之衰。道之云远。使我心悲。病已膏肓。换律来归。惠妾尚韶。乳儿盈窠。心悬魏阙。未暇于家。趋庭胤子。学特千人。贤者有后。国之良臣。忆在龆龀。里择其仁。情洽鸰原。义均鳣堂。嘻嘻其言。烨烨其光。在目在耳。久而难忘。伏惟尚飨。

祭栗谷文[编辑]

呜呼哀哉。天胡赋兄以温润和乐洒落清通之资。而不幷假以期耄之寿。天胡修兄以仁恕诚明从容纯粹之学。而不兼畀以泽世之福。使吾君信之如蓍龟。位极崇班。而赞化之未试其术。使儒林仰之如山斗。名振中华。而睢盱者指摘其间。德之厚而禄之薄。合于古而乖于今。优于理而短于数。负一世经纶之望。荷千载际遇之深。若将有为而摈挤之者非一。卒乃干旋坤转。事机方新。加额之手未下。云亡之叹先至。鞰玉含香。抑而终天。此所以举国中外上自有志。下至匹夫匹妇之愚。惊摧呼哭。失声相吊。虽未识面而涕泗先下者也。呜呼哀哉。吾道之在天地间。或显或晦。或抗或坠。而终不至泯灭者。得其位行其道。世虽或远。而修诸书明其道。以淑诸人。真儒之任其责者。亦能相继而不绝也。程朱既远。圣学益孤。人欲横流。天理将灭。功利科举之习。日以误人。兄于平日。奋然兴叹。谓余志同。共策驽钝。或对讲而未洽。又交书而硏穷。兄之所是。我或非之。我之不然。兄或然之。紏纷往复。三十年于玆。大之为天地山川。小之为草木昆虫。阴阳鬼神之变。诚几动静之妙。近而洒扫应对。远而尽性知命。析之极其精。合之尽其大。圣贤之所未穷。夫妇之所可知。行藏之义。进修之方。兄既探翫不舍。而我亦粗识其一二。我以柴衡之贱。一箪一瓢。白首空谷。兄又叔世寡合。投绂穷经。相期百年。庶卒斯业。中年兄被圣明不世之知。谓将推成己之功。以及于人。而异论夭阏。斯民不幸。既不能行此道于当世。又不能明此道于遗编。使垂绝如线之派。否晦而莫之。知。天意诚不可知。而鬼神诚不可测也。呜呼。吾兄果弃吾东方而至于斯耶。叩之无闻。问之不答。悲呼而莫我知。已矣哉已矣哉。如金之声。如玉之容。不可复见于今世矣。何朋友讲磨之有托而不之念耶。何门人开发之有恃而不之恤耶。何后世修道之有属而不之忧耶。何同朝缙绅谟议筹画之倚以为决而不之顾耶。何戍北将士擐甲周岁。日望还我而不之怜耶。何政烦赋重。流离鳏寡。引领伫足。活我生我之有待而不之哀耶。何圣上兢惕忧惧之深。都将二百年宗社。付之一介臣。冀有更张。而不之体不之奉耶。何生之迟回眷恋。不忘斯世。而何死之相绝之深耶。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吾兄有水涌山出之文。而吾不以文章称。有通今博古之见。而吾不以多见称。有牛解冰释之识。而吾不以能识称。有烛照数计之智。而吾不以智术称。有江河倒悬之辩。而吾不以善言称。恬淡寡欲而不以为清。尽言不讳而不以为直。抚幼贱犹恐有伤。而不以为慈。奉父母生死极其情。而不以为孝。处兄弟终始尽其爱。而不以为友。接人悃愊无华。而不以为信。事君至诚无隐。而不以为忠者。所望于吾兄。浑然全体。不欲以一艺一行而成其名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吾兄天分超迈。凤翔风表。鹤立鸡群。云开碧落。月照冰壶。上无所传。不待而兴。敬信小学。尊尚近思。旁通史氏。发挥诸经。苟能登擢不早。充养有序。优游隐约之中。涵泳本原之地。累以功程。积以时日。精思者贯彻。蓄贮者深厚。续响洙泗。接源濂洛。的有端緖。载书垂后。玩心乎文武之未坠。收效于日月之重光。则其遇乎一时者。舒亦无憾也。卷亦无憾也。其体天地之正。任造化之运。为斯道为斯人者。固无损益于其间也。今乃不然。修于幽独未发之前者。未及乎逾精逾密。而望于设施事为之间者反有以太露太速。轩冕煌燿于下帷之时。阴沴蝃𬟽于当轴之日。求退不得。大限俄穷。在身者有啖蔗未穷之叹。入人者有时雨未洽之恨。诚所谓造物之所戏。而吾道之将穷也。天之期下地降斯人之意。竟安在哉。呜呼哀哉。兄于平日。许我以于道体有所见。晩来所论。渐无异同。我于学问上。或有新见。众人皆以为疑。而惟兄独信之。显晦虽殊。相期相待之心。白首逾大。任重道远。共抱终身之忧。那知今日遽先吾而死耶。死而有知。其亦知吾之戚戚也。吾言之而和者谁欤。吾行之而酬者谁欤。此子朱子所谓任左肱而失右臂者也。此所以吾之哀号痛惜。独异于众人者也。呜呼。吾生先兄二岁。今年五十有一也。以兄之如许精神。而不能保如此。况我之衰朽残劣。亦何能久于世乎。只祈修身补过。相见于地下而已。复何有心于人间世哉。虽然。与吾兄相许之深。不可以生死而殊异。则未死前日月。是皆报吾兄用力之地也。敢不履平地若深渊。惕若于桑楡之末。卒有所成就而不相负于冥冥之中也耶。呜呼。言有穷而情不终。泪有尽而痛无极。知乎不知。长恸欲绝。伏惟尚飨。

祭寒暄,静庵两先生文[编辑]

惟万历二十一年岁次癸巳九月壬子朔七日戊午。宋翼弼谨以酒果之奠。敬献于寒暄先生文敬公,静庵先生文正公两贤祠下。崒乎泰山。昭乎日月。生死祸福。浮云起灭。世变千换。存者惟一。千是一朝。一乃千秋。合天违人。何怨何尤。邈矣箕畴。文献无征。靡二先生。此道谁弘。九万迢迢。羽折初飞。涪州讲学。须眉增辉。调高和绝。群怪赍怒。骇机踵武。不但伐树。达不兼济。穷未立言。将明复晦。天丧斯文。今来祠下。庭草长春。天外斜阳。霁色犹新。小子何幸。猥谪长沙。二位相对。万里天涯。蒙恩南首。洒扫辞归。王业益艰。吾道逾危。不泯者存。我又何悲。

煕川有两贤祠。金斯文重晦氏为方伯时所立。李栗谷有记于壁。盖寒暄先生谪来于煕川。静庵先生受学于谪所。追慕有祠。而祠又因乱荒废。可悲也。

祭仲兄默庵文[编辑]

呜呼哀哉。兄其已死耶。弟生于兄生七年。受气偏虚。兄不病而弟病。兄未衰而弟衰。常谓生虽后兄之远。而死必先兄也。那知今日兄死先我也。呜呼哀哉。先父母年享八十且有馀岁。伯兄今年七十有六。而眠食犹少年。人皆指我门为寿门。而兄何今日径其伯兄而先死耶。呜呼哀哉。兄于平日。虑远识长。言时治乱而有符。说人死生而屡中。常自拟遐寿而人皆信之。今何独不然耶。呜呼哀哉。兵火经年。或阖门被祸。或独子而不免。或兄弟连死。吾兄弟四老人。白首道服。超然保存。有若太平人。人皆称庆于厄穷之中。而兄何今日使兄弟。失此庆耶。呜呼哀哉。弟自甲子一周之后。秋尽抵冬。气血日益微。疾病日益加。忽然惧一朝溘然先朝露。载危喘驰驱于积雪层冰之中。四日而至兄所。经一旬为别。别后七日。而兄讣在其日。是别为永别耶。丁宁在耳之言。趁明春为同居之计。期之何密。而背之何忽耶。生何相爱之深。而死何相忘之速耶。呜呼哀哉。吟病忧惧。朝暮待死之弟。尚存于世。而寿门不病之兄。其果先死耶。兄之先见之明。其果有馀于人。而不足于己耶。四老俱存之庆。其果得之于兵火之危。而失之于笑语之安耶。吾未之信也。兄于奉己。以约为尚。弟于衣服。必慎寒暖之节。而兄笑其泰。弟于飮食。必分损益之性。而兄笑其择。弟于寝处。必欲其适。而兄笑其任便。弟于起居。必欲其时。而兄笑其近慢。栉沐盥漱。或伸或屈之宜。兄皆笑弟之烦。衣寒而不敢袭。食麤而必饱之。临事则殚筋力不惜之。有会则犯寒暑不违之。微琐之接。必尽其情。卑幼之疾。亲访医药。终以勤勤恳恳俭素之德。而夭阏百年。天于吾门兄弟之寿。非偏有厚薄。人事劳逸之报。自不得不异也。其果信然耶。弟以德薄而苟存。兄以行笃而先逝。宁有是理耶。又未可信也。死生修短。孰主张是。抑苍茫无端而付诸不可知也耶。颜子三十而云亡。德非不厚也。邵翁时有不出。会有不赴。小车行处十二行窝。则自慎自重。为如何耶。乃与自贬自损之吾兄。同得六十有七之寿。而无所加损。则摄生之深浅疏密。亦未暇议为也。呜呼哀哉。吾门寒贱。事事艰辛。弟又晩生。学言于鹤发之下。况有季弟又晩于吾耶。抚育提哺之勤。有不可忍言者。虽然。皆毕婚娶。有子有孙。秩秩成行。盈席于父母之前。长兄已成白首。而犹执定省之礼。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之乐。实非富贵家人力之所能致者。自怀果食藿爱日泣树之年。以至负土攀柏履霜露废蓼莪之日。兄弟四人。连襟共被。喜则同喜。忧则同忧。笑语哭泣。莫不皆然。友爱之情。穷而逾笃。老而逾深。常欲聚居一室。以尽馀生。忽被憸人嫁祸。一东一西。继有海寇。三都覆没。家亡国破。未见中兴。兄又先死。尤可恸也。季弟末路。取谤颇剧。兄每戒我曰。季于诸兄。惟汝是畏。汝爱季之才。不加严责。季之取谤。实由于汝。今而思之。益深悲惨。昔时同欢。莫非父母之馀泽。而今日丧乱。是皆子弟之非德。呜呼哀哉。吾兄质素沈静。自少喜深居。不逐外物。性所然也。成童之后。阙门外山棚自颓。游观之压死者甚众。父母忧之。遍令招寻。出自深户曰。吾岂随人玩戏者耶。咸以为有大人气度。妹夫。王孙也。伯兄以下。颇有声色之习。弟于幼时。引正非之。惟兄信弟说。不以卑少而忽之。吾门之以声色为戒。实由兄始。武才绝伦。以妨读书而弃之。不偏慕古。有随时适用之材。人之深知兄者。有比之有宋韩富云。时尚交游。而兄以无实而耻之。时尚理学。而兄以逐名而愧之。尝曰。脚踏实地。是乃学。吾门丙戌祸起之前。私语于弟曰。天文文星有变。祸必起于文。多士蒙辱。言果有验。凡一家未然之几。亦有先见之明。而未能从焉。皆有弟无状之致。到今追念。失声欲绝。呜呼哀哉。兄其已死耶。人孰无子。兄独无后。人孰无兄。兄独临死而不得见。人孰无弟。弟罪负神明。而病不分痛。哭不凭尸。闻讣于既窆之后。服麻于沈病之日。人孰无死。死而含恸。更有如兄者耶。掩土千里。礼成于友人之手。孑孑二孀。叩地叫天。呜呼曷归。有妻有女。而更有如兄者耶。呜呼哀哉。兄其已死耶。时丁大乱。国内遑遑。伯兄寄迹关西。而诸子不得为养。季弟流落海东。而消息久断。吾方寓身于猪塞之万叠山中。而老幼呼饥。将相续而随兄于九泉之下。亦何能久于斯世耶。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正谓此也。呜呼哀哉。苟有不朽之名。死之先后远近。亦何关也。苟有不朽之实。名之传不传。人之知不知。又何关也。今兄之死也。既无子孙。又无朋友。又无受业后生之可知心迹者。回看一世。有泪如泻。既曰传不传知不知何关。而又欲言之不已。亦可悲也。呜呼哀哉。兄其知耶。其不知也耶。尚飨。

梳贴铭以下铭二首[编辑]

头上有垢。既去还生。一日或间。浊秽其萌。晓起千梳。目与心明。

笔匣铭[编辑]

腹浅易盈。口阔无隐。外方内廉。君子所近。

伯嫂崔氏哀辞以下哀辞一首[编辑]

俛首上堂听训诫兮。恭且不违三十有岁。被祁兮采蘩采𬞟。斋沐尸之几秋几春。丁太平多麦与黍兮。仪无亏为妇为母。我伯氏兮白首好礼。日拜庙兮兄兄弟弟。龟之阳兮花正开。酒盈觞兮去复来。拟造端之自家兮。外若简而内以和。咏樛木兮恩均。无虚苟兮任天真。笃追远而字下兮。一二家慕而相化。彼憸人兮嫁祸。家先危而国破。山呼芎兮井有径。行跋踬兮迹臲卼。燕巢林兮血溅金玉。草为食兮木头宿。瘗长子于贼边兮。哭呑声而西旋。踏良席兮月几彀。成永诀于一遘。昔嫂氏之返马入门兮。余实深仲虞之恩。年虽逾昌黎之龀兮。礼未戴马援之冠。谁知晩踏蓝关之白雪兮。还见指余抚儿之日。未遂成家相致汝之志兮。远效孔伋拜哭之位。一杯土兮他山。虽有靡托之悲。干戈定道路通。岂无返葬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