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類稿/卷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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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靖墓
[編輯]宋處士林和靖,隱居吾杭西湖之孤山,以梅為妻,以鶴為子,朝廷錫以粟帛。古今高其梅詩,清高莫比者也。近時宦遊於杭者,或妾或女,死者即葬其地,取其山名,近且秀焉。故累累於林墓之先後,有士人題壁云:「太乙宮前處士家,於今換作宮人斜;想因孤嶼人清絕,故使桃花犯命耶?」
語意相關
[編輯]《輟耕錄》有詩云:「天遣魔軍殺不平,不平人殺不平人,不平人殺不平者,殺盡不平方太平。」又嘗聞詩有云:「中原不可生強盜,強盜才生不可除。一盜既除群盜起,功臣皆是盜根株。」二詩語意相類,後義尤佳。但前首第三句即第二句意,予欲易為「不平原是難平者」;後首第二句背理,予欲易「強盜才生大盜俱」,庶幾尤覺精采。
黃鶴樓詩
[編輯]「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此崔顥詠黃鶴樓之詩也。舊有雲,李太白讀此不敢再題,故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之說。遂過鳳凰台而成詩云:「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邱。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人謂格律氣勢,未易甲乙,誠哉斯言。予又以李《題鸚鵡洲》之詩,其格律摹擬,殆尤過之,惜第二聯氣少弱耳。詩云:「鸚鵡東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煙開蘭葉香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向誰明。」予又嘗論諸詩,古人不以餖飣為工,如「鸚鵡洲」對「漢陽樹」,「白鷺洲」對「青天外」,超然不為律縛,此氣昌而有餘意也。
詩太露情
[編輯]白樂天《寄李郎中》一絕云:「往年江外拋桃葉,近歲樓中別柳枝;寂寞春來一杯酒,此情惟有李君知。」注云:「桃葉,陳結之;柳枝,樊素。二愛妓也。」夫以李郎中與二妓同道,且言知已,李何如人耶。
吳東升
[編輯]吳東升,杭百夫長也,頗善辭翰,年八十,臨終作詩曰:「囑付兒孫送我終,衣衾棺槨莫豐隆;停喪止可經旬外,出殯須行徑路中。念我行藏無大過,請僧超度有何功?掘坑埋了平生願,休信山家吉與凶。
武弁有此,可謂難得矣,乃杭前衛人。
秦少遊女
[編輯]宋靖康間,有女子為金虜所俘,自稱秦學士女,道中題詩云:「眼前雖有還鄉路,馬上曾無放我情。」讀者淒然,曾有擬作《秦女行》者,今並人文忘之,又甚淒然。
一笑居士
[編輯]浙省員外郎張光弼,名昱,盧陵人。元末政壞,遂棄官不仕,以詩酒自適,號一笑居士。有《春日》詩云:「一陣東風一陣寒,芭蕉長過石欄杆;隻消幾度瞢騰醉,看得春光到牡丹。」蓋寓時事也。今集中亦無。嘗曰:「吾死埋骨西湖,題曰:『詩人張員外墓』足矣。」後果如其言,海昌胡虛白作詩以吊云:「二仙坊裏張員外,頭白相逢隻論詩;今日過門君不見,小樓春雨燕歸遲。西子湖頭碧草春,天留山水葬詩人;老逋泉下應相見,為說梅花寫得真。」二仙坊在杭之壽安坊西,即今之花市也。
徐伯齡
[編輯]徐伯齡字延之,號籜冠子,錢塘人也,性穎敏,每書一目終身。但疏蕩不拘小節,對客每跣足蓬頭,夏月非惟袒裼裸裎,而內衣亦不係也。故夫慕名而來者,一見後即倦與往還;然其博學高誌,又嘗敬焉。平生精於音律,尤善琴,所著有《大音正譜》十卷、《醉桃佳趣》二十卷、《香台集注》三卷、《蟫精雋》二十卷、《舊雨堂稿》若干卷,張天錫曾為作傳,膾炙人口,今無後矣。予有手書《容膝齋》一銘,亦得箴規之體,惜為好事者取去,今尚能記其辭。銘曰:「粵惟文命,土階茅庭;陋彼受辛,瓊台摘星;斯室頭許,僅容膝肱;既非藻梲,庸使丹楹;形無勞役,耳無哇聲;心遠境靜,氣和神寧;目對皇墳,頤吾德馨。噫!金穀平泉,匪吾之行;廣廈萬間,付之公卿;慎勖終始,敢識斯銘。」
劍鶴聯句
[編輯]餘幼時得抄本劍鶴聯句,因沒前後,不知其名。乃云:「范文正公仲淹在海陵時與歐靜、滕宗諒劍鶴聯句。皆屬對森嚴,造語雅健,當時已為難得。寶元二年,石曼卿與滕集於闕下,始得其備,乃用唐楷法書,以附九華書堂,厥後代為名人題跋。」近讀《歐文忠公外集》內載此詩,乃知歐非歐靜也;參之範集,又無,意或範集失收耳。蓋滕乃範之相好同年,二本俱曰仲淹;曼卿真宗時已死,何謂寶元年書?是知歐靜則訛也。況詩比舊為多,故特錄於稿而注於下,句下人名一二不同,姑仍舊耳。
劍聯句曰:聖人製神兵,以定天下厄;蚩尤發靈機,幹將構雄績;橐龠天地開,爐冶陰陽辟;南帝輸火精,西皇降金液;炎炎昆岡焚,洶洶洪河擘;雷霆助意氣,日月淪精魄;神氣不在大,錯落就三尺;直淬靈溪泉,橫磨太山石;雌雄威並立,晝夜光相射;提攜風雲生,指顧煙塵寂;堅剛正人心,耿介志士跡;初疑成夏鼎,魑魅世所適;又若引吳刀,犀象謂無隔;截波虯尾滑,脫浪鯨牙直;頑冰掛斷崖,皎月垂孤隙;河角起慧芒,雲罅露秋碧;曉鐔星鬥躔夜匣龍蛇宅;舞酣霰雪回,彈俊球琳擊;鮮搖霅水光,膩刮湘江色;青蛟渴雨瘦,素虺蟠霜瘠;清音鏘以鳴,塞姿堅且澤;鬼類喪影響,佞黨摧肝隔;一旦會神武,四海屠凶逆;周王奉天討,商郊千里赤;楚子揚軍聲,秦師萬首白;祥輝貫吳越,殺氣橫燕易;為君斬巨鼇,四極可指畫;為君決長雲,三辰乃煥赫;無使化猿翁,辱我為幻惑;無使暴虎人,屈我眾仇敵;尊嚴漢冠冕,左右舜干戚;功成不可留,延平空霹靂。
鶴聯句曰:上清降靈氣,鍾此千年禽;幽閑靖節性,孤商伯夷山;嶽湛有仙姿,鈞韶無俗音;目流泉客珠,翅重羽人衿;毛滋月華淡,頂粹霞光深;騰漢雪千仞,照溪霜半尋;纖啄礪青鐵,修脛雕碧琳;岩棲小雞樹,澤飲卑牛涔;鸞凰自塤咸,燕雀徒商參;獨翹聳瓊枝,群舞傾瑤林;病餘葭露零,夢警鬆風吟;靜嫌鸚鵡言,高笑鴛鴦淫;金精冷澄澈,玉格寒蕭森;潔白不自持,腥膻非所任;稻粱不得已,蟣虱胡為侵;風流超縞素,雅淡絕規箴;天池憶鵬遊,雲羅傷鷹沉;相親長道情,偶見消煩襟;西漢惜馮唐,華皓欲投簪;南朝仰衛玠,清贏疑不禁;端如方直臣,處群誠足欽;介若廉退士,驚秋猶在陰;幾消鷹隼鷙,羈簪俄見臨;還嗤鳧貪,弋繳終就擒;頡頑清霄垠,飄颻滄海潯;乘軒乃一芥,空籠仍萬金;片雲伴遙影,冥冥越煙岑;長飆送逸響,亭亭出霜砧;蓬瀛忽往來,桑田成古今;願下虞舜庭,鼓舞薰風琴。
二篇共六十二韻,歐最為多也。
佳句人先道
[編輯]予友虞子匡元良,質美年少,誌學有過人處;雖補弟子員,不屑於時義也。予契且敬,每有作,輒過商議。或為易數字,則首肯焉;多即揮去曰:「非己作也,可盜名乎?」一日,次韻題人之扇,有聯云:「瓦樽頻泛綠,銀燭短燒紅。」予歎賞久之,既而觀《因話錄》,有三紅秀才應子和詩曰:「兩岸夕陽紅,風過落花紅,蠟炬短燒紅。」遂驚且笑,始知所謂好句人先得,達者所見略同也。
牡丹詩
[編輯]牡丹色奪眾花,譜以為花王也。吟詠必須』天香國色」四字,唐人用之已多,後人不復再用,不知非四字不能稱此花也。吾友金茂之珊,苦吟學杜,常有二聯云:「色疑傾國罕,香憶自天來。」又云:「信知國內真無色,浪說天邊別有香。」可謂善用四字者也。如元夕詩,必須用「鳳輦」、「鼇山」方稱,王禹玉應製詩,以諸人皆用而己則曰:「雙鳳雲中扶輦下,六鼇海上駕山來。」此為絕唱,金亦效此之變化也。
切對
[編輯]餘與王蔭伯一槐同窗最久,少時同出迎送。每途間,必得自然一對,以較勝負。今皆忘之,尚記一二,如裏仁坊,鄉義巷;三叉路,十字街;火燒榛,風縐栗;癸辛街,子午穀;一德格天,五經掃地;夏雨分牛脊,秋風貫驢耳;死人頭邊有活鬼,強將手下無弱兵;臨邛道士鴻都客,錦裏先生烏角巾;屋簷下天燈,樓板上地鋪。可謂天生切對也。
五步詩
[編輯]史育,唐開元中上書自薦能詩,謂「子建七步,臣五步之內可塞明詔」。明皇試以除夜、上元等詩,遂應口而出。除夜云:「今歲今宵盡,明年明日來;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回。氣色空中改,容顏暗裏催;風光人不覺,移入後園梅。」上稱賞,授左監門衛將軍。詩話皆以為王涯者,殊失考索也。予嘗又思此詩亦如柳公權應詔韻,邊城賜衣適時之作,無復停思。文宗遂有「子建七步,爾乃三焉」之說,恐三步、五步之時,句亦未能盡耶。
洪遂初
[編輯]洪春,字遂初,正統間府學茂才也,有詩名,題《韓信》云:「若使英雄早見機,奇謀肯立漢邦基;囊沙破敵功雖大,躡足封齊事已非。既已無心從蒯徹,何緣執手教陳豨;未央宮裏當時事,千載令人淚濕衣。」一日,接豸使戲嘲同舍二絕云:「不是青雲不致身,自嗟無學久因循;七年米帳今朝算,落得儒巾博吏巾。」 同舍怒曰:「使再有詩,必告師長也。」又云:「落得儒巾博吏巾,隻緣造物不由人;雨窗昨夜成癡夢,仿佛詩魂到八閩。」眾鬨笑而散,且不省其意,以為心病也。既三日,豸使謁先聖,首命說書,果以不合,黜為福建省掾。既至,左相集諸曹散荔枝,遂初獻詩曰:「五月閩南荔子丹,摘來宜薦水晶盤;色欺鶴頂霞新染,光奪龍晴露未幹。曾得漢皇陪上苑,又隨星騎貢長安;紫微垣底分嘗處,頓覺瓊漿溢齒寒。」左相為之歎賞,留以教諸公子。既而期滿赴京,襄城聞之,亦請作西賓,甚相得也,幾欲奏保教職。一日,偶至書院中,見案上一帙,觀之,乃春畫也。每幅有洪詩,多淫言狎語,遂為逐客杭癢。入國初,無詩人,而遂初為首唱,有《玉岑集》行世,前詩俱無也。
詞非歐陽作
[編輯]王釒至《默記》記歐陽文忠公私甥女事,為此降官,事亦詳矣。而《錢氏私志》又述其自作之詞曰:「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那忍折,鶯憐枝嫩不勝吟,留取待春深。十四五,閑抱琵琶尋,堂上簸錢堂下走,恁時已留心,何況到如今。」蓋甥女依公時,方七歲故也。予意公因甥女無依,領回方七歲,公何便有此心,況此詞後一拍全似他人之說公者。但事之有無,未可與辯;詞非公為,決然也。或者錢世昭因公《五代史》中多毀吳越,故抵之。如落第士子作《醉蓬萊》以嘲公也,讀者理推。
詩文似
[編輯]舊云:韓詩似文,杜文似詩。予謂韋應物律詩似古,劉長卿古詩似律;子瞻詞如詩,少遊詩如詞,固一病也,然亦因性所便,習而使之然耳。
陳修
[編輯]世傳梁顥八十登第,洪容齋《隨筆》辨明其生年致仕之歲,甚為明白;謝表之聯,好事者為之也。《鶴林玉露》載,紹興中,黃公度榜第三名陳修。唱名時,高宗問年歲何?對曰:「七十三矣。」問有幾子?對曰:「未娶。」遂詔宮人施氏嫁之。時人戲曰:「新人若問郎年紀,五十年前二十三。」此則可謂真少太公之七年矣。《清暇錄》又謂詹義登科後,解嘲曰:「讀盡詩書五六擔,老來方得一青衫。逢人問我年多少,五十年前二十三。」《清波雜志》又以謂閩人韓南,未知孰是。
九僧詩
[編輯]宋時詩僧最多,如祕演、惟儼、參寥、善權輩,皆與歐、蘇、秦、黃、石曼卿友善,故名重一時。又有九僧者,同出一時,歐陽公嘗慕之,雲集已亡。《溫公詩話》止載其名,考其詩,皆學賈島、周賀。故談釋子者,以九人為倡,《瀛奎律髓》中多載其詩,今皆擇詩一首並地以補其集,以見九僧之名也。
《劍南希書送可倫赴廣西轉運淩使君見招》云:「別語畏殘漏,心懸瘴海邊;回期無定日,去路極遙天。苦霧沉山郭,寒沙漲濕田;幾消尋使府,清語廢閑眠。」
《金華保暹早秋閑寄宇昭》云:「窗虛花簟明,微覺早涼生;深院無人語,長鬆滴雨聲。詩來禪外得,愁入靜中平;遠念西林下,相思合慰情。」
《南越文兆宿西山精舍》云:「西山乘宿興,靜稱寂寥心;一徑杉鬆老,三更雨雪深。草堂僧語息,雲閣磬聲沉;未遂長棲此,雙峰曉待尋。」
《天台行肇郊居吟》云:「靜室簾孤卷,幽光墜露多;徑寒杉影轉,窗晚雪聲過。茗味沙泉合,爐香竹靄和;遙懷起深夕,舊寺隔滄波。」
《貴城惟鳳吊長禪師》云:「霜鍾侵漏急,相吊晚悲濃;海客傳遣偈,林僧寫病容。漱泉流落葉,定口集鳴蛩;回首雲門望,殘陽下遠峰。」
《淮南惠崇訪楊雲卿淮上別墅》云:「地近得頻到,相攜向野亭;河分岡勢斷,春入燒痕青。望久人收釣,吟餘鶴振翎;不愁歸路晚,明月上前汀。」
《江南宇昭幽居即事》云:「掃苔人跡外,漸老喜深藏;路僻閑行遠,春晴晝睡長。餘花留暮蝶,幽草戀殘陽;靜日空林下,孤禪念石霜。」
《峨眉懷古寺居寄簡長》云:「雪苑東山寺,山深少往還;紅塵無夢想,白日自安閑。杖履苔痕上,香燈樹影間;何須更飛錫,歸隱沃洲山。」
《沃洲簡長送僧南歸》云:「漸老念鄉國,先歸獨羨君;吳山全接漢,江樹半藏雲。振錫林煙斷,添瓶澗月分;重棲上方定,孤枕雪中聞。」
梅花詩
[編輯]「冽冽北風吹倒人,乾坤無地不生塵;胡兒凍死長城下,始信江南別有春。」「我家洗硯池邊水,朵朵開來點墨痕;不要枝頭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 右二詩世傳為王元章作也,故予於其傳亦載後絕。然考《竹閣集》又無,後得止庵周大參抄本一書,知前乃太祖之作,後乃劉伯溫之作,一時事也。蓋伯溫因太祖有疑而召至,時正梅開於雪中,太祖前作,固有意焉;而劉之詩,尤明白其心事,於是君臣相好如故也。
賓月堂詩
[編輯]「人生自是人間月,客亦天邊寄此身;彼此虛空無著處,誰歟是主復誰賓?」此詩乃元人梁隆吉者,而同時許獻臣集中亦有之,至此二人友善,一時不知何人誤寫,後人因而誤刊也。如「春水滿泗澤」一首,乃顧長康詩,亦誤編入陶彭澤集中,亦此類耳。
濟顛化緣疏
[編輯]「佛首一尊,身光萬國,曆四朝之文物,滿三世之因緣。獨露半肩,光掩身中之月;全彰眾相,毫分額上之殊。一舉首,一低頭,隻此便是彌陀佛;或揚眉,或謦欬,何處更參慈世尊。氣象清新,規模宏大;雪霜淩爍,風雨洗磨;屋勢壓頭,人難住足;神鬼近將於悲泣,幡華莫稱於莊嚴;雖憑後學維持,實賴眾人著力。欲更新好,寧免經營;郢斧般斤,日下指揮於風動;明珠大貝,目前立望於雲齊。豁開歡喜善門,便是菩提徑路。雕甍畫棟,山光搖翡翠之寒;風鐸雲窗,湖水倒琉璃之碧;民閭有慶,皇極無疆。」右濟顛之疏,為大佛者也。濟顛乃聖僧,宋時累顯聖於吾杭湖山間,至今相傳之事甚眾;有傳記一本流於世,又有小石像於淨慈羅漢堂。此疏墨跡,見存西湖大佛寺,大佛即始皇纜舟之石是也。
神仙太守
[編輯]華亭張東海弼,人品詩字,成化間一時之望。休致既早,子皆成名,殊無一事累心。蘇州別駕周德中,以其為神仙太守;而張嘗製十絕以答之,見其無仙,並跋朱子託名鄒訢為戲耳。又有長短句一篇,意尤端古,皆予家所藏,今文集中無也。因錄詩三首並歌於稿,庶不沒東海人品正大而才思不凡也。
詩云:「歸休太守似神仙,布被蒙頭日夜眠;卻怪門前來熱客,馬蹄踏破紫芝煙。」「古今何處有神仙,鶴駕鸞驂總浪傳;莫信空同鄒道士,刀圭入口亦徒然。」「歐陽自號無仙子,卓識真知冠古今;弱水蓬萊在何處。愚失白骨紫苔深。」歌曰:「東海先生歸也,南安太守新除,一挑行李兩船書,被人笑道癡愚。書也書,寒不堪穿,饑不堪煮,收拾許多何用處?況而今日發蒼顏,坐黃堂之署,乘五馬之車,那得工夫再看渠?又將載到南安去,古人糟粕,誰味真腴?枉說道,黃卷中,時與聖賢相對語。」
花間詞名歸國遙酒泉子定西番河瀆神遐方怨思帝鄉蕃女怨荷葉杯上行杯思越人三字令竹枝河傳摘得新離別難
[編輯]相見歡醉公子感恩多滿宮花蝴蝶兒讚成功西溪子中興樂接賢賓讚浦子女冠子甘州遍紗窗恨柳含煙月宮春
戀情深賀明朝
右三十二詞,乃《花間集》之名也,《草堂詩餘》諸本之所無。今作詞者,不惟不填此調,亦不知有此名耳。予故於三十四卷中,已言《花間集》為詞家之祖,今復特錄其名以見之,則南詞始於唐也無疑。
旌旗日暖龍蛇動
[編輯]杜子美《早朝》詩有「旌旗日暖龍蛇動」,虞伯生註:「龍蛇動,謂旌旗上雉尾也;惟日暖,故旗影動耳。」予以古者交龍為旗,析羽而注於旗竿之首曰旌,今日暖則旌旗飛揚,其上見龍蛇之動也。以雉尾釋之,又以為影,恐非。
雪詩
[編輯]元末張雨字伯雨,號句曲外史,錢塘黃冠也,有詩、字名。予嘗於一士夫家見袖軸一卷,外史首有《山居雪霽》詩一律,後多名筆次韻,今止記憶數首,是皆無集可觀者。錄之於左,並書姓氏爵裏。
外史詩曰:「日光玉潔千峰立,映雪時晴一氣疑;當書爐亭催掃巷,犯寒漁艇借收冰。鬆皮石裂號饑鼠,窗隙塵消撲凍蠅;青茁菜芽渾可愛,倩誰春餤卷紅綾。」
張翥自京來杭,和曰:「窈窕磵阿人跡斷,隱居學道自神凝;岩頭鶴下鬆無雪,石底龍蟠水下冰。釀酒春瓶濃勝乳,抄書雲笈細和蠅;多君肯念還京客,為織春袍柿蒂續。」
黃縉走筆和曰:「雪中乘興真奇事,無奈舟膠水始凝;朝士白頭慚獨步,仙人赤腳傲層冰。招來盡是雞群鶴,超附空慚馬尾蠅;夜久鬆龕同擁毳,絕勝儤直有青綾。」
愈友仁追和曰:「湖上千峰盡失青,湖光十里未消凝;吟詩細嚼梅花蕊,煮茗潛敲澗壑冰。東郭忍寒行似鶴,南屏癡醉坐如蠅;相過內相知乘興,盛服猶披舊賜綾。」
翥字仲舉,先晉寧人,父官於杭,因家錢塘,官至學士。縉字縉卿,義烏人,官至學士。俞字文輔,仁和人,國初會元也。
豔詞不可填
[編輯]昔僧秀關西與黃山谷曰:「作詩無害,惟豔歌小詞可罷之。」山谷笑曰:「殆空中語耳,終墮此惡道耶?」師曰:「若是以邪言蕩人淫心,使彼由汝犯法,恐不止墮惡道而已。」黃自此不作豔詞。予嘗思此甚為有理,惟詞曲盡說情思,非若詩之蘊藉悠揚也,如柳耆卿《晝夜樂》一詞云:「秀香家住桃花徑,算神仙才堪並。層波細剪明眸,膩玉圓搓素頸。愛把歌喉當筵逞,遏天邊亂雲愁凝,言語似嬌鶯,一聲聲堪聽。雕房飲散簾幕靜,擁香衾,歡心稱,金爐麝嫋青煙,鳳帳燭搖紅影,無限狂心乘酒興,這歡娛漸入佳境。猶自怨鄰雞,道秋宵不永。」此雖贈妓,真可謂狎語淫言矣。宜戒之。
戒石銘
[編輯]戒石銘始於蜀王孟昶,頒令箴於天下州邑,其文二十四句至宋太宗刪繁擇取「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一十字六頒行天下。至高宗紹興間,復以黃庭堅所書,命州縣長吏刻銘座右。本朝則立於甬道也。至元癸巳,吾漸漸西別有四句:「天有昭鑒,國有明法。爾畏爾謹,以中刑罰。」
錢塘十詠
[編輯]友人家得錢塘十景詩,句法似國初人者,然題目以錢塘名,詩中用樟亭、柳橋,又似唐宋人者,考之舊誌亦無,實昔賢之所遺也。特錄於稿,庶後人可演而為誌。
東海朝暾
[編輯]紺霧彤霞爛不收,海門東望浪花浮;趟騰渤澥三千界,照耀閻浮四百州。暘穀神龍同變化,高岡鳴鳳自喧啾;近來誰有賓王句,試與重登鷲嶺樓。
西湖夜月
[編輯]碧玻璃浸玉芙蓉,十里金波夜欲熔;殿裏素娥春睡醒,鏡中酉子晚妝濃,羽衣入夢來孤鶴,鐵笛驚心起臥龍;欲問蟾宮乞靈藥,朗吟飛過兩高峰。
雲石樵歌
[編輯]雲山深處有遺民,學不逢時且負薪;扣角何須歌白石,爛柯聊且避紅塵。母能忍痛思曾子,妻卻羞貧棄買臣;郊藪安能隱麟鳳,皇家結綱近來頻。
冷泉猿嘶
[編輯]冷泉亭下北山陲,曾見雌雄共引兒;慣聽山僧朝說法,能隨木客夜吟詩。鬆坡日暖人遊後,蕙帳風寒鶴怨時;惆帳遺音無處覓,竹溪啼老野棠枝。
浙江秋濤
[編輯]怒挾西風勢未休,滔滔何處覓安流;青山隔岸分吳越,白浪排空逼鬥牛。鐵箭有靈來昨日,素車遺恨已千秋;晚來試倚樟亭立,楓葉蘆花滿眼愁。
北關夜市
[編輯]地遠那聞禁鼓敲,依稀風景似元宵;綺羅香泛花間市,燈火光分柳外橋。行客醉窺沽酒幔,遊童笑逐賣餳簫;太平氣象今猶古,佇聽民間五褲謠。
孤山霽雪
[編輯]雪後孤山擁畫圖,天開霽色炫冰壺。三竿曉日消殘凍,一脈眷泉入裏湖。放鶴山童籠未啟,觀梅野客杖先扶;就中風味誰能識,活火烹香付茗爐。
兩峰白雲
[編輯]西子湖西兩翠岑,高連雲氣易晴陰;荒唐不入襄王夢,變化能為傅說霖。常隔遊人千里目,頻回孝子百年心;幾番僧寺黃昏後,更礙鍾聲出遠林。
九里孤鬆
[編輯]曾向林間構小窗,臥著蒼翠擁旌幢;雄聲絕似聞三峽,秀色何須攬九江。自與竹梅諧舊約,不隨荷桂入新腔;試觀樹杪悠揚處,疑是盤空白鶴雙。
六橋煙柳
[編輯]綠暗青濃乍有無,曉鴛啼罷尚藏烏;隨風不入五侯宅,帶雨半遮西子湖。舞徹細腰曾擅楚,因酣嬌眼欲傾吳;蘇公舊日經行處,夾道低迎鵲尾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