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月報》創刊獻辭
人類自有文化活動以來,文藝對顧於社會同情的喚起及生活的向上,便存在着巨大無比的潛力;換言之,文藝之所以能夠延續到了今天仍在不斷發展進步的原因,就在它本身具有一種社會的價值,它除了喚起人類的同情及扶持生活的向上以外,更有統一群眾的情感使其趨向於共同目標的潛在功能。總統看清了這一點,所以他在最近發表的「民生主義育樂兩篇補述」一書內,對於當前有關文學藝術的問題,有過極其嚴正的指示。他首先指出了純文藝方面的「純真和美的文藝作品還嫌太少」,繼即表示「表揚民族文化的作品還在萌芽和生長之中,還不夠充實」;而對於造型美術方面的主張,則特別指出了「質勝於文」的重要性,並且強調着「美術最高的境界,便是智德合一,身心和諧的境界」。我們細繹總統的論著,立刻警覺到了自由中國這幾年來的文藝建設,基於全體文藝工作者的通力合作,大體上雖然已經奠下初步的基礎,但去理想完美的境界似尚極其遼遠,而總統高瞻遠矚的主張,就不啻直接啟示了今後文藝復興的機運。我們倘能依照總統啟示的各點努力作去,則本是冷漠荒涼的文藝園地,在不遠的將來,定會充滿了艷陽流輝,百花怒放的可喜景象,而文藝對於社會應有的效用,便也藉此充分發揮出來了。
本刊的創辦,主要動機就是響應總統這一偉大的號召,想在今後文藝及美術的建設上,貢獻出我們能貢獻的力量。但任何一個刊物的創辦,要使它在各方面有不斷的進步,則除了編者的虛心努力以外,當無不仰賴讀者及作者們的善意支持;而倘要這個刊物對於讀者是有益的,則編者站在自己的立場,就不免對於作家們提出一些能接受的要求來。現在單就我們這一刊物來講,編者對於作家們的要求,分下列數事:
一、要求作家們整理並發揚中國文藝上的寶貴資產。
我們相信一個民族既然有了幾千年的歷史,在它的民族性裡面,一定會蘊藏着真善美的特點,而最能發揮光大這一特點的,當無過於文藝的創作。中國過去的文藝創作,有大部分是出自儒家之手,而在中國過去的各家思想裡面,只有儒家思想綜貫古今,形成了學術思想史上的正宗;所以惟有儒家思想可以作為中國學術思想的代表,它對於民族性陶冶最深,影響最大。我們當前的急務,是要擴大文藝研究的範圍,運用歷史的眼光去整理過去一切文藝上的遺產。我們必須這樣作的原因,就是鑑於文藝是人類自然的心聲,人生情緒最高尚的宣泄;古人把他們銳敏的觀察及強烈的情感,編織到他們的作品裡去,每一時代有每一時代的特殊面貌,所謂兩漢有兩漢的文風,魏晉有魏晉的文風,推之唐詩、宋詞、元曲等等,都不外是真善美的民族性在某一時期的自然流露。我們一方面運用歷史的眼光去重新估定中國過去文藝的價值,一方面由舊文藝的整理中,把新文藝的觀點建設起來。所謂「鑒往而知來的」,只要我們能用誠摯求真的態度,虛心體察,切實研討,相信在過去中國的文藝史上,正有許多尚未開發的新園地等待我們去開發。
複次,文藝以其文字之美或形象之美給人以深刻的感動,這是古今一致的道理,嚴格說來,實無所謂新舊之分;而況凡是大作家的作品,在內容上都能表現一代人類的生活,宣泄一代人類的情感,聲訴一代民生的痛苦與希望;我們研究古人文藝的源流與發展,學習其思想運用的方法與文字表現的技巧,這對於任何一個有志於創作的人都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但我們這樣說,並非主張作家們把他們的眼光與心力專注到考據或詞章的研討之內,鑽進了典籍浩繁的故紙堆中,自我陶醉的徒發思古之幽情;這在萬方多難,學科如林的今日,不但是不必要的,而且是不能的。退一步講,整理文藝遺產,也不僅限於讀古書一項,試以清代學人的好古為例,他們除了典籍的研究以外,對於鼎彝、泉幣、碑版、壁畫、雕塑、陶器等等,都有超越前人的新的發現,這是我們亟應取法的一點。總之,我們整理文藝遺產,重在靈活運用,尤貴在發揮前人之所長,否則便是一切近於浪費。章氏遺書所謂:「近日學者風氣,徵實太多,發揮太少,有如蠶食葉而不能抽絲。」章氏的名言,可以作為我們今後整理文藝遺產的指針。本刊在這一方面願與作家們真誠的合作,舉凡有關文藝史或藝術方面確有見地的著作,本刊敬謹代表讀者表示竭誠的歡迎。
二、要求作家們把反共抗俄的題材,滲透到一切生活的領域之內。
在一切的創作方法中,現實性的描寫是一個最高的寫作標準。只要我們抓緊整個真正的現實性,以反共抗俄為思想的中心去處理一切題材,久而久之,自然會產生出思想深刻,情緒飽滿,影響力巨大的感人之作。更進一步說,每一位真正從事藝術創作的人,不能不正視民族的現實,因為沒有現實性的內容的文藝是沒有生命的;每一位真正嚮往自由的人,不能不高舉反共抗俄的旗幟,因為在匪俄的血腥統治下,是不容許有一點真正的自由存在的。但我們所要求的反共抗俄文藝,卻決不僅僅局限於描寫所謂反共游擊隊或匪諜叛國一類的故事,就算滿足;那些故事倘能寫得好,寫得感人,當然也是最好的,但我們的題材卻不應那樣的狹窄。我們要把反共抗俄的題材,滲透到一切生活的領域之內。一個作家,只要他感覺到了反共抗俄的重要,在他的感情上起了一個燃燒點,那便不管他用什麼方法去寫或是寫一些什麼,結果都可以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反共抗俄的佳作。更澈底的講,正因為需要廣泛地攝取反共抗俄的主題,這倒使得作家們不能不設法擴大他的視野,培養更其自由的海闊天空的創作活力。這是一個非常明白的道理,任何一個從事文藝工作不應對之有所懷疑的。
作家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把反共抗俄的文藝運動,推動到一個更高的新階段去。這因為就目前的情勢說,反共抗俄已經成了一切生活的主流,除非作家自身和現實生活之間失掉了聯繫,恐怕不會有任何作家不曾深受這個主流的激盪。所以,作家們在今天把反共抗俄的真實意義反映在自己的作品之內並非是怎樣的難事,問題是在從什麼角度去看或從什麼方向去寫罷了。按照我們的看法,凡是對於現實性有明確的把握,對於藝術的技巧有熟練的修養,使讀者讀後獲得了清晰的概念和展望的作品,都是我們理想的好作品。每一位作家盡可以從不同的視野去選擇他熟悉的題材,去運用他特殊的風格,只要不是口號化或公式化的,而是更深入的,更廣大的,更實際的,更細微曲折的描寫出來的,那作品便一定會匯合到反共抗俄的總流裡面去的!
我們主張把文藝發展到更廣泛的基地上去,那意思既非要求作家們寫些脫離現實,徒然播弄文字技巧的作品;更非提倡什麼低級的色情的作品,去博取讀者們的賞識與麻醉。要知道當大多數的國民都在忍辱負重從事嚴肅的抗暴工作的時候,一個刊物的編者企圖用色情的低級的趣味去麻醉群眾,便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我們真正的意思是:為爭取民族的生存的這場戰鬥,存在於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乃至日常生活的一切方面;抗暴的工作在方式上雖然是多樣的,但在中心的思想上卻是一致的,那便是所謂「人性的維護」。匪俄是反人性的,我們則是人性的保育者與維護者。作家們只要追蹤着真摯的人性去從事創作,便不愁不能發散出震撼人心的光與熱!無論是一首抒情的小詩也好,或一幕戀愛的戲劇也好,只要是正常的人性的維護,在廣義上便都是對於匪俄思想的有力的抗爭!基於上述的種種理由,總結我們的論點是:反共目標雖然大家一致,創作題材盡可彼此自由。這是我們所熱誠要求作家們的又一點。
三、要求作家們在情感上團結起來,相互砥礪完美的品格,作為時代精神的領導。
凡是一個有成就的文藝作家,在其心靈深處應該洋溢着真摯的熱情,他的愛慕之情比常人為強,他的憎惡之情也比常人為大。要知道,文藝是時代的良心,作家們便是良心的戰士。而每當一個良心枯萎,冷酷殘忍的時代,作家們的責任更加重大,而為作家們所手創的文藝作品便也更能夠放射出光芒萬丈的良心的光輝。在這自由與極權,光明與黑暗正作殊死戰鬥的今日,我們為了要匯合一切力量,同萬惡的匪俄周旋到底;我們為了要把中華民族的生命,從北極熊的爪牙下奪了回來,最有效的方法,是把所有的作家們都團結起來,使所有的作家們都拿着自己的武器參加到反共抗俄的營陣中去。根據這樣的理由,我們的主張是:作家不妨多樣,作品愈多愈好,戰線愈大愈強!
現實的情勢是萬分的迫切,在文藝活動的領域內,已不容許作家們有徘徊瞻顧之餘地。不可否認,今天文壇現況,有些事情尚不能叫我們盡覺滿意;而少數朋友們也尚沈湎於私人利害的關係中,不能放大眼光,把人事的羈絆擺脫開去。我們從衷心反對把類似舊家庭的婆媳勃溪,姑嫂鬥法的惡劣風氣移到文壇上來;我們更反對虛偽敷衍,招是生非,人前說些官冕堂皇的言語,背後進行挑撥離間的無意識行為。我們要求作家們建立起如像兄弟姊妹一樣的親愛感情,手攜着手,臂挽着臂,以精神團結精神,以品格融合品格。我們更要求作家們擺脫小我的桎梏,拋撤私人的芥蒂,把自己融化在全體大我的生命之內,--這種銅鐵樣的團結,就是挽救全民族命運的力量的總和!
作家們內在的精神生活倘不能達到一定的深度,思想缺乏人格的支持,便無從產生影響時代的偉大作品。每一個作家在團結奮鬥的過程中,胸懷日趨開闊,氣度日進寬大,由於自我教育與品格的成長,真善美的情操與日俱增,他不但作了同時代的人類的模範,也成為一切趨向光明的可靠的引路者。從這樣的人格裡面流露出來的表現時代的創作,自然會使讀者們從作品的光明中得到了人生合理的觀念與正當情感的陶冶。從另外一方面說來,作家們為了實現真理的光榮,就必須把道義的十字架背在身上。意大利的大藝術家米開蘭基羅曾經說過幾句名言道:「單是能繪畫,是不夠的,我覺得一個畫家能使他的生活達到美善的境地,並且進一步儕於聖者的境界,這對於他是必要的。因為必須這樣,聖靈才能激勵他的精神。」在這紛紛擾擾的世局當中,米氏的名言成了有志的作家們的行為的指針。而在「民生主義育樂兩篇補述」裡面,總統也殷殷以「無德合一,身心和諧」的境界訓勉國人,這種躬行實踐的人格修養,也就是本刊同仁願與作家們共同致力的一大目標!
走筆至此,不禁聯想到了大陸上億萬的同胞,此刻正在熬受着貪婪的野獸的治;中華民族的血淚,差不多已把黃河長江染成了兩道滾滾的赤潮,日夜嗚咽着東流而去!這情形,想想是夠悲慘的了!但作為文藝工作者的我們,是既不感傷,也不失望,因為我們的精神早就為反共抗俄的烈火燃燒起來,我們要用文藝的復興去為民族的復興開先辟先路!現在眼看一年的寒冬已經走到了盡頭,讓我們齊唱凱旋之歌,歡呼陽春之將至吧!
出處:原載於1954年1月15日《文藝月報》創刊號.
簡介: 《文藝月報》1954年1月15日在台北創刊,於1955年12月出到第2卷第12期之後停刊,剛好出滿兩年24期。由虞君質主編, 「中國新聞出版公司」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