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梁文/卷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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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五

鍾岏[編輯]

  岏字長岳,一作長丘潁川長社人,晉侍中雅七世孫,為府參軍,有《良吏傳》十卷。

食生物議[編輯]

  旦之就脯,驟於屈伸,蟹之將糖,躁擾彌甚,仁人用意,深懷如怛。至於車螯蚶蠣,眉目內闕,慚渾沌之奇,礦殼外緘,非金人之慎,不悴不榮。曾草木之不若,無馨無臭,與瓦礫其何算。故宜長充庖廚,永為口實。《南齊·周傳》。

鍾嶸[編輯]

  嶸子仲偉,ヴ弟,齊永明中為國子生,舉秀才,除王國侍郎,遷撫軍行參軍,出為安國令。永元末除司徒行參軍,入梁為中軍臨川王行參軍衡陽王寧朔記室,選西中郎晉安王記室。

上齊明帝書諫親細務[編輯]

  古者明君揆才頒政,量能授職,三公坐而論道,九卿作而成務,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南史》七十二《鍾嶸傳》

上言軍官[編輯]

  永元肇亂,坐弄天爵,勛非即戎,官以賄就。揮一金而取九列,寄片札以招六校,騎都塞市,郎將填街,服既纓組,尚為臧獲之事;職雖黃散,猶躬胥徒之役,名實淆紊,茲焉莫甚。臣愚謂永元諸軍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貫,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懲僥競。若吏姓寒人,聽極其門品,不當因軍,遂濫清級。若僑雜倫楚,應在綏撫,正宜嚴斷祿力,絕其妨正,直乞虛號而已。謹竭愚忠,不恤眾口。《梁書·鍾嶸傳》,又《南史·鍾嶸傳》少末二句。

詩品序[編輯]

  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盪性情,形諸舞詠,欲以照燭三才,輝麗萬有,靈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照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昔《南風》之辭,《卿雲》之頌,厥義矣。夏歌曰:「鬱陶乎予心。」楚謠云:「名余曰正則。」雖詩體未全,然略是五言之濫觴也。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古詩眇邈,人代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唱也。自王楊枚馬之徒,辭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從李都尉訖班婕好,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詩人之風,頓已缺喪。東京二百載中,惟有班固《詠史》,質木無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楨王粲,為其羽翼。次有攀龍托鳳,自致於屬車者,蓋將百計。彬彬之盛,大備於時矣。爾後陵遲衰微,訖於有晉,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踵武前王,風流未沫,亦文章之中興也。永嘉時,貴黃老,尚虛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之風盡矣。先是郭景純用俊上之才,創變其體。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然彼眾我寡,未能動俗,逮義熙中,謝益壽斐然繼作,元嘉初,有謝靈運,才高辭盛,富艷難蹤,固已含跨劉郭,凌轢潘左。故知陳思為建安之傑,公幹仲宣為輔。陸機為大康之英,安仁景陽為輔。謝客為元嘉之雄,顏延年為輔,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辭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煩而意少,故世罕習焉。五言居文辭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會於流俗。豈不以指事遺形,窮情寫物,最為詳切者邪。故詩有六義焉,一曰興,二曰賦,三曰比。文巳盡而意有餘,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寫言寓物,賦也。弘斯三義,酌而用之,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辭躓。若但用賦體,則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若夫春風春鳥,秋月秋蟬,夏雲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諸詩者也。嘉會寄詩以親,離群托詩以怨。至於楚臣去境,漢妾辭宮,或骨橫朔野,或魂逐飛蓬,或負戈外戍,或殺氣雄邊,塞客衣單,霜閨淚盡。或士有解出朝,一去忘反;女有揚蛾入寵,再盼傾國,凡斯種種,感盪心靈,非陳詩何以展其義,非長歌何以釋其情?故曰:「詩可以群,可以怨。」使窮賤易安,幽居靡悶,莫尚於詩矣。故辭人作者,罔不愛好。今之士俗,斯風熾矣。才能勝衣,甫就小學,必甘心而馳騖焉。於是庸音雜體,各為家法。至於膏腴子弟,恥文不逮,終朝點綴,分夜呻吟。獨觀謂為警策,眾視終淪平鈍。次有輕盪之徒,笑曹劉為古拙,謂鮑照羲皇上人,謝今古獨步。而師鮑照,終不及「日中市朝滿」,學謝劣得「黃鳥度青枝」,徒自棄於高聽,無涉於文流矣。嶸觀王公紳之士,每博論之餘,何嘗不以詩為口實。隨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澠並泛,朱紫相奪,喧譁競起,準的無依。近彭城劉士章,俊賞之士,疾其淆亂,欲為當世詩品,口陳標榜。其文未遂,嶸感而作焉。昔九品論人,《七略》裁士,校以賓實,誠多未值。至若詩之為枝,較爾可知,以類推之,殆同博弈。方今皇帝,資生知之上才,體沈鬱之幽思,文麗日月,學究天人,昔在貴游,已為稱首。況八弦既掩,風靡雲蒸,抱玉者連肩,握珠者踵武。固以睨漢魏而弗顧,吞晉宋於胸中。諒非農歌轅議,敢致流別。嶸之今錄,庶週遊於閭里,均之於談笑耳。《梁書·鍾榮傳》

詩品上[編輯]

  古詩,其體源出於《國風》。陸機所擬十四首,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雖多哀怨頗為總雜,舊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客從遠方來」,「橘柚垂華實」,亦為警絕矣,人代冥滅,而清音獨遠,悲夫。

  漢都尉陵詩,其源出於《楚辭》,文多悽愴,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諧,聲頹身喪。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漢婕妤班姬詩,其源出於李陵。《圍扇》短章,辭旨清捷,怨深文綺,得匹婦之致,侏儒一節,可以知其工矣。

  魏陳思王植詩,其源出於《國風》。骨氣奇高,詞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群。嗟夫,陳思之於文章也,譬人倫之有周孔,鱗羽之有龍鳳,音樂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爾懷鉛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餘暉以自燭。故孔氏之門如用詩,則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陽潘陸,自可坐於廊廡之間矣。

  魏文學劉楨詩,其源出於《古詩》。仗氣愛奇,動多振絕。真骨凌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然自陳思以下,楨稱獨步。

  魏侍中王粲詩,其源出於李陵。發愀愴之詞,文秀而質羸。在曹劉間,別構一體,方陳思不足,比魏文有餘。

  晉步兵阮籍詩,其源出於《小雅》。無雕蟲之功,而《詠懷》之作,可以陶性靈,發幽思。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會於《風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遠大,頗多感慨之詞。厥旨淵放,歸趣雜求,顏延之註解,怯言其志。

  晉平原相陸機詩,其源出於陳思。才高辭贍,舉體華美。氣少於公幹,文劣於仲宣。尚規矩,不貴綺錯,有傷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華,厭飫膏澤,文章之淵泉也。張公嘆其大才,信矣。

  晉黃門郎潘岳詩,其源出於仲宣。《翰林》嘆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綃,猶淺於陸機。謝混云:「潘詩爛若舒錦,無處不佳,陸文如披沙簡金,往往見寶。」嶸謂益壽輕華,故以潘勝,翰林篤論,故嘆陸為深。余常言陸才如海,潘才如江。

  晉黃門郎張協詩,其源出於王粲。文體華淨,少病累。又巧構形似之言,雄於潘岳,靡於太沖。風流調達,實曠代之高手,詞彩蔥青,音韻鏗鏘,使人味之,不倦。

  晉記室左思詩,其源出於公幹。文典以怨,頗為精切,得諷論之致。雖野於陸機,而深於潘岳。謝康樂常言:「左太沖詩,潘安仁詩,古今難比」。

  宋臨川太守謝靈運詩,其源出於陳思,雜有景陽之體,故尚巧似,而逸盪過之,頗以繁蕪為累,嶸謂若人興多,才高博,寓目輒書,內無乏思,外無遺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麗典新聲,絡繹奔會。譬猶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初,錢塘杜明師夜夢東南有人來入其館,是夕,即靈運生於會稽。旬日而謝玄亡。其家以子孫難得,送靈運於杜治養之。十五方還都,故名客兒。

詩品中[編輯]

  一品之中,略以世代為先後,不以優劣為詮次。又其人既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錄存者。夫屬詞比事,乃為通談。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於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風」,亦惟所見。「清晨登隴首」,羌無故實。「明月照積雪」,詎出經史。觀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顏延謝莊,尤為繁密,於時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書抄。近任王元長等,辭不貴奇,競須新事,爾來作者,浸以成俗。逐句無虛語,語無虛字,拘攣補衲,蠹文巳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詞既失高,則宜加事義。雖謝天才,且表學問,亦一理乎。陸機《文賦》,通而無貶,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鴻寶》,密而無裁。顏延論文,精而難曉。摯虞《文志》,詳而博贍,頗曰知言。觀斯數家,皆就談文體。而不顯優劣。至於謝客集詩,逢詩輒取。張騭文士,逢文即書。諸英志錄,並義在文,曾無品第。嶸今所錄,止乎五言。雖然,網羅今古,詞文殆集。輕欲辨彰清濁,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預此宗流者,便稱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製,方申變裁,請寄知者爾。

  漢上計秦嘉,嘉妻徐淑詩,夫妻事既可傷,文亦悽怨。為五言者,不過數家,而婦人居二。徐淑敘別之作,亞於《團扇》矣。

  魏文帝詩,其源出於李陵,頗有仲宣之體則。新奇百許篇,率皆鄙直如偶語。惟「西北有浮雲」十餘首,殊美贍可玩,始見其工夫。不然,可以銓衡群彥,對揚厥弟者邪。

  晉中散嵇康詩,頗似魏文。過為峻切,訐直露才,傷淵雅之致。然托諭清遠,良有鑒裁,亦未失高流矣。

  晉司空張華詩,其源出於王粲。其體華艷,興托不奇,巧用文字,務為妍冶。雖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猶恨其兒女情多,風雲氣少。謝康樂云:「張公雖復千篇,猶一體耳。」今置之中品疑弱,處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間矣。

  魏尚書何晏、晉馮翊守孫楚、晉著作王贊、晉王司徒掾張翰,晉中書令潘尼詩。平叔鴻雁之篇,風規見矣。子荊零雨之外,正長朔風之後。雖有累札,良亦無聞。季膺黃華之唱,正叔緣繁之良,雖不具美,而文彩高麗,並得虬龍片甲,鳳凰一毛。事同駁聖,宜居中品。

  魏侍中應璩詩,祖襲魏文。善為古語,指事殷勤,雅意深篤,得詩人激刺之旨。至於「濟濟今日所」華靡可諷味焉。

  晉清河守陸雲、晉侍中石崇、晉襄城太守曹攄、晉朗陵公何劭,清河之方平原,殆如陳思之匹白馬。於其哲昆,故稱二陸。季倫顏遠,並有英篇。篤而論之,朗陵為最。

  晉太尉劉琨、晉中郎劉湛詩,其源出於王粲,善為悽戾之詞,自有清拔之氣。琨既體良才,又罹厄運,故善敘喪亂,多感恨之辭。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

  晉弘農太守郭璞詩,憲章潘岳,文體相輝,彪炳可玩。始變永嘉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翰林》以為詩首,但《遊仙》之作,辭多慷慨,乖遠玄宗。而雲「柰何虎豹姿」,又雲「戢翼棲榛梗」,乃是坎Б詠懷,非列仙之趣也。

  晉吏部郎袁宏詩,彥伯《詠史》,雖文體未遒,而鮮明緊健,去凡俗遠矣。

  晉處士郭泰機、晉常侍顧愷之、宋謝世基、宋參軍顧邁、宋參軍戴凱詩,泰機寒女之制,孤怨宜恨。長康能以二韻答四首之美。世基橫海,顧邁鴻飛。戴凱人實貧贏,而才章富健。觀此五子,文雖不多,氣調警拔,吾許其進,則鮑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僉曰宜哉。宋徵士陶潛詩,其源出於應璩,又協左思風力。文體省靜,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婉愜,每觀其文,想其人德。世嘆其質直,至如「歡言酌春酒」,「日暮天無雲」,風華清靡,豈直為田家語邪,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

  宋光祿大夫顏延之詩,其源出於陸機。尚巧似。體裁綺密,情喻淵深,動無虛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彌見拘束,雖乖秀逸,是經綸文雅才。雅才減若人,則蹈於困躓矣。湯惠休曰:「謝詩如芙蓉出水,顏如錯彩鏤金。」顏終身病之。

  宋豫章太守謝瞻、宋僕射謝混宋太尉袁淑、宋徵君子微、宋征虜將軍王僧達詩,其源出於張華。才力苦弱,故務其清淺,殊得風流媚趣。課其實錄,則豫章僕射,宜分庭抗禮。徵君太尉,可托乘後車。征虜卓卓,殆欲度驊騮前。

  宋法曹參軍謝惠連詩,小謝才思富捷,恨其蘭玉夙凋,長轡未騁,秋懷搗衣之作,雖復靈運銳思,亦何以加焉。又工為綺麗歌謠,風人第一。《謝氏家錄》云:「康樂每對惠連,輒得佳語。後在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寤寐間,忽見惠連,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嘗云:「此語有神助,非吾語也」。

  宋參軍鮑照詩,其源出於二張,善制形狀寫物之詞,得景陽之訁叔詭,含茂先之靡,骨節強於謝混,驅邁疾於顏延。總四家而擅美,跨兩代而孤出。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當代。然貴尚巧似,不避危仄,頗傷清雅之調,故言險俗者,多以附照。

  齊吏部謝詩,其源出於謝混,微傷細密,頗在不倫。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遠變色。善自發詩端,而末篇多躓,此意銳而才弱也,至為後進士子之所嗟慕。極與餘論詩,感激頓挫過其文。

  齊光祿江淹詩,文通詩體總雜,善於摹擬,筋力於王微,成就於謝。初,淹罷宣城郡,遂宿冶亭,夢一美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矣,可以見還。」淹探懷中,得五色筆,以授之。爾後為詩。不復成語,故世傳江淹才盡。

  梁衛將軍范雲梁中書郎丘遲詩,范詩清便宛轉,如流風迥雪。丘詩點綴映媚,似落花依草。故當淺於江淹,而秀於任

  梁太常任詩,彥升少年為詩不工,故世稱沈詩任筆,深恨之。晚節愛好既篤,文亦遒變,若銓事理,拓體淵雅,得國士之風,故擢居中品,但既博物,動輒用事,所以詩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

  梁左光祿沈約詩,觀休文眾制,五言最優。詳其文體,察其餘論,固知憲章鮑明遠也。所以不閒於經綸,而長於清怨。永明相王愛文,王元長等皆宗附之。約於時謝未遒,江淹才盡,范雲名級故微,故約稱獨步。雖文不至其工麗,亦一時之選也。見重閭里,誦詠成音。嶸謂約所著既多,今翦除淫雜,收其精要,允為中品之第矣。故當詞密於范,意淺於江也。

詩品下[編輯]

  昔曹劉殆文章之聖,陸謝為體貳之才,銳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聞宮商之便,四聲之論。或為前達偶然不見,豈其然乎?嘗試言之,古曰詩頌,皆被之金竹,故非調五音,無以諧會。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樓」,為韻之首。故三祖之詞,文或不工,而韻入歌唱。此重音韻之義也,與世之言宮商異矣。今既不備管弦,亦何取於聲律邪?齊有王元長者,嘗謂余云:「宮商與二儀俱生,自古詞人不知之。惟顏憲子乃雲「律呂音調」,而其實大謬。惟見范曄謝莊,頗識之耳。常欲進《知音諭》,未就」。王元長創其首,謝沈約揚其波。三賢或貴公子孫,幼有文辨,於是士流景慕,務為精密,襞積細微,專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余謂文制本須諷讀,不可蹇礙,但令清濁通流,口吻調利,斯為足矣。至平上去入,則余病未能,蜂腰、鶴膝,閭里已具。陳思贈弟,仲宣《七哀》,公幹思友,阮籍《詠懷》,子卿《雙鳧》,叔夜《雙鸞》,茂先寒夕,平叔衣單,安仁倦暑,景陽苦雨,靈運《鄴中》,士衡《擬古》,越石感亂,景純詠仙,王微風月,謝客山泉,叔源離宴,鮑照戍邊,太沖《詠史》,顏延入洛,陶公詠貧之制,惠連《搗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謂篇章之珠澤,文彩之鄧林。

  漢令史班固、漢孝廉酈炎、漢上計趙壹詩,孟堅才流,而老於掌故。觀其《詠史》,有感嘆之詞。文勝托詠靈芝,懷寄不淺。元叔散憤蘭蕙,指斥囊錢。苦言切句,良亦勤矣。斯人也,而有斯困,悲夫。

  魏武帝、魏明帝,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睿不如丕,亦稱三祖。

  魏白馬王彪、魏文學徐幹,白馬與陳思答贈,偉長與公往復,雖曰「以莛扣鍾」,亦能閒雅矣。

  魏倉曹屬阮、晉頓丘太守歐陽建、晉文學應璩、晉中書令嵇含、晉河南太守阮侃、晉侍中嵇紹、晉黃門棗據,元瑜堅石右七君詩,並平典,不失古體。大檢似,而二嵇微優矣。

  晉中書張載、晉司隸傅玄、晉太僕傅咸、侍中繆襲、散騎常侍夏侯湛,孟陽詩乃遠慚厥弟,而近超兩傅。長虞父子,繁富可嘉。孝沖雖曰後進,見重安仁。熙伯《輓歌》,唯以造哀爾。

  晉驃騎王濟、晉征南將軍杜預、晉廷尉孫綽、晉徵士許詢。永嘉以來,清虛在俗。王武子輩詩,貴道家之言。爰洎江表,玄風尚備。真長、仲祖、桓、庾諸公猶相襲,世稱孫許,彌善恬淡之詞。

  晉徵士戴逵、晉東陽太守殷仲文,安道詩雖嫩弱,有清上之句,裁長補短,袁彥伯之亞乎?逵子亦有時之譽。晉宋之際,殆無詩乎。義熙中,以謝益壽、殷仲文為華綺之冠,殷不競矣。

  宋尚書令傅亮,季友文,余常忽而不察。今沈特進撰詩,載其數首,亦復平美。

  宋記室何長瑜、羊曜、宋詹事范曄詩,才難,信矣!以康樂與羊何經,而口令辭,殆不足奇。乃不稱其才,亦為鮮舉矣。宋孝武帝、宋南平王鑠、宋建平王宏,孝武詩雕文織彩,過為精密,為二藩希慕,見稱輕巧矣。

  宋光祿謝莊,希逸詩氣候清雅,不逮於范袁,然興屬閒長,良無鄙促也。

  宋御史蘇寶生、宋中書令史陵修之、宋典祠令任曇緒、宋越騎戴法興。蘇陵任戴,並著篇章,亦為紳之所嗟詠,人非文才是愈甚。可嘉焉。

  宋監典事區惠恭。惠恭本胡人,為顏師伯干,顏為詩筆,輒偷定之。後造《獨樂賦》,語侵給主,被斥。及大將軍修北第,差充作長。時謝惠連兼記室參軍,惠恭時往共安陵嘲調。末作《雙枕詩》以示謝。謝曰:「君誠能,恐人未重,且可以為謝法曹造。」大將軍見之賞嘆,以錦二端賜謝,謝辭曰:「此詩公作長所制,請以錦賜之」。

  齊惠休上人,齊道猷上人、齊釋寶月。惠休淫靡,情過其才。世遂匹之鮑照,恐商周矣。羊曜云:「是顏公忌照之文,故立休鮑之論。」庾帛二胡,亦有清句。《行路難》是東陽柴廓所造。寶月嘗憩其家,會廓亡,因竊而有之。郭子齎手本出都,欲訟此事,乃厚賂止之。

  齊高帝、齊征北將軍張永、齊太尉王文憲,齊高帝詩,詞藻意深,無所云少。張景雲雖謝文體,頗有古意。至如王師文憲,既經國圖遠,或忽是雕蟲。

  齊黃門謝超宗、齊尋陽太守丘靈鞠、齊給事中郎劉祥、齊司徒長史檀超、齊正員郎鍾憲、齊諸暨令顏則、齊秀才顧則心詩,檀謝七君,並祖襲顏延,欣欣不倦,得士大夫之雅致乎。余從祖正員常云:「大明泰始中,鮑休美文,殊以動俗,惟此諸人,傅顏陸體。用固執不移,顏諧諸暨最荷家聲」。

  齊參軍毛伯成、齊朝請吳邁遠、齊朝請許瑤之詩,伯成文不全佳,亦多悵惆。吳善於風人答贈。許長於短句詠物。湯遠休謂遠云:「吾詩可為汝詩父」。以訪謝光祿,云:「不然爾,湯可為庶兄」。

  齊鮑令暉、齊韓蘭英。令暉歌詩,往往嶄絕清巧,擬古尤勝,惟百願淫矣。照常答孝武云:「臣妹才自亞於左芬,臣才不及太沖爾。」蘭英綺密,甚有名篇。又善談笑,齊武謂韓云:「借使二媛生於上葉,則玉階之賦,紈素之辭,未詎多也」。

  齊司徒長史張融、齊詹事孔稚,思光紆緩放縱,有乖文體,然亦捷疾豐饒,差不侷促。德璋生於封溪,而文為雕飾,青於藍矣。

  齊寧朔將軍王融齊中庶子劉繪,元長士章,並有盛才。詞美英淨,至於五言之作,幾乎尺有所短。譬應變將略,非武侯所長,未足以貶臥龍。

  齊僕射江詩,猗猗清潤,弟祀明靡可懷。

  齊記室王巾、齊綏遠太守卞彬、齊端溪令卞錄,王巾二卞詩,並愛奇嶄絕,慕袁彥伯之風。雖不弘綽,而文體剿淨,去平美遠矣。

  齊諸暨令袁暇詩,平平耳,多自謂能。常語徐太尉云:「我詩有生氣,須人捉著,不爾,便飛去」。

  齊雍州刺史張欣泰、梁中書郎范縝詩,欣泰子真,並希古勝文,鄙薄俗制,賞心流亮,不失雅宗。

  梁秀才陸厥,觀厥文緯,具識丈夫之情狀,自製未優,非言之失也。梁常侍虞羲、梁建陽令江洪,子陽詩奇句清拔,謝常嗟頌之。洪雖無多,亦自能迥出。

  梁步兵鮑行卿梁晉陵令孫察,行卿少年,甚擅風謠之美。察最幽微,而感賞至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