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晉文/卷一百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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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六十六

釋氏

闕名

修行道地經翻譯記[編輯]

  賓文士竺侯征若性純厚,樂道歸尊,好學不倦,真為上儒也。齋此經本,來至敦煌。是時月支菩薩沙門法護,德素智博,所覽若淵,志化末進,誨人以真,究天竺語,又暢晉言,於此相值,共演之。其筆受者,菩薩弟子沙門法乘、月氏法寶、賢者李應榮承索鳥子剡遲時通武支晉支晉寶三十餘人,咸共勸助,以太康五年二月二十三日始訖。正書寫者,榮攜業侯無英也。其經上下二十七品,分為六卷,向六萬言。於是眾賢,各各布置。《釋藏終》八。

放光經記[編輯]

  惟昔大魏穎川朱士行,以甘露五年出家,學道為沙門,出塞西至于闐國,寫得正品梵書梵本九十章六十萬餘言,以太康三年遣弟子弗如檀晉字法饒送經梵本至洛陽。住三年,復至許昌,二年後至陳留界倉垣水南寺。以元康元年五月十五日,眾賢者共集議,晉書正寫。時執梵本者于闐沙門無叉羅,優婆塞、竺叔蘭口傳,祝太玄、周玄明共筆受,正書九十章,凡二十萬七千六百二十一言。時倉垣諸賢者等大小相勸助供養,至其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寫都訖。經義深奧,又前後寫者,參校不能善悉。至太安二年十一月十五日,沙門竺法寂來至倉垣水北寺,求經本寫時檢取現品五部,並梵本,與竺叔蘭更共考校書寫,永安元年四月二月訖。於前後所寫校,最為差定。其前所寫,可更取校。晉梵音訓,暢義難通,諸開士大學文生書寫供養諷誦讀者,願留三思,恕其不逮也。《釋藏跡》七。

須真天子經記[編輯]

  《須真天子經》,太始二年十一月八日於長安青門內白馬寺中,天笠菩薩曇摩羅察口授出之,時傳言者安文惠、帛元信,手受者聶承遠、張玄伯、孫休達,十二月三十日未時訖。同上。

普曜經記[編輯]

  《普曜經》,永嘉二年太歲在戊辰五月,本齊菩薩沙門法護,在天水寺,手執梵本,口宣晉言。時筆受者康殊、帛法炬。同上。

賢劫經記[編輯]

  《賢劫經》,永康元年七月二十一日,月支菩薩竺法護,從賓沙門得是賢劫三昧,手執口宣。時竺法友從洛寄來,筆受者趙文龍,使其功德,福流十方,普遂蒙恩,離於罪蓋其是經者,次見千佛,稽受道化,受菩薩決致無生忍,至一切法,十方亦爾。同上。

首楞嚴後記[編輯]

  咸和三年歲在癸酉,涼州刺史張天錫,在州出此《首楞嚴經》。於時有月支優婆塞支施侖,手執梵本,支博綜眾經,於方等三昧特善,其志業大乘學也。出《首楞嚴》,須賴上金光首如幻三昧。時在涼州,州內正聽堂湛露軒下集,時譯者龜茲王子世帛延,善晉梵音。延博解群籍,內外兼綜。受者常侍西海趙肅、會水令馬亦、內侍來恭政,此三人皆是後德,有心道德。時在坐沙門釋慧常、釋進行涼州自屬辭。辭旨如本,不加文飾,師近俗,質近道,文質兼,唯聖有之耳。同上。

阿維越致遮經記晉言不退轉法輸。[編輯]

  太康五年十月十四日,菩薩沙門法護,於敦煌從龜茲副使羌子侯,得此梵書不退轉法輪經,口專晉言,授沙門法乘,使流布一切,咸悉聞知。同上。

魔逆經記[編輯]

  太康十年十二月二日,月支菩薩法護,手執梵書,口宣晉言,聶道真筆受,於洛陽城西白馬寺中始出,析顯元寫,使功德流布,一切蒙福度脫。同上。

聖法印經記[編輯]

  元康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月支菩薩沙門法護,於酒泉演出此經,弟子竺法首筆受,令此深法,普流十方,大乘常住。同上。

文殊師利淨律經記[編輯]

  經後記云:沙門竺法護,於京師遇西國寂志,誦出此經。經後尚有數品,其人忘失,輒宣現者。轉之為晉,更得其本,補令具足。太康十年四月八日,白馬寺中聶道真對筆受,勸助劉元謀、傳公信、侯彥長等。同上。

正法華經記[編輯]

  太康七年八月十日,敦煌月支菩薩沙門法護,手執梵經,口宣傳出《正法華經》二十七品,授優婆塞聶承遠、張仕明、張仲政其筆受,竺德成、竺文盛、嚴威伯、續文承趙叔初張文龍陳長玄等其勸助歡喜,九月二日訖。

  天竺沙門竺力龜茲居士帛元信共參校,元年二月六日重覆。

  又元康元年,長安孫伯虎以四月十五日寫素解。《釋藏跡》八。

正法華經後記[編輯]

  永熙元年八月二十八日,比丘康那律於洛陽寫《正法華品》竟,時與清戒界節優婆塞張季博、董景玄、劉長武、長文等,手執經本,詣白馬寺,對與法護口校古訓,講出深義,以九月大齋十四日,於東牛寺中施檀大會講誦此經,竟日盡夜,無不咸歡,重已校定。同上。

持心經記[編輯]

  《持心經》,太康七年三月十日,敦煌開士竺法護,在長安說出梵文,授承遠。同上。

六卷泥洹記[編輯]

  摩竭提國巴連弗邑阿育王塔天王精舍優婆塞伽羅先見晉土道人釋法顯,遠遊此土,為求法故,深感其人,即為寫此《大般泥洹經》,如來秘藏,願令此經,流布晉土,一切眾生,悉成平等如來法身。義熙十三年十月一日,於謝司空石所立道場寺,出此方等《大般泥洹經》,至十四年正月一日校定盡訖,禪師佛大跋陀手執梵本,寶雲傳譯,於時座有二百五十人。同上。

二十卷泥洹記[編輯]

  智猛傳,雲毗邪離國有大小乘學不同,帝利城次華氏邑有婆羅門,氏族甚多,其稟性敏悟,歸心大乘,博覽眾典,無不通達。家有銀塔,縱廣八尺,高三丈四,龕銀像,高三尺餘,多有大乘經種種供養,婆羅門問猛言從何來,答言秦地來。又問秦地有大乘學不,即答皆大。

如來大哀經記[編輯]

  元康元年七月七日,敦煌菩薩支法護,手執梵經,經名《如來大哀》,口授聶承遠道真,正書晉言,以其年八月二十三日訖。護親自覆校,當令大法,光顯流布,其有覽者,疾得總持,暢澤妙法。《釋藏跡》九。

文殊師利發願經記[編輯]

  晉元熙二年歲在庚申,於揚州斗場寺,禪師新出,雲外國四部眾,禮佛時多誦此經,以發願求佛道。同上。

僧伽羅剎集經後記[編輯]

  大秦建元二十年十一月三十日,賓比丘僧伽跋澄,於長安石羊寺口誦此經,及毗婆沙佛圖羅剎,翻譯秦言未精。沙門釋道安,朝賢趙文業,研核理趣,每存妙盡,遂至留連;至二十一年二月九日方訖。且婆須蜜經及曇摩難提口誦增一阿含並幻網經,使佛念為譯人。念乃學通內外,才辯多奇,常疑西域言繁質,謂此土好華,每存瑩飾,文句減其繁。長安公趙郎之所深疾,窮校考定,務存典骨,既方俗不同,計其五失,梵本出此以外豪不可差。五失如安公《大品序》所載。余既預眾末,聊記卷後,使知釋趙為法之至。《釋藏跡》十。

大智論記[編輯]

  究摩羅耆婆法師以秦弘始三年歲在辛丑十二月十日至常安。四年夏,於逍遙園中西門閣上,為姚天王出釋論,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乃訖。其中兼出經本禪經戒律百論禪法要解,向五十萬言,並此釋論一百五十萬言,論初品三十四卷,解釋一品是全論,其本二品已下,法師略之,取其要足以開釋文意而已,不復備其廣釋,得此百卷。若盡出之,將十倍於此。同上。

三法度經記[編輯]

  比丘釋僧伽先志願大乘,學三藏摩訶な邪伽蘭,兼通一切書,記此三法度三品九真度,撰記出此經,持此福,一切眾生,令從苦得安,見諦解脫。同上。

八楗度阿毗曇根楗度後別記[編輯]

  斯經序曰:其人忘因緣一品,故闕文焉。近自賓沙門曇摩卑暗之來,經蜜川僧伽婆譯出此品,八楗度文具也。而卑雲八楗度是體耳。別有六足,可自百萬言。卑誦二足,今無譯可出,慨恨良深,秦建元十五年正月十九日,於揚州瓦官佛圖記。同上。

成實論記[編輯]

  大秦弘始十三年歲次豕韋九月八日,尚書令姚顯請出此論,至來年九月十五日訖,外國法師拘摩羅耆婆,手執梵本,口自傳譯,曇晷筆受。《釋藏》百一。

菩薩波羅提木叉後記[編輯]

  夫窮像於玄原之無始,萬行始於戒信之玄兆,是故天竺鳩摩羅什法師心首持誦,什言此戒出梵網經中。而什法師少習大方,齊異學於迦夷,淳風東扇。故弘始三年,秦王道契百王之業,奉心大法,於逍遙觀中,三千學士,與什參定大小乘經五十餘部,唯菩薩十戒四十八輕最後誦。此時融影三百人等,一時受行修菩薩道,豈唯當時之益,乃有累劫之津也。故慧融書三千部,流通於後代,持誦相授,屬諸後學好道之君子,願末劫不絕,共見千佛龍華同坐。同上。

  關中近出尼二種壇文,夏坐雜十二事,並雜事,其卷前中後三記。卷初記云:太歲己卯鶉火之歲十一月十一日,在長安出此比丘尼大戒,其月二十六日記。僧純於龜茲佛陀舌彌許,戒本曇摩侍傳,佛念執梵,慧常筆受。

  卷中間尼受大戒法後記云:此土無大比丘尼戒,乏斯一部僧法久矣。吳土雖有五百戒比丘尼,而戒是歷所出,尋之殊不似聖人所制,法汰、道林聲鼓而攻之,可謂匡法之棟梁也。法汰去年亦令外國人出少許,復不足。慧常涼州得五百戒一卷,直戒戒復之,似人之所作,其義淺近。末及僧純曇充拘夷國來,從雲慕藍寺於高德沙門佛圖舌彌許,得此比丘尼大戒及授戒法,受坐已下至劍慕法,遂令佛圖卑為譯,曇摩侍傳之,乃知真是如來所制也。而不止五百數,比丘戒有二百六十,問侍所以,言莫知其故也。然以理推之,二百五十及五百,是舉全數耳。又授比丘尼大戒,文少,將即用授大比丘法,而出其異也。八簸賴夷無二,亦當依此足之耳,亦當略授十七僧迦衛屍沙一章也。又授比丘尼大戒,尼三師教授師,更與七尼壇外問內法。壇外問內法於事為重,故外國師云:壇外問當言正爾上場,眾僧中當問汝,汝當爾答。壇上問則言今眾僧中問汝也,正爾令曇充還拘夷,訪授比丘尼大戒,定法須報,以為式也。授六法文無乏也,二師而已,無教授師也。

  卷後又記雲,秦建元十五年十一月五日歲在鶉尾,比丘僧純曇充從丘慈高德沙門佛圖舌彌許,得此授大比丘尼戒儀及二歲戒儀,從受坐至屬授諸雜事,令曇摩侍出,佛圖卑為譯,慧常筆受。凡此諸事,是所施行之急者。若為人師而不練此,此無異於土牛後人也。涼州道人竺道曼,於丘慈因此異事,來與敦煌道人此沙門各各所住祠,或二百或三百,人為一部,僧比丘尼向三百人,凡有五祠,各各從所使僧祠依准,為界內無共說戒法也。常暮說戒,說戒之日,比丘尼差二人往白所依僧,雲今日當說戒,僧即差二人往詣比丘尼。僧知人數,還白大僧,雲比丘尼凡有若干,於某祠清淨說戒,普其聞知,如是三白,比丘尼便自共行籌說戒,如法僧事。七月十五日,各於所止處受歲如法,遣三人詣所依僧,承受界分齋耳。其餘如僧法,比丘尼當三受戒,五百戒比丘尼滿十二歲,乃中為師,初受十戒時,索二女師,當使持律沙門授戒,乃付女師,令教道之。次受二百五十戒,年滿二十,直使女三師授之耳。威儀俯仰,如男子受戒法無異也。受戒後,周一年無誤失,乃得受戒五百戒。後受戒時,三師七僧如中受時,直使前持律師,更授二百五十事,合前為五百耳。直授之,不如中受時問威儀委曲也。戒文如男子戒耳。事事如之,無他異也。同上。

正誣論[編輯]

  有異人者,誣佛曰尹文子有神通者,愍彼胡狄,胡狄父子聚,貪婪忍害,昧利無恥,侵害不厭,奢裂群生,不可遜讓厲,不可談議喻,故具諸事云云,又令得道弟子變化云云。又禁其殺生,斷其婚姻,使無子孫,伐胡之術,孰良於此云云。正曰,誣者既雲無佛,復雲文子有神通,復雲有得道弟子,能變化恢廓,盡神妙之理,此真有胸無心之語也。夫尹文子即老子弟子,老子即佛弟子也,故其經云:「聞道竺乾有古先生,善入泥洹,不始不終,永存綿綿。」竺乾者,天竺也。泥洹者梵語,晉言無為也。若佛不先老子,何得稱先生?老子不先尹文,何故請《道德》之經邪?以此推之,佛故文子之祖宗,眾聖之元始也,安有弟子神化而師不能乎?且夫聖之宰世,必以道蒞之,遠人不服,則綏以文德,不得已而用兵耳,將以除暴止戈,拯濟群生,行小殺以息大殺者也。故春秋之世,諸侯征伐,動仗正順,敵國有畔,必鳴鼓以彰其過,總義兵以臨罪人,不以暗昧而行誅也。故服則柔而撫之,不苟淫刑極武;勝則以喪禮居之,殺則以悲哀泣之,是以深貶誘執,大杜絕滅之原。若懷惡而討不義,假道以成其暴,皆經傳變文,譏貶累見。故會宋之盟,抑楚而先晉者,疾衷甲之詐,以崇咀信之美也。夫敵之怨惠,不及後嗣,惡止其身,四重罪不濫,此百王之明制,經國之令典也。至於季末之將,佳兵之徒,患道薄德衰,始任詐力,競以譎詭之計,濟殘賊之心,野戰則肆鋒極殺,屠城則盡坑無遺,故白起刎首於杜郵,董卓屠身於宮門,君子知其必亡,舉世哀其灰戮。兵之弊也,遂至於此,此為可痛心而長嘆者矣。何有聖人而欲大縱陰毒,翦絕黎元者哉?且十室容賢,而況萬里之廣,重華生於東夷,文命出乎西羌,聖哲所興,豈有常地?或發音於此,默化於彼,形教萬方,而理運不差。原夫佛之所以夷跡於中嶽,而曜奇於西域者,蓋有至趣,不可得而縷陳矣。豈有聖人疾敵之強,而其欲覆滅,使無孑遺哉?此何異氣厲殷流,不蠲良淑,縱火中原,蘭蕕俱焚,桀紂之虐,猶將不然乎?縱令胡國信多惡逆,以暴易暴,又非權通之旨也。引此為辭,適足肆謗言,眩愚豎,豈允情合義,有心之難乎?

  又誣雲,尹文子欺之天有三十二重云云,又妄牽《樓炭經》云:諸天之宮,廣長二十四萬里,面開百門,門廣萬里云云。正曰:佛經說天地境界,高下階級,悉條貫部分,敘而有章,而誣者或附著生長,枉造偽說;或顛倒淆亂,不得要實。何有二十四萬里之地,而容四百萬里之門乎?以一事覆之,足明其錯謬者多矣。臧獲牧豎,猶將知其不然,況有識乎?欲以見博,只露其愚焉。

  又誣云:佛亦周遍五道,備犯眾過,行兇惡猶得佛,此非怖為惡者之法也。又計生民,善者少而惡者多。惡人死輒充六畜,爾則開闢至今,足為久矣。今畜宜居十分之九,而人種已應希矣。正曰:誠如所言,佛亦曾為惡耳。今所以得佛者,改惡從善故也。若長惡不悛,迷而後遂往,則長夜受苦,輪轉五道,而無解脫之由矣。今以其能掘眾惡之栽,滅三毒之爐,修五戒之善,盡十德之美,行之累劫,倦而不已,曉了本際,暢三世空,故能解生死之虛,外無為之場耳。計天下昆蟲之數,不可稱計,人本之在九州之內,若毫末之在馬體,十分之九,豈可言哉?故天地之性,以人為貴,榮期所以自得認三樂,達貴賤之分明也。今更不復自賴於人類,不醜惡於畜生,以芻水為甘膳,以羈絡為非謫,安則為之,無所多難也。

  又誣雲,有《無靈下經》。《無靈下經》,妖怪之書耳,非三墳五典訓誥之言也,通才達儒所未究覽也。三曾五祖之言,又似解奏之文,此殆不詰,而虛妄自露矣。今且聊復應之。凡俗人常謂人死則滅,無靈無鬼。然則無靈則無天曹,無鬼則無所收也。若子孫奉佛,而乃追譴祖先,祖先或是賢人君子,平生之時,未必與子孫同事,而天曹便收伐之,令顏冉之屍,羅枉戮之痛,仁慈祖考,加虐毒於貴體,此豈聰明正直之神乎?若其非也,則狐貉魍魎淫厲之鬼,何能反制仁賢之靈,而困禁戒之人乎?以此為誣,鄙丑書矣。

  又誣雲,道人聚斂百姓,大構塔寺,華飾奢侈,糜費而無益云云。正曰:夫教有深淺,適時應物,悉已備於首論矣,請復伸之。夫恭儉之心,莫過堯舜,而山龍華蟲,黼黻繡;故《傳》曰:「錫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旗,昭其明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故王者之居,必金門玉陛,靈台鳳闕,將使異乎凡庶,令貴賤有章也。夫人情從所睹而興感,故聞鼓鼙之音,睹羽麾之象,則思將帥之臣;聽琴瑟之聲,觀庠序之儀,則思朝廷之臣。遷地易觀,則情貌俱變,令悠悠之徒,見形而不及道者,莫不貴崇高而忽仄陋,是以諸奉佛者,仰慕遺蹟,思存仿佛,故銘列圖像,致其虔肅。割損珍玩,以增崇靈廟;故上士游之,則忘其躓筌,取諸遠味;下士游之,則美其華藻,玩其炳蔚;先悅其耳目,漸率以義方,三塗汲引,莫有遺蹟,猶器之取水,隨量多少。唯穿底無當,乃不受耳。

  又專誣以禍福為佛所作,可謂無不解矣,聊復釋之。夫吉凶之與善惡,猶善惡之乘形聲,自然而然,不得相免也。行之由己,而理玄應耳。佛與周孔,但共明忠孝信順,從之者吉,背之者凶,示其渡水之方,則使資舟楫,不能令步涉而得濟也。其謂誨人之法,救厄死之術,亦猶神農唱粒食以充飢虛,黃帝垂衣裳以禦寒暑。若閉口而望飽,裸袒以求溫,不能強與之也。夫扁鵲之所以稱良醫者,以其應疾投藥,不失其宜耳,不責其令有不死之民也。且扁鵲有雲,吾能令當生者不死,不能令當死者必生也。若夫為子則不孝,為臣則不忠乎,守膏肓而不悟,進良藥而不御,而受禍臨死之日,更多咎聖人,深恨良醫,非徒東走,其勢投井矣。

  又誣雲,沙門之在京洛者多矣,而未曾聞能令主上延年益壽,上不能調和陰陽,使年豐民富,消蓄卻疫,克靜禍亂云云,下不能休糧絕粒,呼吸清醇,扶命度厄,長生久視云云。正曰:不然。莊周有雲,達命之情者,不務命之無奈何,審期分之不可遷也。若令性命可以智德求之者,則發、旦二子,足令文父致千齡矣。顏子死則稱天喪子,惜之至也,無以延之耳。且陰陽數度,期運所當,百六之極,有時而臻。故堯有滔天之洪,湯有赤地之蓄,涿鹿有漂櫓之血,坂泉有橫野之屍,何不坐而消之,救其未然邪?且夫熊經鳥曳,導引吐納,輟黍稷而御英蕊,吸風露以代飠侯糧,俟此而壽,有待之倫也。斯則有時可夭,不能無窮者也。沙門之視松喬,若未孩之兒耳,方將抗志於二儀之表,延祚於不死之鄉,豈能屑心營近,與涓彭爭長哉!難者苟欲騁飾非之辯,立距諫之強,言無節奏,義無宮商。嗟夫,北里之亂雅,惡綠之奪黃也,其餘噪之音,曾無紀網,一遵先師不答之章。

  又誣雲,漢末有笮融者,合兵依徐州刺史陶謙,謙使之督運,而融先事佛,遂斷盜官運,以自利入,大起佛寺云云,行人悉酒食云云,後為劉繇所攻見殺云云。正曰,此難不待繩約而自縛也。夫佛教率以慈仁不殺忠信不愆廉貞不盜為首。《老子》云:「兵者不祥之器,邇者凶。」而融阻兵安忍,結附寇逆,犯殺一也。受人使命,取不報主,犯欺二也。斷割官物,以自利入,犯盜三也。佛經雲不以酒為惠施,而融縱之,犯酒四也。諸戒盡犯,則動之死地矣。譬猶吏人,解印脫冠,而橫道肆暴,五尺之童,皆能制之矣。笮氏不得其死,適足助明為惡者之獲殃耳。

  又誣雲,石崇奉佛亦至,而不免族誅云云。正曰:石崇之為人,余所悉也。╂盈耽酒,放僭無度,多藏厚斂,不恤獨。論才則有一割之利,計德則盡無取焉。雖託名事佛,而了無禁戒,即如世人貌清心穢,色厲內荏,口詠禹湯,而行偶桀跖,自貽伊禍,又誰之咎乎?

  又誣曰,周仲智奉佛亦精進,而竟復不蒙其福云云。正曰:尋斯言,似乎幸人之災,非通言也。仲智雖有好道之意,然意未受戒為弟子也。論其率情亮直,具涉上,自是可才,而有強梁之累,未合道家嬰兒之旨矣。以此而遇忌勝之雄,喪敗理耳。縱如難者之言,精進而遭害者有矣,此何異顏項夙夭,夷叔餒死,比千盡忠而陷割心之禍,申生篤孝而致雉經之痛?若此之比,不可勝言。孔子曰:「仁者壽,義者昌。」而復有不免,固知宿命之證,至矣信矣。

  又誣雲,事佛之家,樂死惡生,屬纊待絕之日,皆以為福祿之來,而無哀感之容云云。正曰:難者得無隱心而居物,不然,何言之逆乎?夫佛經自謂得道者,能玄同彼我,渾齊短修,涉生死之變,泯然無概;步禍福之地,而夷心不怛,樂天知命,安時處順耳。其未體之者,哀死慎終之心,乃所以增其篤也,故有大悲宏誓之義。讎人之喪,猶如哀矜,以德報怨,不念舊惡,況乎骨肉之痛,情隆自然者,而可以無哀感之心者哉?夫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恐疇己之深也。逆情違道,於斯見矣。《弘明集》一,載此文於《牟子理惑論》後,無撰人名。案:稱石崇、周嵩,則撰人在明帝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