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晉文/卷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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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五

袁准[編輯]

袁子正書[編輯]

禮政[編輯]

  治國之大體有四:一曰仁義,二曰禮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罰;四本者具,則帝之功立矣。

  所謂仁者,愛人者也。愛人,父母之行也。為民父母,故能興天下之利也。所謂義者,能辨物理者也。物得理,故能除天下之害也。興利除害者,則賢人之業也。禮者,何也?緣人情而為之節文者也。嚴父愛親之情也。尊親敬長之義也。夫仁義禮制者,治之本也。法令刑罰者,治之末也。無本者不立,無末者不成,何則?夫禮教之治,先之以仁義,示之以敬讓,使民遷善日用而不知也。儒者見其如此,因謂治國不須刑法,不知刑法承其下,而後仁義興於上也。法令者,賞善禁淫,居治之要會,商、韓見其如此,因曰治國不待仁義,不知仁義為之體,故法令行於下也。是故導之以德,齊之以禮,則民有恥;導之以政,齊之以刑,則民苟免,是治之貴賤者也。先仁而後法,先教而後刑,是治之先後者也。夫遠物難明,而近理易知。故禮讓緩而刑罰急,是治之緩急也。夫仁者使人有德,不能使人知禁;禮者使人知禁,不能使人必仁。故本之者仁,明之者禮也,必行之者刑罰也。

  先王為禮以達人之性理,刑以承禮之所不足。故以仁義為不足以治者,不知人性者也,是故失教。失教者無本也。以刑法為不可用者,是不知情偽者也,是故失威。失威者不禁也。故有刑法而無仁義,久則民怨,民怨則怒也。有仁義而無刑法,則民慢,民慢則奸起也。故曰本之以仁,成之以法,使兩通而無偏重,則治之至也。夫仁義雖弱而持久,刑殺雖強而速亡,自然之治也。

經國[編輯]

  先王之制,立爵五等,所以立蕃屏、利後嗣者也。是故國治而萬世安。《春秋》:鄭莊公封母弟於京。祭仲曰:「都城過制,國之害也。」其後卒相攻伐,國內大亂。故過度則有強臣之禍,鄙小則有微弱之憂。秦以列國之勢而並天下,自以由諸侯而起之也。於是去五等之爵而置郡縣,雖有親子母弟,皆為匹夫。及其政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去。及至漢家見亡秦之以孤特亡也,於是大封子弟,或連城數十,廓地千里,自關已東,皆為王國,力多而權重。故亦有七國之難。魏興,以新承大亂之後,民人損減,不可則以古治。於是封建侯王,皆使寄地,空名而無其實。王國使有老兵百餘人,以衛其國,雖有王侯之號,而力儕於匹夫,縣隔千里之外,無朝聘之儀;鄰國無會同之制;諸侯遊獵,不得過三十里;又為設防輔監國之官,以司察之。王侯皆思為布衣布不能得。既違宗國蕃屏之義,又虧親戚骨肉之恩。

  昔武王既克殷,下車而封子弟同姓之國五十餘,然亦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至乎王赧之後,海內無主三十餘年。故諸侯之治,則輔車相持,翼戴天子,以禮樂征伐。雖有亂君暴主,若吳楚之君者,不過恣睢其國,惡能為天下害乎?周以千乘之賦封諸侯,今也曾無一成之田,何周室之奢泰而今日之儉少也?豈古今之道不同而今日之勢然哉?未之思耳。夫物莫不有弊,聖人者豈能無衰?能審終始之道,取其長者而已。今雖不能盡建五等,猶宜封諸親戚,使少有土地,制朝聘會同之義,以合親戚之恩;講禮以明其職業,黜陟以討其不然。如是,則國有常守,兵有常強,保世延祚,長久而有家矣。

設官[編輯]

  古者三公論王職,六卿典事業,事大者官大,事小者官小。今三公之官,或無事,或職小;又有貴重之官,無治事之實:此官虛設者也。秦漢置丞相九卿之官,以治萬機。其後天子不能與公卿造事,外之而置尚書,又外之而置中書,轉相重累,稍執機事,制百官之本,公卿之職遂輕,則失體矣,又有兵士而封侯者。古之尊貴者,以職大故貴。今列侯無事,未有無職而空貴者。世衰禮廢,五等散亡,故有賜爵封侯之賞。既公且侯,失其制。今有卿相之才,居三公之位,修其治政,以安寧國家,未必封侯也。而今軍政之法,斬一牙門將者封侯,夫斬一將之功,孰與安寧天下者乎?安寧天下者不爵,斬一將之功者封侯,失封賞之意矣。夫離古意制,外內不壹,小大錯貿,轉相重累,是以人執異端,窺欲無極,此治道之所患也。先王置官,各有分職,使各以其屬達之於王,自己職事則是非精練,百官奏,則下情不塞,先王之道也。

政略[編輯]

  夫有不急之官,則有不急之祿,國之蛑賊也。明主設官,使人當於事;人當於事,則吏少而民多;民多則歸農者眾,吏少則所奉者寡。使吏祿厚則養足,「則」無求於民,奸軌息矣。祿足以代耕,則壹心於職;壹心於職則政理;政理則民不擾;民不擾則不亂其農矣。養生有制,送終有度,嫁娶宴亭,皆有分節,衣服食味,皆有品。明設其禮,而嚴其禁。如是,則國無違法之民,財無無用之費矣,此富民之大略也。非先王之法行不得行,非先王之法言不得道。名不可以虛求,貴不可以偽得,有天下坦然知所去就矣。本行而不本名,責義而不責功,行莫大於孝敬,義莫大於忠信,則天下之人,知所以措身矣,此教之大略也。夫禮設則民貴行,分明則事不錯。民貴行則所治寡,事不錯則下靜壹,此富民致治之道也。禮重而刑輕則士勸,愛施而罰必則民服;士勸則忠信之人至,民服則犯法者寡。德全則教誠,教誠則感神;行深則著厚,著厚則流遠;尚義則同利者相覆,尚法則貴公者相刻。相刻則無親,相覆則無疏;措禮則政平,政平則民誠;設術則政險,政險則民偽,此禮義法術之情也。

論兵[編輯]

  夫為政失道,可思而更也。兵者存亡之機,一死不可復生也。故曰天下難事在於兵。今有人於此,力舉重鼎,氣蓋三軍,一怒而三軍之士皆震,世俗見若人者,謂之能用兵矣;然以吾觀之,此亡國之兵也。夫有氣者,志先其謀。無策而徑往,怒心一奮,天下若無人焉,不量其力,而輕天下之物;偏遇可以幸勝,有數者御之,則必死矣。凡用兵正體不備,不可以全勝。故善用兵者,我謂之死,則民盡死;我謂之生,則民盡生。我使之勇,則民盡勇;我使之怯,則民盡怯;能死而不能生,能勇而不能怯,此兵之半,非全勝者也。

  夫用戰有四:有大體者,難與持久;有威刑者,難與爭險。善柔者待之以重,善任勢者御之以堅。用兵能使民堅重者,則可與之赴湯火,可與之避患難,進不可詭,退不可追,所在而民安,盡地而守固,疑間不能入,權譎不能設也。堅重者,備物者也。備物者無偏形;無偏形,故其變無不之也。故禮與法,首尾也。文與武,本末也。故禮正而後法明,文用而後武法。故用兵不知先為政,則亡國之兵也。用人有四,一曰以功業期之,二曰與天下同利,三曰樂人之勝己,四曰因才而處任。以功業期之,則人盡其能,與天下同利,則民樂其業,樂人勝己,則下無隱情,因才擇任,同眾物備舉,人各有能有不能也。是以智者不以一能求眾善,不以一過掩眾美,不遺小類,不棄小力,故能有為也。夫治天下者,其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也。曰公而已矣。故公者所以攻天下之邪,屏讒慝之萌。兵者傾危之物,死生之機,一物不至,則眾亂興矣。故以仁聚天下之心,以公塞天下之隙。心公而隙塞,則民專而可用矣。公心明故賢才至。一公則萬事通,一私則萬事閉,兵者死生之機也,是故貴公。

王子主失[編輯]

  有王子者,著《主失》之書,子張甚善之,為袁子稱之曰:夫人之所以貴於大人者,非為其官爵也,以其言忠信,行篤敬,人主授之不虛,人臣受之不妄也。若居其位,不論其能;賞其身,不議其功;則私門之路通,而公正之道塞矣。凡世之所患,非患人主之有過失也,患有過欲改而不能得也。是何也?夫奸臣之事君,固欲苟悅其心。夫物未嘗無似象。似象之言,浸潤之諛,非明者不能察也。奸臣因以似象之言,而為之容說,人主不能別也。是而悅之,惑亂其心,舉動日繆,而常自以為得道,此有國之常患也。夫佞之言,柔順而有文;忠正之言,簡直而多逆。使忠臣之言是也,人主固弗快之矣。今奸臣之言,已扌於人主,不自以為非;忠臣以逆迕之言說之,人主方以為誣妄,何其言之見聽哉?是以大者刳腹,小者見奴。忠臣涉危死而言不見聽,奸臣饗榮利而言見悅,則天下奚蹈夫危死而不用、去夫榮利而見聽哉?故有被而為狂,有竄伏於窟穴,此古今之常也。凡奸臣者,好為難成之事,以徼幸成功之利,而能先得人主之心。上之人不能審察,而悅其巧言則見其賞而不見其罰矣。為人臣,有禮未必尊,無禮未必卑,則奸臣知所以事主矣。雖有今日之失,必知明日所以復之塗也。故人主賞罰一不當,則邪人為巧滋生;其為奸滋甚,知者雖見其非不敢言,為將不用也。

  夫先王之道遠而難明;當世之法近而易知。凡人莫不違其疏而從其親,見其小而暗其大。今賢者固遠主矣,而執遠而難明之物;奸人固近主矣,而執近而易知之理。則忠正之言奚時而得達哉?故主蔽於上,奸成於下,國亡而家破。伍子胥為吳破楚,令闔閭霸,及夫差立,鴟夷而浮之江;樂毅為燕王破強齊,報大恥,及惠王立而驅逐之。夫二子之於國家,可謂有功矣,夫差、惠王足以知之矣,然猶不免於危死者,人主不能常明,而忠邪之道異故也。又況於草茅孤遠之臣,而無二子之功,涉奸臣之門,經傾險之塗,欲其身達,不亦難哉?今人雖有子產之賢,而無子皮之舉;有解狐之德,而無祁奚之直;亦何由得達而進用哉?故有祁奚之直,而無宣子之聽;有子皮之賢,而無當國之權;則雖荊山之璞,猶且見瓦耳。故有管仲之賢,有鮑叔之友,必遇桓公而後達;有陳平之智,有無知之友,必遇高祖而後聽。桓公、高祖不可遇,雖有三子之才,夫奚得用哉?

厚德[編輯]

  恃門戶之閉以禁盜者,不如明其刑也。明其刑,不如厚其德也。故有教禁,有刑禁,有物禁,聖人者,兼而用之。故民知恥而無過行也。不能止民噁心,而欲以刀鋸禁其外,雖日刑人於市,不能制也。明者知制之在於本,故退而修德:為男女之禮,妃匹之合,則不淫矣;為廉恥之教,知足之分,則不盜矣;以賢制爵,有民德厚矣。故聖人貴恆,恆者德之固也。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未有不恆而可以成德,無德而可以持久者也。

用賢[編輯]

  治國有四:一曰尚德,二曰考能,三曰賞功,四曰罰罪。四者明則國治矣。夫論士不以其德,而以其舊;考能不以其才,而以其久;而求下之貴上,不可得也。賞可以勢求,罰可以力避,而求下之無奸,不可得也。為官長非苟相君也,治天下也。用賢非以役之,尚德也。行之以公,故天下歸之。故明王之使人有五:一曰以大體期之,二曰要其成功,三曰忠信不疑,四曰至公無私,五曰與天下同憂。以大體期之,則臣自重;要其成功,則臣勤懼;忠信不疑,則臣盡節;至公無私,則臣盡情;與天下同憂,則臣盡死。夫唯信而後可以使人。昔者齊威王使章子將而伐魏,人言其反者三,威王不應也。自是之後,為齊將者,無有自疑之心,是以兵強於終始也。唯君子為能信,一不信則終身之行廢矣。故君子重之。漢高祖,山東之匹夫也,無有咫尺之土,十室之聚,能任天下之智力,舉大體而不苛,故王天下,莫之能御也。項籍,楚之世將,有重於民,橫行天下,然而卒死東城者,何也。有一范增不能用,意忌多疑,不信大臣故也。寬則得眾,用賢則多功,信則人歸之。

悅近[編輯]

  孔子曰:「為上不寬,吾何以觀之。」苟政甚於猛虎,詩人疾掊克在位,是以聖人體德居簡,而以虛受人。夫有德則謙,謙則能讓,虛則寬,寬則愛物,世俗以公刻為能,以苛察為明,以忌諱為深,三物具則國危矣。故禮法欲其簡,禁令欲其約,事業欲其希;簡則易明,約則易從,希則有功,此聖賢之務也。漢高祖,山東之匹夫也,起兵之日,天下英賢奔走而歸之,賢士輻湊而樂為之用,是以王天下而莫之能御。唯其以簡節寬大,受天下之物故也。是故寬則得眾,虛則受物,信則不疑,不忌諱則下情達,而人心安。夫高祖非能舉必當也,唯以其心曠,故人不疑,況乎以至公處物,而以聰明治人乎?堯先親九族,文王刑於寡妻,物莫不由內及外,由大信而結,則易簡而上安,由仁厚而下親。今諸侯王國之制,無一成之田,一旅之眾,獨坐空宮之中,民莫見其面。其所以防禦之備甚於仇讎,內無公族之輔,外無藩屏之援,是以兄弟無睦親之教,百姓無光明之德;弊薄之俗興,忠厚之禮衰;近者不親,遠者不附;人主孤立於上,而本根無庇蔭之助:此天下之大患也。聖人者,以仁義為本,以大信持之,根深而基厚,故風雨不愆伏也。

貴公[編輯]

  治國之道萬端,所以行之在一。一者何?曰公而已矣,唯公心而後可以有國,唯公心可以有家,唯公心可以有身。身也者,為國之本也;公也者,為身之本也。夫私,人之所欲,而治之所甚惡也。欲為國者一,不欲為國者萬,凡有國而以私臨之,則國分為萬矣。故立天子,所以治天下也,置三公,所以佐其王也。觀事故而立制,瞻民心而立法,制不可以輕重,輕重即頗邪;法不可以私倚,私倚即奸起。古之人有當市繁之時而竊人金者,人問其故,曰:「吾徒見金,不見人也。」故其愛者,必有大迷。宋人有子甚丑,而以勝曾上之美。故心倚於私者,即所知少也。亂於色者,即目不別精粗;沈於聲者,則耳不別清濁;偏於愛者,即心不別是非。是以聖人節慾去私,故能與物無尤,與人無爭也。明主知其然也,雖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而不敢私其親,故百姓超然背私而向公。公道行,即邪私無所隱矣。向公即百姓之所道者一,向私即百姓之所道者萬。一向公,則明不勞而奸自息,一向私,則繁刑罰而奸不禁。故公之為道,言甚約而用之甚博。

治亂[編輯]

  治國之要有三:一曰食,二曰兵,三曰信。三者國之急務、存亡之機,明主之所重也。民之所惡者莫如死,豈獨百姓之心然?雖堯舜亦然。民困衣食,將殘亡,而望其奉法從教,不可得也。夫唯君子而後能固窮。故有國而不務食,是責天下之人而為君子之行也。伯夷餓死於首陽之山,傷性也。管仲分財自取多,傷義也。夫有伯夷之節,故可以不食而死;有管仲之才,故可以不讓而取。然死不如生,爭不如讓。故有民而困貧者,則君子傷道,小人傷行矣。君子傷道則教虧,小人傷行則奸起。夫民者,君之所求用也。民富則所求盡得,民貧則所求盡失。用而不得。故無強兵;求而皆失。故無興國;明主知為國之不可以不富也。故率民於農。

  富國有八政:一曰儉以足用,二曰時以生利,三曰貴農賤商,四曰常民之業,五曰出入有度,六曰以貨均財,七曰抑談說之士,作曰塞朋黨之門。夫儉則能廣,時則農修,貴農則谷重,賤商則貨輕,有常則民壹,有度則不散,貨布則併兼塞,抑談說之士則百姓不淫,塞朋黨之門則天下歸本。知此者,國雖小必王;不知此八者,國雖大必亡。凡上之所以能制其下者,以有利權也。貧者能富之之謂利,有罪者能罰之之謂權。今為國不明其威禁,使刑賞利祿,壹出於己,則國貧而家富,離上而趣下矣。夫處至貴之上,有一國之富,不可以不明其威刑而納公實之言,此國之所以治亂也。至貴者人奪之,至富者人取之,是以明君不敢恃其尊,以道為尊;不敢恃其強,以法為強。親道不親人,故天下皆親也;愛義不愛近,故萬里為近也天下同道,萬里一心,是故以人治人,以國治國,以天下治天下,聖王之道也。凡有國者,患在壅塞。故不可以不公;患在虛巧,故不可以不實;患在詐偽,故不可以不信:三者則國安,三者不明則國危。苟功之所在,雖疏遠必賞;苟罪之所在,雖親近必罰。辨智無所橫其辭,左右無所開其說,君子卿大夫其敬懼如布衣之慮。故百姓蹈法而無徼幸之心,君制而臣從,令行而禁止,壅塞之路閉,而人主安太山矣。夫禮者所以正君子也,法者所以治小人也,治在於君子,功在於小人。故為國而不以禮,則群子不讓;制民而不以法,則小人不懼。君子不讓則治不立,小人不懼則功不成,是以聖人之法,使貴賤不同禮,賢愚不同法。毀法者誅,有罪者罰。爵位其才行,不計本末;刑賞以其功過,不計輕重。言必出於公實,行必落於法理,是以百姓樂義,不敢為非也。太上使民知道,其次使民知心,其下使民不得為非。使民知道者德也,使民知心者義也,使民不得為非者威禁也。威禁者,賞必行刑必斷之謂也。此三道者,治天下之具也。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強而強,在人主所志也。

損益[編輯]

  夫服物不稱,則貴賤無等。於是富者逾多,貧者不及,小人乘君子之器,賈豎襲卿士之服;被文繡,佩銀黃,重門而玉食其中,左右叱咄,頤指而使。是故有財者光榮,無財者卑辱,上接卿相,下雄齊民,珍寶旁流,而刑放於賄。下而法侵,能無虧乎?

世治[編輯]

  天地之道貴大,聖人之道貴寬,無分寸之曲,至直也。以是繩之,則工不足於材矣。無纖分之短,至善也。以是規之,則人主不足於人矣。故凡用人者,不求備於一人。桓公之於寧戚也,知之矣。夫有近會者無遠期。今之為法,曰「選舉之官不得見人」,曰「以絕奸私」也。夫處深宮之中,而選天下之人以為明,奚從而知之?夫交接人之道,不可絕也。故聖人求所以治交,而不求絕交,人莫問不交,以人禁人,足以私禁私也。先王之用人不然:不論貴賤,不禁交遊,以德底官,以功底祿,具賞罰以待其歸,雖使之游,誰敢離道哉?

刑法[編輯]

  禮法明,則民無私慮;事業專,則民無邪偽;百官具,則民不要功。故有國者,為法欲其正也,事業欲其久也,百官欲其常也。天下之事以次為,爵祿以次進,士君子以精精德顯。夫德有次則行修,官有次則人靜,事有次則民安。農夫思其疆畔,百工思其規矩,士君子思其德行,群臣百官思其分職,上之人思其一道,侵官無所由,離業無所至。夫然。故天下之道正而民壹,夫變化者,聖人之事也;非常者,上智之任也。此入於權道,非賢者之所窺也。才智至明,而好為異事者,亂之端也。是以聖人甚惡奇功。

  天下有可赦之心,而有可赦之罪,無可赦之心,而無可赦之罪。明王之不赦罪,非樂殺而惡生也。以為樂生之實,在於此物也。夫思可赦之法,則法出入;法出入,則奸邪得容其議;奸邪得容其議,則法日亂,犯罪者多,而私並興,則雖欲無赦,不可已。夫數賞則賢能不勸,數赦則罪人徼幸,明主知之,故不為也。夫可赦之罪,千百之一也。得之於一,而傷之於萬,治道不取也。故先王知赦罪不可為也。故所俘虜,壹斷之於法,務求所以立法,而不求可赦之法也。法立令行則民不犯法,法不立令不行則民多觸死。故曰能殺而後能生,能斷而後仁立,國之治亂,在於定法,定法,則民心定,移法,則民心移。法者所以正之事者也,一出而正,再出而邪,三出而亂。法出而不正,是無法也;法正而不行,是無君也。是以明君將有行之,必先求之於心,慮先定而後書之於策,言出而不可易也,令下而不可反也。如陰陽之動,如四時之行,如風雨之施,所至。而化,所育而長,夫天之不可逆者時也。君之不可逆者法也。使四時而可逆,則非天也;法令而可違,是非君也。今有十人纊弩於百萬之眾,未有不震怖者也。夫十矢之不能殺百萬人,可知也。然一軍皆震者,以為唯無向則已,所中必死也。明君正其禮,明其法,嚴其刑,持滿不發,以牧萬民。犯禮者死,逆法者誅。賞無不信,刑無不必,則暴亂之人莫敢試矣。故中人必死,一矢可以懼萬人;有罪必誅,一刑可以禁天下:是以明君重法慎令。

人主[編輯]

  人主莫不欲得賢而用之,而所用者不免於不肖;莫不欲得奸而除之,而所除者不免於罰賢。若是者,賞罰之不當,任使之所由也。人主之所賞,非謂其不可賞也。必以為當矣。人主之所罪,非以為不可罰也,必以為信矣。智不能見是非之理,明不能察浸潤之言,所任者不必智,所用者不必忠。故有賞罰暴之名,而有戮能養奸之實,此天下之大患也。

致賢[編輯]

  雖有離婁之目,不能兩視而明;夔、曠之耳,不能兩聽而聰,仲尼之智,不能兩慮而察。夫以天下之至明至智,猶不能參聽而俱存之,而況於凡人乎?故以目,雖至明有所不知;以因,雖凡人無所不得。故善學者,假先王以論道;善因者,借外智以接物。故假人之目以視,奚夫兩見?假人之耳以聽,奚夫兩聞?假人之智以慮,奚夫兩察。故夫處天下之大道而智不窮,興天下之大業而慮不竭,統齊群言之類而口不勞,兼聽古今之辨而志不倦者,其唯用賢乎?

明賞罰[編輯]

  夫干祿者,唯利所在,智足以取當世,而不能日月不違仁。當其用智以御世,賢者有不如也。聖人明於此道。故張仁義以開天下之門,抑情偽以塞天下之戶,相賞罰以隨之。賞足榮而罰可畏,智者知榮辱之必至,是故勸善之心生,而不軌之奸息。賞一人而天下知所從,罰一人而天下知所避,明開塞之路,使百姓曉然知軌疏舊校云:「疏」疑「跡」之所由,是以賢者不憂,知者不懼,干祿者不邪。是故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強仁,天下盡為仁,明法之謂。死者,人之所甚惡也。殺人者,仁人之所不忍也。人之於利慾,有犯死罪而為之。先王制肉刑,斷人之體,徹膳去樂,咨嗟而行之者,不得已也。刑不斷則不威,避親貴是法日弊,如是則奸不禁,而犯罪者多,惠施一人之身,而傷天下生也。聖人計之於利害,故行之不疑,是故刑殺者,乃愛人之心也。涕泣而行之。故天下明其仁也。雖貴重不得免,故天下知其斷也。仁見故民不怨,立斷下不犯,聖王之所以禁奸也。先王制為八議赦宥之差,斷之以三槐九棘之聽,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時,全正義也。而後斷之,仁心如此之厚,故至刑可為也。已上十七篇,並見《群書治要》

已下各書引見篇名缺[編輯]

  或問袁子曰:「故少府楊阜,豈非忠臣哉?M凶人主之非,則勃然怒而觸之。與人言,未嘗不道也。豈非所為王臣謇謇非躬之故者歟?」答曰:「然。可謂直干。忠臣則吾不知也。何者?夫仁者愛人,施於君謂之忠,施於親謂之孝。忠孝者,其本一也。故仁愛之至者,君親有過,諫而不入,求之反覆不得已,而言不忍宣也。今為人臣,見人主失道,直詆其非,而播揚其惡,可謂直士,未為忠臣也。故司空陳群則不然。其談論終日,未嘗言人主之非;書數卜上,而外人不知。君子謂陳群於是乎長者,此為忠矣。《三國志·陳群傳》注,《北堂書鈔》五十四,《藝文類聚》二十二,《長短經·臣行》,《御覽》四百四十七

  禮者兼仁義。《北堂書鈔》八十,當是《禮政篇》文

  長安九р中山清酤。《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八

  比年九穀不登,菜蔬不熟,不可不深慮,唯得賣棗栗瓜梨,凡不給之物,若甘蔗之屬,皆可權禁。《北堂書鈔》一百五十六,《藝文類聚》八十七,《御覽》九百七十四

  語曰:歲在申酉,乞漿得酒,歲在辰巳,嫁妻賣子,夫盛衰更代,豐荒相半,天之常道也。《北堂書鈔》一百四十四,又一百五十六,《御覽》十七,又三十五,又八百六十一

  滑曰,今當凶年,有欲與子隨侯之珠者,又有欲與子一鍾之粟者,子將何擇,曰,吾取粟,可以救窮。《御覽》三十五

  立德蹈禮謂之英,子產季札,人之英也。《文選·任哭范僕射詩》注

  堯避舜於濟陰,今定陶有堯冢,信乎。《御覽》八十

  桀紂有民左億右億之眾,四岳三塗之險,京山終南之固,及在鳴條之野,一朝而失天下。《御覽》八十二

  目以見小為明,耳以聽大為聰。《御覽》六十六

  聖人之治也。若平地然,聾盲跛蹇,皆能履之,法若丘陵也。非有逸足,不能超也。《御覽》四百一

  唯聖知聖,唯賢知賢,信乎。《御覽》四百一

  楊子曰,莊周何人哉,袁子曰,太而不儉,重而畏禍,智人也。《御覽》四百三十二

  孔子稱蘧伯玉,「國無道,可卷而懷也」。今李鷹居濁世之中,然與世殊途,此西山餓夫之儔耳,卒死於非罪,惡得為雅人。《御覽》四百四十七

  李膺言出於口,人莫得違也。有難李膺之言者,則鄉黨非之,李君子與人同輿載,則名聞天下。《御覽》四百四十七

  學莫大於博,行莫大於約,聖人者,天下之至智者也。博學以聚之,兼聽而辨之。《御覽》六百一十二

  非所事而強學,猶以百萬之師,積於河濟之中,其用舟楫,固不如江漢之良。《御覽》七百六十九

  方丈之食,不過一飽,綈袍之繡,不過一曖。《御覽》八百四十九

  牛馬之為人駕乘者,非樂負千鈞之重,行千里之險,鞭策痛矣。《御覽》八百九十七

  《袁子》曰:吾嘗與陳茅息於鄴東門之外,見一老父,方坐而食,其子授之蒜,食畢有餘,欲棄則惜,欲持去則暑,遂盡食。於是火辛螫其腸胃,兩目盡赤,陳子笑之。吾謂之曰,子之牛羊數千,而不敢食,天暑有曷死者,而後食之,病子之軀,亦猶是也。《御覽》九百七十七

  《袁子》曰:諸葛亮,重人也,而驟用蜀兵,此知小國弱民難以久存也。今國家一舉而來蜀,自征伐之功,未有如此之速者也。方鄧艾以萬人入江由之危險,鍾會以二十萬眾留劍閣而不得進,三軍之士已飢,將使劉禪數日不降,則二將之軍難以反矣。故功業如此之難也。國家前有壽春之役,後有滅蜀之勞,百姓貧而倉廩虛,故小國之慮,在於時立功以自存,大國之慮,在於既勝而力竭,成功之後,戒懼之時也。《三國志·鄧艾傳》注。案:此下五條但稱《袁子》,其為《正論》《正書》,不能分別,錄置卷末。

  《袁子》曰:張子布薦亮於孫權,亮不肯留。人問其故,曰:「孫將軍可謂人主,然觀其度,能賢亮而不能盡亮,吾是以不留。」《三國志·諸葛亮傳》注

  《袁子》曰:或問諸葛亮何如人也,袁子曰:張飛、關羽與劉備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晚得諸葛亮,因以為佐相,而群臣悅服,劉備足信、亮足重故也。及其受六尺之孤,攝一國之政,事凡庸之君,專權而不失禮,行君事而國人不疑,如此即以為群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行法嚴而國人悅服,用民盡其力而下不怨。及其兵出入如賓,行不寇,芻蕘者不獵,如在國中。其用兵也,止如山,進退如風,兵出之日,天下震動,而人心不憂。亮死至今數十年,國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諸葛亮有焉。

  又問:諸葛亮始出隴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人反應之,若亮速進,則三郡非中國之有也,而亮徐行不進;既而官兵上隴,三郡復,亮無尺寸之功,失此機,何也?袁子曰:蜀兵輕銳,良將少,亮始出,未知國中強弱,是以疑而嘗之;且大會者不求近功,所以不進也。曰:何以知其疑也?袁子曰:初出遲重,屯營重複,後轉降未進兵欲戰,亮勇而能斗,三郡反而不速應,此其疑征也。曰:何以知其勇而能斗也?袁子曰:亮之在街亭也,前軍大破,亮屯去數里,不救;官兵相接,又徐行,此其勇也。亮之行軍,安靜而堅重;安靜則易動,堅重則可以進退。亮法令明,賞罰信,士卒用命,赴險而不顧,此所以能斗也。曰:亮帥數萬之眾,其所興造,若數十萬之功,是其奇者也。所至營壘、井灶、圊溷、藩籬障塞,皆應繩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勞費而徒為飾好,何也?喜子曰:蜀人輕脫,亮故堅用之。曰:何以明其然也?袁子曰:亮治實而不治名,志大而所欲遠,非求近速者也。曰:亮好治官府、次舍、橋梁、道路,此非急務,何也?袁子曰:小國賢才少,故欲其尊嚴也。亮之治蜀,田疇辟,倉廩實,器械利,蓄積饒,朝會不嘩,路無醉人。夫本立故末治,有餘力而後及小事,此所以勸其功也。曰:子之論諸葛亮,則有證也。以亮之才而少其功何也?袁子曰:亮,持本者也,其於應變,則非所長也。故不敢用其短。曰:然則吾子美之,何也?袁子曰:此固賢者之遠矣,安可以備體責也。夫能知所短而不用,此賢者之大也;知所短則知所長矣。夫前識與言而不中,亮之所不用也,此吾之所謂可也。《三國志·諸葛亮傳》注

  《袁子》曰:魏家置吏部尚書,專選天下百官。夫用人,人君之所司,不可以假人者也。使治亂之柄,制在一人之手,權重而人才難得,居此職稱此才者,未有一也。是百亂而一治者矣。《北堂書鈔》六十,《藝文類聚》四十八,《御覽》二百十四

  《袁子》曰:命士已上,皆有冠冕,謂之冠族之家。《文選》任《宣德皇后令》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