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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岩集 (李元培)/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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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龟岩集
卷之十四
作者:李元培
1820年
卷十五

日录[编辑]

甲辰元月初五日。族长厚卿氏郑中之来访。问今岁纶音累次颁下。旨意恳恻。为臣民之道。不无感谢之举。闻明吉两邑已行拜礼。而本邑亦有通文云。未知此果如何耶。答。圣恩罔极。固当百拜仰谢。而但此等事。必须慎重详审。无见笑于有识者可也。若此事无礼典无前例。则恐难以一时臆见率尔而径行也。要当人人篆铭心骨。感化圣德。以为报答之地耳。○十八日夕阳时。出步湖边。沿溪而行数百步许。盖去冬旱。终岁无盈尺之雪。自大寒后觉有春意。雪多融释。草木萌动。是日春气蔼然。悦可人意。白香山所谓外融百骸畅。中适一念无者。庶乎其不我欺也。

二月卄八日。邻人多以主倅不恤民饥。有訾毁之言。余止之曰。城主即我字牧之官。分义至重。虽或有諐尤。亦不当怀怨怼之心而私相诋毁耳。

三月初一日。时谷雪几消。涧泉始流。与派卿寻泉响。扶携而上。至石门涧出处。水声淙淙乱鸣。益觉幽敻清爽。似不无洒落底意思。倘徉移时而归。

五月卄六日。闻乡间某某人。有言及官政者。至有推捉云。殊骇听。而大抵在吾士子之道。私论官政之得失。极是不韪。故先儒以为切戒。而况世渐险薄。愈往愈怪。若不十分谨慎。祸厄踵至。以盛周之时。犹以三缄之金人为戒。而孔子亦有逊言慎言之训。程子有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之箴。而其他垂戒之言。载于青编者不胜其多矣。切宜存省佩服。而但有不得不极言核论处。若在言责之地则不可一向含默逊谨。以规占便利也。但身在闲处而不能讱言。妄谈国家政令。官长得失。人物贤否。乡间是非。徒自呶呶。无补于事而媒祸于己。岂非可笑之甚者耶。有一丈老向余有所云云。余答之如右而退而记之。以为儿辈易言之戒。

十月卄五日。与车丈允壮氏会宿。车丈语及教子之道曰。父为子隐。非是护过之谓也。而世人则闻人之告以子过则多不悦。必为之曲护。其意以为子既不肖。得罪于人。而为父者亦露其过。则人将益知其非矣。此意甚不是。不过为姑息之爱而益长其恶矣。其所以爱之。适所以害之也。若闻人言而峻责其子。无所回护则子有所严畏。不敢肆意为非。而人亦感悦于其父。而弛怒于其子也云云。余闻之不觉叹服。盖车丈教子极严。无少假贷。故其言如此。○卄八日。因诸友之会。有言及宝村李钦明氏之事曰。李丈以支子。受分派奴婢矣。宗家奴婢数少。则李丈谓诸弟曰。宗家如彼则在我旁孙之道。不可不助。我死之后则不可知。当及吾身之在世而区处也。只留一老婢而出壮婢。其弟亦出一口奴。以付宗家云矣。

乙巳八月卄六日。兴宗言富宁有士人车南圭。年近四十。做工甚笃。因渠问余以论语下学上达。意在言表之意。余因念此等文义。固难以言语形容。宜其有疑。而其不知不措之意可尚。盖下学人事则甚卑近。上达天理则极高妙。从外面言之则自是两事。而夫子之意则只是一件。大抵夫子之言甚低平。固人人之所可知。而夫子之道则入于不可知之神矣。故非特此段为然。夫子之言。大都是意在言表。

十月七日。宗丈安行氏。问古人有称妻父以冰丈。是何义。答。卫玠为乐广女婿。皆以神采明粹称于世。故因谓妻父冰清。婿郞玉润。故后人或称以冰丈。称以玉润矣。退溪集称玉润又问称妻父以岳丈者是何义。答。泰山有丈人峰。而称妻父以丈人。故亦以岳丈称之。

至月十五日。明川崔亨大谓吉州徐某兄弟。以其父为吉牧所杀。欲报仇。俟吉牧之递归。怀刃要于路。而刺之未及。身为左右所拘持。吉牧遂逃归而构捏之。反有缢杀一人之命。其兄曰。吾当死矣。弟曰。不可。兄以父母宗子。上承先祀。下有妻子。而弟则身无负荷而亦未及娶。则以伦序以轻重。弟当死矣。遂从容就缢云。此事数年前。余闻于吉州人颇详。其义烈凛凛。多有可书之事。而余忘未能记。今此崔生之言甚没没。而惧其寝久而泯焉。遂只据崔说而记之。

丙午六月初一日。派卿谓余曰。阳春基有一人。号读书。一尝访余而来矣。余顷于归觐之行。力尽不能前进。入路傍人家则即其人之家。余惫甚。不能坐卧。欲将息矣。见图书满壁。实穷山之所创见。次第历览则非必皆可观。而有项籍画像。其下又有吾夫子像。余不觉蹶然而起。谓其人曰。孔子之像。揭之燕室。未免混亵则其为不敬甚矣。而又况次于弑君贼之下。极是罪过之事。不但为不敬之归而已。君其速撤之。其人不敢言而有愧色。不肯即撤。傍有一老人。似是愚无识之甚矣。闻余言而甚善之。责其人曰。余意本未安。不欲其如此矣。今客之所言。极当极当。其人遂撤夫子之真奉持之。盖余于此人。非素亲知之间。而驳其所过。或非其宜乎。抑此则异于他事。在吾儒之道。见有不敬于吾夫子者。则似不敢不告以正之也。余曰。此事大非他事之比。不遇则已。如或见之则虽在不相识之间。岂可但视之而不言也。君所处不得不尔也。古人之言。亦多有如此者。

八月初五日。即季父回甲之日也。季父谓余曰。余自永感之后。生朝不令有所设矣。今此周甲。儿辈虽欲设小酌。当避是日。而余未及知。闻已通告于诸亲旧处矣。欲令退日而不无此碍。故亦自难处。余对以为朱夫子亦废生朝之设。而又有贺人生朝之诗。故门人疑之。若其大害义理则必不贺人矣。既未大害义理。则今已临时。退日亦似有碍。

九月初三日。与郑胤济作洪哥洞之行。至所谓龙渊。龙渊余是创见者而甚奇。一洞全石而堦级分明。泉流其中而下汇为潭。潭边有一巨石。石有李评事明焕题名。又刻游龙垒三字。西边有石穴。可坐四五人。盖其净洁幽邃。极是奇绝。而亲忌在迩。赏玩无心。遂不能历探而归。○八日。车君益诵派卿诗四句曰。圣人元非此分外。愚我或有彼同归。吾心乐处即生道。气像好时是天机。此数语。其识见之高。志向之美。已不可言。而其制作之法。亦甚工妙。对偶天成。决非口耳缀拾者之所可拟也。其胸中之所得必多矣。吾辈虽十生九死。必不能道出此等语。余心以为派卿之诗虽甚好。而君益之好奖人善。不吝屈己。亦自不可及。

十一月十一日。汝厚持粮而来留新堂。读孟子。汝厚自手执役。勤稼穑育妻子。而亦不废三馀之工。其立志可尚。○卄一日黄昏。与汝厚,久甫,信伯及数儿。坐平车行清冰。夜到碑歧汝心景中家。盖此行出于子猷访戴之意。而十里湖冰。两日往返。恍在琉璃之筵。鼓吹之府矣。其清景奇观。决不下于剡溪之月夜。王子之片舟。而但其兴趣之浅深。未知与古人如何耳。

十二月初一日。令派卿上半日读中庸。下半日读马史。盖朱子读书法。有经史兼看之语。而退溪亦以为半日读圣贤之书。半日读文章之书。故依此读之耳。○十八日。派卿有李笔论一篇。盖李即洛中士人。工于书艺。数十年前。谪居富宁。多所教授。而其笔法奇怪不纯正。而亦足以惊动人眼。故举世靡然从之。莫知其非也。派卿亦颇效之。近觉其非真也。遂有所论著。命义甚好而文字有法体。非识者难作。

丁未元月五日。玄丈圣泰氏谓余曰。世人之权厝其亲。而诿以势力不给。未得吉地者或有之。心切闷之。若使吾心如营构居室之不可已。则虽势力不赡。而必有可办之道矣。若曰未得吉地。则亦可完襄以俟得地而迁窆。岂可使累年在浅土。而至令土亲肤乎。盖玄丈家甚贫。未奠厥居。而虽儿少之丧。亦必具椁灰即坚窆。故其言如此。而甚有关于世教。故特记之。○卄七日。车弟而通来见。言及产业之艰难。而通曰。吾则以为农重于书。孟子曰。无恒产。无恒心。今吾辈若非农则无恒心矣。可不惧哉。余曰。孟子所言。分士与民而言。其意盖曰。士则熟于义理。安于命分。居穷守约。不可以产业之丰俭而变移其所志也。若夫凡民常汉皂隶之辈。则不能固穷安贫。而为邪滥之行矣。今吾侪则乃士耳。虽杜蛰荒裔。不能尽士之职。而自待则不可不以士也。岂可曰无恒产因无恒心。乃吾辈之本分事乎。且文与农。以其大分言之则固有轻重之别。而亦不无所处之异。故或农有重于文之时。文有轻于农之人。若家贫亲老而契活无计。沟壑在前则不可业文而废农也。徒事场屋之文。不顾修齐之道。以长华竞之习者则反不如业农之纯愚无知也。不然而欲读古人之书。观古人之行以自治焉。则此乃为士者之第一急务。故子以四教而文居首。行次之。而以樊须为小人。原宪不以贫为病。而以无学为病。然则文农之轻重。不待辨说而明。而俗论则不论所处之如何。而都以为无糓则必死。死而后有何文行之可言乎。若如此说则孔子何以去食而不去信也。程子亦何以饿死事为极小。而君子以不食嗟来之食而死。为可也哉。此不可与不知者言。故常嘿不言矣。今世道之日趋污下。变怪百出而莫可收拾者。未必不由于学之不讲。教之不明之致耳。

三月望日。与车丈允壮氏见庆尚道朴生。朴生兄弟。随父于谪所端川。父殁于谪。故遂沦落于北。以为鸠财返葬之计矣。近闻兄弟将欲还乡。故车丈与余委访焉。车丈曰。尊兄弟只有一儿。则此是尊家重物。而方此红痘两疫之炽。将未痘之儿而去。岂不可虑耶。朴生曰。余非不知其难。而余之经营大事已二十馀年。尚未能就。而余自今年来。忽有病意。日渐羸败。余若溘然则亲骸必委之异乡而无人收之也。此事在吾辈。即莫大之重事。故不暇他顾也。今率二内人一乳儿。露宿三月而后方可得达。若或一行皆无故还乡。葬亲骸于先垅。则当祝谢于天。若五人中一二人死则死者虽可悲。不可以此而沮大事也。若五人尽死无遗。则当与亲骸同委于路中而已。车丈曰。尊意如此则奈之何禁之。余曰。朴生此行。非他人之所可挽。而且以断指之事观之。虽过乎中。而亦可见其刚勇不可夺之志矣。况此义理之当然者乎。车丈曰然。因问其断指之由。朴生曰。余自祸故落北后。不胜其忧愁无聊。唯以酒杯与杂技消遣日月矣。一日。与下人辈为局戏。为其所凌辱。辱及于亡亲。遂不胜忿慨之怀。即自断指云云。

四月七日夕。与诸生语及明川权某之事。余曰。权之所行若断指。若挞妻等事。虽皆过乎中而归于无识。而以常汉贱人能行此。亦甚不易。极可嘉也。盖权是巫人也。十许年前。自咸兴负其父母而来。住明川下加士人朴某家傍矣。昨年秋。朴某闻其母有病。一日。权来借斫刀而即还矣。后数日。闻权断指进血于母。母病得差。始奇之则朴某之子曰。此汉元是不凡矣。前年秋夕日。余适到其家。权之妻方具食物而有先尝者。权曰。岂可不进于祖位前而先尝乎。遂挞之。盖所谓祖位。则无木主而只以遗衣藏之。而有荐献者也。又于冬至日至其家。则权之妻作豆粥分诸器。分讫。啖其所分之器。而权从外来责之曰。岂可不进于父母而先食乎。妻曰。以粥热不能食矣。权遂入父母所问之曰。胡不食粥乎。父母曰。尚未来进故不食。权出谓其妻曰。君何不进于父母。托以粥热而先自食乎。遂挞之五六。余禁之而止云。昨年冬。其母死。葬于家傍。而又结幕于坟侧以守之。地倅闻之。令社任查报得实。以白米馈之云。余闻之舍弟汝厚。汝厚闻于邻居李丈祥世氏。李丈作明川之行。亲见权。而其处父老之言如此云。

七月初三日。与一宗丈语及持平先祖。宗丈曰。持平公之起义也。夫人危而止之。及其起兵日。公预得骏马。具装系于家后松林中。而又以平日所乘马。具鞍系于杖矣。夫人亲以刀割马腹而杀之。公遂自松林乘马而去。累战累胜。至吉州白㙮郊宿妹家。翌早早。饭再炊而皆不熟。妹告之以厥由。而谏勿去。公不听。拂衣而出。妹挽公衣不舍。公遂拔所佩刀。斩衣而往。中丸而殁。即其日也。此言不载于家乘与彰烈祠志及义旅录等书。则未敢保其传闻之必信。而以我祖之义烈。此固非分外事也。其实有是事。而见漏于记录之时。亦未可知也。想来不觉增气。而甚幸其闻所未闻。谨此记之。○卄九日。写车丈先墓文归之。余于写字。本无工夫。虽简牍文字。亦不满意。况金石刻画。万不合承当。而为尊丈所拘持。辞避不得。得相玆役。厕名于诸先生之下。其为荣幸则实多焉。盖余自二十后。多被浮实之名。过情之誉。人之所以委责之者。或出于本分之外。而反而自省。亦不免有矜张夸衒自欺欺人之时。时自汗恧。

八月十八日。与郑爕作上古行。卄四日回程。而山势之崭绝。途道之迂险。盖所创见也。归路余谓爕曰。人之为学。亦如此矣。峻岭参天。似非脚力之所可登陟。而步步踏来。已陟得俄者不可望之岭上矣。以常人视圣贤。亦如天之不可升。而续续做去。不沮不止。则亦必有同归之日也。

腊月晦日。汝长来见。谓余曰。吾子侄中。冈凤为人。好善而又能听人说话。又曰。两侄之于余。一以父视之。余亦犹有五子。不复有子侄之分也。余曰。吾家恒侄。视余事余。一如亲父。而君之两侄亦如之。此吾两家莫大之幸也。当常劝勉教戒。俾不至失坠。而其劝戒之要则莫如勤读书取益友。勿令走作耳。冈侄之好善听人说话。极可喜。盖善类则心无疑忌。故肯听人语。虽闻片善寸长。亦必耸动感发。即有功效。小人则信己而不信人。虽闻善言至论。邈然无所动。藐然若不闻。此善恶之机关也。

戊申二月初三日。车丈来访。语及读书。甚以诸胤之不看书为忧曰。若论语一秩。着实看过。亦当有效。今方使伯儿时时阅览。而懦甚不肯。可悯。余曰。丈侍之言诚然矣。盖书是严师畏友。不可不常常看读以自提撕也。今人之纵恣无忌惮者。专坐于不看书之致耳。

三月十七日。时若来观吾父祖家状曰。尊祖考参奉公则不能仔细亲炙。而尊先考与伯氏则颇有省识观感之道。故常私语所亲。以其资禀之美。忠恕之德矣。今观此状。益得详知。而其中先府君诗。外摇之至吾何动。素患而行圣已言。此二句。可见其所操所守。而句法之高。又似与濂洛等书不异。前此非不知尊府君之有文行。而亦不详如此之高耳。叹服不已。思叔亦来看家状曰。尊府君与尊伯氏之质行则吾辈亦常叹服矣。尊祖考则闻先辈之言。尤所不可及者。聪敏颖透也。松岩常曰。若使吾有李某之颖悟。则可以有为云云。○卄三日。长老与侪辈。皆以余之不见城主。不行掌议事。为不知化分之义。圣庙之重。偏滞固执。坐速罪戾。议论喧腾。余之不起。近于固滞而身有重制。兼有痼疾。此不可起之大者也。世道险隘。己无才学。亦不可以出脚。故主倅之勉出。士友之劝起。未能承副。盖士之所贵者守身也。不失其身而后。可以奉圣庙事长上也。与其枉己而殉人。无宁守正而获罪也。此处去京师绝远。习俗贸贸。故前后邑宰。多肆放横。蔑视缝腋。鲜有以儒道待士。而为士者自待菲薄。不能慎重。余常慨然于斯。而亦莫之救也。○晦日。设白鱼网得百馀。而黄鱼大者。亦付网而出。盖黄鱼来食罹网之白鱼。因傡呑网罟而不能出见获者也。又堪一笑。

五月卄六日。与郑燮作上古行。行至岩傍楚重燕家宿焉。余素闻楚之有孝诚。知礼节。教子孙敬宾客。不无愿见之意。与之同宿。观其为人。颇安详恭逊。无麁放之气。子侄辈亦皆缨冠束带。敛膝危坐。不敢阑语。实今行之创见者也。略扣礼疑。而又见其所著文字则不免寡陋。而其自待则殊不草草。作书斋扁曰净洗堂。刻板揭之。又刻乡人之题咏十馀韵。悬之楣间。出所制深衣以示之。制㨾全法韩久庵云。而多有可疑。前此余问敬叔兄以楚之为人。答曰。人物可嘉。乡间亦多称之。近日以自家画像事。颇有人言。余曰。自令人为之则诚非妥当。若子弟门生主之而为则未必为非是云矣。余问楚以画像事。楚愧谢。因令子弟出示曰。此非余之意也。孙儿辈邀画工而来。余禁止之。则第二孙涕泣而言曰。吾辈之意。只为祖父百世后不忘之资。而祖父何惜价而夺吾辈之情耶。语甚悲切。余亦不能严禁云。

六月十日十一日大雨。十三日。涧水大溢。跳珠喷玉。响震一壑。声若霆霹。仰见飞瀑。自绝壁百许丈而下。凡五道。或大或小。或直或曲。如白龙之垂天。练帛之挂壁。殆平生之所未见也。古人所谓游山壮观在雨中者。信不虗也。先生时在上古攻碑所。

七月三日。镇祜自烛龙堂来。余于其所读卷中。得渠所咏诗。其中五言一绝。虽无声律之谐。而清澹闲雅。极有趣味。诗曰。闭目坐深更。静听檐水滴。乍喜人欲退。更觉幽趣适。余爱玩叹赏。因念派卿再昨年留龙堂时所咏七言一绝。云轩宇静朗尘累远。倚栏清夜坐新月。胸襟浑与化儿会。兴到难言转快活。此等作非有所得于心者。不可能也。非余所可及。○十八日。三朔后始有西风。阴云解驳。夜气甚好。白日之昼。明月之夜。似是平生所未见。便觉滞郁之开释而气体之轻清。亦知天人之一理。阳气之为可贵也。○卄三日。崔生经邦。以身疾之积年。言甚闷苦。余曰。人之受病各不同。或风或冷或热或湿。而大都水火不相济。心火上升。肾水下降。水自水。火自火而病生耳。除心火与诸经结热。无如黄蘗。盖人之一身。水常不足而火常有馀。故勿论某病而无无热之症矣。车丈亨谦氏常谓余曰。吾弱冠时有沉疾。往见富宁金医。即一世神医教余以服黄蘖丸一周年。遂如戒服之。得效云云。而劝余用之。余遂服数月有效。近汝厚固卿有疾。久而未瘳。又令服之。皆若得力。崔闻之。亦欲服之。盖余素昧此等技术。而甚疾世医之妄施鍼灸。反致杀害。故宁自以药饵治之而不欲就医工受鍼灸。亲知之相爱者。亦多以此意告之也。

八月初七日。派卿问家主治家之道。何事最紧要。余曰。东平王为善最乐之言固好。而但善亦有许多般㨾。若但曰为善而已。则亦未知下手用力之地也。余意朱子与长子书。谨勤二字最切要。家主治家之道。恐不可外此而他求也。盖谨则凡于事亲事长酬世接物之道。严恭寅畏。各尽其道而无所失也。勤则凡于读书穷理干蛊治产。周遍纤悉。各尽其务而无所废也。若谨而不勤则虽无悖慢之行。而家务弛废。不可以自存矣。勤而不谨则虽有衣食之资。而伦纲斁绝。不免为禽兽之归耳。盖此二字。通上下兼内外。实修身保家之第一要道也。不可一刻离之而不居者也。派卿曰。小子在家时。念及治家之道。而得朱夫子此语矣。今先生之教又如此。益知其切要。而亦喜愚见之偶符耳。○卄二日。信伯问齐家之道。余曰。易家人卦。曰。威如吉。朱子又曰。家人大要以刚为主。盖闺门之内。爱常胜敬。恩常掩义。故若又以和柔为主。则家道不严而不可齐矣。然必先自治严敬。无瑕隙之可指而后。妻孥之间。可以观感悦服而不敢不从。不然而徒以声色威之。则怨恨乖离。亦不可齐矣。故家人之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余于齐家之道。甚不如意。此专由于自治不严。不能威如之致矣。今语汝及此而实多愧心。

九月十九日。时穑事已讫而民无所获。塡壑迫头而籴政甚急。人不聊生。所见可惨。遂次朱子长涧诗韵。

十月初九日。冈凤来请业。欲学坡文。余曰。朱子深疾东坡之为人。以为人若喜读其文则必中其病云。文章之可读者不独坡文。则亦当遗此而先读他书也。

十一月初一日。闲看俟百录。盖此书乃巍岩,南塘论辨之书也。其所论之得失。未知如何。而俱不免有护己攻人。使气好胜之病。此为不满人意耳。○十日。郑汝盛持纶音而来。盖以年事之饥馑。圣上忧念。特下玉音。而辞旨恳恻。虽使我民为之。亦无以加。庄诵数四。殆欲感涕。○卄四日即冬至。余于一年二十四节中。最重是日。立春次之。元日又次之。年年每遇至日。便觉醒然有动意。怡然有懽意。若有长进之候。而终是懦惰。无所成得。始知天人元是一理气。故其于初动处。或不无相感之妙。而天则至诚无息。纯一不杂。故能成岁功。人则怠忽间断。物欲交蔽。故不能循理而始相远矣。可无慨然也哉。

十二月十日。看程书。记余尝作王陵论。以陵母之见执于楚而陵之不归项氏为非。而以为羽必残其母尸。则陵虽于母死之后。亦当归羽而收其母尸。若徐元直之于曹操可也。人或以余说为非是。至攻元直为反复小人。而以王陵为臣子之正道。且以羽之残尸。为未必然之臆料云矣。后见一书。言项羽烹陵母之尸。今见程书。伊川论汉赵苞事。以为苞为边郡守。虏夺其母。招以城降。苞遽战而杀其母。非也。以君城降而求生其母。固不可。然亦当求所以生母之方。奈何遽战乎。不得已身降之可也。王陵母在楚。而楚质以招陵。陵降可也。徐庶得之云。始知愚见之不至大谬而或说之果于攻人。○十四日。汝长来。稳话移时。语及教训子侄辈。余曰。今世所大患。莫甚于流俗之害。而所谓流俗亦多端。而其中最害理者。以放纵不捡束。无耻恶无忌惮。为光明白直也。为表里如一也。见人之稍欲敛饬修省。效法胜己。爱惜身名者。则群讥众笑。指以为假学也外饰也。虽有实德内行而人莫之信。或有瑕疵之可议者。则遂相与垢訾毁斥。此风日盛。举世皆然。后生之无识者。遂以为道理当然。而莫知其非。顷有一士人方在父忧中。大言于众中曰。吾虽居忧而今食肉矣。余默不应。又曰。丧人食肉则当明言于人。不必有隐避。尊意以为如何。余曰。居丧食肉。甚不得已也。若或羸悴太甚。恐有不胜丧之虑。则不免以酒肉补之。而亦当有迫切不忍抑情从权之心。然则自不能向人说道无所嫌忌也。其人默然若少沮。此盖陷溺习俗之弊也。此弊不革则世道之忧。益无可言矣。吾辈之力。虽无奈于彼。而但当修省吾身。训养子侄。勿令沦入于俗臼中。为第一急务耳。汝长曰。吾亦以此弊为大闷。数为子侄辈戒励之耳。

己酉元月初一日。与朴安卿,朴德一论及北䯻事。余曰。妇人之前髻。即是夷俗而非礼也。今朝令之改作后䯻。乃用夏变夷也。乃时王之制也。岂复有难变之疑。骇俗之虑乎。

二月十七日。庸成问恶念萌动时。彊力排遣。犹愈于肆然无忌耶。彊力排遣亦是制遏之道耶。答。强力之久。久久成习则自然纯熟。恶念之纷起而沓至者。渐觉消散了。大贤以下则初间自不免强力排遣工夫。到极后自然不容人力。而无恶念之发矣。尝见一书。言先辈有以白黑豆与一椀常置坐侧。昼夜间善念发则以白豆放椀中。恶念发则以黑豆放椀中。初间黑多而白少。中间黑白均。末后则白多黑少。至于纯是白豆而后止。未知用了几日月工夫。到得纯是善念。而可见其刻苦不懈之工夫矣。

三月望日。与协语及孝道与读书。余曰。孔子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曾子亦以身体之全归为至戒。而以常情言之。此若非孝道之极致也。然有不然者。盖父母之所赐。虽寻常服用之物。苟有孝心者。亦必爱护而恐或损毁。况此身发既是父母之遗体。而又其保养鞠育。惟恐伤之之意为如何。而为子者敢不爱重。而致有毁伤乎。苟能于此发端则自不敢亏其行以辱其亲矣。然则显亲扬名之大孝。尽从此而出也。但身体虽重。而有大于此者。至夫舍生取义之时。则虽斩断颠越。亦不顾恤也。此古人所云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也。大抵人之所发端而入头处。则不在多言。虽于此等言语。若有省发处。亦可以一生受用也。刘屏山之学。得之于周易不远复三字。而吕东莱打破家事之躁暴。变化于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一语。而世之人能读数百卷书。类多不得力者。全由于粗率看过。不能如古人之真实体验也。故读书之要。不贵乎多而贵乎切己也。协深以为然。

五月卄四日。闻渭阳家以是日定搬于南州。饯于道次。临别。余谓内兄曰。人之所以能行于蛮貊之邦而无患者。惟忠信笃敬而已。今所徙之州。新初设邑。各官人物。皆萃于此。其所处之难。必倍于本乡士友之间。而且当新迁之馀。亦必多有假贷换易之事。愿兄毋忘圣人之训。以忠敬自持。信以接物。凡于贷人偿债之际。必须及期如约。无苟且失信之弊可也。内兄深然之。○卄七日。时中之季任皆有病情。欲从乡医治之。余曰。君辈之病。姑不形显则且当补养元气。慎风寒。节情欲以摄之。切不可轻尔委身于俗间庸医也。余于十许年前。身有沉疾。人皆危之。多劝以鍼灸治疗。而先君与余意。终以为难。虽访医问之。竟无一鍼一灸之施而得保至今。他人之委身于世医者则鲜有生存者。余见亦多矣。盖人之所以不死而生者。都是气也。而今乱施鍼刺以泄之。则其为损害当如何耶。故医书。先言修养方。次药饵。次鍼灸。譬如圣人之用兵。非不得已则不可用也。而世医则问修养方。都不知。药亦不详其性情功用。徒以刺爇妄施乱用。无所疑畏。人之不由正命而死者必多矣。而但此事形迹未甚著显。难于推究。故人不能的知其所以然。而虽死者之切亲。亦诿之于命。莫有雠视其医者。故程叔子尝痛言其弊。至曰。今之士大夫。令马医治马。而马死则杖其医。至于治人而不效则反不然。庸医之不善治而致死者。当告官以罪之云云。不记其详大略如此

七月卄五日。与而通道以共看孔子家语。家语注释。未知出于谁手。而多有可疑处。间或有显然错解者。如子路子羔之当卫辄之难也。夫子在齐。曰。柴也其来。由也其死云云者。此乃夫子知柴之不与其难而来。而由之不避而死也。注说则以为其来者。夫子呼柴而来。与之言也。此不惟不识文字脉理。亦不知子羔避来之事实也。以此等见识。欲解此等文字。政不满识者之一笑。而亦觉有自家警省之意。

八月卄二日。自顷日地震后。连日有声。若雷非雷。一日再三。闻十九日之震。或有山崩屋坏处。其夜又再震。一二日间凡五六次。人心大摇。若不保朝夕。余每引古以慰安之。大抵惊动于此等变异。在君上则大有裨益。而在民间则反有害也。故若在辅弼之位。则当以危言祸征启告之。使有以惊惧之。居齐民之中则切不可如此。益其摇惑之人心也。且或有讹言之罪。甚可畏。○卄六日。汝厚与余同宿。语及修身养子之道。余曰。养子莫如教。自孩提时。置身于礼法中。不为俗说所动。此为第一义也。修身则莫如克治己私。令畏死之心。计功之念。不胜其义理之公则功已过半矣。盖君于产业上看得重。间有不暇他顾之时。人无食必死。产业固重也。亦不可作莫大事业看也。儒者之道。常当以不忘沟壑。去食不去信。所恶有甚于死。饿死事极少等语。存诸胸中。虽到极艰至乏之时。亦以此意思抵当得去也。不然而惟以饿死为惧则渐次浸渍。将何所不至也。但不可怠懦不勤无以保家也。君则自无此虑。而还有过忧之病。故云云耳。○卄七日。信伯冈凤来见余。皆与之共看文山详传。此书虽若不甚切于吾辈。而其所以耸动感发。令人激懦之功。则反有胜于四子之书也。故余每于心气散慢。愦愦无聊之时。辄将此等文字。快读数叶。今此曹久不展书。汩于家务。似意阻气馁。故以此唤醒。

十月九日。派卿书来。近日余看程书。有所论著。盖朱子集注多与程注不同。而其不同处。反复参究。间晓其所以然之故。又两程语录。皆出于其门人所记。而恐或有失其本旨者。故不免以管窥之见。略有辨疑。而益信程夫子之所以上接千四百年之圣学者。尽有以也。是日方读此书。而忽得派卿书。书中有曰今日读至朱夫子题二程语录后曰。程氏书初出时。人以其难得而珍贵之。然未必皆能讲究而践行也。近年以来。传者浸广。而后人知其如丝麻菽粟之不可一日无。然其能好之而不舍者。则亦鲜矣云云。余看派卿书至此。不觉有惕然愧惧之心。余于此书。虽自谓贵之好之。而若其讲究践行而不舍者。则不可言矣。恍如朱夫子之在傍。见余看程书而勉戒之也。派卿只寄得当日所读书。而所以警余之功则为不少矣。

十二月十九日。留湖堂。二十日即立春。今年春意甚早。阳气已蔼蔼。觉有幽闲底意思。而念及向时文会之盛。弦诵洋洋。声满一洞。冠衿列坐。和气瀜瀜。自昨年来。荐遭荒馑。学子星散。如吾派卿者。亦不得以时相守。而景中则已九原矣。悼死念生。寻常忽忽。际玆饯迎。益难为怀。

庚戌元月九日。与汝长论辞受之节。余曰。吾则性甚狭拙。人有馈遗者。心辄未安。不敢承受。至于出入门下者则欲以米馔等物相馈。情固宜然。而亦不能辄受。多有却之者。故从游中不无閟郁之情。乡间长老。亦以为不可云云。而犹难抑而行之。然此亦在彼之诚如何耳。若派卿之所遗则却之不得。盖其诚意勤挚。自能感人而然也。昨年忧我匮乏。得米斗载小平车。无牛而自挽。自阳谷行三百里来馈之。虽以余之固滞。亦何能辞而不受耶。○十三日。传写自省录于小册子。余自数年来。有些所著之文。门下人或欲传书而不许者。自知𫍲浅必多舛谬处。为具眼者所讥骂。不敢正书于册子上。而乱草于休纸背。或冀见识之有进。得以修润矣。所写休纸。垂将弊坏。字不可以辨矣。遂移录于册。

四月初一日。留山堂。时学子辈或在疾。或归农。鲜有留心于旧业上。而派卿远在百里外。而自念此身又自离群之后。长为忧患困汩。区区志业。渐觉衰颓。使吾派卿日夕相守。则知必有振刷之方。警益之道矣。不禁怀想。怅然久之。遂率尔而成一联。那堪独我长时忆。不可与君一日离。拟欲足成四韵诗。而主翁病作。呻楚甚苦。遂辍吟不复成。盖余似此时甚多。或遇景致处。感慨处。偶尔而得句。或一绝或四韵。未有成一律而置之者。此虽怠惰无终之过。而比诸穷心苦思。抽肾腐肠。以成五个字者则亦有间矣。○十五日。玄丈圣泰氏讣自阳谷来。此丈恭谨廉静。留心礼学。老而不衰。而丧祭之节。致极诚敬则尤卓绝。虽求之古人。亦自难得。视余甚厚。一心爱重。论礼论心。有书盈箧。往𠎝前过。直陈无隐。年当八十而犹孜孜不怠。一向长进矣。遽承凶报。私切痛惜。

七月七日。闻王世子以去月十八日诞于绥嫔朴氏。一国臣民。普切抃庆。

九月八日。观泾阳书。余于数年前。与人论好名之于人。不甚为害云。而人或以余言为非是矣。及见泾阳书则极言不好名之弊。以为不好名三字。是为善的反间。同时学者亦谓不好名三字。是恣情纵欲的引子。至以不好名之论。比之洪水猛兽。此言似为过中之论。而乃所以救时之弊也。此弊则天下滔滔。故宣庙时承旨郑彦智白于上前曰。求士于三代之下。惟恐不好名。好名之士。未可深非。栗谷以为彦智之言。有为而发也。今世之人。以放心为恶者。为务实而不深斥。若见为善者。则必疑其伪为。故彦智之言。矫时俗之弊也云云。盖好名而但事文饰。不务实德则诚是可耻。而若爱惜身名。恐或坏败则不害为修省之一助。而世人之訾毁好名者。则甚于贪虐凶残之人。并与其心欲为善而嘐嘐慕古者。均被垢病。使不得为异众殊俗之行。而没入于纵恣无忌惮之坑坎。其为患害。诚不下于异端之喧豗。故常力排之。适见先儒之论此者。辄有同心之喜。略识其槩。

十二月初一日。朴兄瑀氏来会。话间。及朴兄珍岛时所咏诗。欲亲蛮俗强言笑。到此人生亦苦焉。余曰。诗意不无病痛。改以欲行蛮俗惟忠敬。到此工夫更熟焉。如何。朴兄深然之。

辛亥四月卄三日。使派卿写王考墓表。盖世之写碑者。皆写字于纸。背模贴石而刻之。派卿则直写于石。而字㨾似胜于写纸者耳。

五月卄五日。城主来临。坐定后。问山理有无曰。吾则无之。未知如何。余曰。民则素昧此等技术。而以愚之所闻。不可谓无。愿闻城主之意。曰。人家盛衰兴亡。皆有数存焉。何预于山乎。余曰。民之所师者乃程朱。而程子有彼安此安之说。朱子上光宗书。极言山理之必有。城主曰。程朱虽贤。尚不及孔子。孔子曷尝有山理之说乎。余曰。孔子则虽性与天道亦不言。岂可以此而谓无性与天道乎。城主曰。吾亦言虽如此。而心实不然也。盖城主精通地家说。而欲以言试我也。又问论语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之攻字。将如何看。先王朝问于诸臣而无能明辨。今上朝亦然。而余意恐当作攻击之攻。如何。余曰。昔临斋尹心衡氏来本州。会诸生问此义。皆以攻击之攻答之。临斋以为不可。民儿时闻此而不分晓。近年来细考。则尹说似无可疑。而上下注说亦不啻丁宁。城主曰。圣贤之辟异端甚严。观于孟子可知矣。今曰。若专治异端则斯害也已云者。不其太缓乎。曰。民意此乃圣贤言语气像之不同处。而亦异端之有盛不盛也。孔子时惟有老子。而去圣人为不远。故以圣人之辞不迫切。论未盛之异端。故恐当如此。盖去先儒注说而创意看出。则果未知孔子之意如何。而若不得不依注说。则注解中何尝有攻击之义耶。其曰。攻。专治也。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云尔者。乃治而精之之谓也。若如城主意。则何不以攻击攻伐攻人之攻解之。而必以木石之攻解之。而作攻学攻苦之意耶。但朱子大全与人书。引此段作攻击之意。而语类则不然。此恐先生初晩之别耳。城主不复辨。而似以余言为是。此段自古至今。自京至乡。常纷纭未定。而余见如右。故备记答说。为后来考捡计耳。

六月十日。张丈瑞豹氏。使问孟子母姓何字。前此乡间先辈已有此问。盖仉字乃隐字。故不知其音。或疑仇字误作𬽦。字汇仉止两切。音掌。孟母姓梁。有四公子。其一姓仉云云。

壬子正月十九日。去年冬。自官甘结乡校。谓自朝廷禁邪学甚严云云。不知邪学之谓何学也。近闻所谓天主学。自中国流出。湖南有二人父死不丧。人有诘之者则曰。我为天主学。凡人为阴阳二气化生。父天母地而成。何有于父母之恩乎。此语达于京师。二人行大辟。因颁示四方。禁其学焚其书。可知中国邪说之流行。而亦见世变之无所不有也。极可痛骇。

五月八日。赵星纬谓茂山东面朴氏。以处子被其九寸叔有心疾。夜入寝所。朴氏即欲自决。一家固救之。后数日。竟投水死。以烈上闻。又称富宁倅李汝节之孝行为不凡。以宣传官在京。闻亲癠。一日步行数百里。以家贫亲殁后。虽登仕路而不服华盛之衣。方宰富邑。每年辄设老人宴。宴罢。必泫然流涕。

八月十六日。朴生春卿谓余曰。明涧朴哥洞。有姜伯肖者。父遘奇疾。医云用人肉必瘳。伯肖因采樵入山。谓其兄曰。请割吾股。兄曰。吾不能自割吾股。而宁忍于汝也。伯肖遂自手刲之。疮大如椀口。而不令人知之。潜炙其肉以进之。病遂愈。三年而没。伯肖居丧极哀戚。里中人咸叹异之。累度呈官。而终不见施云。

九月卄七日。评事金履乔。字公世。即仙源孙也。来到。稳话移时。促膝对讨。娓娓不倦。盖其资质甚美。色笑可亲。而闻到邑累日而不近声色。实近世所未尝有也。极可敬服。

十一月十三日。池汝斗来见。话间及崔鹤庵慎。汝斗曰。今巡使与富宁倅徐某。甚重崔公。称以先生而不名。召其后孙而见之。盖崔公之刚正。非人所及。幼时读书。至中庸丘未能一焉。傍有一儿以鄙俚之言戯之。崔公遂正色叱之。因诉于官杖其儿云。此虽未知其实有是事与否。而其为尤翁伸辨。蹈危不挫。几死不悔。直气凛然。令人立懦者。已见于幼穉之时也。

望日。往省墓。余自近年来。病状转苦。兼亦家无牛马。未能以时展省。而顾惟衷情。风树之至痛。渐不如遭忧之近岁。可知诚孝之不挚。而亦见追远之为难能也。○卄四日。乡间一人。以族还事招人唇舌。余责之曰。人不可以无族也。既有族则其有贫富贤不肖之不同者。亦固然矣。虽或有昏愚怠惰。不能事事。而贻祸于族内者。亦当以矜怜之心待之。不可以恶言相加也。盖近年来。此弊颇多。或不无败伦伤化之事。极可慨然。

癸丑正月十八日。儿辈以朱温堡洞林益文妻金氏事行示之。其致诚于舅姑已不凡。而又殉节于其夫之丧。预具敛袭之具。若爪发囊。从容就死于卒哭之后者。极是不易。余曾于十馀年前作温泉之行。十日留于其家。主客之情。颇不浅矣。今闻其洞内。以金氏之烈呈状诉官云。良用感叹。

二月十九日。富宁车伯升来访。多所讲质。而最后有曰。平时以商纣圣人之心有七窍之语。谓纣诡设此语以杀比干。而本无此理云矣。近见医书。则有曰圣人之心有七窍。窍有三毛。贤人之心有五窍。窍有五毛。次等人有三窍。窍有七毛。以至下等人云。此乃轩歧论理之书。则必非虗妄之说矣。余曰。圣人之心窍毛。与常人异。则耳目之数。亦必与常人不同矣。今在外之九窍百骸。与人无不同。而何独于在内之心窍。自上智至下愚。等杀如是之分明耶。若如此说则圣凡智愚之别。已有定体。三不可以为五而五不可以为七。如短不可以为长。丑不可以为妍矣。岂有是理耶。大抵明理之人。因此而识彼。见外而知内。吾非明理者。而决知其必不然也。医书所云。非轩歧之说也。后人因商受之语而妄有云云也。本不足多辨。而如君之豪爽辨博。犹且见欺则吾恐此说之流布。误却许多人。以为天之作人。已有一定之体而变动不得也。故不得不极口辨斥。伯升以余言为痛快。而似有觉悟之意。

八月十四日。表妹金氏车氏妇殉烈。盖寡居已数年。而常有自决之心。而为舅姑所拘。未即遂意矣。其夫改葬以今二十日定行。故计以七日之葬。而以夜间自经。

九月十五日。有言申明叔事。申盖庆尚道宁海胥吏也。尝师事一士人。平日事之甚谨。及师之丧。衣衾棺椁之具。渠自干办。师有一子而殊贫窭。申尽力救护。其子又死。敛袭之具。申亦自当。顾护寡妇尤勤挚。寡妇又死而无子。申又具什物而葬之。节日必具祭需。祭于其师之墓。而其师祔于先垅之侧。申曰。独祭于师墓则师必不享。不如不祭。遂具先生先墓之需。使先生之七寸侄祭于先墓。而自祭其师之墓。岁以为常云。余自六七年前闻有此人。而顷闻春卿之言亦如此。师友道丧之时。犹有如许人物。而况是贱流而能如此。尤可嘉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