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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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
作者:杜牧 
本作品收錄於《樊川文集/卷11》和《全唐文/卷0751

伏覩明詔誅山東不受命者,廟堂之上,事在相公。雖罇俎之謀,算畫已定,而賤末之士,蒭蕘敢陳。伏希捨其狂愚,一賜聽覽。

某大和二年為校書郎,曾詣淮西將軍董重質,詰其以三州之眾,四歲不破之由。重質自誇勇敢多算之外,復言其不破之由,是徵兵太雜耳。徧徵諸道兵士,上不過五千人,下不至千人,既不能自成一軍,事須帖附地主,名為客軍。每有戰陣,客軍居前,主人在後,勢羸力弱,心志不一,既居前列,多致敗亡。如戰似勝,則主人引救,以為己功,小不勝,主人先退,至有殲焉。初戰二年已來,戰則必勝,是多殺客軍,及二年已後,客軍殫少,止與陳許、河陽全軍相搏。縱使唐州軍不能因雪取城,蔡州兵力亦不支矣,其時朝廷若使鄂州、壽州、唐州祇令保境,不用進戰,但用陳許、鄭滑兩道全軍,帖以宣、潤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歲,無蔡州矣。

今者上黨之叛,復與淮西不同。淮西為寇僅五十歲,破汴州、襄州、襄城,盡得其財貨,輸之懸瓠,復敗韓全義於溵上,多殺官軍,四萬餘人輸輦財穀,數月不盡。是以其人味為寇之腴,見為寇之利,風俗益固,氣燄已成,自以為天下之兵莫我與敵。父子相勉,僅於兩世,根深源闊,取之固難。夫上黨則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隸,建中之後,每奮忠義,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悅,走朱滔,常以孤窮寒苦之軍,橫折河朔彊梁之眾。貞元中,節度使李長策卒,中使提詔授與本軍大將,但軍士附者即授之。其時大將來希皓為眾所服,中使將以手詔付之,希皓言於眾曰:「此軍取人,合是希皓,但作節度使不得,若朝廷以一束草來,希皓亦必敬事。」中使言:「面奉進旨,只令此軍取大將授與節鉞,朝廷不別除人。」希皓固辭。押衙盧從史其位居四,因潛與監軍相結,超出伍曰:「若來大夫不肯受詔,某請且勾當此軍。」監軍曰:「盧中丞若肯如此,此亦固合聖旨。」中使因探懷取詔以授之,從史捧詔,再拜舞蹈。希皓廻揮同列,使北面稱賀,軍士畢集,更無一言。從史爾後漸畜奸謀,養義兒三千人,日夕煦沫。及父虔死,軍士留之,表請起復,亦只義兒與之唱和,其餘大將王翼元、烏重胤、第五釗等,及長行兵士,並不同心。及至被擒,烏重胤坐於軍門,喻以禍福,義兒三千,一取約束。及河陽取孟元陽為之統帥,一軍無主,僅一月日,曾無犬吠,況於他謀。以此證驗,人心忠赤,習尚書一,可以盡見。

及元和十五年,授與劉悟,時當幽鎮入覲,天下無事,柄廟算者議必銷兵。雄健敢勇之士,百戰千攻之勞,坐食租賦,其來已久,一旦黜去,使同編戶,紛紛諸鎮,停解至多,是以天下兵士聞之,無不忿恨。

至長慶元年七月,幽鎮乘此首唱為亂。昭義一軍,初亦鬱咈,及詔下誅叛,使溫起居造宣慰澤潞,便令發兵。其時九月,天已寒,四方全師未頒冬衣服,聚之授詔,或伍或離,垂手強項,往往誶語。及溫起居立於重榻,大布恩旨,並疏昭義一軍自七十餘年忠義戰伐之功勞,安、史已還叛逆滅亡之明効,辭語既畢,無不歡呼。人衣裋褐,爭出効命。其時用兵處處敗北,唯昭義一軍於臨城縣北同果堡下大戰,殺賊五千餘人,所殺皆樓下步射搏天飛者,賊之精勇無不殲焉,賊中大震。更一月日,田布不死,賊亦自潰。

後一月,其軍大亂,殺大將磁州刺史張汶,因劫監軍劉承階,盡殺其下小使,此實承階侮媟一軍,侵取不已。張汶隨王承元出於鎮州,久與昭義相攻,軍人惡之。汶既因依承階,謀欲殺悟自取,軍人忌怒,遂至大亂,非悟獨能使其如此。劉悟卒,從諫求繼,與扶同者只鄆州隨來中軍二千耳。其副倅賈直言入責從諫曰:「爾父提十二州地歸之朝廷,其功非細,秪以張汶之故,自謂不潔淋頭,竟至羞死。爾一孺子,安敢如此?」從諫恐悚,不敢出言。一軍聞之,皆陰然直言之說。值寶曆多故,因以授之,今纔二十餘歲,風俗未改,故老尚存,雖欲劫之,必不用命。

伏以河陽西北,去天井關強一百里,關屬澤州。關隘多山,井泉可鑿,雖有兵力,必恐無功。若以萬人為壘,下窒其口,高壁深壍,勿與之戰。忽有敗負,勢驚洛師。蓋河陽軍士,素非精勇,戰則不足,守則有餘。成德一軍,自六十年來,世與昭義為敵,訪聞無事之日,村落隣里,不相往來。今王司徒代居反側,思一自雪,況聯姻戚,願奮可知。六十年相讎之兵仗,朝廷委任之重,必宜盡節,以答殊私。魏博承風,亦當效順。然亦止於圍一城,攻一堡,刊木堙井,係纍稚老而已,必不能背二十城,長驅上山,徑擣上黨。

其用武之地,必取之策,在於西面。今者嚴紫塞之守備,謹白馬之隄防,祇以忠武、武寧兩軍,以青州五千精甲,三齊兵,青州最勁。宣、潤二千弩手,由絳州路直東徑入,不過數日,必覆其巢。何者?昭義軍糧盡在山東,澤、潞兩州全居山內,土瘠地狹,積穀全無。是以節度使多在邢州,名為就糧,山東糧穀既不可輸,山西兵士亦必單鮮,擣虛之地,正在於此。後周武帝大舉伐齊,路由河陽,吏部宇文㢸曰:「夫河陽要衝,精兵所聚,盡力攻圍,恐難得志。如臣所見,彼汾之曲,戍小山平,用武之地,莫過於此。」帝不納,無功而還。後復大舉,竟用㢸計,遂以滅齊。前秦苻堅遣將王猛伐後燕慕容偉,大破偉將幕容評於潞州,因遂滅之,路亦由此。北齊高歡再攻後周,路亦由此而西。後周名將韋孝寬、齊王攸常鎮勳州玉璧城。今絳州稷山縣是也。故東西相伐,每由此路,以古為證,得之者多。

以某愚見,不言劉稹終不能取,貴欲速擒,免生他患。昨者北虜才畢,復生上黨,賴相公廟算深遠,北虜即日敗亡。儻使北虜至今尚存,沿邊猶須轉戰,廻顧上黨,豈能計除。天下雖言無事,若上黨久不能解,別生患難,此亦非難。自古皆因攻伐未解,旁有他變,故孫子曰:「兵聞拙速,未覩巧之久也。」伏聞聖主全以兵事付於相公,某受恩最深,竊敢干冒威嚴,遠陳愚見,無任戰汗。某頓首再拜。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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