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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興小紀/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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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紹興六年正月盡十二月

紹興六年嵗在丙辰春正月,詔四川都轉運使趙開親董餉至宣撫使呉玠軍前,而都督張浚亦奏詰開違慢,又詔四川安撫大使席益趣開行,且除開徽猷閣待制,復降指揮,轉運使不當與四路漕臣同繫銜,凡此皆所以解間隙,趣應辦也。辛巳,陞玠宣撫使,仍罷綿州宣撫使軍馬,聽玠移撥錢物,委開拘收。

都督張浚請親行邊郡,分命諸將,以觀機㑹,上乃令浚徃視師。初,言屯田者甚衆,而行之未見其效。至是,浚兼領屯田以出,始置官屬,凡所行之事,皆畫一而去。《趙鼎事實》曰:「張浚再出江上,欲謀大舉,深慮諸將議論不同,未能成功,心頗憂之,不欲出口,鼎察知其意,與之謀曰:『公之此行未便能舉事,莫若兼領屯田。而他日歸見上,猶足以藉手。』浚大以為然,曰:『邊事未成,當大作屯田而歸,不為無補。』於是置官屬,畫一而去。先此言屯田者甚衆,至是始為之,其後嵗收數十萬,今獲其利也。」己丑,上謂宰執曰:「前日三大帥屬官陳桷等引對,朕諭以朝廷養兵之久,國用既竭,民力已困,湏専意屯田,此亦自古已成之效。況軍中亦須先立家計,若有機會,方圖進取。」趙鼎等曰:「如此措置,社稷之幸。」

時軍需甚急,故有鬻爵及配賣度牒錢引數事,朝士多以為不可,於是言者論之。初,中書舍人任申先,趙鼎客也,至是獨助張浚,乃擕臺諫章示舘職張戒曰:「此論何如?」戒言:「不知。」申先曰:「子以臺諫之言,不敢論耶?」於是給事中呂祉謂人曰:「申先姦邪,第知附右相,不悟人之嗤己。」然或者以為祉之附浚又甚於申先者也。

時參知政事沈與求累章乞罷。癸亥,除資政殿學士、知明州。以僉書樞宻院折彥質權參知政事。與求未幾提舉洞霄宮。時趙鼎、張浚俱帶都督諸路軍馬,置司於行在。浚出視師江上,以行府為名,而鼎居中總政事,表裏相應,然浚所行之事,亦有闗三省、樞宻院者,先是,與求及知樞宻院孟庾皆不能平,常曰:「三省、樞宻院乃奉行行府文書耶?」庾已稱疾求罷,至是,與求復去。《趙鼎事實》曰:「時張浚在江上經營興舉,鼎居中總政事,相為表裏,鼎自以遭時多故,遇人主特達之知,心惟至公,務要協濟,未嘗有所疑忌。而行府所行之事,徃徃侵紊三省,知樞密院孟庾、參知政事沈與求憤然不平之,曰:『三省、樞密院乃奉行行府文書耶?』各稱疾,罷去。鼎乃一切隠忍,未嘗計較,無分彼我,所幸國事有濟然,人以此為難也。」

都督張浚至江上㑹諸大帥議事,乃命韓世忠據承、楚以圖淮陽,命劉光世屯盱眙,又命楊沂中領精兵為浚後翼,命岳飛進屯襄陽以窺中原,於是國威大振,上御書《裴度傳》,遣賜浚,以示至意。浚於諸大帥中,獨稱世忠與飛可倚以大事。時劉豫頗於偽境聚衆,世忠自楚州引兵渡淮,擊敗之,直至淮陽而還,上手書賜浚曰:「世忠既㨗,整軍還屯,進退合宜,不失事機,亦卿指授之方。卿更審虛實,徐為後圖,或遣岳飛一窺陳、蔡,使賊枝梧之不暇也。」

二月庚寅,宰執奏四川置制使席益按䕫路帥臣罪狀,上曰:「蜀去朝廷逺,號令久不及,官吏無復知畏。前日周秘論蜀中銓選事,朕再三勉之去,蜀中利害久無人論及,今日方見此章。」秘,歴城人,時為殿中侍御史。

時前宰臣汪伯彥等進《建炎中興日曆》,詔付史館,修《元帥府事實》,既而纂一十卷書成,鼎上之。鼎上《元帥府事實》在四月,今聫書之

先是,去嵗旱傷湖南尤甚,安撫制置大使呂頥浩入境,即奏截撥上供米三萬石,及令廣西帥、漕兩司備五萬石,水運至本路以充賑濟,又乞降助教勅、度牒,誘上戶糶米,民不能耕則借之糧種,夏稅亦俟秋成併輸,全活甚衆。先是,郴、衡、桂陽草盜紛起,頥浩遣統領官歩諒、裴鐸招捕,悉平。

鼎冦楊麼既滅,有雷進者尚據慈利縣,是春其黨伍俊,斬進首詣知鼎州張觷降,觷遣統制官覃敵、梁吉提兵悉撫定之。

初,劉豫毀明堂得金龍之金四百兩,大銅錢三百萬。是月,以明堂基為講武殿,改其門亦號講武,時豫再開貢舉,取進士邵世矩以下六十九人。

夏四月,庚子,戶部郎官兼主管都督行府財用張澄,請依四川法,造交子,與見緡並行,仍先造二十萬,用於江淮,既又詔造百五十萬充糴本,而未樁到見錢。於是,右諫議大夫趙霈等謂恐失信於民,且言其𡚁有五,望詔大臣詳議而速罷之。丙午,送戶部,時翰林學士胡交修亦上疏力陳其害,以為「崇寧大錢覆轍可鑒,方大臣建議,舉朝無敢非者,法行未幾,錢分兩等,市有二價,姦民盜鑄,死徙相屬,終莫能勝。今之交子,校之大錢,無銅炭之費,無鼔鑄之勞,一夫日造數十百紙,鬼神莫得窺焉,真贗莫辦,轉手相付,旋以偽劵抵罪,禍及無辜,久之見錢盡歸藏鏹之家,商賈不行,細民艱食,必無束手待盡之理,比及悔悞,恐無及矣」,遂詔不行。

時,臨安府火災,或數刻爇千百家,趙霈又建請峻其刑名,仍保五均坐,庶火初作,衆亟撲滅,事下刑部立法,禮部尚書李光適兼權刑部,不奉詔,乃抗論:「天災譴告,人君宜修徳以厭之,不當峻法,濫及無知之民。」朝論謂:「刑部,有司也,抗疏為非,而諫官之論,宜略為施行。」中書舍人董弅白宰執曰:「二者之論俱不為過,使兩易之,則各為舉職矣。」

五月壬辰,正字喻樗言:「祖宗制科以待非常之才,猶許士人應選。近設宏辭科,望詔舉人有願兼應者,聽詔送禮部。」其後不行。

都督張浚奏以戶部郎官、主管都督行府財用張澄為兩浙轉運副使。時駐蹕之所,計司已劇,而淮南漕職亦命澄兼領。

是月,左宣教郎平陽蕭振召對稱㫖,上欲除臺官,適無闕,趙鼎欲授以樞密副承㫖,上令與秘書郎,越數日,鼎薦人為監察御史,御批除振。

六月丁未,宰執奏前日地震,上曰:「上天譴告,朕極憂恐。」趙鼎曰:「嚮縁地震,呂頥浩罷職。」上曰:「頥浩之罪,非為此。卿等但與朕協力修政事,以答天譴爾。」

戊申,趙鼎乞下詔求言,上可之。禮部尚書李光以疾乞祠,是日,除端明殿學士、知台州。

上以襄陽府上流重地,已令帶京西安撫經略使。壬子,又詔荊府亦依例帶湖北安撫經略使,時已召襄陽帥保康軍承宣使王彥為行營前䕶軍都統制,以湖南漕臣權帥事薛弼代之,弼入境,彥遣親兵七千人來迓,其將言王太尉未有去意,弼徑馳入,彥晨未起,已報新帥入府,遽出交政,仍起彥所部八字兵一萬赴行在,人頗不樂,弼竭帑犒師,彥遂統之以行。

秋七月,癸酉,以吏部侍郎劉大中為兵部尚書。

初,內侍馮益以潛藩舊恩,恃此頗恣,建炎間,駕幸浙東,因與大將張俊爭渡,以語侵俊,復訴於上,事下御史臺,趙鼎時為殿中侍御史,嘗論益之橫,以為明受之變,本於內侍,覆車之轍不可不戒。《趙鼎事實》曰:「內侍官兩經大變,其勢少戢,而餘風未殄。其後鋒鋩稍出,如馮益者,尤為暴橫,始因詬張俊,鼎常論劾。」至是,奏斥去之,其黨始知畏,中外翕然稱快。

是日,上因論及司馬光字畫端勁,如其為人,朕恨生太晚,不及識其風采。

八月,淮東宣撫使韓世忠引兵自淮陽已還楚州,江東宣撫使張俊既城盱眙,遂進屯泗州,湖北京西招討使岳飛亦遣兵至蔡州,焚其積聚。至是張浚承詔入覲,力請上進臨建康,以為不可緩,然朝論同者極鮮,惟上斷然不疑。初,浚在江上,謀渡淮北,嚮惟倚韓世忠為用,世忠辭以兵少,欲摘張俊之將趙密為助,浚以行府檄俊,拒之,謂世忠有見吞之意。浚奏乞降聖㫖,而俊亦稟於朝,鼎白上曰:「浚以宰相督諸軍,若號令不行,何以舉事?俊亦不可拒。」乃責俊當聽行府之命,不應尚稟於朝,復下浚一面専行,不必申明,慮失機事。時議者以為得體,至是浚歸奏,終以俊不肯分軍為患,鼎謂浚曰:「世忠所欲者趙宻。今楊沂中武勇不減於密,而所統乃御前兵,誰敢覬覦,當令沂中助世忠,卻發宻入衛,俊尚敢為辭耶?」浚曰:「此上䇿也!某不能及。」《趙鼎事實》曰:「向降指揮責張俊,自當一聽行府之命,乃朝廷主張。行府及楊沂中為泗上之行,破劉猊以成功,實肇於此也。」

癸丑,宰執以郭執中遺表進,上歎息久之,張浚曰:「執中當崇寧初,以上書邪等禁錮二十年,晚遭陛下,而年已老,不得收尺寸之效。」上問當時以何事入邪等,趙鼎曰:「凡蔡京、蔡卞所惡者,皆入邪等。」折彥質曰:「京、卞以紹述為説,凡斥己者,盡誣以誹謗先帝。」上諤然曰:「上皇內禪之初,尚遣梁師成諭淵聖曰:『司馬光,前朝名相。今諸事當以光為法則。』上皇之意可知矣。朕今行事與上皇時豈無修潤者?要之從百姓安便而已,百姓安便,乃上皇之意也。」

甲寅,上謂宰執曰:「近時士大夫數言縣令多不稱其任者,朕再三思之,亦難盡擇,莫若精選監司、郡守,似為要道,正如朕深居九重之中,安能盡知百執事能否,當留意宰相耳。」

上殿官劉長源奏:「元符人臣子孫,未必盡愚;元祐人臣子孫,未必皆賢。」且引用房遺愛事為證。己未,上謂宰執曰:「長源昨日開陳至比戰國之士,若不用於秦,則歸楚,議論殊可怪。」張浚曰:「長源不學無識,疏中引事,皆非所敢聞者。況元符人臣子孫,孰為可用而不用?」折彥質曰:「如蔡京、王黼,乃國家之深仇,罪通於天,幸逃族誅。正使子孫真有可用,猶不當用。」乃詔長源與逺小監當。

時四川都轉運使趙開復與制置使席益議不協,開以舊宣撫司贍軍財賦不許他司移用,又言益截都轉運司錢於閬、利州糴米非是,又言應副宣撫使呉玠軍須,紹興四年總為錢一千九百五十餘萬緡,五年又增四百二十萬有竒,今蜀中公私俱困,事急可憂,又言軍務惟錢糧最大,欲自都督府制其調發,庶無妄動枉費,以損威勢,而將兵所給皆宜覈實。朝廷知開難與益、玠共事,是月詔開赴闕,既而益奏行轉般折運之法,雖甚利,而玠與益相疑,上下觀望,終不果行焉。

吏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孫近除龍圖閣學士、知紹興府。

時百司並留臨安,常程事取決於留守司,所不能決者,申行在。詔兵部尚書劉大中、翰林院學士朱震、侍讀學士范沖、中書舍人陳與義、董弅、戸部侍郎趙霈、起居郎張燾、侍御史周秘、左右司諫陳公輔、王縉、左右司郎官耿自求、徐林等並扈從,主管軍馬、權殿前司解潛,提舉宿衛親兵劉錡同總禁衛之職,而知臨安府梁汝嘉充隨駕都轉運使。九月丙寅朔,上發臨安府,丁卯,上至臨平鎮。

戊辰,宰執閲楊沂中下統制官王存、呉進將所部二千人,還臨安,聽留守司用。進勇於戰,常對御騎射,上曰:「一好漢。」進聞之,刺「好漢呉進」字作䄘心,每閲兵,則披以示衆。

聖駕經崇徳縣,引對知縣趙渙之,而時有言渙之因縁搔擾者,己巳,上謂宰執曰:「昨日渙之對,議論殊無可取。朕問民間疾苦,輒云:『朝廷每加寛卹,民間別無事。』又問戶口多寡,亦漫不省。」趙鼎曰:「陛下所以延見守令,正欲知民間爾。」上曰:「朕猶恨累日不能親乗馬徃田間勞問父老。」鼎曰:「陛下卹民如此,天下幸甚。」

庚午,上次平江府。初,劉豫因金大帥尼雅滿下髙慶裔所推,尼雅滿請於故金主晟而立之,豫毎嵗於二人厚有所獻,而蔑視其他諸帥,故多憾焉,皆謂:「我等冒矢石,拓土地,乃為慶裔輩所賣。」至是,豫聞上將親征,遣人告急於金主亶,求兵為援,且乞先冦江上,亶㑹諸帥議之,皇伯、領三省事、宋國王宗磐曰:「先主所以立豫者,欲豫闢疆保境,我得息兵安民也。自立豫之後,既不能自守,兵連禍結,愈無休時。今若從之,勝則豫獲其利,敗則我受其𡚁。況前年因豫乞兵,常不利於江上矣,今何可再從之?」亶遂卻豫之請,許其自行,且遣烏珠提兵黎陽以觀釁焉。時金人已厭豫,然未廢之者,以尼雅滿猶在故也。豫以偽皇子、左丞相麟領行臺尚書,主管殿前司許清臣權大總管府,右丞李鄴、戶部侍郎馮長寧皆參行臺謀議,與李成、孔彥舟、闗師古輩悉在麾下,僉鄉兵三十萬,號七十萬,分道入冦,西路趨合肥,以麟統之,東路由紫荊山出渦口,以姪猊統之。諜報至,僕射張浚復徃江上視師。《趙鼎事實》曰:「聖駕至平江,未浹日,已報賊至,右相張浚遂出,時劉豫一項趨合肥,麟弟猊一項侵及滁、和,淮甸大擾。是時張俊駐旴貽,楊沂中屯泗上,韓世忠在楚,岳飛在鄂,聲勢了不相及,獨劉光世大兵在太平,光世遣輕騎據廬,而松江一帶更無軍馬,朝廷甚憂之。」

己卯,上諭宰執曰:「前此大臣誤國,困百姓以供不急之務,今正用兵,未能蠲除力役,真有愧也。」

時將臣趙密、巨師古軍中多苦重腿之疾,上賜之藥,軍士服者,一服而愈。庚辰,趙鼎奏其事,上曰:「朕常留意於藥,每退,即令醫者胗脈,纔有虧處,即治之,正如治天下,不敢以小害而不去也。」

史館修撰范沖言:「重修《神宗實録》,於朱墨二本中有所刋定,奉詔別為《考異》一書,明著去取之意,以垂後世。今重修《哲宗實録》,考其議論多誣,亦乞別為一書,以《辦誣》為名。」壬午,詔從之。

初,詔吏部侍郎、詳定一司勅令晏敦復等修《紹興祿秩勅令格式》,至是書成,丁亥,右僕射張浚上之。

時湖北嶽飛軍初置總領錢糧,戊子,詔戶部郎官霍蠡為之,於鄂州置司。初,飛一軍毎月費錢三十九萬緡,嵗計四百六十萬緡餘,至是,蠡申飛軍中每嵗統制、統領、將官、使臣三百五十餘員,多請過一十四萬餘緡,軍兵八十餘人多請過一千三百餘緡,總計一十五萬餘緡。於是,左正言李誼言:「蠡職在出納,理當究心。然慮㸃撿苛細,若行改正,卻合支劵錢六萬餘貫,纔省九萬緡而已。望令依舊勘支,務存大體,以副陛下優恤將士之意。」蠡,武進人,端友子。誼,南昌人也。

癸巳,翰林學士朱震言:「今以戰馬為急,而買於廣右,深慮夷人為姦,伺我虛實。乞諭帥臣,凡買馬,必擇謹密之士,庶消患於未然。異時西路通,則漸減廣馬之數。」乃詔帥臣、提舉買馬官常稽察之,不得因以生邊患。

時右司諌王縉以大臣不和為憂,乃言:「今陛下所與共濟艱難,復大業者,二三大臣爾。或出而總戎,或處而秉軸,交修政事之間,進退人才之際,謀慮有不相及,則初意未必盡同,茍無私心,惟其當而已。願戒大臣,俾同心同徳,絶猜間之萌,以協濟國事。」至再三言之。

冬十月,賊衆十萬已次濠、壽之間,張俊拒之,即詔併以淮西軍屬俊主管,殿前司楊沂中為俊統制官,浚遣沂中至泗州與俊合,且使謂之曰:「上待統制厚,宜及時立大功,取節鉞,或有差跌,浚不敢私。」諸將皆聽命。戊戌,沂中統兵至濠州,癸卯,上謂宰執曰:「劉光世之意,欲退保採石。」趙鼎曰:「諸處探報,殊無金人,自當鏖戰。若官軍不能勝豫賊,則何以立國?但光世隨處分兵捍賊,已見失策,今已渡淮,當遣張俊軍與光世合,乃為得計。萬一賊得志於光世,則大事去矣。」折彥質曰:「誠如趙鼎所論。」上顧鼎曰:「卿此䇿頗合朕意。度金人行兵不如此,必止是劉豫之衆,合軍擊之,無不勝者。」時賊軍東路猊既敗,引數騎挺身逃去,西路麟所統,麟聞猊敗,亦望風而潰,光世乘勢追襲,亦㨗,通兩路所得,船數百艘、車數千兩,器甲、金帛、錢米、軍需之物不可勝計。京東金人尋亦退走,朔方大恐。上以手書賜浚,略曰:「賊雛犯順,侵壽及濠,卿奬率師徒,臨敵益壯,遂使㐫渠宵遁,同惡自焚,寤寐忠勤,不忘嘉歎。」仍令俊具上都督府隨行官吏軍兵推賞,浚言賞或濫加,則將士解體,遂惟保奏有戰功者。諫官陳公輔言:「前日賊犯淮西,諸將用命,㨗音屢奏,邊上稍寧,蓋廟社之靈,而陛下威徳所至。然行賞當不踰時,廟堂必有定議。臣聞濠梁之急,張俊遣楊沂中來援,遂破賊兵,此功固不可掩。劉光世不守廬州,而濠梁戍兵輒便抽回,如渦口要地,更無人防,若非沂中兵至,淮西焉可保哉!光世豈得無罪,此昭然無可疑者。又沂中之勝,以呉錫先登,光世追賊王徳尤為有力,是二人當有崇奬,以為諸軍之勸。若韓世忠屯於淮東,賊不敢犯,岳飛進破商虢,擾賊腹脅,二人雖無淮西之功,宜特優寵,使有功見知,則終能為陛下建中興之業矣。」既而賞功,加俊少保、三鎮節度使;沂中為保成軍節度使、殿前都虞侯。除俊及沂中在十二月,今聫書之

戊申,上語及張俊平李成,得敗卒八千人,而俊纔有萬衆,明日又戰,恐其為亂,夜遣陳思恭盡殪之事,「雖不得已,然朕今思之,尚寒心也!」上又謂宰執曰:「近日淮西有警,朕常夜分方寢,奏報到,輙披衣以起,或至再三。」趙鼎曰:「致陛下憂勞如此,臣等之罪也。」

時楊沂中奏㨗,俘戮甚衆。辛亥,上愀然謂宰執曰:「此皆朕赤子,賊迫之南來,既犯兵鋒,又不得不殺,念之痛心。」顧趙鼎曰:「可更敕諸將,爾後務先招降,其陣亡者,亟瘞之。」

癸丑,以巡幸隨軍轉運使梁汝嘉為浙西淮東㳂海制置使,仍兼隨軍轉運之職。

先是,詔湖北京西招討使岳飛往駐江州。癸酉,飛奏已至,上曰:「淮西既無事,飛不須更來。」趙鼎曰:「此有以見諸將知尊朝廷。」上曰:「劉麟敗北,朕不足喜;而諸將知尊朝廷為可喜也。司馬光作《通鑑》,首論魏斯、趙籍、韓䖍為諸侯,以為『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分?綱紀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又曰:『貴以臨賤,賤以事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枝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心腹,技葉之庇根本。』其措意深矣,有國家者以此為先務也。」

十一月丙辰,金人遣使問劉豫罪,豫惶懼,免猊為庻人以謝之,於是金廢豫之意決矣。

起居舍人呂本中言:「自古中興,必有根本之地以制四方之地,有根本之兵以制四方之兵。今根本之地,不過江、浙、福、建,而諸路凋殘,民力已困。若根本之兵,則禁衛是也,而單弱不可用。令大臣先求二者之要而行之。」時本中權中書舍人。

有監階州倉草場苗豆者,以贓獲罪,詔黥之,本中繳奏曰:「近嵗官吏犯贓,多抵黥罪,且既名士人,行法之際,宜有所避,況四方之逺,或有枉濫,何繇盡知?若遽施此刑,異時察其非辜,雖欲深悔,亦無所及矣!論者以嚴刑上法祖宗,夫祖宗之時,臨機制變,事有不得已者。然自仁宗而降寛大之政,久已成風,累聖相承,不敢輙易,今一旦盡改成法,欲用祖宗權宜之制,則將重失人心,臣未見其可也。又此刑既用,臣恐後世不幸姦臣弄權,必且借之以及無罪,直言私議亦不能免,何者?用之已熟,彼得藉口不以為異也。使國家此刑不絶,則紹聖以來,憸人盜柄,搢紳遭此,殆將無遺類矣!願酌處恆罸,以稱陛下仁厚之意。」凡兩奏,從之。

十二月甲午朔,曲赦淮西。

召龍圖閣學士孫近為吏部尚書。

三省言:「昨遣使諸道,惟川陜未曽選官。」乃詔右司員外郎范直方宣諭兩路,及撫問呉玠一軍。

右僕射張浚還平江,隨班入見,具奏劉光世屯事,上曰:「卻敵之功,盡出右相。」時趙鼎等已議回蹕臨安,浚力請幸建康,且言:「天下之事,不唱則不起,不為則不成,今四海民心孰不思王室,而金、偽脅之以威,雖有智勇,無縁展竭。比三嵗間,賴陛下一再進撫,士氣稍振,今當示以形勢,激忠興懦,則三四大帥不敢偷安。葢天下者,陛下之天下,陛下不自致力以為之先,則人有解體之意。日復一日,終以削弱,異時復詔廵幸,其誰信之?何者?彼知以此為避地之計,無意於圖天下故也。論者不過曰萬一有警,難於逺避,夫將士用命扼淮而戰,破敵有餘,茍人有離心,則何地容足?又不過曰當秋而戰,及春而還,此但可以紓一時之急,年年為之,人皆習熟,難立國矣!又不過曰敵占上流,順舟可下,今襄漢我有,舟何自來?使敵有餘力,水陸偕進,陛下深處臨安,亦能安乎?」鼎言:「雖弱不敵強,且宜自守,未可以進。」乙巳,鼎罷,除觀文殿大學士、知紹興府。朱勝非《閒居録》曰:「趙鼎、張浚爭權,浚自謂有卻敵之功,興復之䇿,當獨任國事,諷侍從、臺諫及其黨與攻鼎,出知㑹稽。」

時張浚専任國政,浚首言親民之官,治道所急,「比年內重外輕,流落於外者,終身不用,經營於內者,積嵗得美官。又官於朝者多不歴民事,請以郡守、監司有治狀者除郎官,郎曹淺者除監司、郡守,館職未歴民事者除通判。」仍乞降詔,從之,乃下詔,略曰:「朝廷設官,本以為民。比年重內輕外,殊失治道之本,自今監司、郡守秩滿,考其治效,內除郎官,而未歴民事者,使復承流於外,庻幾民被實惠,以稱朕意。」

辛亥,召資政殿學士、提舉洞霄宮張守為參知政事。

丙辰,湖南大帥少保呂頤浩為浙西安撫制置大使,行宮留守。

翰林學士朱震請編《古循吏𫝊》一書,以賜守令之有治行者,上曰:「不若有治行者進擢,無治行者隨輕重責罰,自有勸懲,賜《循吏𫝊》,恐無補於事。」

己未,以兵部尚書劉大中為龍圖閣直學士、知處州。

辛酉,言者請以寺監丞、簿、編修、刪定、檢皷等院官未歴民事者,竝堂除大邑,下其書左右司。辛酉,都司言:「寺監丞簿己准省劄別措置外,其編修、刪定、檢皷等院,欲堂除近闕大邑。」從之。遂以山隂及諸暨、餘杭、富陽、江寧、上元、南昌、分寧等四十處為大邑。

浙東帥觀文殿大學士趙鼎在越,惟以束吏卹民為務。每言:「不束吏,雖善政不能行,葢除害然後可以興利。《易》之《豫》:『利建侯行師』,謂建侯行師乃所以致豫;《解》:『公用射隼於髙墉之上』謂射隼而去小人,乃所以致解。鼎之學,得於《易》者如此。」至是姦猾屏息,又場務利入之源,不令侵耗,財賦遂足。

是冬,劉豫遣其偽皇子府參謀官馮長寧請於金主亶,欲立子麟為儲嗣,亶曰:「先主立爾者,以謂有徳於河南,爾子亦有徳耶?予當遣人諮訪之。」時豫兵敗,故以此探金之意,不從,豫自知危矣。

夏國馬多為韃靼所盜。是嵗,夏國興兵自河清軍渡河,由雲中境徑之韃靼,取馬而歸,往來皆不假道於金國。初,大帥尼雅滿、烏克紳皆鎮雲中,故夏人不敢動。二帥已罷兵柄,而左監軍薩里罕代守雲中,夏人知其無能為,所以徑行不顧,金人亦不敢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