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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 (四庫全書本)/卷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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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三 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 巻五十四 巻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巻五十四
  宋 魏齊賢
  葉 棻同輯
  
  上范司諫書       歐陽永叔
  日月具官謹齋沐拜書司諫學士執事前月中得進奏吏報雲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欲為一書以賀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懐道者仕於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於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與天子爭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冊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邪非材且賢者不能也近執事始被召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詞正色面爭庭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將執事有待而為也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蓋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脩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庭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耳當徳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將強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言可言而湏七年耶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歲而一遷或一二歲甚者或半歲而遷也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諫之明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見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則幸甚
  上田正言書        曽子固
  伏聞詔書以執事直諫院不勝喜賀夫以執事蓄才美知古今博學善論得失法度朝廷固以公卿待執事不止為諫官也然鞏區區致喜賀者亦有雲也方今內外居位之士以千數貴者賤者舉錯趨嚮一本於苟且天下役役日就衰缺慮終不可更興起四方毎見利一偉人則皆曰是人也天子特達用之其能使古道庶㡬可復乎羣臣顒顒思見其為國家興太平也天子既以此望之而又為公卿大夫侍從司計謀持綱紀之臣是宜朝拜職而夕建言使四方聞之皆曰天子明於知人而衆君子不負天子之知天下之望久矣其久嘿嘿而自欺也豈國家用賢者意適然哉四方有私論而疑且嘆息者矣始者為天下主軍畫在外朝之士大夫毎禁林閣臺有虛位則人人皆意執事宜為之至今而乃為諫官剛果有氣節不浮沈則得失利病上無不聞下無不達也諫官與時俯仰則天下之事上欲聞而不悉下欲言而不通矣非直如此又且𨗳其惡聞下之言畏言上之事矣歴觀前世之得失而察當時諫官有言與否則為諫官賢不肖立定是非凡居其選者固以一人之身而係天下之得失當萬世之是非也其重較然者於內外之利病主雖力行之其事不可則宜爭而捨之主雖力舎之其事當然則論而行之不聽則繼言之又不聽至於再三則釋其位而去之矣可也固非謂從時重而嚮背者也今世有為諫官者設曰吾某日言某事吾責塞矣及章下而省其言不過趦趄簿書畦壟間淺事一紙之中尚十七八避就時人喜怒不然則迂僻誕幻而不可世用者也又有居其位而不聽又不能引去者天下以為是非固不論而易明也今如執事者始自舉曰賢而能諫爭也天子以為然而遂用之今用矣惟於因循畏避自同於衆人固不可也然世倘有不顧其不可而為之者則執事豈曰是人也是徒以一時文字聲名傾四海而取進耳乃世之以浮道相悅附而蹈利者之所為非有志者所忍肆也昔漢有公孫杜欽鄴谷永者皆賢良選用論其一時之名跡不減於今世也其才豈盡不及今人哉當時既得其名位而終無所開陳以至於冺冺其始於人而以為安矣由今觀之則諛之跡固不可掩也後人已見其如此又忍循其邪徑乎竊計須自擇也天下自唐天寶以來上下汲汲以謀相傾材力相長雄兵相制伏百姓靡靡日入於困窮生於困窮欲勿為罪戾不可得也今刑日煩而民愈薄利愈竭而用不足人益困而歛未休可為太息執事既居得言之任將終為身謀而已則鞏言雖切何用若欲興太平報國家則願無容容而隨俗也矧執事計當世之得失已詳矣忿世俗之垢玩有素矣士君子用捨去就輕重之分又豈不盡知而熟曉也鞏是以聞成命而不覺喜且以為賀也想日夕當有言故陳區區少思慮今世布衣多不談治道鞏未嘗一造而輒吐情實有所發憤也伏惟不甚怪怒而省察之
  上蔡侍郎書        石守道
  侍郎閣下夫物生而性不齊裁正物性者天吏也人長而材不備長育人材者君宰也裁正而後物性遂故曲者直者酸者辛者仆者立者皆得其和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也長育而後人材美故剛者柔者暴者舒者急者各得其中洪範曰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是也和謂之至道中謂之大徳中和而天下之理得矣介正所謂不合其中而不得其和者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喜怒哀樂之將生必先㡬動焉㡬者動之㣲也事之未兆也當其㡬動之時喜也怒也哀也樂也皆可觀焉是喜怒哀樂合於中者也則就之是喜怒哀樂不合於中也則去之有不善知之於未兆之前而絶之故發而皆中節也易之吉之先見不言凶而言吉者其能知善不善於㡬㣲之時善則行之不善則改之凶何由而至也介見天下之有未得其治則憤悶發於內而言語形於外已暴著於外猶不知協於中邪咈於事邪欲其吉之先見發而皆中節其可得乎故凶悔吝當隨之冬集至闕下有人宻道閣下之語於介者箴規訓誡丁寧切至如聽箕子皇極之義若聞孔思中庸之篇釋然大覺前日之非噫天以剛方直烈之性授於介不納介於中夫剛方直烈不以中輔之暴殘戕折日可待矣今閣下敺介歸之於中是天以剛方直烈付於介閣下納之令徳也天欲暴殘戕折於介而閣下賜之更生也介荷閣下仁育陶宰為至厚矣今西走蜀四千里不敢以跋涉為勞以生平未得一登閣下之門為恨引首南望不勝拳拳之心不宣介再拜
  與裴員外書        石守道
  裴君員外足下前日専使至厚貺長書目駭心悚流汗竟趾非所當夫咸章韶夏至樂也不奏於䕫牙之府而奏於鄙俚惡能審其聲而知其音也飛兔腰褭逸馭也不騁於王樂之前而鬻於市人惡能審其駿而知其良也然而餒甚者人饋之以太牢雖食之不知其㫖而知貪乎味也如渇甚者人飲之以㫖酒雖啜之不知其醇而知嗜其甘也固亦心腹飽沃而靈府浹洽也噫文之𡚁已久自栁河東王黃州孫漢公輩相隨而亡世無文公儒師天下不知所準的猶學夫樂者不知六律之有統五音之有㑹而淫哇之聲百千萬變徒嚵嚵惂人心噪噪聒人耳終莫能適夫節奏而和於人神文之本日壊枝葉競出道源益分波𣲖彌多天下悠悠其誰與歸輕薄之流得斯自騁故雕巧纂組之辭徧滿九州而世不禁也妖怪詭誕之說肆行天地間而人不禦也今天下大道榛塞人無所由趨而至於堯舜周孔之聖人惟詰屈一徑而已吾常思得韓孟大賢人出為芟去其荊棘逐去其狐狸道大闢而無荒磧人由之直之於聖不有徑曲小道如依大塗而行憧憧徃來舟車通焉適中夏之四海東西南北坦然廓如動無有阻礙往年官在汶上始得熈道今春來南郡又逢孫明復韓孟茲生矣斯文之𡚁吾不復以為憂斯道之塞吾不復以為懼也然則吾願與足下協施其力而助二人焉來書過稱將走六服之外至於萬百里而避之也豈敢當惟足下無中道叛去幸甚不宣介再拜
  上趙先生書        石守道
  謹上書先生左右介近得姚鉉文粹及韓昌黎集觀其述作有三代制度兩漢遺風殊不類今之文曰詩賦者曰碑頌者曰銘贊者或序記或書箴必本於教化仁義根於禮樂刑政而後為之辭大者驅引帝王之道施於國家敷於人民以佐神靈以及蟲魚次者正百度敘百官順隂陽平四時以舒暢元化緝安四方今之為文其至者不可句讀妍巧對偶的當而已極美者不過事實繁多聲律調諧而已雕鏤篆刻傷其本浮華縁飾喪其真於教化仁義禮樂刑政則缺然無彷彿者易曰文明以正觀乎人文化成天下春秋經傳曰經緯天地曰文堯則曰欽明文思禹則曰文命敷於四海周則曰鬱郁乎文哉漢則曰文章爾雅訓辭深厚今之文何其衰乎去唐百餘年其間文人計以千數而斯文寂寥缺壊久而不振者非今之人盡不賢於唐之人盡不能為唐之文也蓋其𡚁由於朝廷敦好時俗習尚漬染積漸非一朝一夕也不有賢者奮臂於其間崛然而起將無革之者乎唐之初承陳隋剝亂之後餘人薄俗尚染齊梁流風文體卑弱氣質叢脞猶未足以鼓舞萬物聲明六合逮章武皇帝負羲軒之姿懐唐虞之材卓然起立於軒墀之上武功勘定海內刮疵剔瑕乾清坤寧以文徳化成天下驚潛燭幽雷動日烜韓吏部愈應期㑹而生學獨去常俗直以古道在已乃以空桑雲合千數百年希濶泯滅已亡之曲獨唱於萬千人間衆人耳慣所聞惟鄭衛惉懘之聲忽然聞其太古之上無為之勢雅頌正始之音恍惚茫昧如喪聰如失明有駭而亟走者有陋而竊笑者有怒而大罵者叢聚嘲噪萬口應答聲無窮休愛而喜前而聽隨而和者惟栁宗元皇甫湜李翺李觀李漢孟郊張籍元結白樂天輩十子而已吏部志復古道奮不顧死雖擯斥摧毀日百千端曽不少改所守數十子亦皆協贊附㑹能窮精畢力效吏部之所為故以吏部數十子力能勝萬百千人之衆能起百數十年之𡚁唐之文章所以坦然明白掲於日月渾渾灝灝浸如江海同於三代駕於西漢者吏部與數十子之力也今天子繼明守成道徳髙厚功業巍然直與唐並今卿士大夫垂紳曳組森森布列行義超然直與唐比獨斯文不可視於唐居上者㸃畫言語綷織章句如彼畫工不繪事後素以為質但誇其藻火之明丹漆之多如彼追師不知良玉不琢以為美但誇其雕刻之工文理之縟載毫輦筆窮山刋木模刻其文字布以天下以為後進式後進耳所習聞聲名赫奕位望顯盛者惟是不知前人有孟軻揚雄董仲舒司馬相如賈誼韓吏部栁宗元之材之雄也目所常見製作淫麗文詞侈靡者惟是不知前世有三代兩漢鉅唐之文之懿也父訓其子兄教其弟童而硃研其口長而組繡於手天下靡然向風寖以成俗吁無變之者有以待先生也如唐之𡚁變之待韓吏部也繼唐之文章紹吏部之志惟先生能之先生無與讓先生識與天地相際接學臻古今緼奧名節徳範人倫師表所謂有臯䕫之材伊呂之志周孔之道軻雄之文施之於一國之間和風仁聲油然其洽矣施之於廊廟之上皇猷帝功卓然其成矣而命與才戾四十始登一第仕纔得上農夫之祿料不能得居廟堂之上調燮元化訏謨百度堯舜其君仁夀其民也天豈虛生先生於世哉傳曰五百年一賢人生孔子至孟子孟子至揚子揚子至文中子文中子至吏部吏部至先生其驗與孔子孟子揚子文中子吏部皆不虛生也存厥道於億萬世迄於今而道亦明也名不朽也今淫文害雅世教墮壊扶顛持危當在有道先生豈得不為之乎仲尼有雲吾欲托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先生如果欲有為則請先生為吏部介願率王建中之徒為李翺李觀先生唱於上介等和於下先生係其左介等攻其右先生犄之介等角之又豈知不能勝茲千萬人之衆革茲數十年之𡚁使有宋之文赫然為盛與大漢相視鉅唐同風哉語曰當仁不讓於師孔子不曰天之未喪斯文也孟子不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揚子不曰後之塞路者有矣竊自比於孟子文中子不曰千載之下有紹仲尼之業者吾不得而讓之也吏部不曰釋老之害過於楊墨吾欲全之於已壊之後使其道由愈而粗傳蓋知其道在已不得而讓也今也道實在於先生先生豈得讓乎介竊痛斯文衰道不充力不足不能救世有賢人君子天下所屬意豈特區區小補竊有望乎左右先生留意焉
  上王待制書        朱晦菴
  日月具位某敢薫沐裁書再拜以獻知府待詔侍郎某窮居晚學無所肖似往時學不知方而過不自料妄以為國家所恃以為重天下所頼以為安風俗所以既漓而不可復淳紀綱所以既壊而不可復學理無不一係乎人心是以聞天下之士有聲名節行為時論所歸者則切切然以不得見乎其人為嘆及其久也或得見之或不得見之而某之拳拳慕用不少也聞其進為世用則私以為喜聞其阨窮廢置則私以為憂及乎要其所就而觀之則始終大節真可敬仰者蓋無㡬人而言論風㫖卒無可稱功名事業卒無可紀者亦徃徃而有以此喟然自嘆知天下所謂聲名節行者亦未足以定天下之人而天下之事未知其將何寄也自是以來雖不敢易其賢賢之心緩其憂世之志然亦竊自笑其前日所求於人之重而所以自待者反輕如孟子之所譏也於是始復取其所聞於師友者夙夜講明動靜體察求仁格物不敢弛其一日之勞以庶㡬乎有聞者而於前日之所為切切然者則既有所不暇矣當是時聽於士大夫之論聽於輿人走卒之言下至於閭閻市里女婦兒童之聚亦莫不曰天下之望今有王公也已而得其為進士時所奉大對讀之已而得其在館閣時上奏事讀之已而得其為柱史在䑓諫遷侍郎時所論諫事讀之已而又得其為故大丞相魏國公之誄文及楚東酬唱等詩讀之觀其立言措意上自奏對陳説下逮燕笑從容蓋無一言一字不出於天理人倫之大而世俗所謂利害得喪榮辱死生之變一無所入於其中讀之真能使人胸中浩然鄙吝消落誠不自意克頑亷懦立之效乃於吾身見之於是作而嘆曰士之求仁固當以反求諸已為務然豈不曰事其大夫之賢者雲哉今以前日失數公者自懲是以一噎而廢食也於是慨然復有求見於左右之意而未獲也昨聞明公還自䕫州撫臨近甸而某之里閈交逰適有得佐下風者因以書賀之蓋喜其得賢大夫事之而自傷無狀獨不得一從賓客之後以望大君子道徳之餘光也不意夤縁與其向來鄙妄無取之言皆徹聞於視聽明公又不以凡陋為可棄狂僭為可罪而辱枉手筆以抵宋倅盛有以稱道竊惟明公之志豈非以世衰道㣲遺君後親之論交作肆行無忌憚舉俗滔滔思有以障其橫流者是以有取於愚者一得之慮因以不求其素而借之辭色也耶明公之志則正矣大矣而某之愚未有稱明公之意也雖然有一於此其惟益思砥礪敢廢其所講明體察求仁格物之功者使理日益明義日益精操而存之日益固擴而充之日益逺則明公之賜庶乎有以承而幸明公之終教之也雖然明公以一身當四海士大夫軍民一面之責其一語一黙一動一靜之間所係亦不輕矣伏惟盛徳大業前定不窮其剛健中正篤實光輝者固無所勉強以某之所覩記則古語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明公其亦念之況今人物𦕈然如明公者僅可一二數是以天下之人責望尤切而明公尤不可以不戒不審明公以為何如哉某又聞之古之君子尊徳性矣而必曰道問學致廣大矣必曰盡精㣲極髙明矣必曰道中庸溫故知新矣必曰敦厚崇禮蓋不如是則所學所守必有偏而不備之處惟其如是是故居上而不驕為下而不倍有道足以興無道足以容而無一偏之蔽也某之區區以此深有望於門下蓋所謂徳性廣大髙明知新必有所措而所謂學問精㣲中庸崇禮者又非別為一事也狂易無取明公其必有以裁之往者明公在䕫成都汪公聲聞宻邇竊意有足樂者比來時通問否此公涵養深厚寛靜有容使當大事必有不動聲色而內外賓服者明公相知之深一日進為於世引類之舉其必有所先矣某杜門養親足以自遣昨嘗一至湖湘出資交㳺講論之益歸來忽被除命既不敢辭而拜命矣然而明公未歸朝廷則某亦何所望而敢前也引領牙纛未有瞻拜之期向風馳義日以勤止輒敢復因宋倅相為介紹致書下執事以道其拳拳之誠伏惟照察
  與張秘校書       歐陽永叔
  前日去後復取前所貺古今雜文十數篇反復讀之若大節賦樂古大古曲等篇言尤髙而志極大尋足下之意豈非閔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復之古而剪剝齊整凡今之紛殽駁冗者與然後益知足下之好學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逺務髙言而鮮事實此少過也君子之於學也務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後履之於身施之於事而又見於文章而發之以信後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軻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則六經所載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誕者言之乃以混濛虛無為道洪荒廣畧為古其道難法其言難行孔子之言道者曰道不逺人中庸曰率性之謂道又曰可離非道也春秋之為書也以成隱讓而不正之傳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謂隱未能蹈道齊侯遷衞書城楚丘與其仁不與其専封傳者曰仁不勝道凡此所謂道者乃聖人之道也此履之於身施之於事而可得者也豈如誕者之言者耶堯禹之書皆曰若稽古傳曰事不師古匪説攸聞仲尼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謂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禮樂刑法之事又豈如誕者之言者耶此君子之所學也夫所謂捨近而取逺雲者孔子曰生周之世去堯舜逺夫孰與今去堯舜逺也孔子刪書斷自堯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謂學則曰祖述堯舜以孔子之聖且勤而弗道其前豈不能耶蓋以其漸逺而難彰不可以信後世也今生於孔子之絶後而反欲求堯舜以前之世所謂務髙言而鮮事實者也唐虞之道為帝王首仲尼之嘆曰蕩蕩乎謂髙深宏大而不可名也及夫二典紀之炳然使後世尊崇仰望不可及其儼若天然豈不髙耶然其事不過於親九族平百姓憂水患問臣下誰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見諸侯齊律度謹權量使臣下誅放賊而已孔子之後惟孟軻最知道然其言不過教人樹桑麻畜雞豚以為養生送死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豈不為文孟軻之言道豈不謂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蓋切於事實而已今學者不深本之乃樂誕者之言思混沌於古初以無形為至道者無有髙下逺近使賢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無過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萬世可行而不變也今以謂不足為而務髙逺之為勝以廣誕者無用之説是非學者之所盡心也宜少下其髙而近其逺以及乎中則庶乎至矣凡僕之所論者皆陳言淺語如足下之多聞博學不宜為足下道之也然脩之所以雲者本欲損足下髙逺而俯就之則安敢務為竒言以自髙耶幸足下少思焉
  上丞相書         范希文
  天聖八年五月日具位某再拜上書於昭文相公閣下某昨者伏䝉聖恩優賜差任蓋鈞造之際靡不獲所退省疎拙且驚且懼況唐虞舊域風俗淳儉獄無積訟亭鮮過客棲遲偃仰何以報國然嘗試思之似有所補敢不冒凟而言之夫善國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勸學勸學之要莫尚宗經宗經則道大道大則才大才大則功大蓋聖人法度之言存乎書安危之㡬存乎易得失之鑒存乎詩是非之辨存乎春秋天下之制存乎禮萬物之情存乎樂故俊哲之人入乎六經則能服法度之言察安危之機陳得失之鑒折是非之辨明天下之制盡萬物之情使斯人之徒輔成王道復何求哉至於扣諸子獵羣史所以觀異同質成敗非求道於斯也有能理其書而不深其㫖者雖樸愚之心未可以適道然必顧瞻禮義執守規矩不猶愈於學非而博者乎今文庠不振師道久缺為學者不根乎經籍從政者罕議乎教化故文章柔靡風俗澆偽選用之際常患才難某聞前代盛衰與文消息觀虞夏之純則可知王道之正觀南朝之麗則知國風之衰惟聖人質文相救變而無窮前代之季不能相救則有來者起而救之是故文章以薄則為君子之憂風俗其壊則為來者之資今朝廷思救其𡚁興復制科不獨振舉滯淹詢訪得失有以勸天下之學育天下之才是將復小為大抑薄歸厚之時也斯文丕變在此一舉然恐朝廷命試之際謂所舉之士皆能熟經籍之六義知王霸之要畧則反屏而弗問或將訪以不急之務雜以非聖之書辨二十八將之功勲陳七十二賢之徳行如此之類何所補益蓋欲伺其所未至誤其所常習不以教育為意而以去留為功若如所量恐非朝廷勸學育才之道也何哉國家勸學育才必求為我器用輔我弼教設使皆明經籍之㫖並練王霸之術問十得十亦朝廷教育之本意也況文有精粗理有優劣明試之下得失尚多何患去留之難乎今或伺其所未至誤其所常習則天下賢俊莫知所守將其傳習非聖旁攻異端聖人之門無復啟發逮於後舉差之益逺如此則制科之設足以誤多士之心不足以救斯文之𡚁恭惟前聖之文之道昭昭乎為聖器於天下得之者昌失之者亡後世聖人開學校設科舉率賢俊以趨之各使盡其心就其器將以共理於天下故書曰咸有一徳斯之謂矣願相府為此一舉倘昌言於兩制如能命試之際先之以六經次之以正史該之以方畧濟之以時務使天下賢俊翕然脩經濟之業以教化為心趨聖人之門成王佐之器十數年間異人傑士必穆穆於王庭矣何患俊乂不克風教不興乎救文之𡚁自相公之任也當有吉甫輩頌吾君之徳吾相之功登於金石承於天地者矣四海幸甚千載幸甚干犯䑓嚴無任僭越戰汗之至某也再拜
  上蘇學士書        黃魯直
  庭堅齒少且賤又不肖無一事可以事君子故嘗望見眉宇於衆人之中而終不得使令於前後伏惟閣下學問文章度越前輩大雅豈弟約博後來立朝以直言見排補郡輒上最課可謂聲實於中內外稱職凡此數者在人為難兼而閣下所藴海涵地負特所見於一州一國者耳惟閣下之淵源如此而晚學之士不願親炙光烈以増益其所不能非人之情也借使有之彼非用於富貴榮辱顧日暮計功道不同於謀則愚陋是已無好學之志訑訑予既已知之者耳庭堅天幸早嵗聞於父兄師友以立乎二累之外然固未嘗得望履幕下以齒少賤且又不肖耳知學以求又為祿仕所縻閣下之風樂承教而未得者也今日竊食於魏㑹閣下開幕府在於彭門傳音相聞閣下又不以未嘗及門過譽斗筲使有黃鐘大呂之重蓋心親則千里晤對情異則連屋不相往來是理之必然者也故敢坐通書以下執事夫以少事長士交於大夫不肖承賢禮故有數似不當如此恭惟古人之賢有以國士期人畧去勢位許通書者故竊取焉非閣下之豈弟單素處顯何時不可直不敢也仰冀知察故又作古風詩二章賦諸從者詩云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心之所期可為知者道難為俗者言不得於今人故求之古人中耳與我並世而能獲我心思見之心宜何如哉詩云既見君子我心冩兮今此未見而冩我心矣春候喧冷失宜不審何如伏祈為道自重
  上孫端明書        張文潛
  昔樂正子用於魯孟子為之喜而不寐夫功名進退之際君子本不以累其心其來何足喜其去何足慍一樂正子用於區區之魯而足以悅孟子浩然之懐何也夫天下之事不如人意者常多而其委曲㑹合與人同謀者常少故也豈特少哉蓋千百而一遇焉夫人之脩身為善擇地而蹈之者豈常一日不願取諸其身而布之天下哉而世之人視夫賢人君子之有立於世其心亦豈不願為之奔走而受其澤也此二者宜若物理之所當然者然其行也或止之其親也或間之讒邪間於其前憸巧伺於其後而賢人君子又不肯少屈其意俯仰而有就故戛戛乎其勢欲合而常難故使夫物理之所當然者一旦更指之為不可逢之㑹可勝嘆哉由此言之則其萬有一合得施其用豈不可喜也來生三十五年其聞執事之名亦久矣方先帝之時羣才並進多士滿朝而天下之人指以為正人大丈夫不為利囘不為義疚挺然於羣枉之中其進退用舍係天下輕重者凡七八人而公其一也天下之士其望受賜於公久矣然中間何其屹屹乎欲合之難耶今春以來前日所指以為正人大丈夫者翕然四合而至矣公雖優遊近藩然聞之道塗以謂入陪輔弼實在旦暮夫如今日之所用其磊落震動人者皆往時天下之士將至於絶望而不得見者也今也一旦而盡見之則其喜也是宜不獨不寐而止也來之家弟來幸得望履幕下乘嘗欣然自負以為辱公之知而來今也為今沈邱得在吏部聞公之府有慶也日夜喜躍樂頌其事而願有獻焉故不量其賤且愚喜為執事一道之而來之家世單寒無勢力自援於當途而方天下治平賢俊振起區區之心未能自甘於無用來歲之春公將有薦其屬為京官者來願沾其一乎夫天下之士願奔走於君而君子亦豈能一日忘天下之士哉伏惟察之進退俟命來再拜
  上文潞公書        張文潛
  古之言詩者以為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夫詩之興出於人之情其喜怒哀樂之際皆一人之私言而至大之天地極幽之鬼神而詩乃能感動之者何也蓋天地雖大鬼神雖幽而惟至誠能感動之彼詩者雖一人之私意要之必發於情而後作故人之於詩不感於物不動於情而作者蓋寡矣今夫世之人有順於其心而後樂有逆於其欲而後怨當樂而反悲當怨而反愛者世之所未嘗有而樂與怨者無有使之莫知其然而然者也豈非至誠之動也哉詩者宣所樂所怨之文也夫情動於中而無偽詩導其情而不苟則其能動天地感鬼神者至誠之説也夫文章之興其變多矣惟詩獨邇於誠故欲觀人者莫如詩故古之君子相與燕樂酬酢之際必賦詩以觀賓主之意雖未必作於其人而取古人之詩以見其志故先王之時大至於朝廷之政事廣至於四方之風俗㣲至於匹夫賤士之悲嗟婦人女子之幽怨一考於詩而知之而使有司以採取而藏之太師又播之樂章大者薦之郊廟而次者陳之燕享則夫詩之可以觀政察物其重蓋如此自周衰以來後世作者紛然並出以至於今數千年其間變制異技竒言詭述不可勝紀其間卓卓可稱者不過數人其餘紛紛藉藉皆不足道而違情拂志之作往往或有非如古之於詩必出於誠意而不誣也然違情拂志者蓋有之矣至於顯情之真發志之實者尚十九也某不肖自幼至今頗考歴世之為詩者上自風雅之興而中觀騷人之作下考蘇李以來至於唐掃除蕃穢而摭其真刋落蔓衍而食其實頗有得於前人而時時心之所感發亦如竊見之於詩句夫人之生於天地之間目之所見耳之所聞心之所思一日之見無頃刻之休而又觀夫四時之動敷華發秀於春成材布實於夏淒風冷落鳴木隕葉而秋興重雲積雪大寒飛霰而冬至一歲之間無一日隙以人之無定情對物之無定𠉀則感觸交戰旦夜相召而欲望其不發於文字言語以消去其情蓋不可得也則又知詩者雖欲不為有所不能矣
  上曽子固書        張文潛
  某嘗以謂君子之文章不浮於其徳其剛柔緩急之氣煩簡舒歛之節一出乎其誠不隱其所已至不強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為楚聲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則潛徳遁志不可隱伏蓋古之人不知言則無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與徳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嗚呼是徒知其一而不知君子之文章固出於其徳與夫無其徳而有其言者異位也某之初為文最喜讀左氏離騷之書丘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見於後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氣狷其趨髙故其言反覆曲折初疑於煩左顧右挽中疑其迂然真誠惻怛於其心故其言周宻而不厭考乎其終而知其仁也憤而非懟也異而自潔而非私也傍徨悲嗟卒無有省之者故剖志抉慮以死自顯此屈原之志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明麗而可悅也如秋風夜露淒忽而感惻也如神仙煙雲髙逺而不可挹也推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來最喜讀太史公韓退之之文司馬遷竒邁慷慨自其少時周逰天下交結豪傑其學長於討論尋繹前世之跡負氣敢言以蹈於禍故其文章疎蕩明白簡樸而馳騁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鬱於中故其餘章末句時有感激而不洩者韓退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廟之鼎俎至其放逸超卓不可収攬則極言語之儇巧有不足以過之者嗟乎退之之於唐蓋不愚矣然其犯人主忤權臣臨義而忘難剛毅而信實而其學又能獨立道徳滅裂之後纂孔孟之緒餘以自立其説則愈之文章雖欲不如是蓋不可得也自唐以來更五代之紛紜宋興鉏叛而討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試休養生息日趨於冨盛之域士大夫之遊於其時者談笑佚樂無復向者幽憂不平之氣天下之文章稍稍迴起而廬陵歐陽公始為古文近揆兩漢逺追三代而出於孟軻韓愈之間以立一家之言積習而益髙淬濯而益新而後四方學者始聽其舊而惟古之求而歐陽公於是時實持其權以開引之而世之豪傑號能文章者其出歐陽之門者居十九焉而執事實為之冠其文章議論與之上下聞之先達以謂公之文其興雖後於歐公屹然歐公之所謂忘其後來而論友者也某自幼讀書既知讀執事之文既長而思之廣求逺訪以盡攬其變嗚呼如公者真極天下之文者歟






  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巻五十四
<集部,總集類,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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