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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行集傳 (四庫全書本)/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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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行集傳 卷上 卷下

  欽定四庫全書
  儒行集傳卷上
  明 黃道周 撰
  服行章第一
  古未有稱儒者魯之稱儒有道藝之臣伏而未仕者也其首行曰待聘待問待舉待取待者需也故儒之為言需也易曰雲上於天需天下所待其膏雨也而失者以為柔濡故天下無知儒者也天子無儒臣則道義不光禮樂不作亂賊恆有天下無儒學則驕慢上陳貪鄙下行㓂攘穿窬據於髙位而賢人之徳業皆熄矣仲尼故舉十七種以明之先於學問衷於忠信而歸之於仁故仁者儒者之實也天子既知儒之實不疑於名因而求之得其數種皆足以為治其無當於是雖習章句被文繡皆小人之儒也周之末年始不悅學原伯魯宣言於朝閔子馬聞之曰周其亂乎夫必多有是說而後及其大人大人患失而惑又曰可以無學無學不害則苟而可於是乎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夫學殖也不學將落原氏其亡乎仲尼恐後世不學不知先王之道存於儒者儒者之學存於徳行故備舉以明之使後之天子循名考實知人善任為天下得人不以爵祿為宵小僥倖不以黼黻驕於士大夫故其懸鑑甚定取捨甚辨則備取諸此也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
  少居魯而衣其衣長於宋而冠其冠少不違親長不忘祖二者仁孝之本也夫章服者君子之所命臣庶者君子所自處也為委吏則服委吏為乘田則服乘田在朝則朝在鄉則鄉於是夫子既罷司冦矣不知聖賢而儒之又無好爵而被服是詢則是以儒為戱也故舉國而名之志其所學且示無忘先君也
  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僕未可終也
  君前也而侈言之何也曰是先君之臣也而又有先王之道焉湯之於伊尹武王之於箕子皆學之而或臣焉或不臣焉立談而罄其藴小儒或為之聖人則是不為也夫子之論仁曰其物至重而難勝其數至多而難舉及於論政則曰夫政也者蒲蘆也葢以儒者立徳甚難人君立政甚易故明主勞於求賢而逸於致治仲尼之難言儒行孟子之易言王政凡以䇿其怠忽進於有為其義則一也
  自立章第二
  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懐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席上之珍非為聘也而聘者必繇之夙夜強學非為問也而問者必繇之懐忠信非為舉也而舉者必繇之力行非為取也而取者必繇之其自立者無待而或藉以立則恆若待之也其待之未至則應之不苟恆若需緩者故謂之曰儒儒行十六而自立為首三才所以不墜則必繇此人臣以此事其君則保傅之道也
  伊尹耕於有莘之野樂堯舜之道非義非道祿以天下弗顧繋馬千駟弗視一介不與一介不取成湯乃使人以幣聘之尹囂囂然謂我處畎畆之中樂堯舜之道何用幣聘為哉湯三使不已尹乃幡然有親見堯舜知覺生民之意然後就湯説以伐夏救民故儒有席上之珍則伊尹是也
  傅説築於傅巖之野多聞學古遜志敏修不自有其善不自矜其能逺師伊尹近友𠂀盤髙宗聞知其賢乃託夣帝賚審厥象形以旁求於天下得於傅巖爰立作相置諸左右命以朝夕納誨後世比於伊尹故儒有席上之珍則傅説者是也
  太公望故衛之出夫也屠於朝歌迎客於棘津服先聖之道善善而惡惡髪白齒墜天下無知之者西伯出獵卜得霸王之輔因遇之於渭陽察其言貌載與俱歸曰吾先君太公望子乆矣西伯之得太公以為養老而太公之佐武王以授敬勝之道故儒有席上之珍則太公望是也
  忠武侯亮躬耕於南陽讀書獨領大意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崔州平徐庶以為信然其才具英博而將以謹慎智慮優長而出以嚴正常稱淮南之言謂澹泊可以明志寧靜可以致逺也先主欲因徐庶見之徐庶謂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先主因枉駕就之三造乃見遂與談霸業興王室再扶漢祚者三十餘年故儒有席上之珍則如武侯者亦是也
  楚書寳善孔門嘗稱之其説在漢記新序曰秦欲伐楚使覘楚之寳器王謂子西曰秦觀吾寳隨矦之珠和氏之璧其可出乎子西黙然乃問昭奚卹昭奚卹曰此欲觀吾之得失不在玩好臣請應之明日發精卒三百陳於西門之內為壇四面請秦使就東面之位令尹子西南面太宰子敖次之葉公子髙次之司馬子反次之昭奚䘏自居西面之壇稱曰客欲觀楚國之寳楚國之寳蓋在此矣理百姓實倉廩使民各得其所令尹子西在此奉圭璧交四鄰使無忿悁之憂太宰子敖在此守疆保界不侵外國外國亦不侵葉公子髙在此治師旅整兵戎提枹皷以動百萬之衆使赴湯火蹈白刃司馬子反在此懐霸王之餘議攝治亂之遺風則昭奚䘏在此使者戄然失對而去史記又曰齊威王㑹魏惠王於郊魏問齊曰王亦有寳乎王謝無有魏王曰以鄙國褊小猶有照乘之珠十而大國何歉乎威王曰吾所寳者異此耳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門則楚不為冦泗上諸侯皆來朝有盼子者使守髙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有黔夫者使守徐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千餘家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持此寳將以照千里奚獨照乗哉説苑曰經矦往適魏太子左帶羽玉具劍右帶環珮光耀相屬良乆太子不視又不問也經矦曰魏亦有寳乎太子曰有主信臣忠百姓上戴此魏之寳也經矦曰非此之問吾問其器耳太子又曰有之有徒師沼治魏而市無貳價有郄辛治陽而道無拾遺有芒卯在朝而四鄰賢士因以相見此三大夫則其器也於是經矦解劍與珮委之坐愆然起黙然不謝趨而出故如昭奚䘏齊威王魏太子者此近於知席上之珍者也不知席上之珍不可坐鎮人國
  周公曰不吾如者累我者也與我齊者無益我也賢於我者不與我處何以致之禮也故席珍待聘賢者之所自處也
  成湯曰學聖王之道者譬如日焉靜居獨思譬如火焉夫捨學聖王之道而靜居獨思猶捨日之明而就火於室也可以小察未可以大知故惟學問為可以廣明徳慧儒有夙夜強學則謂此也
  學記曰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羣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逹強立不反謂之大成又曰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知困然後能自強也又曰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儒有夙夜強學則亦謂此也
  晉文公之既反國也問元帥於趙衰對曰郤縠可郤縠行年五十矣守學彌惇先王之法志徳義之府也徳義生民之本也能惇篤者不忘百姓也請從郤縠從之故儒有夙夜強學郤縠之謂也
  甯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之勞謂其友曰何修而免此苦也其友曰是莫如學學二十年則可以逹矣甯越曰請十五歳人將休吾不敢休人將臥吾不敢臥十三嵗學成而周威公師之故如越者則可言夙夜強學矣
  晉平公問於師曠曰吾年七十欲學恐暮矣師曠曰何不炳燭乎平公曰何言之戲也師曠曰臣聞之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孰與昧行師曠之言則可與知強矣桓公北伐孤竹前臨卑耳之谿舉矢而注視謂左右曰事其不濟乎今者見人長尺章物皆具冠右袪衣走馬前疾得毋乃惑乎管仲對曰臣聞登山之神有俞兒者長尺而人物具是霸王之符也走馬前疾道也袪衣示前有水也從右乃渉俄而贊水者至雲走左則及冠走右則及膝桓公從之乃濟卑耳之谿故如管仲則可以待問矣然而近於怪晉平公出畋見乳虎伏而不動謂師曠曰霸王出車則猛獸受制其謂此乎師曠曰鵲食蝟蝟食鵔鸃鵔鸃食豹豹食駮駮食虎駮似駁馬得毋驂駁馬而出乎異日出朝有鳥環於公前又謂師曠曰霸王在御鳯鳥來下其謂此乎師曠曰東方有鳥名曰諫珂其為鳥也文身而朱足憎鳥而愛狐得毋衣狐裘以朝乎故如師曠則可以待問矣然而近於譎子産使於晉問晉矦之疾叔向曰寡君之疾卜者以實沈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此何神也子産曰昔髙莘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不相能也日尋干戈用遷閼伯於商丘主辰商人是因遷實沈於大夏主參唐人是因故參為晉星則實沈參神也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𤣥㝠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用封於汾川沈姒蓐黃實守其祀今晉滅之則臺駘汾神也抑是二者不及君身若君身則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何為焉韓宣子又曰君之疾乆矣上下神祗無不諭也今夣黃熊入於寢門是其為厲與子産曰君之明子為政其何厲之有昔者鯀違帝命化為黃熊以入羽淵是為夏郊三代舉之夫鬼神所及非其族類則紹其同位故天子祠上帝公矦祠百神自卿已下不過其族今周室少卑晉為盟主或者未舉夏郊也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為屍五日瘳公見子産賜莒鼎故如子産可以待問矣然而近於史
  楚子次於乾谿右尹子革夕楚子與之語將求鼎於周求許田於鄭城陳蔡不羮以諸侯為畏己也子革應之如響僕析父謂子革曰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將若何子革曰且須之良乆王出左史倚相趨而過王曰是良史也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子革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逺其焉能知楚子曰子能乎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楚子揖而入不寢不食不能自克以及於難故如子革可以待問矣然而近野其惟呉季子乎呉季札聘於魯觀魯之寳書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請觀周樂乃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其衛康叔武公之徳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儉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陶唐之遺乎何憂之逺也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徳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熈熈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逺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不費取不貪處不底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有度有序盛徳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若此乎見舞大濩者曰聖人之𢎞也而猶有慙徳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徳非禹其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徳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徳蔑以加此矣觀止矣雖有他樂不敢請已
  蓋自季札沒而仲尼之徒始盛卜子夏田子方輩相繼強學以為人師蓋五百餘年而劉向揚雄之學興向雄之學不醇於董仲舒仲舒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以乆次相傳授莫見其面蓋三年不窺園江都王從問三仁之義河間獻王從問孝經故強學待問董仲舒有焉又五百餘年而王通者出王通生於隋時受書於東海李育學詩於㑹稽夏琠問禮於河東闗子明正樂於北平顧汲考易於族父仲華不解衣者六嵗學成獻策於隋廷文帝大悅恨得之晚公卿楊素蘇䕫李徳林皆從問業通入而有憂色或問之通曰素與吾言政而不及化䕫與吾言聲而不及雅徳林與吾言文而不及理門人曰是何憂乎通曰言政而不及化是天下無禮也言聲而不及雅是天下無樂也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無文也王道何從而興乎遂隱歸於河汾故強學以待問則王通有焉又五百餘年有程顥者出與弟頤張載同為學於表記中舉君子莊敬日強安肆日偷之語以為學的雖其天性沖融不事勉強而夙夜自警從事於克復於尊道之原獨得其要故其造就人才最多有進於問答淑艾之外故強學待問程氏諸儒亦有焉自是古學漸興而力行近仁之說又大惕於天下則是元祐諸儒之力也
  臣觀好學知恥力行皆逹徳之事必如子産季札則生質懸殊如張載程頤則人人可學董仲舒曰事在勉強而已
  曽子謂曽元曰㣲乎吾無顔氏之言吾何以告汝哉夫華繁而實寡者天也言多而行寡者人也人生百嵗之中有疾病焉有老㓜焉親戚既沒雖欲孝誰為孝年既耆艾雖欲弟誰為弟故孝有不及弟有不時其此謂歟君子一舉足不忘父母一出言不忘父母故道而不徑舟而不㳺不敢以親之遺體行殆故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草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忠者中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強者強此者也樂自順此生刑自反此作故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橫乎四海施之後世而無朝夕是一貫之道也若曽子則可謂忠信矣
  子夏過曽子曰入食子夏曰不為公費乎曽子曰君子有三費飲食不在其中君子有三樂鐘磬琴瑟不在其中子夏曰何也曽子曰有親可畏有君可事有子可遺此一樂也有親可諫有君可去有子可怒此二樂也有君可喻有友可助此三樂也少而學之長而忘之此一費也事君有功而輕負之此二費也交友乆而中絶之此三費也子夏曰善哉謹身事一言愈於終身之誦事一士愈於治萬民之功吾嘗蓾焉吾田終嵗不收何況於人乎與人以實雖踈必宻與人以虛雖戚必踈實之與實如膠與漆虛之與虛如薄氷之見晝日君子可不留意哉故如子夏可謂懐忠信者矣
  城濮之戰文公問於舅犯舅犯對曰服義之君不足於信服戰之君不足於詐詐之而已問於雍季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得獸雖多明年無復乾澤而漁得魚雖多明年無復詐可以偷利而後無報舅犯不可遂薄荊軍大敗之及賞先雍季而後舅犯從者曰先謀而後賞何也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謀也舅犯之言一時之權也故如雍季可謂忠信待舉者矣
  齊侯問於晏子曰忠臣之事其君若何對曰有難無死出亡無送君曰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貴之有難不死出亡不送可謂忠乎對曰言而見用終身無難臣何死焉謀而見從終身不亡臣何送焉若言不見用有難而死之是妄死也諫不見從出亡而送是詐為也忠臣能納善於君而不能與君陷難故懷忠信以待舉若晏子者可矣
  公明宣學於曽子三年不讀書曽子曰宣而居參之門三年不學何也公明宣曰宣見夫子居宮庭親在叱咤之聲未嘗至於犬馬宣説之學而未能宣見夫子之應實客恭儉而不懈惰宣説之學而未能宣見夫子之居朝廷嚴臨下而不毀傷宣説之學而未能宣安敢不學而居夫子之門乎曾子避席謝曰參不及也故如公明宣可謂力行者矣
  子貢謂子石子曰子不學詩乎子石子曰吾暇乎哉父母求吾孝兄弟求吾弟朋友求吾信吾暇乎哉子貢曰請投吾師而就學於子也故如子石子可謂力行者矣子貢嘗倦學請於夫子曰願息於事君子曰詩云溫恭朝夕執事有恪事君之難也焉可息哉曰願息於事親子曰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事親之難也焉可息哉曰願息於妻子子曰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刑妻子之難也焉可息哉曰願息於朋友子曰詩云朋友攸攝攝以威儀朋友之難也焉可息哉然則賜願息於耕子曰詩云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耕之難也安可息哉曰然則賜無息乎哉曰有之望其壙睪如也視其封填如也察其從隤如也則可以息矣故子石子之力行取於子貢則有所本也
  孔子之兄子孔蔑與宓子偕仕孔子問子蔑曰汝之仕何得何亡矣子蔑曰所亡者三王事若襲學焉得習是學不得明也奉祿少饘粥不及親戚是骨內益踈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問疾是朋友道闕也孔子不悅過子賤而問之子賤曰自仕來所得者三始誦而今得行之是學益明也奉少而均分是骨肉益親也公事多暇弔死問疾是朋友信篤也孔子悅稱之君子故如子賤可謂力行待取者矣
  子路為蒲大夫三年孔子過之入其邑曰善哉繇也忠信以寛矣至庭曰善哉繇也明察以斷矣始入其境曰善哉繇也恭敬以信矣於是子貢問之曰夫子未見繇而三稱善何也孔子曰吾入其境田疇甚易草萊甚闢此恭敬以信故民盡力也入其邑墻屋完固樹木甚茂此忠信以寛故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閒暇羣下用命此明察以斷故民不擾也是三善也已子路之行其學則可謂力也仲尼之取之則不待考言而畢也矣
  漢武帝時有申公培者明於詩上使安車璧帛聘之年八十餘老矣見天子好文辭欲引之躬行及見上對曰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居亡何病免歸其弟子十餘人皆浸至大官以廉節著稱轅固生者以不喜黃老廢亦九十餘老矣諸儒以其廉直嫉之嘗見公孫𢎞面訾之曰公孫子務正學以立言母曲學以阿世有倪寛者通尚書又學古文於孔安國貧乏資毎為弟子都養時行賃作帶經而鋤休而誦讀其為人以廉知自將口懦而善屬文事張湯為廷尉吏㑹有疑奏再上再卻寛以意對奏上即得可異日湯見上問曰前奏非俗吏所及誰為之者湯言寛遂嚮用及議封禪稱天子建中和之極宜精専為本稱事宜為之節文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於時儒行猶近古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蓋申公培轅固生倪寛亦有焉
  元帝時有貢禹以賢良為令坐府責免冠遂謝去曰冠一免何可復冠也既召為諫大夫引古制宮室有度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車輿器物不盡今盡如古太難宜鑒古以自節上為之詔太僕水衡減穀馬肉獸焉禹又言民生子三嵗輒出口錢攻山取銅鐵地藏空不能含氣出雲宜免諸官奴婢令代闗東戍卒禁諸近臣家與民爭利又言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書史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使居大位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天子亦為感嘆比於伯夷之亷史魚之直也禹與王吉同時吉治詩禹治春秋皆亷直匡主一意於節儉故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王吉貢禹有焉
  建武初有劉昆桓公習容禮教授恆五百餘人每春秋饗射以素木瓠葉為爼豆桑弧蒿矢射兎首觀者如堵墻王莽惡之㑹莽敗乃棲抱犢山中後舉孝亷逃之江陵即拜江陵令㑹火作昆向之拜輒降雨反風遷𢎞農太守虎數為害昆為政三年虎負子渡河上聞異之徴為光祿勲問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𢎞農虎北渡河何修而致是昆對曰偶然耳左右竊笑其質訥上太息曰此迺長者之言也又有戴憑治京氐易兼通諸經及拜侍中延見問得失上曰侍中當匡朕無所隱憑對曰陛下嚴上曰何嚴憑曰前太尉西曹掾蔣遵忠孝通古今陛下納膚受之愬錮之是為嚴上怒曰汝南子欲復黨乎憑出即自繋廷尉詔復召入謝曰臣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屍伏諫無謇謇之節偷生苟活誠慙聖朝上為勅尚書解遵嘗以正旦朝㑹命諸儒解經相難憑奪席五十餘所謂解經不窮戴侍中者也故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劉昆戴憑亦有焉
  杜林伯山博學稱通儒新室時避地河西隗囂重其志操強以官不可建武初以弟䘮告歸囂大恨遣客遮刺之客見林身推鹿車載弟䘮行千里感嘆去時有河南鄭興東海衛宏皆稱名儒林遇興欣然曰林得君諧矣使宏得林且有以益之及宏見林果自服林前於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寶愛之雖艱困不離身及是乃出以示興等曰流離兵亂嘗恐斯文垂絶何意今日不墜於地願諸生無悔所學於是古文遂行鄭興與杜林同在河西善左氏長於厯數嘗正責隗囂乃留妻子自請歸塟既至洛杜林為上言興執義堅固好古博物有公孫僑觀射父之徳昔張仲在周燕翼宣王而雅頌復興惟陛下留察乃徴為大中大夫嘗以日食薦漁陽太守郭汲論朝廷不宜専用南陽故人又以主上嚴察請垂意洪範思柔克之政故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杜林鄭興亦皆有焉
  鄭𤣥康成少為鄉嗇夫休輒詣學父怒之不能禁己造太學受業通諸經以山東無足問者西入闗事馬融融大服其精及黨禁作遂隱居杜門時任城何休精公羊著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𤣥乃為發墨守鍼膏肓起廢疾以通之繇是古學遂明嘗就何進辟設几杖甚優一宿輒遁去既避地徐州還遇黃巾賊問知其𤣥皆羅拜去疾篤戒其子益恩曰吾世有懿徳克堪王臣固宜式序自度無任但念述先聖之元意整百家之不齊以竭吾才故聞命罔從萍浮南北比歸鄉邦年已衰落今吾告爾歸爾以事將閒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爾㷀㷀一夫無同生相依其宜求君子之道鑽研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徳時袁紹集諸名賢講論蜂起𤣥後至辨析四座厭服汝南應劭起自贊曰故泰山太守應仲逺北面稱弟子何如𤣥笑曰仲尼之徒考以四科囘賜之徒不稱官閥劭有慙色故夙夜強學待問鄭𤣥是也盧植子幹少事馬融好研精而不守章句融坐髙堂施絳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植受學積年未嘗流盼靈帝初大將軍武以定䇿加封植為書勸令勿受謂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所宜立何勲之有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光和元年日食陳消禦八事一請勅州郡舉賢良隨方核實二請黨錮非辜可申宥三宋後家屬委骸宜收瘞四王侯家重賦宜蠲五宜徴有道大儒鄭𤣥等陳洪範禳災咎六郡守刺史宜依三載考績黜陟七請謁希爵宜禁塞八天子無私積宜𢎞大體畧細微書上不省及為北中郎將破廣宗賊不賂小黃門坐檻車徵皇甫嵩訟其寃陳留王出平津公卿無從者獨植夜馳至河上抗折董卓幾不免卒逃去濳跡上谷故如盧植者可謂懐忠信力行待舉待取者矣
  臣觀諸賢自立皆非有待舉待取之心而勤學好問上下同風自立立人其義一也
  容貌章第三
  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其大讓如慢小讓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凡人之學問進則其夸飾退矣忠信存於中則敬畏著於外讓者禮之實也則者行之凖也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難進而易退者人臣之義也粥粥若無能長者之治也詩曰抑抑威儀維徳之隅衛武公是也令儀令色小心翼翼仲山甫是也人臣以此事其君則左右承弼之義也世所謂貌儒則君子不為也
  孔子謂伯魚曰鯉君子不可不學見人不可不飾不飾則無根無根則失理失理則不忠不忠則不立夫逺而有光者飾也近而愈明者學也譬之汚池水潦注焉菅蒲生之從上觀之知其非源也故衣冠必中動作必慎則取諸此也詩曰溫溫恭人如集於木木者貌也集木者處上益髙則視下滋懼伯禽與康叔朝於成王見周公三見而三笞康叔謂伯禽曰盍見商子乎乃見商子告之故商子曰二子盍相與觀乎南山之陽有木焉名曰橋二子往之見橋竦焉實而仰反見商子商子曰是父道也又曰二子盍相與觀乎南山之陰有木焉名曰梓二子往之見梓勃焉實而俯反見商子商子曰是子道也二子者明日見周公入門而趨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勞而食之曰安見君子二子對曰見商子周公曰君子哉商子也
  伯禽將就封辭周公周公戒之曰去矣子無以魯國驕士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今王之叔父也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嘗一沐而三握髪一食而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吾聞之曰徳行廣大而守以恭者榮土地博裕而守以儉者安祿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貴人衆兵強而守以畏者勝聰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博聞多記而守以淺者廣此六守者皆謙徳也故易有一道大足以守天下中足以守國家小足以守其身謙之謂也
  孔子觀於周廟有欹器焉守者曰是為宥座之器孔子曰吾聞右座之器滿則覆虛則欹中則正使子路取水試之果然孔子喟然嘆曰嗚呼安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曰持滿之道挹而損之曰損之有道乎孔子曰髙而能下滿而能虛富而能儉貴而能卑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辯而能訥博而能淺明而能闇是謂損而不極惟至徳者能之夫是數者周孔之意葢不在容貌也公孟子髙見顓孫子莫曰敢問君子之禮何如顓孫子莫曰去爾外厲與內折色勝而心自取之去三者而可矣子髙未逹以告曽子曽子愀然逡廵曰大哉言乎有外厲者必內折色勝而心自取之者必為人役是故君子徳行成而容不知聞識博而辭不爭知慮㣲逹而能不愚顓孫子之意亦不在容貌也
  成肅公㑹晉侯伐秦成子受脤於社不敬劉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脤神之大節也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乎既而成子果卒於瑕焉又邾隠公來朝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髙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取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嘉事不體何以能乆髙仰驕也卑俯替也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公薨己邾子及於難劉康公與子貢之意則通於慎矣慎者教讓之始也
  晏子聘於魯上堂則趨授玉則跪子貢異之問孔子曰晏子焉知禮孔子曰其有方也我將問焉晏子至問之晏子曰堂上之禮君行一臣行二今君行疾敢不趨乎君之受幣也卑敢不跪乎孔子曰善乎禮中又有禮焉賜也何足以知之卻至之獻楚㨗也語單襄公驟稱其伐單襄公曰君子不自稱非以讓也惡葢人也人性陵上不可葢也求葢人其抑下滋甚故聖人貴讓禮在敵三讓故獸惡網羅民惡其上今卻至位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蓋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醜猶不堪況侈乎故卻至之趨風不如晏子跪玉也跪玉不偽趨風不慢
  晉悼公之蒐於綿上使士匄將中軍辭曰伯游長昔臣習於智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游荀偃將中軍士匄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黶辭曰臣不如韓起韓起願上趙武君其聽之乃使趙武將上軍韓起佐之欒黶將下軍魏絳佐之新軍無帥公難其人使其什吏率卒乘以從於下軍禮也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君子曰讓禮之主也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黶為汰弗敢違也如范宣子則不為偽慢矣
  齊陳鮑氏作亂欒髙氏伐虎門晏平仲端委立於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焉助欒髙乎曰庸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後入及陳鮑敗欒髙而分其室晏子謂陳桓子曰必致諸公讓徳之主也能讓之謂懿徳凡有血氣皆有爭心故利不可強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藴利生孽姑使無藴乎可以滋長陳桓子與欒黶皆猶有所威愧也
  叔孫穆叔聘於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不拜歌鹿鳴之三乃三拜焉韓獻子使人問之曰子以君命辱於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重拜其細何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諮於周臣聞之訪善為咨咨親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諏咨難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甚矣穆叔之讓也讓以則如慢如偽如威如愧是儒者之則也夫
  石奮者髙祖時小吏既為中涓至九卿恭謹無比武帝時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石奮尚無恙建每五日洗沐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帬厠牏自浣滌以為常內史常被酒入里門不下車石奮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請罪不許舉宗及兄建皆肉袒謝良乆奮乃讓曰內史貴人入閭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慶乃頓首罷慶及諸子趨至家建嘗奏事事下建讀之曰書馬者與尾而五今乃四不足一獲譴死矣甚皇恐慶為太僕御車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䇿數馬畢舉手曰六馬亦近於如偽如威者矣衛綰事文帝為中郎將景帝時為太子召帝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及景帝立召驂乘問曰君知所以驂乗乎綰謝不知上曰吾為太子時召君不肯來何也綰對曰死罪實病賜之劍綰曰先帝賜臣劍六矣不敢奉詔上曰劍人之所施易獨至今乎綰對曰具在上使人取劍六劍尚盛未服也郎官有譴嘗蒙其罪不與他將爭有功嘗讓他將上以為亷忠實無他腸直不疑者事文帝為郎其同舍有告歸誤持郎金去者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己而告歸者白還亡金郎大慙以此稱長者人或毀不疑盜嫂不疑曰吾乃無兄終不自明也石建衛綰直不疑皆非儒生無經術獨以容貌粥粥至卿相封侯人固樂為無能如是乎
  車茂子康習詩禮厯算究極師法稱通儒雅實不為華貌初辟相府史孔光稱其長者嘗出行有人認其馬茂曰子亡馬幾時矣對曰月餘茂心知其繆黙解與之挽車去顧曰若非公馬幸至丞相府還我異日馬主別得馬乃詣府送馬叩頭謝哀平間為宻令初有所廢置吏民皆笑之隣邑聞者嗤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令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魯恭仲康十五入太學與弟丕俱習魯詩閉戶講誦絶人事恭憐丕少欲先成其名託疾不應舉丕得舉乃始為郡吏拜中牟令以徳化民民有爭田者累守令不能決恭為平理皆退而相讓有亭長從人借牛不歸牛主訟之恭勅還牛再三猶不從恭太息曰教化不行令之罪也解印綬欲去掾史涕泣留於是俗為丕變焉如子康仲康亦為難進易退粥粥若無能者矣自前漢尚寛厚而盜金反馬之説皆為襲談前後可相覆也
  韋𤣥成丞相賢子也好學修父業謙遜下士出遇知識歩行下從載送之其接貧賤尤為加敬兄𢎞當嗣侯以罪繋未決家丞上書請𤣥成為後𤣥成已為大河都尉聞命即陽狂不應召丞相御史共劾之𤣥成不能自明又不能為兄明也乃受爵旋亦失之㑹宣帝念太子欲感風淮陽憲王以𤣥成禮讓召用之至元帝時自為相封侯田煇叔都者兄威都俱含純懿而叔都最知名郡欲察舉之煇恥越賢兄遂縁他疾託病瘖家人數怒灼持之有度後在田舍隂晦中友人刦持之迫切但喑喑而已積數嵗兄威都果舉安定長史歴鄉里薦祀祖考煇乃沃醊吐語如平時𤣥成與田煇未合於中道也然志不在於容貌矣丁鴻孝公年十三從桓榮授尚書布衣荷擔不逺千里父綝卒當嗣封讓於弟盛不報既𦵏掛衰絰墓廬而逃入東海遇九江鮑駿陽不識也駿止而讓之曰昔伯夷季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奈何以兄弟私恩絶父不滅之業乎鴻乃感泣就國經義明辨所稱殿中無雙者也劉愷伯豫以當襲父爵讓與弟憲避封乆之有司請絶國賈逵上書美其能讓和帝納之下詔曰故居巢侯劉段嗣子愷當襲爵而稱父遺意致國弟憲遁亡七年所守彌固蓋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聽憲襲爵乃徴愷拜為郎稍遷侍中是則其行不似於偽慢者也而丁鴻卒以竇氏之功累其徳
  薛包有至行不名一經父以後妻憎逐之包日夜號泣箠撻不去廬舍外旦入灑掃父又逐之乃廬里門昏定晨省如故積嵗餘父母慙而還之及父母歿弟子求分異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老者曰與我共事乆若不能使也田廬取荒頓者曰吾少墾治意所戀也器物取朽敗者曰素所服食身口安也弟子數破其産輒復分給事聞徴拜侍中王祥休徴事繼母朱純孝聞於天下漢末避亂廬江不應辟命年六十餘矣徐州刺史呂䖍舉為別駕政化大行及晉命以保傳就第遺令付子孫曰言行可覆信也推美引過徳也揚名顯親孝也兄弟怡怡宗族欣欣弟也至於臨財莫過乎讓五者立身之本顔子所謂命也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王祥身事三姓自臧其命然猶雍容不蹈於樂進故粥粥若無能則薛包王祥有焉沈道䖍亦不名一經孝友髙尚與諸兄孤子共庾釡州郡辟命皆不受見人竊園蔬輒自避匿有㧞其屋後筍者止之曰惜此物慾成林耳買大筍送之出拾檖有爭者悉歸其所得穟鄉閭嚮化有事輒雲勿令沈居士知冬月無複衣戴顒製衣服遺之悉以供諸兄弟子無衣者鄉里少年從受學終老蔬素無日食之資而絃誦嘐然宋文帝勅郡縣給之張文詡河東人博覽墳籍學問奧深隋開皇中㳺太學有從質疑義輒博引證據一時名宿咸推服焉侍御史皇甫誕尊事之僕射蘇威勸之仕不就仁夀末學廢文詡䇿杖歸灌園為業以徳化人嘗有人中夜竊其麥文詡見而潛避盜知之棄前麥謝慰令持去隣家所築牆榦不直為毀舊堵以應之嘗患腰疾為醫所傷頓伏牀枕醫叩頭請罪文詡遣之去陽以為風眩墜傷也其隠人之惡類此州郡辟舉不應有賙贈不受人方之閔子原思焉故如沈道䖍張文詡亦可謂大讓小讓粥粥若無能者矣
  北朝有權㑹者河間鄭人志尚沈雅動遵禮節少授鄭氏易詩書二禮咸極研析僕射崔暹欲薦為諸王師㑹恬然謝不願也稍遷國子博士兼知史局參掌雖煩教授不闕性柔謹似不能言而當機酬答如響又明於風角𤣥象口未嘗一及或問之曰此可知不可言每占筮必中但用彖象詞斷吉凶而已唐初有崔沔者母失明傾家求醫不愈治藥砭三十年毎良辰美㑹必扶侍㳺宴談笑陳説於前母怡然忘疾後年及官尊矣猶自理蔬果親溉濯以供嵗時蒸嘗之奉俸祿所入皆周其親族李邕嘗怪其所乘馬羸戱之曰公何不於㕔事前自觀飼秣耶脫馬死何以更之沔唯唯他日復言沔良乆曰毎欲問飼秣者恐置疑於廝養輒自愧而止蓋用意如此晚留司東京鬻馬以買宅奉寡嫂及姊其居宅甚樸陋無堊赭嘗著陋室銘以自廣故如權㑹之文崔沔之質皆反本近裏粥粥若無能者矣
  臣觀諸臣之志皆難進易退如有難退之心則如偽如慢真聖門之所賤也
  備豫章第四
  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塗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
  敬者天地所以存性靜者陰陽所以復命也能敬以靜則禍福不驚而鬼神順治故曰備豫備豫者所以致用也不致用無以明體不明體則利害禍福紛投而奪志故端其居處正其言行無競以與人有定以與己不急於事功而事功從歸焉詩曰嗟爾君子無恆安處靖共爾位正直是與又曰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於天言禍難之無常敬共之有定也人臣以是事其君則有司百職各靖其事也孔子曰終日言不遺己之憂終日行不遺己之患惟敬者有之故自有宋以來學問造詣皆以敬為入手於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之義親切惇至也南宋有楊廷顯者從陸九淵學終日克治聞過不自恕嘗行歩小跌拱手自若徐起脩然從行者異之曰小跌未必遽傷使此心不存自驚擾則反傷耳嘗夜被盜明日諭子孫曰婢初告有盜吾心如此張燈視笥篋告所亡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或嘆其不可及廷顯曰悔吝人所時有吾初甚不然但改為之耳是學本於呂希哲原明希哲常言初學須理㑹氣象氣象者辭命容止輕重疾徐不惟君子小人於是焉分亦貴賤夀夭所繇定坐黨禍居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十餘年衣食不給處之晏然日讀易一爻黙坐澄思夜召子孫論經史得失而已嘗言十年前楚州橋壊墮水時安坐轎中心猶覺動數年病因稍勝前今大病不動矣是學又本於尹焞彥明尹焞為講官毎赴講前夕必沐浴更衣齋燕室幾香再拜夜定乃就寢或問之曰欲以所言動君父敢不敬乎又曰人君其尊如天所言得入則天下蒙其福所言不入則天下受其禍敢不敬乎希哲與尹焞皆為程氏學而希哲㣲近釋獨張繹同志不衰繹少貧賤行傭於市見縣官傳呼甚寵問何以得此曰讀書所致耳始發憤讀書後又悅釋道楷欲從之周恭叔引使歸程遂聞正學其座右自銘雲凡語必忠信凡行必篤敬飲食必慎節字畫必楷正容貎必端莊衣冠必肅整歩履必安詳居處必正靜作事必謀始出言必顧行常徳必固持然諾必重應見善如己出見惡如己病凡此十四者我皆未深省蓋主敬存誠必求端於言行張程發之於先至焞繹而行之益力其後元時有劉因王恂因容城人三嵗日讀書千言䘮祖母哀戚不勝家貧一介不苟取家居教授師道尊嚴公卿以名髙造之輒遜避不見言動造次必中於規矩嘗愛孔明靜以修身之語表所居曰靜修世稱為靜修先生王恂中山人在至元間授國子祭酒初為太子伴讀太子問學恂對曰學在正心因舉許衡言人心如印板板不差雖摹千百本不差板一差摹之無不差者故正言正行先在正心濓溪所言誠與伊川所言敬其致一也故居處齊難坐起恭敬則尹張諸賢亦皆有焉宋時汲郡呂氏金谿陸氏如大防㣲仲大鈞和叔大臨與叔兄弟四五人皆信言正行為修身克己之學九齡子夀九韶子美九淵子靜皆端本正原與誠明同歸然猶資於講論相與誦説於古之黙成不言者逺矣其在唐室有京兆栁氏公綽性謹重動循禮法居母䘮三年不洗沐事後母甚孝居朝凜然以風範稱嘗杖神策校及責韓𢎞拜命者也家中門東有小齋非朝謁日平旦輒至小齋諸子皆束帶晨省於中門之北公綽決私事接賓客與子弟㑹食自旦至暮不離小齋燭至命子弟執經史躬讀一過訖或聽琴或論文鐘定歸寢諸子復昏定於中門之北凡二十年未嘗一日變也遇嵗飢飯不過一食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為丹州刺史以學業未成不聽食肉吾不忍忘也子仲郢亦端嚴好禮父既卒起居一遵父法事叔父公權如事父非甚病見公權未嘗不束帶出遇公權於路必下馬端笏立候過乃上馬公權暮歸必束帶迎候於馬前公權屢以為言仲郢終不以官達少改也其為京兆尹嚴人無敢犯及為河南尹寛不類京兆時或問之仲郢曰輦轂之下彈壓為先郡邑之治惠養為本凡周歴臺省三為節鎮廐無良馬衣不薰香私居未嘗不拱手內齋未嘗不束帶公退必讀書手不釋卷亦可謂齊難恭敬者矣魏時有劉獻之瓛傅覽精允毎為學者言人立身百方不同準之四科以徳行為首諸君能出孝入悌忠信敬讓則不出戶而行天下倘不能即博通何益瓛嘗晨起呼弟璡璡未整冠終不敢應又庾袞與弟子僻處樹籬跪而授條其齊難可師也
  司空季子嘗使過冀見卻缺耨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於文公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徳以治民君請用之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文公以為下軍大夫及箕之蒐郤成子為卿乃以先茅賞胥臣曰舉卻缺子之功也晉靈公暴趙宣子驟諫公使鉏之彌賊之晨往寢門闢矣宣子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之彌退嘆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遂觸塊而死故齊難恭敬非以要福而福是集非以衛禍而禍是逺則郤成子趙宣子亦有焉
  機汎者魯之恭士也年七十而行甚恭冬日行陰夏日行陽市肆不敢參行行必隨坐必危一日三起見裘褐之士則為之禮魯君曰機子年長矣不可釋恭乎機汎對曰君子好恭以成其名小人學恭以除其刑對君之坐尚有差跌侑君之食尚有飯饐虎豹鴻鵠無爭於人而尚有阱繳汎年七十而尚畏斧鑕何釋恭之有乎成囘學於子路三年而恭敬不已子路問其故成囘曰臣聞之行者比於鳥上畏鷹鸇下畏網羅夫人為善者少為䜛者多若身不死安知罪害不施行年雖老常恐行之中惰亦敬恭以俟大命而已子路稽首曰君子哉夫是二子者則猶有憂患之心焉詩曰如集於木如臨於谷機汎成囘有焉臣觀儒者信言正行人不勝書至於齊難恭敬如卻缺機汎庾袞之倫則亦鮮矣
  齊攻魯求岑鼎或以贋往齊必得展季之言為信展季曰君之有岑鼎以免國也臣亦有鼎於此易臣之鼎又破臣之國臣所難也中行穆子圍皷皷人有以城叛者不許軍吏曰不動師徒何故不受穆子曰有以吾城叛者吾所惡也人以城來吾何好焉賞所甚惡是失賞也若所好何若不賞是失信也何以示民力竭而後取之故若展季中行穆子可謂先信者矣
  韓褐子濟於河津人告曰盍亦快用乎韓褐子曰天子祭海內嶽瀆諸侯祭封域山川大夫祭廟士祭祖禰褐也未得事河伯也津人申楫中水而運告褐子曰向也不用將治裝下游矣韓子曰吾不為人之惡我而改吾志不為我將死而改吾義言未已舟泆然行崔杼之盟諸大夫也曰不脫劍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殺十人矣晏子奉桮血仰天嘆曰惡乎崔子為不道奚我之求乎崔杼亟謂之曰子與我平分齊國其不與我直兵推之曲兵鉤之晏子曰噫以利而背其君非仁也見刃而失其志非勇也詩云求福不囘直兵推之曲兵鉤之嬰不之囘也崔杼舍之晏子趨出授綏而埀其僕將馳晏子撫之曰麋鹿在山林其命在庖廚馳不益生緩不益死按之成節然後去之故如韓子晏子則可謂信以中正者矣黔婁先生與其妻偕隠於野魯君將致政焉不應與之祿不受其沒也曽子弔之上堂見先生橫在牖下枕塹席藁緼袍不表覆以布被用以斂覆首則足見覆足則手見曾子曰邪引其被而覆之則歛矣黔婁之妻曰邪而有餘不若正而不足先生以不邪之故至於此生而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夫子過於鄭適呂梁之水見有丈人焉不解衣帶而沒於河謂門弟子曰是有不獲志而游者歟懸流百仞流沫十里是魚鼈所㳺也而丈人就之良乆而濟振衣而出夫子往問之曰先生其有道術歟丈人曰是何道術之有吾與沒俱入不知其沒也忠於心信而行之與沒俱出不知其出也吾得吾忠信焉耳不知其為水也夫子嘆曰吾今而知忠信之可以蹈水也夫子適齊見持匏笙者其容正其視端童子也正行而趨夫子曰是韶樂將作矣驅造之韶樂方作夫子嘆曰夫有正行者必有正聲正於己者必喻於人樂作於異世而精理見於童子故正物者必自正己而已也故如黔婁先生呂梁大人齊童子則可謂信以忠正者矣宋𢎞仲子長安人光武時為大司空帝嘗問曰今天下通明博洽之士為誰𢎞對曰沛國桓譚其人也幾可及揚雄劉向餘子不及也召拜議郎給事中譚嘗琴帝愛其繁聲𢎞聞之不悅朝服坐府上遣吏召譚譚至不與席而讓之曰吾所為薦子於上者誠欲以忠直輔主徳益國家也今數進鄭聲以亂雅於忠正何有能自改耶抑將令相舉以法耶譚頓首良久乃得謝罷去後大燕羣臣帝使譚鼔琴譚見𢎞慙恧失常度帝怪問不敢對𢎞離席免冠頓首曰臣曩所為薦譚者內冀其能以忠直輔上徳裨益國家也而令朝廷説鄭聲臣罪大矣敢請其辜帝太息改容謝焉故言必先信行必中正惟宋𢎞有焉
  任延長孫南陽宛人更始時拜會稽都尉時方十九下車輒祠延陵季子聘諸髙行董子儀嚴光之流又致禮龍丘萇至丘萇自屈以為曹掾於是政聲甚著建武初徴為九真太守再遷武威帝召見戒之曰善事上官毋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國之福也善事上官不敢奉詔帝太息曰卿言是也蓋自前漢袁盎卻席於魚軒申屠鳴檄於龍寵迨於中興趙熹橫劒以別典章朱暉自繋而爭鹽鐵皆言必先信行必中正以視汲鄭先正之餘風猶有存者焉
  臣觀齊難恭敬世之所謂迂儒而信言正行人主又不能盡知故嬖御親而莊士疾小忠小信之人酬而直亮忠信之儒絀也
  管寧朱虛人避地遼東公孫度虛館待之寧不就因山為廬鑿坯為室避難者多從之居鄰有牛暴田者寧為牽牛著涼處牧之所居里㑹井而汲男女錯至爭汲有鬭鬩者寧多買汲器待之居旬日成邑於時避地者皆居郡南寧獨居郡北若將終身焉其先有潁川陳寔初為郡功曹中常侍侯覽託太守髙倫用吏寔懷檄入見倫曰此人不可用常侍又不可違請從外署鄉論怪其非舉後倫徴入朝乃白寔過聞者以為長者及為太丘長不禁民訟民亦無訟焉黨禁起人皆避去寔先就獄㑹赦出常侍張讓父死名士無弔者讓以為恥寔獨弔焉後誅黨人以寔故多所全佑故不爭險易不爭隂陽則陳寔管寧亦有焉庾袞明穆外屬也諸父並貴惟袞父貧袞躬耕以養父父亡作筥鬻以養母兩娶皆世族既至則謝華飾相莊如賓咸寧中大疫袞二兄俱亡次兄毗復殆疫方熾父母諸弟皆外次袞獨留不去晝夜抱持以其間撫臨諸䘮餘十旬毗無恙人乃嘆異之嵗大饑門人具飯進輒雲已食及麥熟採捋以食不曲行不旁掇跪而抱之與弟子樹籬跪而授條與邑人入山拾橡讓長者先推易居難無違禮人或斬其墓柏叩頭自責而已隣人褚徳逸者善事親袞見之必拜邑人陳準拜其母或使復之則曰未知所以拜也及逢盜亂乃率鄉鄰保禹山誓衆立法保塞拒冦後攜妻子適林慮山衆多歸焉時謂之庾賢宋有郭原平者篤孝傭賃為養主人為設食食舍肉以父母不肉食不食也家或餒則空餓終日以親䘮當自盡不假手於人乃助人營墓乆之練於營築之事又傭力以供他費與傭奴分作讓逸取勞雖休勿懈既又以其餘力助貧者舉䘮農月耕墓前田必束帶見人裸袒為製單衣授之宋文帝崩哭之慟累日一食或問之原平垂涕曰吾父廬墓時遭先朝褒拂是以悲耳以種𤓰為活毎出貿裁求半價與之直必讓而後受大明中旱瀆不通舟原平𤓰舩至縣令命下凟水通之原平曰大旱百姓俱困豈可減溉田之水運𤓰舩乎走他道賣之太守蔡興宗表其殊行徴博士不就卒庾袞生於閥閲避隆貴以名行自礪郭原平終窶獨行皆本其天性所謂不爭險易不爭隂陽者歟
  髙柴子羔之衛為士師刖人之足俄而衛亂子羔違之刖者門焉謂子羔曰於彼有缺子羔曰君子不踰又曰彼有竇子羔曰君子不隧又曰於此有室乃入門啓而出子羔顧謂刖者曰吾不能虧主之法子不復怨而逃我者三何也刖者曰昔君之治臣也以法為臣惻然豈私臣哉子羔出遇子路曰盍行乎弗及不踐其難子路曰不可食焉不避其難子羔出子路入而死孔子聞衛亂曰繇其死矣柴也其來乎及聞刖者之言曰善哉用法一也思恕則樹徳思暴則樹怨蘧伯玉事衛獻公孫林父謀出君私焉伯玉曰君制其國誰敢奸之雖奸之庸知愈乎從近闗出獻公自齊告甯喜許之賂甯喜欲納之告伯玉伯玉曰瑗也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又從近闗出靈公立乃入管子之囚於堂阜晏子之立於門外則率繇此也故曰君語及之即危言君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順命國無道衡命愛死有待養身有為是之謂也田疇子泰初為劉虞奉章詣長安間行致命拜騎都尉不受歸而虞己為公孫瓚所害疇詣墓發哀去瓚購獲之詰責甚厲疇答曰漢室板蕩惟劉公不失忠節遣疇詣闕義當報章今既成信死復何求瓚乃舍之歸誓必報遂入徐無山中從者至五千家乃立條約興禮樂數年之內道不拾遺袁紹數辟之不就曹操征烏桓辟之乃就時操軍在無終方暑雨道濘不通疇勸囘軍從盧龍口越白檀出虛空之地掩其不備還論功封亭侯疇自以始逃難欲報漢室志未伸終不受操終欲侯之使夏侯惇諭意疇乃慨然曰疇負義逃竄之人耳蒙恩全活為幸已多豈可賣盧龍之塞易爵祿哉必不得請願刎頸於前操乃舍之其先有郭泰林宗從屈伯彥學三年博通墳籍游洛陽交李膺辟黃瓊公府及太常趙興舉有道皆不應曰吾仰觀乾象俯察人事天之所廢不可支也然常游都下與諸名士處未嘗飛蟄如袁閎申屠蟠之行黨禍作諸名士皆廢而泰與黃憲獨為輿論所宗郭泰與田疇行不同軌然觀其意似皆欲有待而為故愛其死以有待養其身以有為田疇郭泰亦有焉
  劉殷七嵗哭父哀頓三年未嘗見齒九嵗曽王母思堇哭求諸野得斛餘以歸家乏食於西籬下發粟逺近竒之及齊王攸征南將軍祐交辟或勸之就徴殷曰二公晉之棟楹往為榱椽不馮之能有立乎且王母在未容竭禮事人也及王母卒殯而隣人爇火叩殯號哭火越殯而爇其隣趙王倫辟為散騎常侍逃之雁門及齊王冏辟乃至冏問其故殷曰世祖以大聖應期先王以至徳輔世殷以匹夫而拒千乘亦徼堯舜之仁殿下以神武除殘威罰如流猶且不至懼干華士之誅也冏大慙謝及後為劉聰所獲再事劉曜二女為妃恂恂保身雖一門之內七葉俱興而於去就之際多遺議矣
  徐曠者字文逺以字行少貧不能自存有兄鬻書從閲之因以博通諸宿儒無先之者隋開皇中為太學博士楊元感李宻王世充皆受文逺業後為越王侗署祭酒出城樵拾為李宻游騎所得宻喜自扶南面拜之文逺以伊霍莽卓為開導宻皆頓首受之既而王世充破李宻文逺為世充所得見世充輒先拜或問君見李宻倨而見王公恭何也文逺曰宻君子能受酈生之揖世充小人無容故人之義及世充僭號遣子歸長安世充怒絶其廩宻樵拾為羅士信所獲送京師唐以為國子博士講春秋為當時所望故儒行斂徳至於愛死養身而衰矣粵稽其意自伊呂管張之外無稱焉劉殷徐曠待為於無為亦其時使之然乎
  臣觀陳寔為徳近於願劉殷持本敗於末皆非醇儒所稱然其不爭為難能也
  顔囘將西遊問於孔子曰何以為身孔子曰恭敬忠信可以為身恭則免於衆敬則人愛之忠則人與之信則人恃之人所愛人所與人所恃必免於患矣可以臨國家何況於身乎故不比數而比疎不亦逺乎不修中而修外不亦反乎不先慮事臨難乃謀不亦晚乎
  曽子曰君子有三言可貫而佩之一曰無內疎而外親二曰身不善而怨他人三曰患至而後呼天子貢曰何也曽子曰內疎而外親不亦反乎身不善而怨他人不亦逺乎患至而後呼天不亦晚乎如顔囘曽子則可謂備豫者矣
  臣觀儒臣徳業不修功效不立皆在備豫少而躁競多也躁競則不暇不暇則不整不整則猝亂乘之矣然而容保自託愛死愛身恆必繇之故信言正行備豫之本也
  近人章第五
  儒有不寳金玉而忠信以為寳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有人道則有君臣君臣之義莫逃也君以祿逺其臣則臣以義逺其君君寳其土地金玉則臣寳其仁義忠信非時不見非義不合人皆曰儒者之逺人也而不知其初非惡祿而逃之也故謂之近人人以是取其臣則上不驕士下不驕君而賢人可親也傳曰道不逺人謂其近人也
  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不受獻玉者曰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寳爾以玉為寳若以與我皆䘮寳也不若人有其寳君子曰子罕非無寳也所寳者異也其知彌精其取彌確其知彌確其取彌精子罕之所寳者精矣韓宣子聘於鄭有環其一在鄭商謁焉子産辭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謂子産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可貳盍求而與之子産曰吾非偷晉而有貳心將終事之是以弗與忠信故也君子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大國令於小國而皆獲其求將何以給之一共一否為罪滋大使吾以玉賈罪不亦鋭乎韓子買諸賈人又以告子産對曰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強賈爾有利市寳賄我弗與知故能相保以至於今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強奪商人無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不為也僑若獻玉不知所成韓子慙謝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乃辭故如子罕子産者可謂不寳金玉而寳忠信者矣叔孫豹留於晉趙文子求貨焉弗與梁其踁曰貨以藩身子何愛焉豹曰社稷之事而我以貨免是禍國也穆叔可謂忠信矣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蓬戶甕牖上漏下濕匡坐而絃歌子貢盛裘馬而過之原憲楮冠藜杖而應客正冠則纓絶捉襟則肘見納履則踵決子貢曰噫先生何病也憲曰憲聞之無財之謂貧學不能行之謂病憲貧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匿車馬之飾衣裘之麗憲不忍為也子貢逡廵有慙色而去慶氏之亡也景公與晏子邶殿鄙之邑六十弗受或謂晏子曰富人之所欲得六十邑而卻之何也晏子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徳以幅之使無黜嫚過則為敗吾不敢貪所謂幅也故如原憲晏子者可謂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者矣
  公儀休曰受魚而免相人不給我魚我不能自給魚不受魚而受相我雖不給魚常自得魚休則近義矣未可謂立義也
  子路與巫馬期薪於韞丘之下陳之富人有處師氏脂車百乘觴於韞丘之上子路與巫馬期曰使子無忘子之所知亦無進子之所能得此富終身無復見夫子則子為之乎巫馬期喟然仰天而嘆投鎌於地曰吾嘗聞之夫子勇士不忘䘮其元志士仁人不忘在溝壑子不知歟試予歟意者其志歟子路慙負薪先歸夫子為援琴而彈鴇羽之詩則猶未與於富有之大也墨翟南遊過於衛載書數十乘弦唐子見而怪之墨翟曰昔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誦詩百篇日見七十士故上佐天子下施至今翟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奚敢廢此而窮乎是猶未與於日新之盛也然可謂知富不在多積者矣
  季文子相魯三世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仲孫它諌曰子為魯上卿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為愛且不華國也文子曰然乎吾觀國人之父母衣麄食蔬吾是以不敢且吾聞君子以徳華國不聞以妾與馬夫徳者得於我又得於彼使衆不得不能自反則何以守國孟獻子聘於晉宣子觴之三徙鍾石之懸不移而具獻子曰富哉宣子曰子之家若何獻子曰吾家甚貧惟有二士曰顔囘茲無靈者使吾邦家安平百姓協和惟此二者耳吾盡於此矣客出宣子曰彼君子也以養賢為富我鄙人也而富鍾石孔子聞之曰孟獻子之富可著於春秋故魯人之頌孟獻子猶齊人之頌晏子也晏子方食君之使至分食食之晏子不飽使者歸語之公公曰嘻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令吏致千家之縣晏子再拜而辭曰嬰之家不貧以君之賜澤覆三族延及交遊以振百姓君之賜也厚矣嬰聞之厚取之君而厚施之人是代為君也忠臣不為也厚取之君而藏之是筐筴存也仁人不為也厚取之君而無所施之身死而財遷智者不為也嬰也聞為人臣進不益上以為忠退不克下以為亷八升之布一豆之食足矣使者三反而晏子不受甚矣晏子之文也故多文為富晏子有焉
  魏文侯御廩災素服辟殿羣臣皆弔公子成父獨不弔文侯復殿公子成父趨而入稱賀焉文侯作色曰御廩者寡人之寳藏也而公子不知乎公子成父曰臣固知之然臣聞之天子藏於四海之內諸侯藏於境內大夫藏於其家士庶人藏於篋櫝非其所藏者不有天災必有人患今倖免於人患不亦善乎文侯喟然謝成父也晉平公為馳逐之車龍旌衆色掛以象犀錯以芝羽車成題以千金立殿下令羣臣縱觀田差三過而不一顧平公艴然問田差曰爾三過而不一顧何也田差曰臣聞説天子者以天下説諸侯者以國説大夫者以官説士者以事説農夫者以食説婦姑者以績桀以奢亡紂以淫敗是以不敢顧也公子成父田差則未進於文義也然其志不在於多積矣
  子墨子游於衛載書兼輛弦唐子見而怪之墨子曰周公朝讀百篇夕誦百篇日見七十二士翟也多乎哉是則知富也
  秦漢之間有東園公綺里季角里先生夏黃公避秦入商雒山中髙祖素髙此四人召欲尊顯之不至及後欲易太子留侯以禮招致之上遙見喜問公等昔安在今從吾兒游乎東園公等皆稱上好嫚罵輕儒生故臣等皆逃匿去不敢為漢臣今太子仁孝聞於天下以禮致臣臣等無不願為太子死者上愈益喜遂定太子所為歌鴻鵠羽翼者也西漢之末有鄭樸子真嚴遵君平樸居谷口耕於巖石之下大將軍王鳯以禮聘之不出遵隠成都市以卜筮導人依蓍龜別是非邪正使人歸於信順日裁閲數人得百錢則閉肆下簾著書十餘萬言揚雄數稱之杜陵李疆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得嚴君平矣雄曰是可以禮見不可以位絀也疆猶欲辟之及至蜀見之莫測其髙逺乃不敢言薦辟事又有李仲元者以公車徵留別親戚卒不言出處事夷猶而歸揚雄以為百世之師也是數人者雖雜於黃老不能純儒然皆度於時非時不見故難得之行嚴遵李仲元亦有焉
  徐穉孺子家貧耕稼自給非力不食舉有道即家拜太原太守不就太尉黃瓊嘗禮辟之比瓊卒乃負糧徒步至江夏赴之哭奠而去茅容以輕騎追至途為之設食問國家事不答問稼穡答之郭林宗屢欲與通託所親先容穉謂其人曰為我謝林宗大廈將顛非一木所支何為棲棲不遑寧處乎袁閎勅身修節父賀為彭城相閎往省隠姓名徒步詣之累日不得通㑹阿母出入白夫人乃呼入見已輒辭徒步反郡界無知者見時險亂而從父逢隗並為三公憂之曰先公祚流後世子孫不守以徳而競為奢與亂世爭權其為三卻乎杜門削跡黨禍發遂築土室終焉安陽魏桓亦以𤣥纁見徴或勸之行桓曰夫仕求以行志也今後宮千數其可損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慨然嘆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不仕申屠蟠家貧為漆工博貫五經與濟隂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歿燔親推輦歸其䘮司隸從事義之為傳䕶不受也蔡邕被徴讓於蟠蟠亦不就時汝南范滂等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成風蟠獨嘆曰昔戰國橫議王侯見士至擁篲前驅卒有焚書之禍今之謂矣遂絶跡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及董卓廢立徴士無不至者惟蟠不屈焉法真太守雄子也學無常師通內外圖典扶風太守請見真幅巾詣之欲署真功曹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賓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於時有周燮周勰者皆累徴不出而燮精禮易耕田自給以聖典自將安帝時與馮良並徴宗族勸之行燮曰夫修道者度時而動動而不時安得亨乎此數子者皆體有忠信漸於文義難得而難畜故非時不見非義不合則徐稺袁閎魏桓申屠蟠法真周燮之徒亦有焉
  臣觀見可知難聖門所貴非時不見非難得也惟為貧受祿而又有難畜之心則上疑其沽名下疑其矯物所不免矣
  第五倫乆宦不逹改稱王伯齊往來太原上黨問糞除陌上及建武初為京兆市掾毎詔書下倫讀之太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等輩皆笑之及補淮陽醫工長從王朝京師得見帝帝問以政事稱㫖明日特召入日親或間之曰倫為吏篣婦翁不過從兄飯不可從帝以問倫倫對曰臣三娶皆孤女少遭饑亂實不過人飯帝大悅以為扶夷長即拜㑹稽太守身為二千石自斬芻飼馬妻躬執爨毎受俸裁留一月糧餘悉賤貿與民之羸困者後坐事逮詣闕訟者至千餘人及為司空以名徳稱黃香文彊事母至孝少長博通經典究道術時人為之語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除郎中肅宗詔詣東觀讀所未見書帝嘗指以示人曰此所謂天下無雙者也及為尚書郎常攜襆被持蔬糲獨宿臺中晝夜不離帝聞而嘉之遷尚書令管樞機甚見親重香祗勤物務憂國如家又曉暢邉務俱得事宜遷魏郡太守郡有內外園祖嵗入數千斛香曰王制仕者不耕伐氷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乃悉以賦人課令耕種及嵗饑分奉祿及所得賞賜以贍貧者故如第五倫黃香則可謂先勞而後祿者矣
  孫寳以明經為郡吏御史大夫張忠辟為屬欲令授子經更為除舍設儲偫寳自劾去忠固還之而內不平乆之置主簿寶徙舍祭竈請比隣甚歡忠隂察怪之使所親問之曰前大夫為君除大舍授經君自劾去者欲為髙士也今兩府髙士例不為主簿子既為之徙舍甚説何前後之不相副也寳曰髙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寳為可一府莫言其非士安得自髙前日君男欲學經而移寳自近禮有來學義無往教道不可絀身絀何傷且不遭世者無不可為況主簿乎仇覽字季智為書生淳黙鄉黨無知者年四十為蒲亭長制科條勸人生業重農桑朞年化行考城令王奐署為主簿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得無少鷹鸇之志乎覽以為鷹鸇不若鸞鳯故不為也奐深服之乃以俸資覽入太學既至與符融比舍融賓客滿坐覽閉戶終日融謂之曰今英雄四集志士結交之秋卿何守之固也覽正色曰天子設太學寧當使人但游誔其中耶髙揖而去覽宴居必正容妻子事之若嚴君然終不見其喜怒之色郭泰嘗曰覽泰之師非泰之友也故難畜而易祿孫寳仇覽實有焉
  羊續初為廬江太守破黃巾諸盜撫餘黨甚多及南陽盜起拜南陽守當入界先間行從一童子觀歴鄉邑採問風謡凡長吏良貪吏民良猾隠伏畢知至輒糾劾郡中震懾乃發兵擊盜破之盜平乃班政宣令候民疾苦百姓懽服府丞獻生魚受而懸之既復進乃出前魚謝之妻將子秘詣郡閉一室不答乃謝歸其資藏惟衾裯鹽麥數事而已召子秘勅曰吾自奉若此朝廷祿未易及妻子也王良少好學王莽時寢疾不仕以尚書教授建武中為大司徒司直妻子不入官舍司徒史鮑恢以事至東海過候其家良妻披布裙曳柴從田中歸恢以為婢使告之曰我司徒史也來受書欲見夫人妻曰我是也苦掾無書恢驚起拜嘆息而去故如羊續王良可謂後祿先勞者矣人主必得是臣而使之則是天下無臣也人臣必以是為行則是儒多過行也忠信以自守夷易以近人如此而已矣
  鍾皓少篤行公府連辟以二兄未仕隠宻山教授與苟淑並為士大夫所歸李膺嘆以為至徳可師也同郡陳寔甚少皓引與為友為郡功曹㑹辟司徒府薦寔以自代時士尚氣節兄子瑾獨退讓李膺訾之曰孟子以無是非為非人弟何獨不然皓聞之曰昔國武子好昭人過以致怨本卒保身全家爾道為貴其體訓所安多此類也東郡張閣字子臺為太僕以簡質聞杜恕著家誡稱之曰張子臺視之鄙樸人也然中心不知天地間何者為美何者為好似與隂陽合徳者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貴即禍患亦從何而來故如鍾皓張閣亦可謂近人者矣
  臣觀近人之行長者攸稱而鄉愿之門聖人不過亦曰不逺人不失已則可為臣矣
  特立章第六
  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鷙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
  不虧其義不更其守持志之事也不程勇不程力養氣之道也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定慮之㫖也有是三者以蒞大事御大衆則衆靡以奮衆仆以起謂之特立人君以是取其臣則詭隨者知畏而盜賊冦攘不起也
  子思居貧其友有饋之粟者受三車焉或獻罇酒束脩辭弗受也其友曰取人粟而辭酒脯不為辭少而受多乎子思曰不然伋不幸不能稼穡至於將乏先人之祀故為粟而賙之至於伐木瓠葉則未之敢歌也又曰子思居於衛緼袍無裏田子方遺之裘謂之曰吾假人遂忘之以予人如棄之子思聞之曰是非子方之言也伋雖貧不以身為溝壑曽子敝衣而耕於野魯君聞之致邑焉曽子固辭曰臣聞受人者常畏人與人者常驕人縱君不我驕也吾能無畏乎或曰夫子見景公景公致廩丘焉夫子曰吾聞之也君受言而後臣受祿言之未行而賜廩丘其不知我甚矣是猶為曽子之言者也故如曽子子思可謂見利不虧其義者矣
  魯有樂羊子者行道拾遺金歸貽其妻其妻曰妾聞志士不飲盜泉之水亷者不受嗟來之食況拾遺利以汙其行乎顯宗時鍾離意為尚書交趾守張恢以贓伏法簿其財賄班羣臣意得珠璣委之地不拜賜帝問之對曰臣聞盜泉之水孔子忍渇勝母之門曽參囘車何也惡其名也呉有披裘丈人者季子行見遺金命拾之丈人曰噫何貌髙而知之下也伏月披裘豈取金者乎中平黃巾起武威太守黃雋被徴失期梁鵠欲奏誅雋蓋勲為請得免雋以黃金二十斤謝勲勲笑曰吾以子在八議故為子請之吾豈賣評哉蓋勲之言甚似楊震也故見利不虧其義鍾離意蓋勲亦有焉楊震而後有孔奮胡威之倫皆以清著亦淹委之所不及也
  光武常召諸計吏問風土及守令能否蜀郡掾樊顯進曰漁陽太守張堪昔在蜀漢仁以惠下威能討姦公孫述破時珍寳山積捲握之物足富十世而堪去職之日惟乘折轅車布被囊而已張奐為安定屬國都尉招諸𦍑與共擊匈奴破之𦍑感奐恩信遺金鐻良馬奐召主簿與諸𦍑前舉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廄使金如粟不以入懐諸𦍑益大感服自奐而下世多清者要於義利明晰則張堪視奐有儒者之風焉奐以西師與常侍之亂虧義殊多雖有清裁猶之鷙武至如閻敞還錢於前守陳翼卻金於馬主伏暅之家無薴繩蘇夐之梁有臥瓜投錢掛壁事非大義不勝收矣
  白公勝之亂欲得易甲也陳士勒兵以示易甲曰與我者共榮不與則視此矣易甲笑曰嘗言吾義矣吾子忘之乎立得天下不義吾不取也威我以兵不義吾不從也子行子之威吾明吾之志逆子以兵爭也應子以聲鄙也吾聞士立義不爭行死不鄙拱而待刃顔色不變也於是令尹司馬皆死矣又拔劍而屬屈廬曰與我則舍子不與我則殺子也屈廬曰子殺叔父以求福於廬也可乎吾聞知命之士見利不動臨死不恐為人臣者時生則生時死則死是謂臣禮故上知天命下知人道其可刦乎子何不推刃也白公勝乃納其劍故如易甲屈廬可謂見死不更其守者矣
  陳恆之亂要盟於石它石它曰昔之事其君者皆得君而事之今日事我則為而君事君則殺而父母故盟則無君不盟則無父母與其盟以全吾父母不如自殺以禮其君乃遂自殺也楚莊王之時宋服於晉楚怒而伐之晉使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如宋曰必無降楚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之楚楚子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乃致君命焉楚子怒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也速即爾刑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曰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義無二信信無二命寡君有信臣下臣獲考死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又何求乎楚子義而舍之故如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石它可謂見死不更其守者矣
  漢有李業者以明經為郎王莽居攝以病去莽太守劉威請為酒士不應遂絶匿名跡及公孫述僣號以博士徴固稱疾拒之述羞不能致使迫刦之曰業即起公侯可得不起賜之藥使者曉譬數次業乃嘆曰古人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投命又何疑乎使者謂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內斷於心何再計為遂仰藥死述又聘巴郡譙𤣥𤣥不詣亦遣使以毒藥刦之太守自詣𤣥廬勸之行𤣥曰保志全義死亦何恨受藥且飲子瑛號泣奉家財千萬贖父死乃舍之又徴王皓王嘉恐不至先繫其妻子使者曰速裝妻子可全皓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遂自刎以首付使者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亦對使者伏劍死故見死不更其守李業譙𤣥王皓王嘉亦有焉
  是後節烈滋多義守相尚要為王臣等於貞婦非儒所尊不俱敶也
  子路初見夫子冠雄雞佩猳豚杖劍而舞之曰君子何以自衛乎夫子曰古之君子忠以為質仁以為衛不出環堵而知千里之外有不善忠以化之有侵暴仁以固之何待劍乎子路黙然請就弟子夫子語之學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揉自直斬而用之逹於犀革以此言之何學之有夫子曰括而羽之鏃而礪之其入不益深乎於是子路務學也衛靈公晝寢而起志氣益衰使人召勇士公孫悁子夏謂使者曰㣲悁而勇於悁者可乎使者曰可遂載之君曰使子召勇士何為召儒者使者曰是謂㣲悁而勇於悁者也君延之上須㬰公孫悁至杖劍叱子夏子夏顧咄之曰內劍吾與若論勇於是君令內劍上子夏曰來吾嘗與子從君西見趙簡子簡子披髪杖矛見吾君我從十三行之後趨而進曰諸侯相見不宜不朝服不朝服則臣血濺君之衣簡子退而朝服是誰也公孫悁曰子也又與子從君東至阿遭齊君重鞇而坐吾君單鞇而坐我從十三行之後趨而進曰禮諸侯相見不相臨也揄一鞇而去之是誰也公孫悁曰子也又與子從君於囿中兩兕並逐正綏而射之誰也公孫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絀於無勇者三矣所貴為士者上攝萬乘下不敢敖乎匹夫外立節而敵不侵內禁暴而君不殆若夫凌轢寡弱成威於閭巷之間是明主之所誅也於是靈公避席曰請從先生之勇矣故攫蟄蟲而程勇引重鼎而程力儒者所不為也農山之㑹觀志於諸子仲繇曰兩國有事赤羽如日白羽如月鉦皷震天旟斾蟠地繇將而馳之處必勝者其惟繇乎子貢曰願得素衣縞冠使於兩國之間使其卻兵親如兄弟夫子曰囘爾何如囘曰鮑魚不與蘭芷共藏堯舜不與桀紂同治誠得聖主明王為之相使隂陽和調家給人足鑄庫兵以為農器夫子曰大士哉繇來區區汝奚攻賜來便便汝奚使願得一冠為子宰焉黃憲游於□山倚磬而坐羣虎遶於其側徐淵射之折弓虎至益厲左權曰昔之未從夫子也涉瞿塘之峽再濟而得四焉是無憂夫子矣頃之虎至於磬之右權振臂曳之出□山之岡黃憲輟琴而嘆謂陸續曰仁可恃也勇不可恃也不善勇者制於勇善勇者制於仁勇可制仁不可制也左權曰吾今而知善勇之術也故搏鷙蟲不程勇引重鼎不程力顔囘黃憲有焉
  汲黯長孺濮陽人也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嚴見憚武帝即位為謁者東越相攻使往視不至至呉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內失火使往眎還又曰家人失火比屋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𤼵河南倉粟賑之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是道也不可以為憲然已適而當於理往者不悔來者不豫汲長孺有焉
  雋不疑曼倩治春秋進退以禮其為吏嚴而不殘始元五年有男子乘黃□車建黃旐黃襜褕著黃帽詣北闕自稱衛太子公車以聞詔公卿將軍二千石雜視長安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備非常至者莫敢𤼵曼倩時為京兆尹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曼倩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瞶違命出奔輒拒而不納春秋是之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鞫之果詐也曼倩所引經非是然斷而逹於權故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雋不疑有焉
  郅惲舉孝亷為上東城門侯光武嘗出獵還夕矣惲拒闗不納帝令從者見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逺不受詔帝廻從中東門入明日惲上書曰昔文王不敢盤於游田今陛下逺獵山林夜以繼晝如宗廟社稷何暴虎溤河小臣竊以為憂也及郭皇后廢惲言於帝曰願陛下念其可否無令天下後世有以議社稷帝説因説太子避位而太子安郅惲所據明晰權而麗於經故往不悔來不豫郅惲亦有焉
  髙獲敬公新息人尼首方面少㳺學京師與光武有素持髙節不下帝即位避不見已而司徒歙下獄當死獲嘗從受學乃冠鐵帶鑽詣闕為歙請帝為追理召見之謂曰敬公何相避之深也朕欲用子為吏子宜改常性勿為倨髙獲對曰臣受性於父母何可得改之陛下出徑去是一節之士也然其亮直出天性故不悔不豫髙獲亦有焉
  陽嘉間侍御史種暠為太子家監有常侍髙梵從中以單駕出迎太子太傅杜喬等疑不欲從未敢決暠手劍當車曰太子國儲副天統所繋今常侍來無詔何知非姦耶暠有死而已太子不行也常侍梵不敢對還奏之有手詔太子乃行喬退愧嘆暠臨事不惑自謂不及也帝亦嘉其持重稱善乆之故過言不再流言不極儒者所斷乎不惑也
  馬援為隴西太守務開恩信身總大體諸曹時白事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𦍑欲旅拒此太守事耳郡常自驚言𦍑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詣閉城𤼵兵援方與賔客飲大笑曰燒虜何敢爾曉狄道長還守寺舍良怖急者可牀下伏庸請何為後稍定覘之乃傍熟羌報讐者也其先營平侯趙充國當神爵元年先零䍐開諸羌叛上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踰老臣者矣充國欲以威信招降䍐開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朝議各殊天子又急於奏功每下書問狀己遣破羌將軍辛武賢等擊䍐羌充國堅欲留屯湟中天子至三賜璽書難之廷議初有異同至最後乃是充國䇿羌卒破降振旅歸浩星賜迎説充國曰衆人皆以破羌強弩出擊多斬獲虜以破壞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將軍未失也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伐一時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老臣不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誰言之者蓋充國欲離二羌不損兵而坐取之終究其初晝故過言不再流言不極趙充國馬援亦有焉
  齊桓公與魯莊公為柯之盟曹劌謂莊公曰齊之侵魯至於城下國之恥也請以君當其君臣當其臣及㑹兩君就壇曹劌手劍而進請汶陽之田齊絀於要盟其威不足稱也三皷而戰轍亂旗靡因而逐之而後其威足稱也小惠小信小忠以為未足一戰而後其謀足稱也故不斷其威不習其謀曹劌有焉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未𤼵而聞於國桓公怪之以問管仲管仲曰國必有聖人也桓公曰日之役者執柘杵而上視意其是與乃命復之東郭垂復執杵至管仲呼曰子言伐莒者與東郭垂曰然君子善謀小人善意臣聞君子有三色優然喜樂者鐘皷之色愀然清靜者衰絰之色勃然充滿者兵革之色曰者臣望君之色勃然充滿吁而不言所言者莒也舉臂而指所當者莒也竊意小諸侯之未服者其惟莒乎是以言之夫東郭垂則可謂不習其謀者矣
  陳湯子公既斬郅支單于久之封關內侯又以言康居王侍子非實奪為士伍及段㑹宗為烏孫所圍屢請師自救上召湯問之湯以病辭上固問之湯曰此不足憂也上問所以湯曰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今頗得漢巧然猶三而當一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今圍㑹宗者人衆不勝㑹宗復何憂且兵輕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必𤼵城郭燉煌兵厯時乃至所謂報讐之兵非急救之用也上曰必若然度何時解湯知烏孫瓦合不能乆攻因對曰已解矣屈指計曰不出五日當有吉聞居四日軍書到言已解故不斷其威不習其謀陳湯亦有焉
  胡建守北軍尉貧無車馬常歩與走卒起居所慰愛走卒甚厚時北軍監御史穿北門垣為賈區建欲誅之乃約走卒曰日有不法者我欲有所誅言取則取之言斬則斬之於是當選士馬諸獲軍校及御史坐堂上建從走卒趨至堂下拜謁因上堂走卒皆上建跪指監御史曰取彼卒前拽下堂建曰斬之遂斬監御史䕶軍諸校愕然不知所以建取懐中成奏上聞奏曰臣聞軍法立武威衆誅惡禁邪今北軍御史公穿軍垣以為賈區與士市利失理不公臣聞黃帝兵法曰壁壘已定穿窬不繇路是謂姦人姦人者殺臣謹以斬之昧死上聞胡建以是威謀聞於畿輔胡建之不斷不習則不如朱虛侯之審也朱虛侯劉章既以軍法請於太后又宗室子得制外戚而胡建未有焉故胡建之不斷不習不如朱虛侯之審也宋均叔庠通詩禮為九江太守五日一聽事率循禮教百姓安業郡舊多虎均下記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淵各有所託江淮之有猛獸猶江北之有鷄豚今為民患過在殘吏而勤勞張捕非憂䘏之本也其務退姦貪進忠善去檻穽削課制自是無虎患焉浚遒縣有唐後山民祠祀之巫取民男女為公嫗嵗改易不得嫁娶均令自今為山娶者但娶巫家不得擾良民其患遂絶故宋均之威西門豹之威宋均之謀西門豹之謀也不悔不豫不再不極宋均皆有焉同時有法雄文彊守南陽其藪雲夢亦多虎前守立賞劵張捕而害不息雄移書曰古至化之世猛獸不攫繇恩信寛懌仁及飛走也太守雖不徳敢忘斯義記到即毀壊檻穽毋妄捕山林虎害於是消息嵗常豐稔焉故如諸君子者皆不程勇不程力不斷威不習謀卓然特立者矣
  臣觀特立諸臣皆人主所喜而隨事矯拂不與時浮沈近禍近名亦儒者所慎也
  剛毅章第七
  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廹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㣲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天下禍敗則自柔佞之臣始也柔佞之臣苟為容悅以媚其君為詭隨以媚於世及其既也貿身以與人貿君以與敵叢詬集汙靦顔以處位其意不過為飲食居處而已儒者為君受過不以辱其親為友受過不以辱其身寡慾而壯志故剛正而嚴毅人君以是取其臣則方正亷直者用而䜛諂面諛之人不至也陳恆之亂使勇士六人刦子淵棲子淵棲曰子之欲與我以我為知乎臣弒君非知也以我為仁乎見害而全生見利而背君非仁也以我為勇乎刦我以兵懼而從子非勇也使吾無此三者何補於子若吾有此三者吾終不從子矣乃舍之
  佛肸以中牟叛置鼎於庭挾士大夫至於田卑田卑中牟之邑人也曰義死不避斧鉞之罪義窮不受軒冕之服遂褰衣將就鼎佛肸脫屨而生之及趙氏攻彿肸求田卑將賞之田卑曰不可也一人舉而萬夫俛首智者不為也賞一人以慙萬夫義者不取也吾受賞而使中牟之士終身抱慙則仁者不為也遂襁負其母南徙於楚故可親而不可刦可近而不可迫則子淵棲田卑亦皆有焉
  白公勝既殺令尹司馬欲立王子閭刦之以兵王子閭曰王孫輔相楚國匡正王室使受庇焉閭之願也必假威福以亂國家吾雖死不子從也白公勝曰楚國之重天以授子而子何辭焉王子閭曰吾聞辭天下者非為輕利明其徳也不為諸侯者非惡其位潔其行也今吾見國而忘主則不仁刦白刃而失義則不勇雖告我以利威吾以兵吾不為也白公彊之不可遂殺之夫是數子者皆不可以迫刦然而未至於明禮卻兵之事也明禮卻兵則鄰國知畏而惡言不至故可親近而不可迫刦則猶未蹈仁而死也成公趙者仕於阿而宋攻阿屠單父成公趙恥之曰始吾不自知以為在千乘則萬乘不敢伐在萬乗則天下不敢圖今趙在阿而宋屠單父是趙無以自立也且往誅之遂入宋三月不得見或謂趙曰有鄰國之使可因見之成公趙曰吾因鄰國之使而刺之則使後世之使不信皆曰趙之為也或曰羣臣旅處之士可因見之成公趙曰吾因羣臣旅處之士刺之則使後世之仕者不親皆曰趙之為也吾聞古之士怒則思理危不忘義必將正行以求之耳居期年而宋康公薨成公趙曰亷士不辱名信士不惰行今吾在阿而宋屠單父是辱名也事宋王期年不得是惰行也吾何顔面以見天下之士遂立稿於彭山之上甚矣成公趙之褊也其操術甚下而行事甚戾然不可辱矣故可殺不可辱成公趙亦有焉
  龔勝明經術漢哀帝時徴為諫議大夫屢有諫諍王莽秉政以光祿大夫謝病歸新室初遣使者奉印綬安車駟馬迎勝使者以郡縣長吏諸生千人以上致莽命乆立門外欲令勝起迎勝稱篤不起使者強致詞勝但言老病隨使君上道徒死道路無益使者要説至以印綬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因門人弟子勸諭勝勝曰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老矣旦暮入地下豈以一身事二姓見故主哉因勅以棺斂䘮事語畢遂不復飲食積十四日卒唐李希烈之亂盧𣏌修惡於顔真卿使真卿往宣慰焉舉朝留之不得真卿至許希烈屢迫脅之不動㑹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等各遣使詣希烈勸進四使謂真卿曰聞太師名徳乆矣都統將建大號而太師適至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真卿叱之曰汝知有罵安祿山而死者顔常山乎是吾兄也吾年垂八十官至太子太師足死矣豈受爾曹迫脅耶希烈令甲士掘方丈坎於庭雲將坑之真卿笑曰死生已定何必更端亟與一劍豈不快公心耶又使人積薪庭中真卿便起就焚竟不屈死焉故如龔勝顔真卿可以稱不辱者矣
  子路曰不能勤苦不能恬貧窮不能輕死亡而曰我能行義吾不信也昔者申包胥立於秦庭七日七夜哭不絶聲遂以存楚不能勤苦安能行此曽子布衣緼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羮未得飽義不合則辭上卿不恬貧窮安能行此比干將死而諫逾忠伯夷叔齊餓於首陽而志逾彰不輕死亡安能行此故不可迫不可辱不淫不溽則惟子路有焉
  傳燮南容為朱雋䕶軍破平黃巾屬常侍趙忠論功忠遣弟致殷勤曰南容少答我萬戶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曰遇不遇命也封不封時也傅燮豈私求賞者哉及西羌反司徒崔烈議棄涼州燮厲聲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書劾其廷辱大臣燮對曰昔冒頓作逆樊噲願橫行匈奴中季布猶謂可斬今世宗立涼州斷匈奴右臂州牧失御偶遂驛騷崔烈為宰相無弭之之䇿而欲捐棄一方非可斬而何因出為漢陽守賊圍漢陽兵少糧盡胡騎數千懐燮恩於城外叩頭求送燮歸燮子幹方少勸燮從羌之請燮呼幹曰別成汝知吾必死耶蓋聖逹節次守節吾遭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人之祿又避其難行將何之遂戰歿焉故自子路而後不溽不淫不可迫辱者其惟傅南容乎
  段秀實成公素長者常拱手徐言中實毅不可干犯嘗賣所乘馬為焦令諶償租選老躄卒詣郭晞謝罪者也朱泚方叛從秀實問計秀實曰將士東征而宴賜薄自有司之失於上何有公以忠義聞天下今變起倉卒當諭衆以禍福請迎鑾輿耳泚黙然秀實知不可囘乃陽與之合隂與涇帥劉海賔何明禮岐靈岳謀誅泚皆許諾㑹泚遣其黨韓旻以馬歩趨奉天稱迎駕實襲之秀實作泚符倒用司農印追旻歸因謂海賔曰旻還吾黨敗矣不如一決明日造膝與泚語至僣號秀實勃然起奪象笏罵曰狂賊恨不斬汝萬段豈從汝反遂批其頰泚狼狽走兇徒眙愕而海賓等不至因遂遇害
  權臯為臨清尉安祿山表署幕府事見祿山不軌欲引遯以母在慮禍及親乃為獻俘使詣京師還過仲謩處宻與謀遯於是陽僵臥𫝊舍中以疾召謩謩至陽瘖直視謩而瞑謩為盡哀親含歛之出而潛逸去於是謩遣吏以詔書還臯母使復命母謂臯實死慟哭感行路祿山亦謂臯死歸其母臯乃濳候於淇門扶母南奔變姓名為臨淮亭保已而祿山反臯以節行著於天下時有甄濟者隠居青巖逺近服徳十召不起天寶間以拾遺召未至安祿山聞其名力請於𤣥宗為敦迫就道濟勉詣之祿山先為下拜乆之察祿山有反謀以衛縣令齊玘誠信可託乃請詣衛為嘔血稱疾不能言得舁還山及祿山入京召不至封白刃刦之曰不起斷頭來矣濟色不動左手書去不得三字賊將持刃前濟引頸待之以是得免已慶緒使人舁至東都寺中及廣平王收東都濟起詣軍門上謁涕泗橫流肅宗詔館之三司署使汙偽官者羅拜以愧其心故不溽不淫不可迫辱段秀實權臯甄濟亦有焉
  蘇子卿在匈奴中十九年初以漢人虞常謀殺衛律為匈奴折辱引佩刀自刺欲殊乃召醫覆火蹈出血僅乃生置雪窖中喫氊雪自存徙牧羝海上臥起持節節旄盡落匈奴使李陵説之終不降及昭帝即位胡漢和親常恵潛見漢使語武所在責求之乃得歸歸時鬚髪盡白矣宋洪皓為呂頥浩所抑使金在金中十五年尼堪逼迫使事劉豫不可欲殺之他將為力請得流遞冷山冷山苦寒四月草生八月已雪留二年廩絶盛夏衣粗布盛雪以馬通燃火煨麪食既而忤部長欲殺之皓曰分乆當死但不可使大國有殺行人名即殺之當投水以墜淵為名耳部長悟乃舍之既徙雲中得通問五國城又從敝絮中獻書臨安言順昌朱仙鎮之㨗金人震恐及李綱趙鼎張浚名動異域胡銓封事此中時有也金人屢欲官之不可㑹金主以生子大赦還談錫納寄聲秦檜也為秦檜所困終同時有朱弁者為兩宮通問使以自請得之見止金中及議和當歸金令弁與王倫探籌決去留弁慨然曰探籌市道耳倫正使當還報弁副使當留何疑乎及倫行為請印曰印即節也公去無所事印願見授緩急可與俱死倫揮涕授之已而金迫事豫不可絶之廩弁遂拒驛門待盡金乃禮之和議成還召見秦檜惡其道金中事亦為所阸終故不溽不淫不可迫辱則子卿洪皓朱弁有焉
  呉曦之叛楊震仲權大安軍史次秦為教授曦遣使招之震仲謂次秦曰大安蜀西首州從其招則諸郡風靡吾必死之教授非封疆臣且有母行可也因屬次秦曰吾死獨以匹絹纒吾骸歛以小棺及曦遣郭鵬飛至趣震仲行飲餞自若暮歸舍然燭端坐仰藥死次秦歛震仲䘮畢獨赴召以石灰桐油塗兩目生附子傅之目盡腫因臥疾次秦母亦佯死以訃報次秦歸乃免元師之圍鄂也李芾倉卒起撫湖南甫登陴而元兵已集以長沙尹轂為參謀轂知城危命妻子從死命弟岳秀出存尹氏祀除夕為二子行冠禮或曰此何時行迂濶事轂曰欲令兒曹冠帶見先人地下耳已扄戸積薪朝服望闕拜焚歴宮告身遂自焚芾命酒酹地曰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元旦城陷芾亦自焚死震仲之於次秦李芾之於尹轂皆朋友以義相規不辱其身不辱其家故不溽不淫震仲次秦李芾尹轂亦有焉
  臣觀死義之臣朝廷不獲其用亦不知其人惟觀其居處飲食則體用備舉矣
  李固子堅博覽墳典操履端嚴為天下楷式以素論諸阿母常侍抵觸梁冀冀令其門徒虛誣固罪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離問近戚自隆支黨至於表舉薦逹或富室財賂婚屬門徒又廣選賈豎以補令史募求好馬臨窗呈試出入踰侈輜軿曜日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胡粉飾貌搔頭弄姿槃旋偃仰從容冶歩曽無慘怛傷瘁之心固亦無繇置辨也頼太后心知其寃章得不下然亦以是為梁冀所殺孔融文舉虛襟下賢見善如不及以曹操雄詐漸著積不能堪數𤼵偏辭操因令祭酒路粹論之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靜而招合徒衆欲規不軌雲我大聖之後見滅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又與孫權使語謗訕朝政禿巾㣲行不避宮掖與白衣禰衡跌蕩放言大逆不道融亦無繇置辨也卒下獄棄市君子以為固融必與有過焉君子慎於繇言敬於繇行盜嫂取金則可置之不辨也可以㣲辨者則子路之於韞丘子貢之於原巷面赤而已子夏河西則已面數之矣剛克則無慾無慾則寡過曽子之芸𤓰仲尼不以為非也
  諸葛亮既敗於街亭戮馬謖以謝衆乃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竊非據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禍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闇春秋責帥臣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方出祁山時隴西南安應時響附俘掠還蜀衆皆賀亮亮愀然曰普天之下莫非漢民國家威力未舉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何以賀為王導之造東晉功齊於武侯㑹泰山太守徐龕反導舉左衛率羊鑒討之既而鑒敗抵罪導上疏曰徐龕叛戾乆稽天討臣昧議征討調舉羊鑒鑒闇愞覆師有司極法幸降天地之恩全其首領然臣受重寄總録機衡使三軍挫䘐臣之責也乞自貶黜以穆朝倫及王敦反導日率羣從子弟每旦詣臺求哀帝乃原之後世論者猶疑王導有內比之心然如諸葛亮亦可㣲辨不可面數者矣
  西夏之變韓琦在涇原議與鄜延協力討賊而范仲淹意主守以觀其變韓琦曰賊昊傾國入㓂不過四五萬吾逐路重兵自守勢分力弱故遇敵不支若大軍併出鼓行而前破之必矣尹洙又雲韓公言用兵當置勝敗度外及環慶岀師鄜延不應任福違制遂有好水川之敗士卒招䰟慟哭震野琦掩泣駐馬不能進仲淹聞之嘆曰此時難置勝負度外也琦不以為嫌但上章自劾引罪而已先是元昊遣人延州約和仲淹自為書貽昊陳譬利害韓琦聞之曰無約而請和者謀也遂戒嚴行邉值昊正犯渭川及任福敗元昊答仲淹書語極悖慢仲淹對使焚之呂夷簡語宋庠曰人臣無外交希文乃擅與元昊書既得報書又焚不奏他人敢爾耶朝廷乃責仲淹囘奏仲淹曰臣始聞昊有悔過之意故以書往諭之㑹任福敗勢益張故復書悖慢臣以為使朝廷見之則辱在朝廷對昊使焚之則辱但在臣耳事下兩府宋庠謂仲淹可斬也杜衍力爭之乃降仲淹知耀州是兩人者皆忠於國也而動不相謀幾以兩敗然可以㣲辨不可面數則韓琦仲淹亦有焉
  又自立章第八
  儒有忠信以為甲冑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智者君子之所不用也君子處亂世值暴政而以智自全則其道已下矣忠信禮義仁此五大寳者貪賊之所不攫兇人之所不取也君子用之以為甲冑干櫓宮室城郭故雖亂潰不更其所人君以是取其臣則勢渙者可守民散者可聚也
  魏文侯過段干木之閭而軾其僕曰君何為軾曰此非段干木之閭乎段干木未嘗肯以己易寡人寡人安敢髙之干木光乎徳寡人光乎地干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地不如徳財不如義寡人將事之遂致祿百萬國人誦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亡何秦興兵欲攻魏司馬唐且諫秦君曰段干木賢者也而魏禮之天下莫不聞無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乃止故忠信甲冑禮義干櫓魏文侯段干木皆有焉
  田贊衣儒衣而見荊王荊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惡也贊對曰衣又有惡於此者王曰可得而聞耶對曰甲惡於此王曰何謂也對曰冬日則寒夏日則熱衣無惡於甲者矣王主萬乘富厚無敵而好衣人以甲臣竊為大王不取也意者為義耶甲兵之事折人之首刳人之腹繫人子女墜人城郭其名甚不榮意者為貴耶苟慮害人人亦慮害之苟慮危人人亦慮危之其貴人甚不安之二者為大王無取焉荊王喜其善對然猶未及於忠信禮義也意者田贊則及於忠信禮義者矣
  楚白公勝將作難謂石乞曰王與二卿士皆以五百人當之則可矣乞曰不可得也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當五百人矣乃從白公而見之與之言悅告之故辭承之以劍不動勝曰不為利諂不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於是諸公子多請宜僚者宜僚擁屏取兩丸弄之故曰宜僚弄丸而解衆構忠信甲冑禮義干櫓熊宜僚亦有焉
  逢萌子慶家貧初給事為亭長時尉行過亭萌候迎謁既而擲楯嘆曰丈夫安能乆為人役乎遂從長安學通春秋時王莽殺其子宇萌謂友人曰三綱絶矣不去禍將及人即掛冠東都門將家屬客遼東萌明隂陽知莽將敗嘗首戴瓦盎哭於市曰新乎新乎既遷瑯琊勞山北海太守遣吏奉謁萌不答太守懐憤使捕繫之吏叩頭稱子慶大賢所在之處人敬如父往自毀辱耳太守不聽更𤼵吏卒果為民擊射委頓而還故禮義為干櫓逢萌有焉
  周黨伯況家多資為宗人所養遇不以禮及長又併其財黨詣縣訟之得歸隨散與宗族悉免遣諸奴婢至長安㳺學講春秋聞復讐之義便輟講還與鄉佐尅期相鬭既交刃為鄉佐所傷困頓與歸數日方蘇自此勅身修志州里稱其髙自後賊暴從橫殘滅郡縣惟至廣武尊其行誼過城不入雲建武中徴為議郎以病辭再召乃著短布單衣穀皮綃頭待見尚書光武至方之夷齊焉若周黨之於光武亦為禮義干櫓者矣然其身訟宗人困於鄉佐可為節俠未至於仁義也
  孫期仲或通易尚書家貧事母孝牧豕大澤中逺近從學者皆執經壟畔里落化其徳郡舉方正遣吏齎羊酒詣期期驅豕入澤中不顧司徒黃琬辟不就黃巾賊起相約母犯孫先生舍逺近逃難者皆依以同居時有成都張霸者年數嵗知孝讓出入自然合禮鄉人號為張曽子通春秋復欲進餘經父曰爾小未能也霸曰吾饒為之故小字曰饒長博通五經諸生孫林劉固段著等慕之皆市宅其旁就學焉永元中為㑹稽太守表用處士有行業者郡中爭厲志節尚經學道路但聞絃誦之聲郡界有盜移書開講明賞信罰賊皆束手歸附故忠信以為甲冑禮義以為干櫓孫期張霸實有焉
  邴原嘗為孔融計掾佐融有所愛吏每盛稱舉曰吾子也後恚望欲殺之衆吏皆為請原獨不請融問之對曰明府於此吏愛之矣而今欲殺之愛之則引而方之子憎之則推而危其身或愛或憎明府自處原何知焉遂去之遼東與同郡劉政俱公孫度忌勇畧欲殺政窘急投原原匿之月餘以待太史慈歸因告度曰前將軍欲殺劉政慮其為變耳今其人已去其家屬前與原俱來幸寛之度亦不問也及後原亦逃歸度覺之但曰邴君雲中之鶴非鶉網所能羅矣及還許下曹公求其亡女與倉舒合𦵏原曰公所貴原者以守典不易也若原違禮以更其守公何貴焉
  徐邈景山當魏祖時酒禁方嚴有中聖之稱及在涼州愛撫羌胡整束將士其賞賜皆公賚無入家者妻子不免饑寒或問於慮欽曰徐公當武帝時人以為通自涼州還人以為介何也欽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用事貴清素士皆變衣易服以為名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為通比天下奢靡相效而徐公雅尚自若故人以為介公前日之通即今日之介但世人無常而徐公有常耳故戴仁抱義不更其所邴原徐邈則皆有焉
  袁渙在蜀先主作牧時舉孝亷後渙為呂布所留使作書罵之不可刦以兵渙色不變笑應曰渙聞惟徳可以服人不聞以罵彼君子耶不恥將軍之言小人也將復之則辱在此不在彼也且渙異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今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慙而止及布誅歸魏説操以武平亂而濟之以徳時甚稱焉晉有徐廣野民家世好學至廣尤精純多所研覽為秘書監桓𤣥簒位帝出宮廣悲動左右及劉裕代晉恭帝遜就邸廣哀感涕泗交流謝晦見之曰徐公無己過乎廣收涕言曰君宋朝佐命我晉室遺老憂喜之事固當不同復欷歔沾襟因謝事去晉初向雄為郡主簿事太守王經經死難雄哭之盡哀以鍾㑹辟為都官從事㑹死殯斂而瘞之晉主昭召責之曰曩者王經死卿哭之東市我不問鍾㑹叛逆又輒收塟令相容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枯骨當是時豈問功罪哉今王誅行矣雄感義收塟法正於上教𢎞於下何必讐枯骨捐之中野為他日仁賢之資乎故如袁渙徐廣向雄者亦可謂雖有暴政不更其所者矣
  謝朏謝莊子也為衛將軍長史宋明帝召朏與謝鳯子超宗勅從鳯莊門入超宗曰君命也趨而入朏曰君進退臣當以禮遂不入時人兩稱之比王陽王尊齊髙方圖禪代以朏名髙倚為重表為左長史召與屏人語乆之朏無言道成又命屏提燭小兒朏終無言乃呼左右入間論晉魏故事言石苞於晉文不蚤勸進死方慟哭方之馮異非知機也朏曰晉文世事魏氏當終身北面即依唐虞故事亦當三讓彌髙道成知朏不與乃遷侍中以王儉為長史及禪代朏以侍中在直當解璽綬召之陽不知曰有何公事傳語雲解璽綬授齊王朏雲如此則齊自應有侍中引枕臥不起傳詔使稱疾朏雲我何疾遂朝服出掖門乃得車去此近於抱義者矣
  褚賁晉太傅褒之曽孫也少耿介以父淵佐齊髙愧不嗣爵服闋召見涕泣不自勝謝病甚讓爵於弟蓁退處墓下足不出戸□聞王儉卒騎水牛出弔繫門外樹上入哭盡哀不與他客語退人莫知為誰也及病篤子霄載以還家及病瘥知非故處怒不肯復飲食內外閣悉錮塞之數日裁餘氣息謝瀹聞其憊往候之排閣不可開關入謂之曰人不可復得者身也身不可必全者名也身名易滅奚為以名滅身哉賁曰吾少無人間心何身名足慕所願啟手足歸全先隴耳兒輩不才未逹余趣移屍徙殯失吾素心所為恨耳如褚賁則可謂戴仁抱義不更其所者矣
  楚時有屠羊説者昭王失國從之走昭王反國賞從者及屠羊説屠羊説曰王失國説失屠羊肆王反國説亦反屠羊肆又何賞焉強之屠羊説曰大王失國非臣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功故不敢當其賞又何冒焉王謂司馬曰説處貧賤而陳義甚髙其為我延之三旌之位司焉以告屠羊説曰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三旌之祿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位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反屠羊之肆終不受賞故戴仁抱義雖有暴政不更其所惟屠羊説亦有焉
  臣觀儒行自近人而下有特立剛毅自立三章皆卓然矯樹不與流俗同趣髙者使嚴主降威下者使懦夫振氣興聖門論強同㫖詩曰無縱詭隨以謹無良是之謂也










  儒行集傳卷上
<經部,禮類,禮記之屬,儒行集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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