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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宣詩壇點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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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宣詩壇點將錄
作者:汪辟疆 中華民國
1919年

(曩與義寧曹東敷同客南昌,又同寓簡庵、思齋昆仲家,昕夕論文,極友朋之樂。東敷詩學黃陳,頗為當代名流所推許,與愚一見即定交。蓋愚早年言詩,夙服膺元佑諸賢,與所論不謀而合也。東敷言:「並世詩人,突過乾嘉。昔瓶水齋主人曾有《乾嘉詩壇點將錄》之作。子於並世諸賢,多所親炙,盍不續為之,亦藝林一掌故也。」愚即具草,至媲擬洽合,萬不可移易處,東敷、簡庵、思齋皆撫掌不置。竭一晝夜之力,而當世諸詩人,泰半綱羅斯冊矣。乙丑在都門,章行嚴取而布諸《甲寅》周刊。後十年,上海《青鶴》雜誌又據而轉載。日人及山西原某,並有為箋注者,皆漏略不具。愚亦不復憶及之。及避寇居渝州,行嚴、旭初偶談及此,乃取篋藏原稿覆按之,覺有原稿合而刊本不合者,亦有刊本漏略而今本宜補入者。寇鋒日挫,受降匪遙,心境恬適。一夕,被酒初醒,乃援筆逐一厘定,並各系贊語,或論人,或論詩,遇感輒書,難以例范。要之,別有事在,非無謂而作也。百年之間,國運之盛衰,人才之消長,以及詩派之變遷,略繫於此。昔葉自阝園氏早年於敗紙中得瓶水舊錄,詫為秘籍,一再刊布。又感時異事遷,舊錄諸賢,非唯篇章散佚,取證末由,即姓氏里籍,亦難盡審。乃走廠甸,蒐集乾嘉兩朝詩別集讀之,乃知比擬之工,措語之巧,真令人軒渠絕倒也。晚年發篋,葺《乾嘉詩壇點將錄詩徵》若干卷。自熹甚至,以為可備一代藝林掌故。然則前人視為遊戲興到之作者,儻亦覘世運、徵文苑者所不能廢歟?乙酉 六月)

詩壇舊頭領一員

托塔天王晁蓋 王闓運 (附嚴咸、鄧輔綸、高心夔、陳兆奎、夏壽田、楊莊)

我欲避君天不肯,不然捶碎湘綺樓。(湘綺論近人詩句,謂嚴咸也。)當仁不讓乃如此。似我者拙,學我者死。(湘綺自云:「今人詩莫工於余。余詩尤不可觀,以不觀古人詩,但觀余詩,徒得其雜湊模仿,中愈無主矣。」)吁嗟乎!遏八音,曾頭市。(袁思亮云:「湘綺為湖湘派領袖,然及身而後,闃乎不聞,而散原私淑遍天下。以湘綺配晁天王,百世莫易矣。」

按:本《錄》諸賢或論人,或論事,或論詩,隨所感及之,不可一一例均也。)

陶堂老去彌之死,晚主詩盟一世雄。得有斯人力復古,公然高詠啟宗風。

湘綺老人,近代詩壇老宿,舉世所推為湖湘派領袖也。享名六十餘年,入民國,尚蒲輪入京,出長國史。項城權勢傾一時,而湘綺玩之股掌,且稱為袁世兄矣。其詩致力於漢魏八代至深,初唐以後,若不甚措意者。學贍才高,一時無偶。門生遍湘蜀,而傳其詩者甚寡。迄同光體興,風斯微矣。

(王闓運,字壬秋,號湘綺,湘潭人。咸豐乙卯舉人,晚欽賜翰林院檢討。入民國,任國史館館長。民國五年卒,年八十五。有《湘綺樓全集》、《杜若集》、《夜雪集》、《八代詩選》、《唐詩選》、《湘綺樓日記》。

嚴咸,字受庵,漵浦人。咸豐□□舉人。年二十五,自經死。

鄧輔綸,字彌之,武岡人。咸豐辛亥附貢生,官浙江候補道。光緒十九年卒,年六十六。

高心夔,字伯足,號碧湄,一號東蠡,又號陶堂,湖口人。咸豐己末進士,官江蘇吳縣知縣。光緒九年卒,年四十九。有《陶堂志微錄》。)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湘綺寧為蜀秀樓,故山箘桂及身休。平生卻善帝王學,親見門人作故侯。(故侯,謂楊度也。)

頻將紅線當華簪,省識周媽買弄心。六十餘年談笑慣,祁門洹上等閒尋。

名家人屬杜陵孫,黼黻三唐別有源。搜得東川作元後,陳詞應愧兩當軒。(唐詩推挹東川,裁抑杜陵,乃湘綺得意之筆。唯黃仲則《詩評》云:「杜固詩之祖,而李東川實可謂祖所自出。後人法門亦遂無所不備。篇幅雖少,而渾然元氣,已成大觀矣。」見《兩當軒集》。不知湘綺曾見之否?

千帆謹按:三首屬王湘綺。)

善焫王翁一辦香,五言高渾跨瀟湘。餐詩須得療飢骨,俊語飛揚服海藏。(君贈海藏詩云:「世人無此骨,餐之不療飢。」)

早炫聲華萬象侵,晚窮經論入沈深。倦遊一到烏尤寺,暗把詞心換直心。(資州變後,君游烏尤寺,有詞,自號直心翁。)

(千帆謹按:二首屬夏午詒。)

詩壇都頭領二員

天魁星及時雨宋江 陳三立

見一善,嘗掛口。退而視之無所有。江湖上,歸恐後。閱世高談辟戶牖。

撐腸萬卷飢猶饜,脫手千詩老更醇。雙井風流誰得似,西江一脈此傳薪。

(陳三立,字伯嚴,號散原,修水人。右銘中丞子。光緒丙戌進士,官吏部主事。戊戌革職,任南潯鐵路總辦。民國二十七年卒,年八十六。有《散原精舍詩集》、《續集》、《別集》、《文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癖堂堂徵在今,新詩改罷復長吟。骨頭輸與海藏叟,大戟長矛相向森。(海藏為詩,一成不改,自言:「骨頭有生所具,任其支離突兀。」)

山公知賞語肫肫,邁迨文章各有種。三世親承君子澤,並看躬拜振奇人。(光緒丁酉,湖南時務學堂招考,中丞公監臨收卷。吾交卷時,公詔語移晷。「振奇人」,先生挽外舅北山先生所用語。來吊時,跪拜涕泣,口呼彥復,觀者均極感動。)

羔雁何能盡瑋奇,枝辭苦語偶難知。至情不礙開雲手,第一青廬謁墓時。

(千帆謹按:一本「瑋」作「瑰」。)

天罡星玉麒麟盧俊義 鄭孝胥

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匣來深地。太平車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貨去。(盧俊義旗上語。)吁嗟乎!日暮途遠終為虜,惜哉此子巧言語。

肯向都官拜路塵,花間着語老猶能。只緣英氣平生誤,未信寒蛟竟可罾。

蘇戡急功名而昧於去就,陳弢庵、張[E152]之嘗論及之。(陳弢庵見後。張[E152]之,名孝謙,商城人。光緒丙戌進士,官翰林院庶吉士。)蓋以自托殷頑,而不知受庇倭人,於清室為不忠,於民族為不孝。吾友程穆庵聞鄭死,有句云:「片語救亡臣有策,終身為虜我何尤。」嚴於斧鉞矣。(千帆謹按:先君《哀鄭重九》云:「高名一代海藏樓,晚節千秋質九幽。片語救亡臣有策,終身為虜我何尤。寧將國命酬孤注,未必行藏不贅疣。誰識南台起長夜,陸沈久已志神州。」注云:海藏早歲讀書福州,有詩云:「山如旗鼓開,舟自南台下。海日生未生,有人起長夜。」「夜起」之號,蓋以此也。)若就詩論詩,自是光宣朝作手。《海藏》一集,難可泯滅。孔子不以人廢言,茲仍舊錄。而並為著論於此。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人邊帥不嫌狂,漢箭朝飛事豈常?王道縱知非樂土,後清未必勝宏光。(先生每以建立後清自詡,然非滿洲國也。)

八里莊前傅相祠,蒲荷重氣淨秋期。松蘿百尺無安處,願作青青澗底絲。(指天津李園登高事,吾學詩始於是時。)

也曾高詠氣橫秋,劣企蘇黃與共游。開口便雲數千歲,蘇黃應是客西周。(吾以《示侄》五古一首呈先生,極承推許,謂與蘇甚近。二十年中未見此作。贈詩有「不妨即以文為詩,勿與時賢較升斗」,乃指此。唯散原嘆賞范伯子《中秋玩月》詩云:「吾生恨晚數千歲,不與蘇黃數子游。得有斯人力復古,公然高詠氣橫秋。」蘇黃去今不過千歲,乃雲數千,未解何故。

千帆謹按:一本「劣」作「敢」,「開口便雲」作「但若早生」,「是客西周」作「使拜前修」。

又按:《散原精舍詩》卷上《肯堂為我錄其甲午客天津中秋玩月之作,誦之嘆絕。蘇黃而下,無此奇矣。用前韻奉報》起句云:「吾生恨晚生千歲」,非「數千歲」也。章先生偶誤記耳。

掌管詩壇機密軍師二員

天機星智多星吳用 陳寶琛(附黃楙謙)

胸藏萬怪貌姁姁,是大宗師,是德充符。

閩海詞壇鄭與嚴,老陳風骨更翩翩。詩人到底能忠愛,晚歲哀辭哭九天。(陳可毅)

弢庵太傅,高風亮節,士林楷模。當溥儀被挾至津門,弢庵伏地陳七不可,且言:「上必去,臣亦不能相從矣。」痛哭而返。有詩數首,詞至哀慟。蓋深知託命倭人,匪唯速亡,且無以對宗邦、上父母丘隴也。弢庵詩,初學黃陳,後喜臨川。晚以久更世變,深醇簡遠,不務奇險而絕非庸音,不事生造而決無淺語。至於撫時感事,比物達情,神理自超,趣味彌永。余嘗以和平中正質之,弢庵為首肯者再,以為伯嚴、節庵所未道也。(弢庵太傅有手錄《滄趣樓詩》七巨冊,余乙丑侍太傅,曾命余細閱一過,分別存芟。余謝不敏,因原稿有散原、節庵批註也。此稿,余攜至張家口,留一月,乃還之。

陳寶琛,字伯潛,號弢庵,又號橘隱、聽水老人,閩縣人。同治戊辰進士,官至太保。民國二十四年卒,年八十八。有《滄趣樓詩》。

黃楙謙,字嘿園,永福人。宣統己酉拔貢,民國官總統府秘書。)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清議同光一簇新,螺江應是主盟人。簣齋眨死圭庵歿,老眼頻低看《甲寅》。(辟疆語余:《甲寅》雜誌,弢庵通閱一過,並稱周刊之文視雜誌有進。唯作官與辦報為二事,不當同時兼營。)

檻虎籠猿劇可憐,只觀校獵不張弦。多應解協滄州趣,收取詩名六十年。

太邱門戶絕寬饒,亭館平原亦見招。文似不須憑客薦,儻緣無論美新朝。(弢庵而外,趙次帥亦見賞《甲寅》,曾向余云:「《甲寅》除談墨學,殆無一字不讀。」)

八十緣何不杖朝?有人持議誚文饒。小朝廷內分牛李,詩派相同卻解嘲。(「八十杖朝真好漢」,蘇戡美王雪澄詩也,同時即以不贊同滿洲國咎弢庵。張國陳鄭兩派,顯同牛李。弢庵逝後,鄭作《陳文忠公輓詩》,仍有微辭。)

天閒星入雲龍公孫勝 清道人李瑞清

玉梅庵,紫虛觀。有時絕唱入雲漢。

來往金陵又幾時,久聞人說李梅痴。過江名士知多少,爭誦臨川古體詩。(陳可毅)

海雲寫影一黃冠,來往金陵歲月寬。四海聲名歸把筆,勸君古調莫輕彈。

梅庵於清遜國後,服道士服,往來寧滬間,鬻書畫自給,署清道人。兒童走卒,皆知有李道士矣。詩五古最高,七言絕句有東川、龍標格意。惜為書名所掩,人亦不能盡知也。

(李瑞清,字梅庵,臨川人。光緒甲午進士,官江寧布政使。民國九年卒,年五十四。有《清道人遺集》。)

一同參贊詩壇軍務頭領一員

地魁星神機軍師朱武 陳衍

取威定霸,桐江之亞。《近代詩鈔》,《石遺詩話》。

一燈說法懸孤月,五夜招魂向四圍。記取年時香宋句,老無他路欲何歸?

石遺老人初治經,旁及許洨長,多可聽。中年以詩名,顧非甚工。至說詩,則居然廣大教主矣。朱武在山寨中,雖無十分本事,卻精通陣法,廣有謀略。

(陳衍,字叔伊,又字石遺,號匹園,侯官人。光緒壬午舉人,官學部主事。民國任福建通志局總裁。民國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二。有《石遺室詩文集》、《石遺室詩話》、《近代詩鈔》、《元詩紀事》、《遼詩紀事》、《宋詩精華錄》等。)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眾生宜有說法主,名士亦須拉攬人。石遺老子吾不識,自喜不與廚師鄰。(石遺編《近代詩鈔》,大半與己唱和之作,以廚師張宗楊之詩殿焉。)

(石遺詩非極工,而論詩卻有可聽,自負甚至。余早年遇於回子營鄭叔進座上,談及編《元詩紀事》甚悉。及甲戌來金陵,一日余與石遺登豁蒙樓煮茗,因從容詢曰:「君於有清一代學人位置可方誰氏?」石遺曰:「其金風亭長乎?」時黃曾樾亦在座,因問余:「君撰《光宣點將錄》,以陳先生配何頭領?」石遺不待余置答,遽曰:「當為天罡耳。」余笑。石遺豈不知列彼為地煞星首座耶?殆恐佘一口道破耳。時座中僅三人,想蔭亭尚能憶及之。此一事與《點將錄》有關,因記之以諗來者。──方湖注。)

掌管錢糧頭領二員

天貴星小旋風柴進 寶廷 (附子壽富)

金枝玉葉,美無度兮。琨瑤竹箭,豐其獲兮。夢覺高唐(借用),自朝暮兮。吁嗟小旋風,無赫赫之功,甘送老於一筇。

親貴中能詩者,前有紅蘭主人,(蘊瑞,字兼山,號紅蘭主人。安和親王子。有《玉池生稿》。)近則推偶齋侍郎也。偶齋門人,多當代豪俊,鄭蘇庵、陳石遺、林畏廬、吳彥復、康步崖尤有名。柴進在山寨中亦平平。其能為人所推許者,亦以廣收亡命,濟人緩急也。

(寶廷,字竹坡,號偶齋,滿州鑲藍旗鄭獻親王濟爾哈朗八世孫。同治戊辰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光緒七年,授內閣學士,官至禮部右侍郎。出典福建鄉試,還途納妄,自劾罷。光緒十六年卒,年五十一。有《偶齋詩草》。)

(壽富,字伯茀,寶廷長子。光緒戊戌進士,官翰林院編修。光緒二十六年殉難,卒年三十六。有《讀經札記》、《菊客文集》。)

天富星撲天雕李應 李慈銘

錦障百步,落雕侍御。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餘事為詩竟不群,別才非學總難論。清詞合配金風長,月轉觚稜夢未溫。

越縵詩,在小長蘆、春融堂之間,雅潔舂容。且書卷外溢,尤熟史事。孫同康謂與兩當並雄,推為正宗,譽過其實矣。

(李慈銘,字К伯,號蓴客,會稽人。光緒庚辰進士,官山西道監察御史。光緒二十年卒,年六十六。有《越縵堂集》、《白華絳跗閣詩》及日記等。)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誰把文章謁後塵,掉殘書袋向人人。東南名士幽燕客,成就狂名筆有神。

大言終不出喧卑,政事文章故異宜。越縵漫將湘綺比,高文疑並小儒為。(千帆謹按:「高文一何綺,小儒安足為。」江文通《雜體詩》句。壬老《湘綺樓記》引之以釋以綺名樓之義云:「余好為文,而不喜儒生。綺雖未能,是吾志也。」越縵、湘綺夙相輕,故云。)

(越縵自是江左派魁傑,其以金石考證入詩,則沿復初齋也。此亦英雄欺人,或將以傲潘龜巢歟?──方湖注。)

馬軍五虎將五員

天勇星大刀關勝 袁昶

地上蟣虱臣,未若髯之絕倫而逸群。

太常忠義世所許,詩歌乃摩黃陳壘。渺綿聲響獨所探,光瑩奧緩相依倚。

漸西村人詩,硬語盤空,遣詞命意,不作猶人語。或有議其僻澀者,要非定論。句如「大千人為物之盜,十二辰蟲如是觀。」知為訓母猴,則不嫌生造也。

(袁昶,字爽秋,又署重黎,桐廬人。光緒庚辰進士,官戶部主事,徽寧池太廣道,江寧布政使,至太常寺卿。庚子以言拳民不可恃,外釁不可啟,忤載漪、剛毅,被誅,年五十五。諡忠節。有《漸西村人集》。)

天雄星豹子頭林沖 林旭

斷頭旭,血化碧。其心苦,其詞迫。百夫之特。

東市朝衣更莫論,棄繻才氣誤高軒。當前苦語誰能會,咳唾人天萬刦存。

晚翠軒詩,精妍博贍,雖從後山、涪皤入手,漸亦浸淫蟬蛻於昌黎、臨川之間。偶為晚唐,不讓韓致光。精思健筆,世罕其儔。

(林旭,字暾谷,號晚翠,侯官人。光緒癸巳解元,官內閣中書。戊戌參與新政,加四品卿銜,充軍機章京。政變誅,年二十四。有《晚翠軒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厚重吾鄉杜翰林,喜擎初桂炫知音。蒼茫閩海東升日,射似長沙萬里陰。(光緒癸卯,吾讀書長沙鄉塾社翰林宅。翰林名本崇,與吾家有連。是歲主閩闈,得十六歲生作解頭,以程墨寄歸,炫耀鄉里。題為「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一節。時吾年已十三,為亡兄鉅年刻責,文思頗進。)

死名夸士本堪珍,晚翠題軒亦勝因。吾信端人李元禮,同舟定是墊巾人。(太炎著論,謂林旭素佻達,先逮捕一夕,知有變,哭於教士李佳白之堂。此說近刻,疑未必然。元禮,指李拔可。)

(往過京沽訪傅彩雲,余詢曾見暾谷否?傅曰:「從海外歸來,在上海見過。」拔可云:「君王自失河南地,顏色能驕西海花』,即林為傅作也。但暾谷卻無佻達事。」不知其人視其友,當可信。──方湖注。)

天猛星霹靂火秦明 范當世(附妻姚蘊素,子罕,王賓基、李剛己、王守恂)

當其下手風雨快,誰其敵手花知寨。

霹靂列缺,吐火施鞭。(揚雄《羽獵賦》。又贊。)

盤空硬語真能健,結論能窺萬物根。《玩月》詩篇成絕唱,蘇黃至竟有淵源。(散原見無錯《中秋玩月》詩,嘆為蘇黃以來,六百年無此奇矣。)

(范當世,原名鑄,字肯堂,又字無錯,南通州人。歲貢生。光緒間客直督李鴻章幕。光緒三十年卒,年五十一。有《范伯子詩集》、《文集》。)

(姚蘊素,桐城人。姚永概姊,當世妻。有《蘊素軒詩集》。)

(范罕,字彥殊。當世長子。有《蝸牛舍詩》。)

(王賓基,字叔鷹,號堇廬,海鹽人。光緒癸卯薦舉經濟特科,官江西石城縣知縣。有《堇廬遺稿》。弟{宀雋}基亦能詩。)

(李剛己,字剛己,南宮人。光緒甲午進士,官山西大同縣知縣。肯堂弟子。民國三年卒,年四十三。有《剛己遺集》。)

(王守恂,字仁安,天津人。官河南巡警道。肯堂弟子。有《王仁安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陳琳書記有平生,霸氣千秋共一鳴。五十年間餘事了,劣容詩客出桐城。

秋老梧寒動客悲,詩為境縛亦何辭。兩當軒內尋知己,奇數君優偶遜之。

(千帆謹按:二首屬范肯堂。)

天威星雙鞭呼延灼 張之洞

指麾若定,清真雅正。

抱冰堂上坐人豪,時復商量一字高。盡掃淫哇歸雅正,不妨蘇海得韓濤。(廣雅每勸人由坡公直溯韓杜,又句云:「政無大小皆有雅,凡物不雅皆是妖。」)

廣雅尚書詩,才力雄厚,士馬精妍。至使事精切,坡公、亭林外,無與抗手。或有以紗帽氣少之者,亦興到之論,非定評也。

(張之洞,字孝達,又字香岩,號壺公,又署廣雅,無競居士,晚號抱冰老人,南皮人。同治癸亥探花,官至體仁閣大學士,軍機大臣。宣統元年卒,年七十三,諡文襄。有《廣雅堂詩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使盡平生紗帽氣,耗盡眉間精悍色。搜羅少作付磨光,一筆稿成才易簣。(文襄塗改少作,俾成一色。病亟促刊,仍然不及。從者只得陳諸靈幾而已。)

達官名士一身兼,一味矜名卻又嫌。見說冠下客,不教陳衍炫依嚴。(集中無與石遺詩,聞己詩亦不令陳和。)

天立星雙槍將董平 樊增祥

細寫朝雲,篇篇綺密,多應秀師呵叱。

英雄雙槍將,風流萬戶侯。樊美人,殆若人之儔歟?(董平箭壺上小旗,有「英雄雙槍將,風流萬戶侯」十字。樊山詩尚側艷,自少至老,不變其體。京滬間多稱為「樊美人。」又贊。)

天琴老人詩,整密工麗,能取遠韻,詩篇極富,合長慶、婁東為一手。晚年尤恣肆,亦猶風流雙槍將有名於山東河朔間也。

(樊增祥,字嘉父,號雲門,又號樊山,又號天琴,恩施人。光緒丁丑進士,官至江寧布政使。民國二十年卒,年八十六。有《樊山集》、《續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鬱律蛟蛇四萬篇,子孫無力任雕鐫。《彩雲曲》外尋餘味,差抿盧仝《月蝕》賢。

白髮摩登卻未聞,老余雙鬢綠如雲。只嫌生擇文姬婿,董祀粗材不解文。(白髮摩登,《彩雲曲》中語。君八十餘,發無白者。婿指桐城張某。)

馬軍大驃騎兼先鋒使八員

天英星小李廣花榮 陳曾壽

用如健鶻風火生,學語小兒知姓名。杜陵老子歌花卿。

諫果回甘味逼真,嘔心字字出艱辛。百篇脫口吾能誦,萬卷撐腸筆有神。每見淚痕悲象魏,晚完臣節許逃秦。懷賢一代推曦發,抗手詩雄只二陳。(謂滄趣、散原兩丈。──程康《題蒼虬閣詩》。)

漫說淵源出二陳,臨川深婉李精純。□中風雅垂垂盡,天啟斯文作替人。

蒼虬為太初裔孫。詩屢易其體。中年以後,取韻於玉溪、玉樵,取格於昌黎、東坡、半山。晚年身世又與王官谷、野史台為近。忠悃之懷,寫以深語,深醇悱惻,輒移人情。滄趣、散原外,唯君鼎足焉。

(陳曾壽,字仁先,自署蒼虬,薪水人。光緒癸卯進士,官監察御史。一九四九年卒。年七十二。有《蒼虬閣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本是龍虎擲身,翻成寂寂度殘春。空王禮罷無人覺,風送鐘聲報了因。

好詩不在鈍根中,絕世聰明卻愛聾。灰已寒時撥寧益,歡從墮處拾何從。(此讀君《舊月詞》,有感而作。)

天佑星金槍手徐寧 曾習經

鈎鐮槍,敦敢當?連環馬,仆且僵。何以致之時與湯。

解道情兼雅怨工,交親義重涕何從。偶然唾諸天上,未信風人不可蹤。

由玉溪入手而能上窮明遠、宣城,下揖黃陳者,唯蟄庵一人。世人不能知,則以為異乎吾所聞。蟄庵詩工力最深,由後山而上溯少陵、玉溪、鮑、謝(宣城)。近體綿麗清剛,自然意遠,非貌襲玉溪生者可擬也。有手寫詩一卷,葉玉虎曾影印之。

(曾習經,字剛父,號蟄庵,揭陽人。光緒己丑舉人,庚寅進士,官戶部主事、度支部左丞。民國十五年卒,年六十。)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二樵不出名天下,蟄庵宦遊人罕知。南海潮音動虛牖,十年靜寫館壇碑。(梁任公告余:剛父酷嗜館壇,聞余有佳拓,恨未得見。)

月下高吭徹清昊,風前遠籟蕩愁陰。平生剛者何曾見,刻畫秋痕爾許深。

天暗星青面獸楊志 沈曾植

十八般武藝高強,有時誤走黃泥崗。

寐叟詩,初學涪皤。陳石遺在武昌,勸其誦法宛陵,詩境益拓。劬書嗜古,淹博絕倫,晚年出入杜、韓、梅、王、蘇、黃間,不名一家,沈博深厚,斯其獨到也。唯喜用僻典,間取佛書,使人知其寶而莫名其器。散原嘗語余:「子培詩多不解,只恨無人作鄭箋耳。」予謂並世能勝此任者,只有李證剛,散原為首肯者再。今《海日樓詩集》全稿尚庋證剛處。

(沈曾植,字子培,號乙庵,其署尚有寐叟、東軒、巽齋、乙僧、癯禪、睡翁、持卿、余齋、皤,抱遺、孺庵,嘉興人。光緒庚辰進士,官至安徽布政使。民國十一年卒,年七十三。有《海日樓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歌哭無端賴自持,湔愁訴夢有誰知。姓名從不向人道,卻肯親書郭泰碑。丈《高陽台》詞起句云:「借月湔愁,箋天訴夢。」入民國後,丈自稱寐叟,不用己名,唯先外舅墓碑直署嘉興沈曾植書。)

鶴頭書好閉門居,欹枕探經落蠹魚。太息衢尊不重飲,周牆宇我趑趄。(在滬,吾與丈同寓新閘路)

天空星急先鋒索超 周樹模(附左紹佐)

十蕩十決,萬人之傑。

六轡不驚揮翰手,也能恣肆也能閒。泊園詩骨知誰似,上溯遺山與半山。

達官能詩者,廣雅而外,當推泊園老人。其詩於奔放恣肆之中,有沖澹閒遠之韻。長篇險韻,盡成偉觀。王梅溪評昌黎詩所謂「韻到窘束尤瑰奇」者也。竹勿與泊園唱和極多,詩在昌黎、東坡之間。

(周樹模,字少朴,號沈觀,天門人。光緒己丑進士,官至黑龍江巡撫。民國官內閣總理。氏囤十四年卒,年六十六。)

(左紹佐,字笏卿,又署竹勿,應山人。先緒庚辰進士。官廣東南韶連道、雷瓊道。)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北城松竹雜蓬蒿,隨分詩情掛鬱陶。七世將家三楚少,(用樊山句。)茶陵而後泊園高。(己卯中丞出京詩云:「桑下轉頭增戀惜,北城松竹是吾園。」樊山詩云:「七世將家三楚少,獨吾投老戀青氈。」)

(千帆謹按:右一首屬周少朴。)

天捷星沒羽箭張清 趙熙

飛石打人,絕於等倫。(原作「投石拔距,絕於等倫。」用《甘延壽傅》語。應劭曰:「投石,以石投人也。」張晏曰:「拔距,超距也。」)其才捷,其技神。

天留一老鎮西川,諫草焚余任世傳。人數貞元朝士後,夢回光緒太平年。

香宋詩蒼秀密栗。其遣詞用意,或以為苦吟而得,實皆脫口而出者也。石遺、昀谷咸極推服。張清一日連打十五將,日不移影。香宋有此神速。

(趙熙,字堯生,號香宋,榮縣人。光緒庚寅進士,官御史。)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陳楊都到西川去,善頌西川第一人。入境在官均應爾,流傳嗤點卻非真。(陳謂石遺,楊謂昀谷。)

八字宗風有服膺,趙岐篤老說師承。後先枉噪同光體,初解袁枚最上乘。(四年前君到渝,對稱詩者以高格、正宗、古韻、雅言相標榜。曾履川請示有清詩家誰為第一,君曰:袁枚。)

事異王維過郢州,卻從理路厄詩流。浩然歸去題襟黯,會看高亭出一頭。(君謂佘云:「高二適理路不清,定辜負君之獎借。」高亭在獨石橋。)

天滿星美髯公朱仝 梁鼎芬

其髯戟張,其言嫵媚。梁格莊,小衙內。眼中事,心中淚。

今疑紙上未曾乾,詩愛冬郎帶淚看。別有纏綿孤往抱,只憐高處不勝寒。

梁髯詩極幽秀,讀之令人忘世慮。書札亦如之。

(粱鼎芬,字星海,號節庵,番禺人。光緒庚辰進士,官湖北按察使。民國八年卒,年六十一。有《梁節庵先生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個個王恭柳影翻,諸生挾策向梁園。菱湖桃李風飄盡,只剩阿劉憶掃門。(劉成禺《題節庵師菱湖種樹圖》云:「髯師桃李種多門,今見菱堂節後孫。世變已無湖上樹,江樹君子幾人存。」)

晚歲矜名漸自然,崇陵臣跪夕陽邊。飠長飠皇嘉薦登盤了,意比蕪蔞豆粥賢。(趙芷生《節庵餉崇陵供餅感賦》云:「石馬森森汗未乾,飠長飠皇嘉薦又登盤。天涯萬里君臣淚,只作蕪蔞豆粥看。」)

天微星九紋龍史進 沈瑜慶

進於史矣,是為詩史。濤園之言如是爾。(濤園《題崦樓遺稿》云:「人之有詩,猶國之有史。國雖板蕩。不可無史。人雖流離,不可無詩。」崦樓名鵲應,字孟雅,瑜慶女,林暾谷妻。)

異代相知野史亭,燎原終感是星星。平生自有徵南癖,秘記金鑾絕可聽。

愛蒼名父之子,熟於《左》史。其詩結束精嚴,尤多名作,其小序可備掌故。

(沈瑜慶,字愛蒼,號濤園,葆禎子。光緒乙酉舉人,官至貴州巡撫。民國七年卒,年六十一。有《濤園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心非廟議棄河湟(指台澎),煙柳斜陽總斷腸。四十一年心事了,未須親見復余皇。(君集中《余皇篇》,傷割台也。)

爛熟征南著癖書,一生大義力匡扶。傳家少許儒酸氣,可奈諸孫媚賈胡。(儒酸二宇本鄭蘇戡懷沈文肅詩。)

天究星沒遮攔穆弘 楊增犖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看花回,羯鼓催。江東菰蘆中,生此奇才。

詩學江西又一奇(遺山)句,泉明襟抱輞川辭。都官正字無偏嗜,始信多師是汝師。

昀谷詩,沖澹處似泉明,高秀處似右丞。其風骨峻峭之作,又時與文與可、饒倚松為近。在京師時,詩名甚盛,晚耽禪悅,尤多名理。

昀谷老人乙丑八月曾過余宣南寓廬,寫示其《重陽》一首,云:「僻巷┢巢人跡稀,中秋已過重陽來。佳節不應廢登眺,老夫況未到衰頹。乍風乍雨堅閉戶,非病非愁慵舉杯。一事閒中差快意,詩成盆菊一齊開。」興象極好,不知遺集(排印本)何以未收。今原跡尚存篋衍,遂錄存於此。

(楊增犖,字昀谷,新建人。光緒戊戌進士,官四川候補知府。民國二十二年卒,年七十四。有《楊昀谷先生遺詩》。)

馬軍小彪將兼遠探出哨頭領一十六員

地煞星鎮三山黃信 黃節

一重一掩吾肺腑。定君詩,拈杜語。

平生志業具於是,斯語晦聞哀有餘。(晦聞乞張孟劬序其《蒹葭樓詩》,曰:「平生之志與業,略具於是。子其為我序之。」)濁不同流清若此,生無可議死何如?七言突遇彭城筆,五斗終歸栗里居。畢竟君詩工在律,散原翁論正非虛。(散原丈評君詩,謂:「卷中七律疑尤勝,效古而莫尋轍跡。必欲比類,於後山為近,然有過之,無不及也。」──程康《題蒹葭樓詩》)

別去蒹葭幾見霜,蕭齋茗碗費平章。宣南舊夢依稀在,每誦君詩一斷腸。

晦聞刻意學後山,語多淒婉。嘗刻小印,文曰:後山而後。

(黃節,字晦聞,順德人。民國二十四年卒,年六十二。有《蒹葭樓詩》。)

地勇星病尉遲孫立 俞明震 一作王存

面而黃,鞭則鋼。硬弓快馬祝家莊。

隴頭黃霧不成春,如見周涕淚人。七字吟成心萬轉,一廛冀作太平民。

恪士詩在柳州、簡齋之間,紀行詩尤多可誦。嘗言:「詩人非有宏抱遠識,必無佳構。」頗為至論。詩見道語極多,王冬飲乃頗訾之,立論固不必強同也。

(俞明震,字恪士,號觚庵,山陰人。官至甘肅提學使,民國任肅政使。民國七年卒,年五十九。有《觚庵詩》)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學劍學書都誤了,窮邊歸後我來前。詩情卻在無聲表,妙寫長河落日圓。(師為余說詩,以手作勢如此。)

詩人相見此堂堂,故國山河淚幾行。半晌無言下樓去,舅甥師弟各蒼涼。(癸卯春,師訪外舅於吾滬寓樓上,情狀如此。時外舅病篤,唯呼恪士二字,余不能言,流涕而已。)

地傑星丑郡馬宣贊 張佩綸 一作吳觀禮

舞刀迎,戰花榮。

幾年關塞憶纍臣,熱淚如潮意苦辛。堪笑平生王霸學,卻從詩筆見輪

相府憐才式好逑,王家作弼定伊周。誰知今日張張口,換取當年柳柳州。

(千帆謹按:二首屬張簣齋。)

西征幕府滯高才,鄰女王孫意自哀。萬里衡雲梗胸臆,婿鄉南望首頻回。

太息圭庵不假年,故人投老見詩篇。宣南秋夜蟲聲急,一老燈前說往賢。

(千帆謹按:二首屬吳圭庵。)

簣齋詩才力富健,使事穩切。獲譴以後,淒婉之語,使人不歡,所謂愁苦之音易好也。簣齋為合肥相國所賞拔,曾以其子妻之。仁和吳子亻雋,久佐左文襄戎幕,七載之間,徂征五省。與簣齋並同治辛未進士,同官翰林,倡和甚多。子亻雋詩宗唐賢,近體用杜法。陳弢庵極服之,曾手寫其《圭庵詩錄》,鏤版行世。蓋三人皆文字骨肉交也。

(吳觀禮,字子亻雋,號圭庵,仁和人。同治辛未進士,官翰林院編修。有《圭庵詩錄》。)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嘻嘻高語尋常,才士從戎萬里長。楚越一家夫子亻雋,化龍池畔黯神傷。(圭庵為何貞老女夫。寒家與何有連,得見圭庵緘札絕夥。化龍池,長沙南城何府。)

聯翩三士壯同光,一蹶雞籠羽翼傷。漫道玉關春不度,柳圍親折卻堂堂。(三士者,張簣齋、陳弢庵與圭庵也。雞籠之役,簣齋一蹶不振。圭庵佐左文襄平定新疆,功隱不彰,士論均惜之。「漫道玉關春不度」,用圭庵《送吳柳堂歸皋蘭》句。楊石泉贈文襄詩云:「親栽楊柳八千里,引得春風出玉關。」)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柯劭一作柳詒徵

當我者死,避我者生。井木犴,君前身。

看君史筆寓於詩,驅遣方言又一奇。(蓼園詩如「古來圖畫難俱述,誰似符頭孤列物。鏡中鑒物能留物,十有三家皆閣筆。」符頭孤列物,蓋英語photography之譯音也。目極海洲歸載筆,大篇況有杜韓遺。

莫吟辛苦賊中來,且進絲桐近酒杯。乞與南徐好風月,鶴林同看杜鵑開。

鳳蓀師不朽之業,當在元史,實則《穀梁春秋》、天文、歷算,亦高踞上座,世人不盡知也。詩為餘事,然以學贍才高,不肯作猶人語,故風骨高騫,意境老澹。《蓼園》一集,五百年中,難可泯沒。劬堂精研乙部,久典守藏,以一身系東南文獻之重。余力為詩,淵雅可味。晚年流轉西南,詩益奇肆。長篇短韻,皆詩史也。

(柯劭,字鳳蓀,號蓼園,諸城人。所著自《新元史》二百五十七卷外,有《春秋穀梁傳注》十五卷,《清史天文志稿》、《時憲志稿》各若干卷,《蓼園詩鈔》一卷,《續鈔》四卷,皆刊行。其《蓼園文集》、《爾雅注》、《文選補註》、《文獻通考注》、《新元史考證》、《十三經附札記》皆稿,藏於家。民國二十二年八月三十一日卒。年八十四。)

地威星百勝將韓滔 黃紹箕(附弟紹第) 一作爭葆恂

雲炮落,心膽破。將軍仰笑軍吏賀。

三游洞接下牢關,怊悵年時獨往還。過客題名勞護惜,空餘高詠滿江山。(千帆謹按:湘綺老人自撰輓聯云:「《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兒續《詩》、《禮》;縱橫計不就,空餘高詠滿江山。」此用其語。)

仲弢少承家學,工駢體文,精於目錄、金石、書畫之學。出其緒餘為詩,遣詞雅,使事切。《三游洞題名》諸詩,典雅可誦。知嚴儀卿別才非學之說,不足信也。仲弢為廣雅入室弟子,其詩云:「廣雅堂深夜漏催,往承玉屑灑蓬萊。」師友淵源,不難推測。弟紹第,字叔頌,號縵庵。詩亦清麗,並附及之。文石藝術文章,別有可傳處,詩其餘事也。見解極高,所作亦時親古艷。

地英星天目將彭圮 王懿榮 一作王樹冉、李剛己

孰為前軍孰後軍?屢代將門,不謂見屈於婦人。

南皮與福山王氏論婚,在光緒初元督學蜀中時。廉生尊人,方為龍安守也。廉生篤嗜目錄、金石,精於考訂,自謂文筆非所長。然所作皆翔實典雅,堅重密栗,詩亦如之。蓋知詩雖餘事,不能含學它求也。此外河北詩人,新城王晉卿、南宮李剛己最有名。晉卿能文,詩以紀游諸作為勝,所造得杜韓為多。剛己得詩法於范通州,清剛劍ㄙ,則又從涪翁直溯杜韓者也。尚有天津王仁安(守恂)者,與剛己略從同,唯氣勢驅邁,近范為多,遂並書之。

(千帆謹按:師於甲本批云:「王賓基、李剛己、王守恂三人擬附入范當世下,似合。」丙本三人即附范下,今兩存之。)

地奇星聖水將軍單廷 諸宗元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百鍊鋼化為繞指柔。

一言可蔽本縱橫,小范胸中有甲兵。掬取豪情歸感逝,黃州鼓角不勝情。

憶寫廬山一角圖,送君歸去此清娛。宮亭十載江南夢,如願憑君乞得無。(記貞壯全陵酒樓戲語。)

貞壯與夏庵,有「二俊」之目。少客豫章,晚居吳會,交遊遍天下,皆一時鸞鳳也。唯窮老氣盡,悒悒而死。造物忌才,理或然歟?平生所為詩,奚翅數千首,不務刻,而自然意遠。融景於情,離奇於偶,使讀者有惘惘不甘之情,則以才逸氣邁,吐語自不凡也。惜其全稿在朱缽文許,爰居閣所刻,固未及百一也。

貞壯後居杭州,有宅在惠興里,毀於火。所置王庵,在湖墅,為王仲瞿故宅。其得王庵,頗為鄉人所嫉視,亦猶楊昀谷之買朱霞也。貞壯有《玉庵為我有》詩,云:「拓地何期<廿廿>畝寬,避人豈冀一身安?移載叢柳村前見,留取方塘屋後看。隨分老當資佛力,不耕久已愧儒冠。半山空有爭墩累,始信求田問舍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葛亮孤忠也姓諸,柳江柳樹此分株。他年別建羅池廟,本字堪充敕額無?

詩苦人高四海知,西塍閉戶未應遲。交遊誰是山王輩,卻有人間延祖兒。(君家杭州西馬塍,曾綠示餘一律,末云:「抽身未是安心法,早悔西塍閉戶庭。」君身後蕭索,李拔可輩謀為醵資。吾未得盡力而北去,至今愧恧。)

地猛星神火將軍魏定國 夏敬觀 一作姚永概

寧死不辱,事寬必完。知我者,單與關。

庵詩出梅都官,遣詞植骨,幾於具體。又喜稱東野。(其自言喜孟東野梅聖俞之詩,見《泗州楊侍郎詩序》。)自負其詩甚至。或有以近梅詩譽之,心輒不怡。實則老樹着花,於梅為肖。叔節文甚高而詩亦工,得力所在,亦出宛陵,故意境老淡,枯而能腴。嘗見其《題梅宛陵集》詩,句云:「緘之篋笥中,我歡獨在此。」嚮往可知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柳癭敲殘欲去春,風燈照澈未歸身。半塘寂寞漚翁歿,看此西江社裡人。

能事多於捫虱子,名心近逼釣點魚。芝芩老子留遣愛,奈把甘棠字散樗。

(君先尊君雲,字芝岑,別有滿人葆亨亦字芝岑,同官湖南,微有先後。吾書齋中舊懸芝岑款橫幅,郭筠老所書,以時考之,決為葆而非夏。君見之狂喜,堅請以己畫易去,吾未便說破。)

(千帆謹按:二首屬夏劍丞。)

樸學難令詩事優,桐城二妙擅清幽。天生浦洎成兄弟,未定誰修五鳳樓。

弟為兄謀事可知,宛陵風調恰當時。劇憐一代通州傑,只識聲名未識詩。(仲實《蛻私軒詩文集》叔節為序行之。朱曼君見仲實詩,詫曰:「吳越士夫有此,早取聲名一世。」)

(千帆謹按:二首屬姚仲實。)

地辟星摩雲金翅歐鵬 陳懋鼎一作程康

不犯正位,切忌死語。是曹洞禪,是江西祖。

徵宇為弢庵太傅猶子,弢庵嘗譽之。詩專力後山,偶作,無不從詩榻中苦吟而得。用意造語,最能窺見後山深處。作雖不多,然篇篇皆可誦也。寧鄉程穆庵(康),為塞向翁弟子,篤於師說,而為詩則學後山,與顧異趣,措意深而遣詞雅。陳蒼虬謂:顧廬致力後山甚深,幾有初讀無有,締視乃有者。

(千帆謹按:先君卒於一九六五年,年七十七。所著《顧廬詩鈔》毀於十年浩劫中。此卷所錄詠海藏樓、蒼虬閣、蒹葭樓、詩廬、自怡齋諸篇,皆昔嘗寄示先師得其櫻┥者,不肖背誦得之,因以附焉。)

地闔星火眼狻猊鄧飛 李宣龔

山重水匝,真乃隱秀。潛夫不潛,後山而後。

苦語清詞一世驚,早年杜李本齊名。遺篇墨木經三變,死友誰如范巨卿?

拔可詩深婉處似荊公,孤往處似後山,高秀處似嘉州。少與暾谷齊名,所謂文字骨肉交也。暾谷遇難,拔可一再為刻遺集。在京滬時,余屢與共文宴,偶及暾谷,哽咽不成聲。

拔可《兆豐公園晚坐》云:「辛夷已吐玉千盤,細草如茵漸耐看。無限傷心當日暮,最難攜手是春寒。送歸南浦才將盡,對泣新亭淚未乾。只有眼前真實意,不隨物我作悲歡。」(千帆謹按:此詩師書於乙本李條下,輒依附存楊昀谷《重陽》之例,移錄於此。)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閩嶠詩家鄭與陳,君來應是第三人。平生功力吾能說,夜起分堅滄趣真。

大谷深深氣不溫,有人吹律待朝暾。律中無限荒寒意,知是鄒陽未返魂。(君與林暾谷交契。)

地強星錦毛虎燕順 郭曾斤 一作張元奇、葉在琦

意氣相許刀俎間,歌舞淹留玳瑁筵。君不見,清風山。

春榆侍郎與弢庵、珍午多倡和,詩刻意杜韓,氣勢深穩。其大篇多不苟作,朝士輩鮮能及之。珍午以疆吏而能詩,《遼東》一集,已具骨。入都返閩後,風骨益高。至自刻《知稼軒詩》,居然作手矣。肖韓詩從山谷、後山入,亦簡煉有意境。張葉二家,倡和尤富,造詣亦略同,遂合而傳之。

地明星鐵笛仙馬麟 林紓 一作江瀚(附子庸)

鐵笛裂,中情熱。(民國元年,徐樹錚辦《平報》,林氏日撰雜記刊登,名曰《鐵笛亭瑣記》,旋出單行本。及稿售商務印書館,乃改為《畏廬瑣記》。)

畏廬血性男子,任俠負義。戊戌二月,割膠州。畏廬聯公車,與總理衙門堂官爭甚力,革去舉人。詩初學婁東,非其至者。(弢庵語余,林氏詩文,晚年為勝。初本俗學,所謂中年出家者也。)辛壬以後,漸近蒼秀。晚學坡公、簡齋,七言律視前更進矣。石遺嘗稱其題畫絕句。畏廬固工畫,然以余所見者,唯《江亭餞別圖》簡遠秀逸,它不稱是。叔海宗《選》體,而近體清健,晚作尤勝。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狂驅子弟入奇邪,庸妄何曾屬一家。堪嘆黎入室,也甘口食媚茶花。(君以庸妄鉅子斥太炎,又謂閩人主江西派者島妄庸。蘇曼殊好食糖,對人言此茶花女所食物,故樂效之。)

(陳弢庵曾語余云:「畏廬本俗學,所謂中年出家者也。」嚴幾道師句云:「可憐一卷《茶花女》,蕩盡支那浪子魂。」皆有微詞。又嘗自負其文,云為吳摯甫所許,吳卒於光緒癸卯,其時林尚未以古文見稱於時,人死無對證,亦姑妄聽之耳!余以林爭膠州及每話及德宗輒流涕不可仰,以為血性男兒而已,其詩文可無論。──方湖注。)

(千帆謹按:右一首屬林琴南。)

地周星跳澗虎陳達 陳書 一作葉大莊、何振岱

後取華陰縣,先打史家莊。其勇可取也,其事不可常也。

誰人妄署白蘇齋,禪語機鋒六義乖。若為詩家開白打,江山畢竟屬吾儕。

木庵論詩,不以空言神韻、專事聲調者為然,與其鄉張亨甫所為絕異,不可謂非豪傑之士也。其詩辦香白蘇,亦與三袁不同。蓋木庵於白蘇之外,歸依浣花,又出入後山、誠齋,自寢饋山谷,(木庵曾手批《山谷集》。)詩境益拓,旨永詞,宜弢庵深服之也。弢庵曾語余:「居螺江時,與木庵過從最密,倡和尤多。余所居有聽水第一齋、第二齋。木庵來,必夜深始去。余詩隨所止寓興,不可更易。石遺輯師友詩及《近代詩鈔》,余詩皆從木庵處┢錄。見詩題不具者,以意為之,頗乖余旨。」此亦詩壇掌故,因備書之。葉損軒(大莊)《寫經齋詩》,(有初集、續集。)冷雋有遠韻,最負盛名。何梅生(振岱)學放翁,語能自造,而出以自然,是皆能以白描見長者。論近代閩詩家,遂連類及之。

(陳書,字伯初,號椒玉,又號木庵,福建侯官人。光緒乙亥舉人,官直隸博野縣知縣。光緒三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木庵先生集》。)

地隱星白花蛇楊春 楊鍾羲 一作志銳、唐晏、三多

王官谷,野史亭,誰與嗣者楊芷晴。(子勤曾自署芷晴。)

聖遺於清末官江寧府。卒壬改物,乃息影舊京,鍵戶著書,撰《雪橋詩話》三十二卷。非唯論詩,蓋備有清一代掌故也。詩以韻勝,故不為奇倔,亦不貌襲唐賢。稱心而言,自然意遠。蓋以胸羅墳籍,光氣外溢故也。唐元素(晏)、志伯愚(銳)皆滿州人。三六橋(多),蒙古人。詩亦典雅可頌,伯愚、六橋,並熟於滿蒙地理方言,喜以韻語出之,自然馴雅。元素晚居春申,又多與東南耆舊往還。身世之感,黍離之痛,則若金有元裕之,元有丁鶴年焉。

(三多,字六橋,蒙古人。官杭州駐防官,奉天都統。有《可園詩鈔》。)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遼鶴聲中有廢興,將軍看劍說堯崩。秋風皂帽黃沙路,十五年前舊北陵。

詩才不減大林牙,舊憾頻提小婦ヮ。猶勝姜夔簫韻咽,小紅非在別人家。(「九一八」前與君會於瀋陽,時有亡姬之痛。《遼百官志》:大林牙,翰林學士。)

(千帆謹按:二首屬三六橋。)

地暗星錦豹子楊林 秦樹聲 一作李詳

筆管槍,七寶裝。遭人而問,善刀而藏。

右衡年未三十,誓不讀齊梁以下書,由是塵根所觸,香味溢襟袖,更參之楊馬以振其采,尋之《莊騷》以婉其情,根之於經子以豐其骨,自負其文甚至。詩乃餘事,然書味外溢,真氣內充。中州詩人,右衡為冠。(稍前有何吟秋天根,能為陸劍南;同時商城張[E152]之孝謙,能為元遺山;次則張晉之良暹。)李審言能為汪容甫文,早年不以詩名。晚僑申江,館劉蔥石家,始與鄭夜起、沈寐叟、陳散原過從,詩乃益工。然審言本精《選》學及杜韓,益以博覽,及為同光體,言皆有物,迥異乎妙手空空者矣。(按近人學宋,多藉一二空靈字面可彼可此者,填委成篇,為世詬病。楊聖遺、秦右衡、李審言諸家,皆一生手不釋卷,博聞殫見。詩雖稍異,特出之以示準則。)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河南訟獄不關詩,振采揚葩卻自奇。屈宋衙官秦固始,那知同里幾吳其。(固始吳氏最為大家,其字一派有聲於世。)

到處真成氣類饒,沖天羽意老難消。雖看龍比無君國,卻喜荊高有市朝。(趙芷生送君出守曲靖詩云:「分明龍比心肝在,回首青蒲始自憐。」又云:「涉想政成還覲日,天衢貰酒話荊高。

余壬子春遇右衡商城,座上有張[E152]之孝謙。右衡言:「大江以南,無一個能提筆為文者,湘綺可算半個。」又自負其駢體文、書法甚至,曰:「吾文只可從齊梁前求之,書則虞褚伏吾腕底。」其哆口大言類如此。及乙丑六月再遇於宣南,則垂垂老矣,鬻字為活。一日,忽寫《題三體石經》五古一首示余,且曰:「今人不能有也。」狂態猶昔。──方湖注。

千帆謹按:二首屬秦右衡。)

不信人間有別材,好詩應自雜家來。西江鬼怪桐城鴆,荼毒斯文荊┥哀。(君詩云:「心折長蘆吾已久,別材非學最難憑。」又與陳衍書云:「有子部雜家之學,偶爾為詩,必有可傳。」

千帆謹按:《甲寅》本審言贊云:「別材非學,不信儀卿。短書小冊,拉雜並陳。」與行嚴丈此之所論合。)

何人開府冶城隅,墨客相摩鬼一車。輕薄子玄終出蜀,卻須論盛一封書。(君題《陶齋藏石記》云:「輕薄子玄猶並世,可憐不返蜀川魂。」子玄似指劉申叔。申叔在陶齋幕頗露才,間有排擠審言及朱孔彰事。施隨端入蜀,端死而劉亦不得出。太炎論救,謂殺劉師培則中國讀書種子絕。申叔始免。)

(「輕薄」句乃指況蕙風,非謂申叔也。李審言以蒯禮卿之薦,陶齊委以江楚編譯書局幫纂,使撰《陶齋藏書記》。時總纂為繆藝風。繆以代端別撰《消夏記》專論書畫,不及兼顧,乃薦蕙風領其事。蕙風乃以拓本首尾不具、且字跡漫漶者,使李為釋文,又時時刺探所釋何若。況李構釁自此始。會督署議裁員,蕙風名列其中。況亦以兀傲不為人容,有見之者,曰:「活該餓死。」端曰:「我在,不容夔笙餓死。」且戲題一詩,有「縱裁裁不到詞人」之句。況固感泣,而蒯李怨況益深矣。及陶齋辛亥被殺資州,審言適見《藏石記》印本,乃題三詩於上,蓋感修書時事也。與況仍未能忘,故末句及之。──方湖注。

千帆謹按:二首屬李審言。)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周達 一作許承堯

通而達也,空而霸也。謔浪行自謝也。宥之幸莫罵也。

月淡乍鋪一街水,葉乾猶戰半林霜。海藏具眼偏能識,我意詩才恰比量。

梅泉久居申江,與夜起倡和。其詩各體皆工,不堆砌書卷,不拘泥對仗,而氣息雋永,韻味旁流,使讀之者有閱世高談、自開戶牖之感。跡其造詣,臨川之深婉,後山之孤往,簡齋之高秀,兼而有之。陳石遺稱其服膺籜石齋,或又有言其寢饋伏堂者,然錢詩倔強,江詩清苦,梅泉皆無之。人言固未可荊ㄝ也。疑庵詩風骨高秀,意境老澹,皖中高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我從夜起識梅泉,百尺樓頭說此賢。綴玉千枝看鳳掛,跳珠萬斛卜龍眠。

詩清無語不平生,家╉棲遲老自成。望古商山多侷促,靈芝寧倩世間名。

(千帆謹按:二首屬周梅泉。)

步軍頭領一十員

天孤星花和尚魯智深 金和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是真英雄,是大自在。

臣刃摩天亦自高,拋殘心力恐徒勞。詩家果有開山手,錯被人呼一代豪。

亞匏詩初不為人重,近二十年中,或有推為中土之密爾頓、莎士比亞者,乃稍稍露頭角。平心而論,膽大心粗,力量不弱,自是英雄本色。所惜氣盡於辭,韻竭於外,即之心喜,味之索然。亦猶花和尚六十二斤鐵禪杖,徒使鐵店待詔咋舌也。

(金和,字弓叔,號亞匏,上元人。邑增生。光緒十一年卒,年六十八。有《秋蟪吟館詩鈔》。)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莎米何能合一爐,不知狸亦不知狐。亞匏自是英雄手,自斂堪師人境廬。

梁王只解《免園冊》,那識先秦未火書。見著痴人不須說,昨宵有夢到華胥。(梁任公稱亞匏為清代第一詩家,與英倫之莎士比亞、密爾敦同。)

天傷星行者武松 黃遵憲

殺人者,打虎武松也。

《五噫歌》,《四愁詩》,去國心情淚暗垂。莫說古賢雄直氣,東門抉目此何時?(洪亮吉詩云:「尚得古賢雄直氣,嶺南今不遜江南。」)

李詳《題黃公度人境廬詩草》云:「廿載無人繼硬黃,(貴築黃琴鳩有硬黃之稱。袁忠節昶復舉以贈黃漱蘭先師。如公度,亦可謂硬黃矣。)如君合署比堂堂。鳳鸞接翼罹虞網,螻蟻先驅待景皇。詩草墨含醇酎味,英靈名破海天荒。試看生氣如廉藺,孰與吳兒論《辨亡》?」

黃公度號稱識時之彥,晚清末造,早決危亡。所撰《日本國志》、《日本雜事詩》,弦外之音,彌深警惕。所為詩歌,尤負盛名。梁卓如至推為詩界革命,與蔣智由、夏曾佑鼎足焉。雖未能副其所期,然一時鉅手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硬黃煙臉茜紗衫,(戊戌吾在長沙所見如此。)孤注湖湘霸氣酣。一折卻為遷客去,擎將詩卷壓江南。

(此詩起七字直畫出公度小像,讀之發笑。余藏有手及詩稿各一通,字肥而潤,頗近坡公。今皆棄之柴桑故里,存亡不可知矣。──方湖注)

天異星赤發鬼劉唐 劉光第

夜走鄆城縣,有時醉臥靈宮殿。

不照窮檐照化城,遲來世界住光明。捨身已見游山願,空有高歌一往情。

裴村比部詩多奇氣,縋幽鑿險,開徑獨行,各體皆高。戊戌六君子中,晚翠而外,當以比部及漪春京卿詩為最工。讀《介白堂集》,恍若游名山大川矣。

天退星插翅虎雷橫 丘逢甲

孝於親,忠於友,以此為詩詩不朽。

台澎東望淚沾巾,未死終留報國身。天意茫茫難自料,縛將奇士作詩人。

遜清光緒乙未,割台灣畀日本。君抗爭不獲,帥義軍自保,又建議立台灣民主國。唐景崧為總統,君副之,屢挫倭寇。援絕餉窮,君乃內渡,奉親居鎮平故鄉,不問世事,而以詩人老矣。(民國初元,君曾一至全陵,余猶及見之,軀幹修偉,虎虎有生氣。)仙根詩本負盛名,唯鮮與中原通聲氣,至有不能舉其名者。工力最深,出入太白、子美、東坡、遺山之間,又能自出機軸,不拘拘於繩尺間,固一時健者也。仙根號仲閼,本名倉海,廣東鎮平(今改蕉嶺)人,生於台灣苗栗縣銅鑼灣。

天殺星黑旋風李逵 易順鼎

快人快語,大刀闊斧。萬人敵,無雙譜。

天寶詩人有任華,一生低首隻三家。(李白、杜甫及懷素。)讀君《癸丑詩存》後,始信前賢未足夸。

實甫早年有天才之目,(實甫十三歲應試,交卷第一。學使廖壽恆驚疑不已,問:「能再作否?」曰:「可。」隨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命題,易文不加點,頃刻而成。後二比有云:「安從得廣廈萬間,洗破屋秋風之陋也。」封云:「是所賴中流一柱,挽狂瀾大海而東之。」驚才絕艷,得之垂髫。十八歲中鄉舉,後累試不第。)平生所為詩,屢變其體。至《四魂集》,則余子斂手;至《癸丑詩存》,則推倒一時豪傑矣。造語無平直,而對仗極工,使事極合,不避熟典,不避新辭,一經鍛煉,自然生新。至斗險韻,鑄偉辭,一時幾無與抗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詩成濡印錦溪砂,得意籠銅鼓報衙。殺賊卻充名士餅,謀姬應愧美人麻。(君出守廣西右江道,有句云:「已辦腰刀思殺賊,未留須戟為謀姬。」又有云:「新詩欲和賀梅子,他日應呼易柳州。」西林曾語余云:「易某自矜名士。名士如畫餅,於國何用?」參摺內即如此說,乃張堅伯手筆。首二句本柳詩。)

盧仝馬異一流人,只益冬郎綺語新。國運教隨詩運去,江南逢處我傷神。

詩人盛道《比紅詞》,誰見紅兒唱《紫芝》。鶴立坐隅呼要命,也應知命盡何時。(君頌京女伶鮮靈芝有句云:「中有幾聲呼要命。」指喝采言。)

天巧星浪子燕青 曾廣鈞

一身好花繡,何如葉底彎弓殷血透。

奧緩光瑩稱此詞,涪翁原本玉溪詩。君家自有連城璧,後起應憐聖小兒。(千帆謹按:湘綺以重伯為聖童。)

環天室詩多沈博絕麗之作,比擬之工,使事之博,虞山而後,此其嗣音。太傅、惠敏,並致力玉溪,至重伯則所造尤邃,可謂克紹家風矣。近詩人多祖宋祧唐,唯湖湘守八代初唐不變。湘綺而外,若重伯、實甫、陳梅根、饒石頭、李亦元、寄禪諸家,多尚唐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一室環天不自舒,羨人十載到公孤。突梯願就諸孫列,太傅親交張總愚。(「十載到公孤」,乃重伯挽惠敏聯。潘伯寅見之大怒,終身抑重伯,使不得出。重伯在湘呼張敬堯為老伯,問之,則曰:「文正與張總愚交誼使然。」)

天牢星病關索楊雄 楊深秀一作楊度

笑矣乎!悲來乎#┱諸所有實所無。

山右詩人楊漪春,論詩絕句重桑。(君有論山右詩人詩五十首。)韓侯嶺上湯陰夜,慷慨題詩不忍聞。

山右近代詩人,漪春為最。力厚思沈,出以蘊藉,所謂詩人之詩也。石遺謂戊戌六君子遺詩,漪春最勝。余則以晚翠為第一,漪春、裴村,相與並馳於中原,正未知鹿死誰手。生才至難,而龍麟脯醢,謂之何哉?子詩功亦深,唯氣體稍嫌平滯。

天慧星拚命三郎石秀 蔣智由 一作夏曾佑、馬浮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有不平事?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其人磊而英多,其事處心而積慮。君不見,翠屏山,盤陀路。(又贊)

往年示我《居東集》,支遁青蓮一手持。累我連宵五更讀,是君拚命著書時。(「拚命著書」四字,曾滌生贈俞蔭甫太史語也。)

觀雲居滬時,為雜報文字,喜入哲家言,與別士有二俊之目。其文閎深雋永,皆非新會所及也。東遊後,肆力為詩,不為湖湘人語,亦不入新學末派。直造古人,而與李翰林為近。別士詩富有理致,皆近代詩家別開生面者也。

天暴星兩頭蛇解珍 程頌藩

天哭星雙尾蠍解寶 程頌萬

舍之則悲,操之則忄栗。吁嗟乎!毛太公,包節級。(合贊)

伯翰為子大長兄,為學博通,尤務實踐,以拔貢官京曹,嘗吟詠遣日。初效《選》體,後乃浸淫杜韓。氣體凝重,才思內蘊,亦湖湘作手也。號葉庵。

早傳絢爛晚堅蒼,筆底何曾有宋唐。我誦《鹿川田父集》,真成合眼夢瀟湘。

子大驚才絕艷,詩凡數變。《楚望閣詩》得諸樂府為多,故才藻艷發。《石巢集》則沈著矣。《鹿川田父集》則堅蒼矣。長篇短韻,出唐入宋,己非湖湘派所能囿也。吾友曹東敷,己未客漢皋,與子大論詩尤合。東敷宗二陳,刻意苦吟,論詩不苟同於人。書來,極稱子大,知其趨向已變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海內喧稱鄭解元,孰知香草泣當門。卻移江上芙蓉去,開向詩人程頌藩。(光緒壬午科,湘闈無佳文。君文佳而被擯,同人遵硃卷式為君刊送落卷。吾知君詩文自此始。君由此一激,乃成詩人。是歲閩闈第一為蘇戡先生,最有聲,高蟾下第詩云:「芙蓉生在秋江上,獨向西風怨未開。」)

十發堪持一國強,未知門下雪荒荒。卻容一笑滄桑後,指似黃興說武昌。(光緒壬寅,子大先生長湖北自強學堂。吾弟陶年由湘來投考,不得入。)

大邦盈數合氤氳,門下門生盡有文。新得芙蓉開別派,同聲風雨已堪聞。(沈祖為程氏婦,其門人已刊《風雨同聲集》詞稿。)

步軍將校一十七員

地默星混世魔王樊瑞 章炳麟

呼風喚雨,蓬萊折股。景陽潘陸坐廊廡。

高論多為世所驚,四言只許仲宣醇。即論七字俳優體,莫薄嘉隆一輩人。

恐與蘇黃作後塵,輒思陶謝與為鄰。偶拈氵字消長夏,定有門前問字人。(在季剛坐上所見如此。)

太炎經學大師,詩非措意,唯論詩則尚四言而抑近體,主三唐而薄兩宋,又推明七子不可及,皆非今詩人所知也。黃季剛游廬山詩,太炎亟稱《贈旭初》四言,及見其七言古體,唶曰:「奈何學宋人。」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精妙流聞七字中,卻排魔派絕時風。論才海內誰知己,腸斷雲間陸士龍。(太炎絕少為七言詩,唯丁卯元日贈詩云:「十年誓墓不登朝,為愛湖湘氣類饒。改歲漸知陳紀老,量才終覺陸雲超。長沙松菌無消息,樊口鯿魚乍寂寥。料是瀛洲春色早,羈人樓上更怊怊。」)

堯崩何止一千年,老鶴於今記不全。太息祖龍熸霸日,孫吳兵法漸如煙。(楊雲史居洛陽幕,登嵩山觀雪,太炎為題圖口號二絕云:「山中何處覓胡僧,僧去何時記未能。笑殺沖天雙老鶴,千年猶自說堯崩。」「狐裘豈識歲時寒,校獵全忘行路難。為語洛陽冠蓋子,有人僵臥似袁安。」)

早挈鄒容為小弟,晚承黃侃作傳人。先生沾丐何須說,逝者如斯只愴神。

憤時思作魯橫江,憂過中年意已降。差幸吾宗饒筆力,虎兒親見筆能扛。(太炎曾致書云:「主兵者不聽吾言,即欲為魯橫江劉誠意,亦相去太遠。」太炎次子名奇,堪承家學,作大字尤雄渾。)

地暴星喪門神鮑旭 譚嗣同 一作宋恕

汝不聞殺人不眨眼將軍乎?汝安知有不懼生死和尚邪?震動大千相,蓋取諸《大壯》。

壯飛三十以前詩,多法杜韓。三十以後,乃有自開宗派之志。唯奇思古艷,終近定庵,且喜摭西事入詩。當時風尚如此,至壯飛乃放膽為之,頗有詩界彗星之目。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初擎文字向河山,生殺茫茫一瞬間。馬後桃花馬前雪,回首應是鬼門關。(壯飛詩有「馬後桃花馬前雪,教人怎得不回頭」之句。此二語憶曾於他處見之,似由剿襲。山谷贈人詩喜用「鬼門關」三字。)

(千帆謹案:張維屏《藝談錄》載常熟徐蘭芬若句云:「馬後桃花馬前雪,出關爭得不回頭。」蓋即壯飛所本。此事承楊揚先生見告,附此致謝。)

耕莘十載茫茫里,一相成湯敢仰看。學問功名存一鼎,誤烹酈蒯亦無難。(段合肥向不能詩,執政時有意浼鄭蘇翁出任交通總長,忽發興和詩一律,「耕莘」二句即其結聯。甲午湘闈題為「湯有天下」四句。壯飛後比有曰:「以生人者殺人,不謂之功名,而謂之學問。」自詡鴻筆,不作第二人想,乃竟被擯。君一憤而納粟入官,不四年殉國。)

(千帆謹按:二首屬譚壯飛。)

祖述王充祧宋,恥於文學罄平生。聞聲恨在章和後,不見懸輿續《論衡》。(君最服膺王仲任,自著有《續論衡》,頗矜重。太炎云:「燕生學行,於古可方宋。」)

章吳風義照當時,放眼支那說項斯。舉世誰為柳州學,我從儒雅益多師。(太炎與北山先生均有詩張之。「支那有一士,弢跡居海東。」為外舅詩起句。君於古文辭獨推柳州。)

(千帆謹按:二首屬宋平子。)

地飛星八臂哪吒項充 劉師培

百步取人無不中。可惜飛刀,不用為用。

儀徵劉氏,三世為賈服之學。至申叔,則博學環詞,一時無兩。間出其餘緒為詩,由亭林上窺浣花,氣韻深穩。又五言出入鮑謝,自然高古。入蜀以後,詩境益拓,氣體益高,蓋學人而兼詩人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梅福里中門半開,科頭短褐乍歸來。小年卓犖書蟲篆,知是人間絕異才。

(癸卯春,吾與陳獨秀、張溥泉、謝無量輩,在滬寓梅福里閒話。有客倉黃啟門,狀甚狼狽,衣履不完。據云,有躡者在後。吾等極力慰藉,為備食宿。此即申叔由揚州初到上海情狀也。)

劉氏傳經歆向先,左庵文筆本天然。申公兩事嫌難擬,第一專門次大年。

鏗鏗入蜀繼王翁,滄海橫流似未同。無命玄暉沾丐遠,未聞李白出山東。(申叔卒年三十六,與謝朓同。)

地走星飛天大聖李袞 黃侃

飛天大聖,運蒙則正。小南強,大北勝。

季剛詩初效《選》體,律詩有玉溪意格。來金陸後,五言未變其體,唯喜堆書卷,反不如舊作清麗可誦。至近體則出入於杜公、玉溪、臨川、遺山、蒙叟之間,不名一家。蓋以好之不專,又務求勝於人故也。至其記誦之博,使事之雅,一時詩家,難與抗手。

憶季剛癸酉七月有《秋光簡辟疆》云:「白袷禁寒候又更,晨窗兀坐意難平。極知江國山川好,無奈鄉心日夜生。廢醴獨愁鉗楚市,說瓜同恐墮秦坑。喜君秘苑多於我,可有靈符解避兵?」於時東禍雖迫,江表宴安。季剛念亂之懷,見於吟詠。迨蘆溝變起,季剛已先二年卒。而余播遷巴蜀,墳籍蕩然。誦「江國」「鄉心」之句,真有何心天地之感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尋春偶到天涯去,高閣前題見淚痕。楊瘦不留鶯燕住,奈何楊瘦卻難言。(意本君譜《西子妝》詞。)

(千帆謹按:季剛師《西子妝二月二十三日社集北湖祠樓感會而作》云:「汀草綠齊,井桃紅嫩,共說尋春非晚。偶來高閣認前題,嘆昔游,歲華空換。滄波淚濺,算留得,閒愁未斷。憑曲闌,訝瘦楊如我,難招鶯燕。追歡宴,卻恨東風,攪起花一片。酒痕唯解漬青衫,比當時,醉情終淺。殘陽看倦,倩誰慰,天涯心眼?待重來,又怕平蕪淚滿。」)

蛾眉總覺讓人非,榛藪無心也罥衣。卻與漢陰無{帶心}薊,丈人元自久忘機。(乙丑君致余書釋言,余為憮然。)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吳保初 一作丁惠康、李世由

流觀先德傳,結客少年場。

國事分明屬灌均(李商隱句),封章無路動楓宸。潛夫只有傷時淚,老爾江潭憔悴人。

北山品節極高,抗疏歸政,直聲震天下。在清末,周旋於保皇、革命兩黨之間,而皆為人所翕服,則清風亮節之故也。生遘世變,哀樂特過於人,激楚之音,出以清怨,高澹近韋柳,勁婉似荊公。其迴腸盪氣之作,亦不亞海藏樓也。丁叔雅(惠康),為雨生中丞之子,與北山齊名,又與散原、瀏陽並稱清末四公子。襟懷高亮,詩亦如之。李曉暾(世由),學術淹雅,詩境蒼秀,皆貴介公子,有聲於時,典衣留客,亦略相似,遂合而傳之。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沙湖山上舊書樓,題榜曾勞老道州。萬卷豈容輕乞與,稍經王粲到陳留。(沙湖山吳武壯廬江廬墓處北山樓,曾文正捐資成之。何貞老為題榜。王粲指陳鶴柴,為外舅詩弟子。)

憂天一疏壓鳴珂,拂袖還山驗菊莎。贏得千詩清見骨,白鷗春水愧涪皤。(意取山谷呈外舅孫萃老詩。)

(千帆謹按:二首屬吳北山。)

曠代詩心付軟塵,兩家公子一家春。十年繩匠胡同客,半夜北山樓里人。

骨清贏得客衣單,朋舊凋零一飯難。官薄不如房太尉,相依卻只董庭蘭。(董謂潘月樵。叔雅身後,皆潘料理。)

(千帆謹按:二首屬丁叔雅。)

地幽星病大蟲薛永 冒廣生 一作周家祿、段朝瑞

洊雷震,君莫問,揭陽鎮。

鶴亭為周昀叔甥,詩境俊爽,情韻並茂。所謂何無忌酷似其舅也。晚年與閩贛諸家通聲氣,詩益蒼秀。曾見其《後山詩注補箋》,嚮往所在,略可識矣。彥升詩寄託遙深,情韻不匱。

地鎮星小遮攔穆春 桂念祖 一作李翊灼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是菩堤路,是善知識。

伯華與豐城黎端甫、宜黃歐陽竟無、臨川李證剛並為楊仁山弟子。而伯華、證剛精研內學外,皆有詩名。伯華久居日本,詩出入於坡公、遺山之間;取韻味於中晚,取奇辟於定庵。又喜摭佛語理語入詩,善於熔化,故不入理障。此其過人處也。惜散佚過多,今亦無從搜集矣。證剛號蘇庵,詩不主一家,上溯下沿,自然入古。至取材之博,使事之精,說理之當,方諸近代,唯海日樓可以驂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江戶經年德有鄰,期期好我意難申。蓮花梵字無人識,慚愧才非苑舍人。(君在東京欲從余學英文,籍以逕治經論。唐苑咸諳梵字,見右丞詩。)

西江意薄西江派,靜極《閒情》卻不刪。入世盡如登蜀道,著書長欲出秦關。

雲英消息隔藍橋,判與枯禪味寂寥。揩盡袖間今古淚,退殘心上往來潮。(語本君詞《臨江仙》。千帆謹按:伯華《臨江仙》云:「落盡紅英千點,愁攀綠樹千條。雲英消息隔藍橋,袖間今古淚,心上往來潮。懊惱尋芳期誤,更番懷速詩敲。靈風夢雨自朝朝。酒醒春色暮,歌罷客魂消。」葉遐庵嘗評為「語含哲理,詩雜仙心」者也。)

(千帆謹按:二首屬桂伯華。)

地僻星打虎將李忠 李希聖 一作曹元忠

好一個開手師父。(李曹二家,詩學玉溪。卻是初學不二法門。)

開到酴醵更可憐,雲門風物尚依然。豈知一掬銅仙淚,枉費詩人作鄭箋。

亦元詩學玉溪,得其神髓,非唯詞采似之,即比詞屬事,亦幾於具體。世人不能盡曉其本事,或據一時興到之戲語,如雲門寺鄭氏三女者,皆瞽說也。亦元早歲有用世之志,浮沉郎署,卒不得逞。著《庚子傳信錄》,自謂追蹤《湘軍志》。曹君直詩亦學玉溪生,工整錦麗,有《北游小草》。

地異星白面郎君鄭天壽 吳用威 一作汪榮寶

美矣君哉!太原公子,裼裘而來。

屐齋詩,風神搖曳,不減張緒當年。新城而後,此其嗣音。至其風骨高騫,情韻兼美,並世諸賢,亦當俯首。袞甫《思玄室詩》,由玉溪入。晚歲所作,蒼秀在骨。江左舊格,為之一變。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老鶴難藏萬里心,名湖瀲灩話秋陰。人詩俱帶北強味,壓倒江南靡靡音。(壬戌秋,余遇袞父於日內瓦,以手寫《思玄堂詩》屬為題評。時余詩功極淺,愧無以應。)

交心早歲辱神交,一代清才忝見褒。未盡平生知己淚,敢忘天地屬吾曹。(丁未吾著《文典》,袞父一見稱嘆。名動京曹,為蒯禮卿丈所聞。吾以此得渡歐治學。顏駿人組閣時,欲浼袞父為國務院秘書長。袞父曰:「章某一代清才,君何不借重?」)

{艹到}漢文章有定宜,不才書法了無師。幾年頻放池流黑,都為教書《有道碑》。

(袞父先尊君荃台先生墓碑,太炎所撰。君謂碑出二章,堪稱雙美,堅以書丹相屬。余遜謝不得。君疾革,亦遺囑吾兄弟為分任碑事。此諾不踐,愧負何極!年來不懈臨池,正復為此。)

(千帆謹按:三首屬汪袞甫。)

地魔星雲里金剛宋萬 宋伯魯(附陳濤) 一作李岳瑞

粥粥若無也,無不爾或承。

秦中近代以詩名者,有宋芝棟、李孟符二人。芝棟官侍御,儀度沖和。詩則沈著綿麗,修然意遠。亦以風骨高騫,麗而不失於縟故也。余曩在舊京,寫福甚多,今皆失之。孟符水部,熟於晚清掌故,嘗草《春冰室野乘》,言皆有據。其人襟懷散朗,詩亦蘊藉如其人。唯俊偉之概,不能以博洽掩也。尚有三原陳伯瀾孝廉者,亦能詩。俊朗豪邁,如見其人。言秦中詩人者,不可漏也。芝棟,醴泉人。孟符,咸陽人。皆與東南人士通聲氣。伯瀾,大儒劉古愚弟子。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樓上釭花影已殘,春冰猶帶幾分寒。依稀記得傳柑夢,寫似閒漚仔細看。(辛亥之變,君成《惜紅衣》、《燭影搖紅》、《六丑》諸詞寄漚尹,哀感堪入詞史。《六丑》結云:「向夜闌更續傳柑夢,釭華恨結。」)

建安才調義熙身,野乘無妨記《甲寅》。誰料郢雲還未散,越吟有客署遺民。(吾編《甲寅》雜誌,倩君撰記事一種,逐期刊載,即《春冰室野乘》是。君詩餘號《郢客詞》。自署民國遺民,乃太炎事。)

(千帆謹按:二首屬李孟符。)

杜曲詩人陳伯瀾,五言蘊藉見神寒。何如短李毫端快,只作《春冰野乘》看。(吾癸卯初到滬,見伯瀾,即大嘆服。李謂孟符。《春冰室野乘》,孟符為《甲寅》雜誌作,時由上海寄稿到東京也。)

(於髯云:「有蒲城張拜雲銑者,詩最為宋芝棟、陳伯瀾、李孟符所推,每見輒誦其『夜色微茫見大星』之句。有詩集已刻雲。」──方湖注。)

(千帆謹按:一首屬陳伯瀾。)

地妖星摸著天杜遷 王以慜 一作歐陽述(附何震彝)

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夢湘筮仕江右,與陳散原、歐陽笠儕相習,倡和亦多。所為詩,刊為《檗塢詩存》初續稿,凡若干卷。其詩書卷甚富,不矜才使氣,自然雅音。跡其造詣,得力於唐賢為多。深穩似杜,婉轉近白香山,而精警之作,則又與獨漉堂相視而笑也。散原屢與余言及之,謂夢湘太守詩功甚深。唯檗塢與散原齲ǘ絕殊,而所言如是,門庭廣大可知矣。笠儕號伯纂,所交皆一時豪俊。詩宗唐音,而與小長蘆、獨漉堂為近,風華典贍,情韻兼美。曾手選清十五家詩。有《浩山詩鈔》。

地短星出林龍鄒淵 陳銳 一作魏繇

唯其性氣高強,不拘拘於漢魏,亦不拘拘於三唐。

伯弢本湘綺弟子。少壯為詩,神理內含,光采外煥。跡其得力處,《選》學為深。中歲以後,名滿天下,而詩境亦拓。思深旨遠,風骨泠泠然有秋氣矣。詩詞並工,有《抱碧齋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長沙才子武陵人,家近桃源懶避秦。詩染江南亡國恨,不辭變雅損天真。

成就詞名抱碧居,閒漚老鶴喜相於。卻雲流落人間稿,怕有生前未削書。(閒漚,指朱強村;老鶴,鄭叔問。君在吳與兩君最密。君詞有云:「怕他年人間流落,有相如稿。」)

(千帆謹按:二首屬陳伯弢。)

地角星獨角龍鄒閏 陳詩

五鹿嶽嶽,朱雲折其角。孰謂形體若槁木,遺物離人而立於獨。

論詩苦憶尊瓠室,老乾疏花一兩枝。不是希文窮塞主,華陰道上送春時。

子言師事吳北山,而詩與北山齲ǘ不同。蓋敝精力於中晚,取其骨幹,遺其形貌。孤往不屑之氣,天寒翠袖之韻,出以精思,自成馨逸。孰謂中晚不可為邪?嘗見其《尊瓠室詩話》一卷,批卻導窾,語多造微。至其不輕許人,亦異乎世之專事標榜者。

地捷星花項虎龔旺 宋育仁 一作鄧鎔、傳增湘

曾指銅駝戒夜寒,神方駐景料應難。可憐去國無窮恨,灑向詩篇淚未乾。

芸子向以詞賦見稱於時,實則今之杜君卿、鄭夾漈也。論學論文,皆能抉其本源,洞其利害。及所志不就,親見危亡,乃以詩宣其伊鬱,所謂古之傷心人也。《問琴閣詩錄》多有為之言,其自注多有關光宣掌故,余極重之。鄧守瑕久官都下,淒婉之音,出以綿麗,使人讀之迴腸盪氣。蓋與問琴所遭同也。傅沅叔研精《錄略》,卓然雅音。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孫 林思進 一作向楚、龐俊

飛叉將軍,翰墨策動。陵陽韓,《丹淵》文。

山腴與堯生倡和,清新俊逸,兼而有之。早年居舊京,與漱唐、畏廬、石遺尤密。文酒之會,罔不與焉。反蜀以後,徜徉園林,而詩日益工。香宋而外,無與抗手。仙喬、石帚,與山腴投分甚深,詩並清遠,皆足與香宋、清寂為χ鼓之應者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矯矯儒生漢惠莊,蟠胸經術自摧藏。茂陵風雨玄亭酒,似愧雙柑閣上霜。(山腴曩致余書云:「漢有儒生惠莊者,自謂吾口不能劇談,此中多有。不肖頗類似之。」)

下媲詩人林霽山,小詞閒愛魏承班。沖懷不問人間世,養就逍遙遊里閒。

(千帆謹按:二首屬林山腴。)

地惡星沒面目焦挺 朱銘盤 一作張謇、梁、吳涑

出手能教鐵牛服。奇男子,真面目。

快意高歌《寶劍篇》,少年結客出幽燕。不知誰是丘心坦,收取聲名四十年。

曼君少負逸才,斥弛不羈。其詩俊逸絕倫,澤古甚深,蓋才人而兼學人也。嗇翁早掇危┢,晚膺佐命,湖海聲名,超超玄箸,亦以才勝也。公約有俊爽之致,溫叟擅深湛之思。不謂江東菰蘆中乃生此麟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東藩憑軾下來休,風雨胡床共一樓。他日詩酋應有影,斜陽征馬立金州。(甲申吳武壯援韓之師歸,頓置全州。曼君在幕,時有吟詠。後三十年日本大將乃木希典句云:「征馬不前人不語,金州城外立斜陽。」曼君詩中豈乏此境?)

牝朝奸佞隱相君,長揖橫刀似不群。一機辨奸同斬馬,西京故自重朱雲。(曼君曾為武壯以書痛斥袁世凱,原札影本附《桂之華軒駢文集中》。)

(貞壯曾語余,有海州邱心坦者,為徐海間大俠,以材武從曾湘鄉大軍,積功至副將,棄之,乃以候選縣丞終於丁沽。曼君與之交甚摯,集中所稱邱生、邱大履平即其人也。邱亦工詩,有《歸來軒詩》一卷。記其為題畫芍藥云:「曾記花時共倚闌,春殘我亦別淮干。可憐舊夢無尋處,忍把將離作畫看。」又有五十自壽聯云:「一生事業《歸來草》,百戰功名未入流。」其風趣可想。余未見《歸來軒集》,貞壯雲。──方湖注。)

(千帆謹按:二首屬朱曼君。)

平生豪氣壓江東,一洗詩人放廢風。早共名公趨趙壹,晚隨群賈學汪中。

(君贈吳提督詩:「難得名公趨趙壹,況容揖客重將軍。」時論最推重容甫,但容甫晚年善治生產,君所學別有所任。)

白圭遠志逐萍浮,台閣心高第一流。何止通州有男子,狼山深處亦菟裘。(初元時,同人在聶雲台所會集,君講演勉人勿妄入官,堅以自誓。逾年熊秉三立第一流內閣。君題余沈壽墓曰:「通州男子張謇立。」)

(千帆謹按:二首屬張季直。)

地丑星石將軍石勇 陳延к 一作閔爾昌

乃生俊人,淮海維揚。急就章,石敢當。

何人示我一微塵,淮海維揚幾俊人。見說情田春草長,竹西歌吹已無倫。(何鬯威《一微塵集》錄含光、葆之詩若干首,余極嘆服。)

石堅丹赤敢私憐,采蕨西山又幾年。終見麻鞋迎道左,冰消江暖盼歸船。(含光近詩所言如此。)

余幼時間諸歐陽笠儕丈,乃知陳含光、閔保之詩律精嚴。後穆示以《一微塵集》,始嘆賞焉。葆之以簡澹掃繁縟,含光以雄渾代纖巧,可謂二妙。近年含光弟子張百成錄示其在陷區所作,草生凝碧,藕泣春紅。夢故國之觚稜,摩千年之銅狄。斜日空園,但傷花落;殘春孤館,只想歸航。殆韓冬郎、司空表聖之懷抱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伯先京口夸醇酒,豈識揚州閔葆之?萬變總輸吾道廣,此心唯有歲寒知。(伯先,趙聲字。首句本陳獨秀《存歿口號》。吾嘗作《趙伯先傳》,葆之編入《碑傳集補》。民國人物唯錄存此文,在北京親為余言。)

胡馬窺江幾度來,廣陵於此煉詩才。卅年牢落京華路,除卻逢原沒草萊。(逢原指王無生。吾識葆之,由無生之介。)

(千帆謹按:二首屬閔葆之。)

四寨水軍頭領八員

按四寨水軍頭領皆梁山泊中堅人物,今以光宣兩朝詞家屬之。

天壽星混江龍李俊 王鵬運

鐵騎突出刀槍鳴,唯見江心秋月白。

人世間齷齪曾不芥蒂於懷,此之謂獨往獨來。(又贊)

半塘父子,俱工倚聲。半塘尤精音律,與古微倡和最多。精誼之作,不減強村。

天平星船火兒張橫 朱祖謀

早為折檻之朱雲,晚作竹石俱碎之發。莊生云:「凡外重者內拙。」

古微襟期沖澹,尤工倚聲,所刊《強村詞》,半塘老人謂為六百年來,真得夢窗神髓者也。晚際艱屯,憂時念亂,一托於詞,實能兼二窗、碧山、白石諸家之勝,非一家所可限矣。所刊兩宋詞集,多人間未見之本。

(千帆謹按:《甲寅》本以朱比李俊,王比張橫,故評語亦因先後有詳略。乙本反其次序而評語俄空。今不得已,姑移《甲寅》本舊評實之,其輕重遂若不相應者。此下評語,亦皆自《甲寅》本┢錄,未必悉符先師晚年論旨。讀者審之。)

天損星浪裏白條張順 鄭文焯

換滄波身世,雲愁海思。算萍梗,知人苦。

叔問雅善倚聲,知名當世,有《比竹餘音》詞集,彌近清真、白石。詩亦神韻綿邈,張祜之遺也。

天劍星立地太歲阮小二 馮煦

夢華中丞,詞極清麗,詩亦淵水可味。嘗見其手書七言絕句,風神秀逸,絕類新城。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況周頤

獨木橋邊乍解船,恰有三百青銅錢。還《傾杯》,《阮郎歸》。

蕙風記丑學博,尤精倚聲。流布詞集筆記,傳誦一時,亦可謂拼命著書者矣。

天敗星活閻羅阮小七 文廷式(附子永譽、王德楷)

胡無人,漢道昌。但歌《大風》雲飛揚。純純常常,乃比於狂。

(千帆謹按:文自號純常子。)

道希《雲起軒詞》,橫厲盤郁,蘇辛之遺。詩亦風格遒上,音節抗墜,所謂變徵之音也。

道希云:「國朝詩學凡數變,然發聲清越,寄興深微,且未逮元明,不論唐宋也。固由考據家變為學究秀才,亦由沈歸愚以正宗二字行其陋說,袁子才又以性靈二字便其曲諛。風雅道衰,百有餘年。其間黃仲則、黎二樵尚近於詩,亦滔滔清淺。下此者,乃繁詞以貢媚,隸事以逞才。品概既卑,則文章日下。採風者,不能不三嘆也。」(見《聞塵偶記》。)

(文公達永譽,同光間高廉道樹臣觀察星瑞之孫,光緒庚寅榜眼芸閣學士廷式之子也。夙承家學,舞象游庠,敏慧逸群,博聞強記。余識之於滬。君方弱冠,藻思綺發,揮翰若流。時出雋言,亦駢亦散。以貧故,邀游粵、皖、吉林、奉天、燕京。返棹潯陽,復羈滬漢,幾三十年。療愁無術,赴召玉樓。以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二月晦日中風,遽卒,年五十有二。遺二女,無子。友人陳詩掇葺其詩詞筆記曰《天倪室集》。)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出入承明不計年,壯懷長欲勒燕然。饒他輕薄元才子,彈斷湘弦亦可憐。(張文襄絕句云:「可憐輕薄元才子,操縱英雄綠野堂。」或謂元才子指道希,其然歟?君舊有寓廬,在長沙南門外。)

雲起軒中寸寸愁,山河破碎不堪休。未知那處傷心地,夜半驚風起髑髏。(君詞中有「一寸山河,一寸傷心地」之語,後經塗改。汪精衛曾就原語別譜《蝶戀花》一闋,有雲「荒冢老狐魂未死,髑髏夜半驚風起。」汪詞曰《小休集》。)

(千帆謹按:據文集,二語改為「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蓋用晦也。)

(芸閣於甲午戰役後,與先公遇於滬上,嘆曰:「時事不可為,還是詞章為我輩安身立命之地。」又太息曰:「生人之禍患,實詞章之幸福。」又曾舉此以題歐陽笠儕丈《浩山集》。此真傷心人語也。──方湖注。)

(千帆謹按:二首屬文芸閣。)

地進星出洞蛟童威 邵瑞彭 一作陳方恪

送君者自崖而返,而君亦自此遠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享盡溫柔受盡憐,閒情猶在舊蠻箋。依然一曲梁溪水,忍照琵琶過別船。

(彥通有艷詩云:「不知一曲梁溪水,多少桃花照影來。」)

詩人涕淚滿江湖,乞食何關九局圖。未信南朝阮司馬,敢將菊部誑陳吳。(吳謂東卿。時傳東卿曾拒偽聘。)

(辛未冬,余侍先君旅滬,寄寓霞飛路葆仁里彥通丈所。而「一二八」事變忽起,留滯月余,因得親承音旨。憶丈作詩《題成都顧先生詩集》,結云:「寒江秋月白紛紛。」詔余曰:「據山谷原作,當雲秋月印紛紛,然顧先生諱印愚,故改之。」其詩律之嚴如此。丈時窘甚,幸葉遐庵小有周濟,故先君贈詩云:「忍欲忍貧陳正字,閉門不復向時人,廚煙漸滅還高臥,剩見交情趙德麟。」德麟,謂遐庵也。雖或饔餐不繼,猶畜獅子狗數頭,每食,則群犬環桌坐椅上待飼,如佳客然,亦一奇也。此五十年前事,聊復記之。──千帆注。)

(千帆謹按:右二首屬陳彥通。)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喬曾劬 一作陳世宜

是身非身,得味外味。射鵰將軍,協律都尉。

四店打聽聲息邀接來賓頭領八員

按四店頭領,頗多汲引之勛。以言真實本領,固未易企馬步軍諸將也。今以光宣兩朝歷掌文衡諸賢屬之。

地數星東山酒店小尉遲孫新 翁同

評碑論畫,書林清話。

松禪藝事,別有可傳,門下多宿學能詩者。即其自作,亦雅飭可誦。愚嘗見其《松常文獻畫像》題詠,皆風骨遒上。餘事作詩人,非學裕識廣,辟易千人者,固未及語於此也。

(翁同,字叔平,號松禪,常熟人。咸豐丙辰狀元,官至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致仕。光緒三十年薨,年七十五,諡文恭。有《瓶廬詩稿》八卷,《詩鈔》四卷。)

地陰星母大蟲顧大嫂 黃體芳

芳蘭竟體,大類女子。熟知為燒車之御史。

漱蘭先生有燒車御史之風,節概炳然。晚主大梁書院,喜以詩歌自娛。風骨頗高,兼尚情韻。世固未知也。

(黃體芳,字漱蘭,瑞安人。同治進士,官至兵部右侍郎,降通政使。峭直剛正,同光朝為京朝清議之魁。視學江蘇,建南菁書院,以經訓造士,得士最盛。光緒二十五年卒,年六十八。)

地刑星西山酒店菜園子張青 張英麟 一作李稷勛

珊瑚鐵網,風流延獎,以吾一日長。

地壯星母夜叉孫二娘 江標

姑蘇男子多美人,姑蘇女子如瓊英。君不見,湯卿謀、卞玉京。

建霞美風儀,號稱識時之彥,世皆知為清末革新運動之人。然詩工殊深,風致娟然。有《靈鶼閣稿》,頗自秘惜,己亥毀於火。

地囚星南山酒店旱地忽律朱貴 張百熙 一作吳慶坻

朱竹君,程魚門,具體而微,張吾三軍。

冶秋尚書門下多俊彥,汲引之功,當不在旱地忽律下也。《通思軒集》多尚唐音,要自雅飭。惜風骨未高,未免文繡ひ耳。子修學使精地理之學,詩筆亦劍ㄙ,卓然大家。

冶秋管學時,六十生日,京師大學堂贈聯云:「長沙一星主壽;司徒五教在寬。」及其薨也,又聯云:「有成德者,有達材者,有私淑艾者。先後屬公門,咸欲鑄金酬范蠡;可為痛哭,可為流涕,可為長太息,艱難值世事,不堪賦鵬吊長沙。」

地全星鬼臉兒杜興 吳士鑒 一作嚴修

其貌寢,其器深。唯其知古,亦貴知今,乃不陷於陸沉。

糹同齋、仲弢,皆學使能詩者也。(千帆謹按:黃仲弢見前。)糹同齋風骨高騫,喜用近代掌故及西史事實,能雅能雋。范孫通方之彥,尤負時望,詩亦淵懿。在美時游山諸作,駿快似東坡,可誦也。

地奴星北山酒店催命判官李立 瞿鴻礻幾

安置妥帖平不頗。多乎多,曳落河。

地劣星活閃婆王定六 俞樾

清言霏雪,隨園之匹。(千帆謹按:師以曲園隨園相提並論,詳見《光宣以來詩壇旁記》。)

(俞樾,字蔭甫,號曲園,德清人。道光庚戌進士,官翰林院編修,河南學政。光緒三十二年卒,年八十六。有《春在堂詩集》。)

總探聲息頭領一員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康有為(附潘博)

維新百日,出亡十年,週遊二十一國。定君詩,視此鐫。

高言李杜傷摹擬,卻小蘇黃語近溫。能以神行更奇絕,此詩應與世長存。

(千帆謹按:此首屬康長素。)

危城玉貌挹深譚,晚得朱陳許共參。誰識讀書堂下客,流傳佳句遍江南。

(千帆謹按:此首屬潘若海。朱謂強村,陳謂述叔。若海故工詞。)

今詩人尚意境者宗黃陳,主神韻者師大曆。釒追幽鑿險,則韓孟啟其宗風;范水模山,則謝柳標其高格。其純脫然入乎古人、出乎古人者,則南海康有為也。南海平生學術不以詩鳴,徒以境遇之艱屯,足跡之廣歷,直有抉天心、探地肺之奇,不僅巨刃摩天也。「返虛入渾,積健為雄」,唯南海足以當之。──無阝廬識。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黃河千里勢無回,雨挾泥沙萬斟來。篳路熊疆開國手,倩誰七寶造樓台?

萬木森森憶草堂,迷藏捉得是《公羊》。《公羊》儻屬當時學,定踵劉歆讓太常。

(千帆謹按:二首屬康長素)

軍中走報機密步軍頭領四員

地樂星鐵叫子樂和 憚□□

衣冠而優孟者也。(湘綺樓甲寅日記:「三月十六日,梁卓如為父祝壽,與楊生同至虎坊橋湖廣會館,坐待侗厚齋出台,又見惲薇蓀串戲。子初散。」)

地賊星鼓上蚤時遷 林□□

一半兒乞相一半兒偷。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沈□□

好一把賤骨頭。(沈早年游北里,語人曰:「吾寧仰而企之難,不願俯而就之易。」菊坡作京腔調之曰:「這叫做賤骨頭。」宣統己酉,沈在津觀王克琴演戲,賦詩云:「座中痴絕誰如我,一擲秋波便是恩。不信煩卿親檢點,裙邊袖底有離魂。」回京示丁ウ公。丁作詩云:「杜牧三生載酒游,條條雪上爪痕留。江湖十載霜盈鬢,未換當年賤骨頭。」)

地耗星白日鼠白勝 潘□□

粉墨登場一曲新,塞陰俯拾杜陵人。琴書一棹江南艇,艷說英倫跡已陳。

此四家,埋名而不隱姓。偶占四句,各系一人。熟於光宣詩壇掌故者,自能知之,不必人人盡喻也。

(千帆謹按:惲、沈二贊下附註,師原批於乙本眉端,寫定時未必入錄,今姑存之。)

守護中軍馬軍驍將二員

地佐星小溫侯呂方 袁思亮

地佑星賽仁貴郭盛 陳祖壬

對影山,曾頭市。攬朱纓,牽豹尾。少年將軍乃如此。(合贊)

(千帆謹按:師以伯揆世丈、君任表伯並列者,以其早歲皆出散原翁門下,又兼工詩古文辭故。)

(袁思亮,字伯揆,湘潭人。光緒癸卯舉人,民國官印鑄局長。)

守護中軍步軍驍將二員

地猖星毛頭星孔明 羅(附何翔藻)

地狂星燭火星孔亮 羅

辰君平白午君奇,深明閣,玉霜

二羅皆一時健者。癭公蒼秀,敷庵精嚴。癭公氣體駿快,得東坡之具體;敷庵意境老澹,有後山之遺響。跡其成就,其在散原,猶蘇門之有晁張也。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形骸原不算支離,九尺毛蒼卻向誰?放倒優婁經論學,逢人爭說玉霜。(優婁,梵語,漢翻木瓜癃,以胸前有癃如木瓜故。右丞詩:「優婁比邱經論學。」)

窮棲瘴海兩癭公,花下聞歌處處同。饒是頸腮不須辨,一癭如醉一癭聾。(外舅北山先生亦號癭公,作《兩癭行》互答。蘇詩:「癭俗無由辨頸腮。」)

(千帆謹按:二首屬癭公。)

專管行刑劊子手二員

地平星鐵臂膊蔡福 方爾謙

地損星一枝花蔡慶 方爾咸

知作而不知藏,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

淮海維揚幾俊人,小方哀怨大方清。空餘禪智山光好,投老津沽剩此身。

地山、澤山,詩名滿淮海。所作皆清剛逕上,獨秀時流。維揚多俊人,閔葆之、梁公約、陳多孫及方氏昆仲,皆一時鸞鳳也。

地山,世所稱為大方者也。己丑解元。居津沽將三十年。嘗制二印,曰:「寡人好色」、「男女多於飲食」,不諱也。地山博覽,尤長於史。又工偶語,咄嗟立成。揮金如土,皆由某鉅公按濟之,到手立空。嘗詣張超觀先生。張不俟其啟齒,曰:「聞公買笑資盡,已儲金相待矣。」地山輒持去。嘗吟曰:「欲舉綈袍憐范叔,何當絲繡報平原。」以女妻袁克文長子。寒雲本地山弟子,復為姻家。地山性滑稽,克文結客揮金,產漸傾,而仆侍眾多。克文則常挈姬稅屋而居,不以為苦。在滬在平皆然,於津則止故宅。地山嘗告之曰:「陶公句云:『眾鳥欣有托』,『孤雲獨無依』,可為君誦之。」克文頷首。或有詢之者,曰:「鳥是眾生,當以有托為欣。唯雲之高,乃無可依耳。」聞者絕倒。

專管三軍內探事馬軍頭領二員

地微星矮腳虎王英 廉泉 一作張祥麟

乃知好士如好色,遇合未必皆傾城。(陸游句)。吁嗟乎!廉東卿。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吳芝瑛 一作曾彥

江湖俠骨唯見君,秋雨秋風愁殺人。

南湖詩差有風韻,樹骨未高。王英在山寨亦平平,取擬南湖,或從其類。小萬柳堂主人,在女界文學中,自是俊物。散文家法具存,詩尚唐音。平生風義,最篤故人。秋墳倦倦,亦晚近俠舉也。

掌管監造諸事頭領一十六員

行文走檄調兵遣將一員

地文星聖手書生蕭讓 顧印愚 一作沈尹默、趙世駿

飛書草檄,萬人之敵。

義山婉麗又眉山,雙玉堪前酒意安。遙想蜀山清碧處,只留殘夢落江潭。

(千帆謹按:此首屬顧所持。首句乃梁節庵贈顧詩結句。)

定功賞罰軍政司一員

地正星鐵面孔目裴宣 胡思敬 一作趙炳麟

退廬骨鯁之士,晚清末造,早決危亡。平生大節,自有可傳。詩則不甚措意。唯吐辭屬事,自是退廬之詩,他人不能有也。

考算錢糧支出納入一員

地會星神算子蔣敬 胡朝梁

前詩龕,後詩廬,會張風雅勤追逋。

嗚呼詩廬廬於詩,人海藏身憶昔時。已拚憂患生之始,刻意冥搜死乃奇。醉翁寧放出頭地,散原非好為人師。唯君文行風士類,名在天留後世知。──(程康《題胡詩廬遺詩》)

詩廬精誼之作,不在眾異、秋岳之下。(千帆謹按:《甲寅》本以梁、黃比呂方、郭盛,改定本易為袁伯揆、陳君任。此乃原評。)唯出筆太易,微傷直率。生平以詩為性命。並世名流,多所親炙。寓廬四壁張時人詩卷,幾無隙地。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城東走俗非安居,卻勞詩人來索書。舊債卅年償不得,終令老丑愧詩廬。(丁巳,戊午間,吾居北京東城。詩廬索書楹聯甚切。吾時實不善書,苦無以應。)

詩廬詩似孟東野,世絕雲龍難盡諳。嗟余學晚老仍廢,愧負知己寧二三。

(千帆謹按:詩廬喜拗格,故先君及行嚴丈題詩亦效其體。)

監造大小戰船一員

地滿星玉旖竿孟康 嚴復 一作饒智元

錦□珠,美無度。

幾道劬學甚篤,詩工最深,惜為文所掩。樹骨浣花,齲ǘ介甫,偶一命筆,思深味永,不僅西學高居上座也。石頑熟《南北史》,所作風韻獨絕。乎生尊唐黜宋,持之甚嚴。著有《十國雜事詩》,為時傳誦。

專造一應兵符印信一員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堅 吳俊卿 (附沈汝瑾) 一作陳衡恪

風流儒雅亦吾師,金石刻畫臣能為。

老缶詩筆劍ㄙ,題畫之作尤工。(復堂光緒十三年丁亥日記:「安吉吳昌碩,詩篇峻削,剝落凡語,有傅青主、吳野人之遺風。」)善篆刻,負有盛名。

專造一應旌旗袍襖一員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史久榕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史竹坪,黃痦堂。

竹坪曾集玉溪生詩七律八十首、七古一首、五律五十首,共刻之,題曰《麝塵集》。翁叔平、徐花農皆推為天衣無縫、工糹致絕倫者也。近人工集句者,無此巨帙。痦堂而後,當推竹坪。

專治一應馬匹獸醫一名

地獸星紫髯伯皇甫端 顧雲 一作段朝端

用思精密,而韻不能高。粘皮語,嚼空螯。

子朋,金陵七子之一,豪於飲,與海藏相契。其卒也,陳伯弢挽以聯云:「醉倒便埋,隨身早辦劉伶鍤;名垂何用,相覓難忘鄭老期。」

專治內外科諸病醫士一員

地靈星神醫安道全 王乃徵 一作周景濤

不為良相,則為良醫。白日當天心照之。

病山詩工甚深,曾見其《嵩山游草》,風骨韻味,具臻勝境。改物以後,寓居滬上,以醫自隱,易名王潛,又號潛道人。醫固絕技也。

監督打造一應軍器鐵件一員

地孤星金錢豹子湯隆 張登壽 (附梁煥奎)

不為嵇生鍛,乃作東野囚。誰其知者王壬秋。

專造一應大小號包一員

地輔星轟天雷凌振 梁啓超 (附麥孟華、狄平子)

日對天地悲飛沈,傾四海水作潮音。(邱菽園《八友》歌。)

新會向不能詩,唯嘗與譚瀏陽、黃公度鼓吹詩界革命,著為論說,頗足易一時觀聽。返國以來,從趙堯生、陳石遺問詩法,乃窺唐宋門徑。《游台》一集,頗多可采。唯才氣橫厲,不屑拘拘繩尺間耳。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丁年冠劍夢中行,太傅祠前道姓名。去住似關天下計,剩夸蔡鍔是門生。(丁酉湖南時務學堂招考,見錄者在賈太傅祠照相,察驗體格。吾適被疾,不中程。蔡鍔與吾並肩而立,雖細瘦而堅實,乃得高第。吾當戲語人云:吾之不入粱門,亦適然之事成之耳。)

文章不足新民體,忠愛爭傳去國歌。收取聲名四十載,怪他低首拜金和。(錢子泉編文學史,號君文曰「新民體。」先以長編示之,頗不悅。君致趙堯生書,以金亞匏為清代第一詩人。)

(千帆謹案:二首屬梁卓如。)

起造修緝房舍一員

地察星青眼虎李雲 盛昱

存國雅,振天聲。《熙朝雅頌》、《八旗文經》。(嘉慶中,鐵保、法式善輯八旗詩集進呈,賜名《熙朝雅頌集》。盛昱與楊鍾羲復編《八旗文經》五十六卷、《作者考》三卷,張之洞為之序。)

屠宰牛馬豬羊牲口一員

地羈星操刀鬼曹正 曹震 一作胡俊

觥觥時彥少所取,批卻導窾經肯綮。提刀四顧心茫然,絕技心摺子曹子。

蓄淚滴成詩,耽酒甘甚蔗。酒淚詩一爐,萬象非一罅。肺腑真能語,佳處寒燈借。即此一卷中,不在萬人下。當年牛首山,未死鬼應詫。世無巢與由,斯人豈其亞?胡為辟疆謔,但恐翔冬罵。美女殺親夫,忍浚詩價。──(程康《讀胡翔冬自怡齋詩》)

(餘年弱冠,負笈白下。時彭澤汪先生說詩中央大學,和州胡先生說詩金陵大學。余既受業於胡先生,又以世誼從汪先生問,因亦師事焉。余之專力於詩始此。二師詩派雖異,交誼顧篤。六一翁所謂資談笑、助諧謔者,往往於觴詠間遇之。胡先生嘗入牛首,一事吟詠,月夜大醉,墜入崖腹。幸為樹枝所格,得不死,然猶傷其脅。汪先生調之曰:「此所謂『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也。」又嘗云:「翔冬詩又漂亮又狠,可方美女殺親夫。」故先君詩中並及之。──千帆注)

排設筵宴一員

地俊星鐵扇子宋清 陳夔龍 (附余肇康)

東道煙霞主,西江詩酒筵。

庸庵詩平澹乏意境,雖喜為之,實不甚工。晚寓湖濱,較前略勝,尚不逮善化相國也。

瞿止庵與余堯衢為姻親。余提刑江右,以教案降調,時論惜之。後起用為外務部參議。時忌瞿,聯劾及余,復同落職。某君戲仿趙芷孫挽張百熙聯云:「參議見公之大,提刑或偶見公之政,二帝三王歸想象;降調為世所欽,革職當亦為世所諒,親家兒女各欷。」相與絕倒。「立法必本諸二帝三王,豈能盡謀野獲」,余氏謝恩摺中語也。

(余肇康,字堯衢,晚號倦知,長沙人。光緒丙戌進士,官江西按察使、法部左參議。民國十九年卒,年七十有七。有《敏齋詩存》,氣體視陳小石為勝。)

監造供應一切酒醋一員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張宗揚

此脯掾也。小人張,主人衍。

(千帆謹案:宗揚,石道之仆,詩見《石遺室詩話》卷五。)

監築梁山泊一應城垣一員

地理星九尾龜陶宗旺 水竹村人

田間釋耒東海徐,寄情水竹恣娛嬉。揚榷風雅願在茲,詩城早築晚晴

(千帆謹案:水竹村人,徐世昌別號。師此《錄》初稿成於民國八年己未,徐時任大總統。意有所避,故不稱其名,後亦不復改。)

專一把捧帥字旗一員

地健星險道神郁保四 孫雄

莫莫莫,錯錯錯,詩史閣。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故是隨園一派孫,解從樸學討文源。淵如一例經生筆,又識詩中有我存。(君為隨園弟子孫原湘之玄孫。君詩云:「詩中隱有我,詩外更有事。回甘道味濃,叩寂餘音嗣。」)

藉甚東西兩北山,佯狂不到義熙年。故人卻有孫思邈,情似陶潛願愛閒。(師鄭懷余津門七古云:「虞嶺廬江兩北山,三十年前吾摯友。直言正氣說權奸,晚歲佯狂托醇酒。」沈鵬亦號北山。淵明《閒情賦》,字不作「閒」。)

(師鄭能為洪稚存駢體文。其學詩,則以姬人某督課之,始為古今體。光宣間,葺近人詩為《道咸同光詩史》。周玉山捐資刻之,最無別擇。又為《詩史閣圖》徵詩。余最愛夜起一詩云:「近代詩才讓達官,曾聞實甫論詞壇。潛夫只有傷時淚,也當君家史料看。」蓋以所采多貴官譏之,而師鄭不知也。──方湖注)

額外頭領附錄

教頭王進 鄭珍

黃面佛黃文煜 釋敬安

寄禪詩在湘賢中為別派,清微澹遠,頗近右丞。唯喜運用佛典,微墮理障。

八指頭陀未刊稿《夢洞庭》云:「昨夜夢洞庭,君山青入瓶。倒之煮團月,還以浴繁星。一鶴從受戒,群龍來聽經。何人忽吹笛,使我松間醒。」此詩,鶴柴極稱之。

(寄禪俗姓黃氏,湘潭人。天童住持,民國元年冬,為中國佛教會事入都,不得請,憤恚圓寂。年六十三。有《八指頭陀集》。)

鐵棒欒廷玉 小孤山下人氏

何所見而來,何所聞而去。城旦司空,雲山《韶護》。

(千帆謹案:此師自贊。)

(附)論近代詩家絕句 章士釗

誰定雲台蕩冠勛,凌煙顏色黯難分。多君別具英雄眼,韻事恢張舒鐵雲。

跌宕文章愛靜便,砑光小樣寫宮箋。輕輕一卷蠅頭字,卻費工夫四十年。


○光宣詩壇點將錄定本跋

舊撰《光宣詩壇點將錄》一卷,為己未年在南昌時所草創。又五年乙丑六月間過南京,柳翼謀(詒徵)、楊杏佛(銓)見之,亟推為允當,且有萬不可移易者。當時杏佛擬刊諸《學衡》雜誌,余辭以當須改定,願以異日。是月至北京,適長沙章士釗辦《甲寅》周刊。一日,章氏遇余宣武門江西會館,見而攜去,謂不可不亟為流傳,乃為刊於《甲寅》。唯余雅不欲於此時流布,又以《錄》中所評諸人,寓貶於褒,且有肆為譏彈之詞,而其中人又多健在,有不可不留為後日見面地者,故於校稿時,稍為更易,實乖余本旨。不謂此書甫刊,舊京及津滬老輩名流,大為激賞,且有資為談助者。而陳散原、康南海、陳蒼虬、王病山、李拔可、周梅泉、袁伯揆諸公,輒舉此以為笑樂。唯陳石遺以天罡自命,而余位以地煞星首座,大為不樂。康南海但以「傷摹擬」三字致憾。夏劍丞自負其詩,而不得與於天罡之列,意亦未嫌。其他生存諸詩家,亦無若何擬議。至徐凌霄、一士昆仲,則謂此《錄》實較乾嘉間舒鐵雲氏舊訁巽,縝密切附,更為勝之,則阿好之詞也。有贛縣王某者,在滬主南海家,任西席。余於丙寅春間,遇之南昌。謂余此書初刊於《甲寅》,因分期連載,滬上諸名流過南海,多預猜某為天罡,某為地煞,某當某頭領,日走四馬路書坊,詢《甲寅》出版日期。比寄滬,爭相購致,一時紙貴。及急為翻閱,中者半,不中者半,偶見其比擬確切處,輒推允洽。袁伯揆曾往來滬杭間,(時陳散原居杭州,伯揆每過省視。)見此書,尤大嘆服。每言:「汪先生今之許子將也。不然,平品何乃洽合如是?惜某未見其人也。」因詢諸散原,散原但云:「餘年家子耳。」及癸酉秋間,散原由廬山來金陵,寓俞大維家。伯揆自滬來視散原。一日,余適在座,散原忽若有憶,徐曰:「子今來甚佳,有慕君近十年而不見者,今可見矣!」亟呼侍者請樓上客來,則袁伯揆也。握手道渴慕,且曰:「吾向不知《點將錄》作者為誰。今見之,歡慰平生。」余謝之,曰:「原稿多不妥,它日當別有定本也。」余又言:「君追隨散原先生,詩必高座。」伯揆曰:「散老但教余作文,不教余作詩,此事當散老負責。」但此乃伯揆謙辭,實則袁不僅文高,詩亦舂容大雅,有大曆錢郎之遺,但不近散原體格耳。又,康南海於丙寅夏間,應江西督軍蔡成勛之招,教育會同人宴之百花洲第一中學。席間,忽詢曰:「坐中誰為汪辟疆先生者?」南海操粵音,人初不曉,又再三言之。余謇、王易應曰:「汪先生已返廬山,南海有何事,某可代達。」南海曰:「汪撰《光宣詩壇點將錄》,甚佳,必傳無疑。但某平生學術,皆哥倫波覓新世界本領,中外無異辭,不知汪先生何謂之摹擬也?」余、王皆言,汪君恐只見南海早年詩,未見晚年詩也。南海唯唯。已而席散,乃呼艇赴三道橋心遠大學。講演畢,李中襄、余謇等導南海參觀心遠圖書館。南海又問曰:「有《甲寅》周刊否?」館員乃取而呈南海,南海再翻此錄。又曰:「獎飾之語不敢當,摹擬之評不肯受。且某亦未嘗小蘇黃也。」已而又曰:「某生平經史學問可謂前無古人,但下筆做詩卻總是忘不了杜甫。汪但就詩論詩,或有以窺其隱歟?」此為余謇親告余者,亦此書一段故實也。按此《錄》自《甲寅》周刊首次刊布後,又十年,上海陳氵贛一《青鶴》第三卷,又再刊之。山西原某且為此《錄》作箋注。原氏並擬攜稿至金陵,謁余商榷體例,及未審行履著作者,擬細加箋釋,精校問世。適丁丑蘆溝橋戰起,余在廬山,與原氏相左。今未審其書曾否付殺青也。猶憶癸酉九月,散原老人從余索副本。余倉卒未能覓得,乃將陳生行素手抄一冊呈之。散原複閱一過,極感興趣。乃從首至終,逐人審定,並云:「吾所識同時詩人,應有盡有,評語亦有分際,視瓶水齋主人為審諦。雖為興到戲筆,實足以備一時詩壇掌故。如得好事者如劉翰怡、楊子勤輩刊入叢書,或詳徵諸家逸聞逸篇附以箋記,如錢東澗《列朝詩集小傳》、朱竹《靜志居》、王德甫《蒲褐山房詩話》之例,尤為徵文考獻之資,不必待葉煥彬求乾嘉人遺集於百餘年後也。」余因請老人重加校正。老人又細勘一過,曰:「王夢湘不可漏。」程穆庵(康)贈余詩,所謂「寧償一士喪千金,漫謂遺珠負王叟」者,即指此也。今定本已補入。又以光宣兩朝,詩人獨盛,百八人之數,未足以盡之,故遺珠仍不免。更用瓶水齋舊《錄》「一作某」例,俾多備家數。然必其人其學其詩果足匹敵者,方用此例。否則負有時名而其詩不能自具面目者,則就其子弟門人故吏關係,用附見例著之。如陳兆奎、楊莊附王闓運,壽富附寶廷,黃懋謙附陳寶琛之類是也。又《瓶水齋》舊例,間附贊語,或論人,或論詩,或論其比附之旨,隨筆所至,不主故常,極見風趣。今定本仿而補之。又此《錄》刊本,其重要家數,或系以論詩絕句,然為數不多,今定本多補之。章土釗在渝時,從余索繕本去,又就其師友及所知者,各為絕句若干首。唯旨在論人,不在論詩。其原詩附以小注,尤多詩人故實,正與余詩相發,遂亦附入。此三例皆視刊本為備,知人論世,或有取焉。至今本張之洞、楊增犖在天罡,俞明震在地煞,左紹佐附見周樹模,張佩綸為丑郡馬,柯劭為井木犴,林紓為鐵笛仙,周達為周通,曹震為曹正,曾廣鈞為浪子燕青,蔣智由為拚命三郎石秀,張登壽為湯隆,張宗揚為朱富,其他諸家位置亦多有移易或芟增者,皆新定,故與《甲寅》本不同。惟近三十年來,時賢及日人新著,輒多引用傳之,方來必有以地位評品互異而起是非爭執者。要之,言近代詩派者,必不可廢也。涼州馬生程,頗有感於散原老人言,擬就定本諸家,各系小傳。其中主要家數,如湘綺、石遺、蒼虬諸公,則摭錄其生平說詩粹語,以見宗旨。凡本《錄》詩論引而未申者,並為長箋以詳之,並及其遺聞、逸事、名章、浚ㄤ,俾得覘其概略。再請余嚴選諸家詩若干篇,為《點將錄詩選》六卷殿焉。近時私家別集易刻亦易亡,而《錄》中名氏或至有不審其人者。至平品是非尤難判斷,篇什存佚,亦難訪求。然則馬生此舉,在今日似不可緩也。張彥遠云:「不為無益之事,安能悅有涯之生?」殆謂是乎!

   甲申十一月记于重庆西里覃家小湾方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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