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溪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兩溪文集 巻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兩谿文集巻十三
明 劉球 撰
序
送河南參議宋君赴任序
荊山之玉必遇卞和而後可別於凡石以重於連城夫玉與石其理之精粗異其體質之溫潤燥澁不倫人皆得而別之奚待卞氏哉葢玉之為璞也儕於石而石有碔砆者似之非遇明於知玉者往往混而莫之辯是故魏人獲尺璧以為怪物怖而棄諸野宋人得燕石深藏什襲以為至寳彼豈賤玉而貴石哉昧於不知孰為玉與石也惟卞氏知玉之尤者凡玉之經其目入其櫝者皆珪瓚之才國家之寳故見重於人長價於市而碔砆不得與焉吁世豈無美玉哉不遇卞氏而棄為怪物以寳燕石者多矣其得遇卞氏者不亦幸乎禮部尚書胡公知人之卞和也去年舉儀制郎中孫君原貞為河南參政人皆曰宜今年舉精膳郎中宋君景仁為河南參議人皆曰宜孫君之為人賢也宋君嚴之淳安人自刑部主事轉吏部而陞禮部其負才之淵茂履行之端確處心之公而無私皆與孫君埒其為人又賢也故胡公舉之而人皆宜之夫天子所以委腹心於公卿大臣者望其能進賢以輔治而宣化也然賢者多退遜寧屈下位累跡羣衆人之中不求人之知而不肖者惟恐其不暴白使時無明公卿則不肖者進而賢者退矣必賴公卿之明而能擇之而後賢不肖辯如也二君之得徹名天子拔於郎曹之列膺乎方岳之重者其亦幸遇胡公歟二君舉而官於禮部者既以為榮復以為勸且屬予文贈宋君並致意孫君欲其竭志均力佐理河南之民使咸蒙聖化以求不負胡公之明
送彭謙進士赴天官序
皇帝御天下之明年勑吏部召用永樂甲辰進士廬陵彭君終吉在召列將行友人王仲求倡為詩贈之請球序其端夫通一經能習為文辭拔出郡縣齊民之列為儒生以應試於方岳則一郡縣人自以莫及焉而慕之拔出一方儒生之列為舉人以㑹試於春官則一方人自以莫及焉而慕之拔出天下舉人之列以䇿進士於天子之廷則天下人自以莫及焉而慕之所進益髙則不及之者益衆而慕之者益遠舉進士豈易言哉然為進士而有官弗克稱其官有民弗克理其民守日移而行日迷聞日隳則逺而天下近而一方又近而一郡一邑之人舉失所慕舉將心謬而舌誅之其致毀也亦備可不慎哉終吉以多識敏才見慕於郡縣於一方於天下矣又得退而修之家以㴠濡其所已得增益其所未能今當出而仕於時顯於用其功業必𢎞逺卓異足不負逺近人所共慕矣球與終吉同升方岳而先後第進士行當駢首銓曹接武闕廷之下篤昔人所謂青雲交不可不致忠告之私以為歌詩道行者先
送禮部侍郎王公致事還武城詩序
七十而致仕禮也亦有不得謝者何耶有義存焉禮亦不可得拘矣禮所以守乎道之常可去而不去非禮也義所以適乎事之變不可去而去非義也故召公聞周公之喻而遂留石蠟必定其君而後老古之君子所以不敢辭勞貪逸於國有事之時而常謝榮樂退於世既平之後者何也審於去就之節適乎遲速之宜以求合乎禮與義也往嵗禮部侍郎武城王公以年滿七十請老不得而留焉迄今三載然後果於去而不可挽其去就遲速豈不合於古人之道哉方其初請之時上嗣大寳之日淺而西陲之干戈未息北敵之氣燄方炎中外多故佐大宗伯以贊大猷商確庶政為國家久安計也雖年已至豈忍遽釋而去以求自閒安哉故不得命而不敢固請視義之重於禮也今上春秋日以富萬幾日以親西北晏安中外實為無事百官有司各修其職大臣之所荷負於是乎少輕矣公知其有可老之期遂決意於去雖有厚祿盛位豈足繫維其心少淹其跡哉所以必請而行於禮既得而義亦盡矣始也為義而留留而天下之人不謂其固寵終也據禮而去去而天下之人不謂其獨潔球故謂公於去就遲速之際得古之道焉雖然公自早嵗從胄監出尹大邑僉憲司事轉冬官正副郎出參藩司政然後陞禮部歴官四十餘年朝之公卿大臣非其故寮即其夙契設祖都門外豈無分棄之惜耶況吾儕以友其子檢討玉故數辱公愛尤不能無戀戀之懷有是懷而無詩以發之將何以達於公哉此贈公之詩所由作也作者二十一人咸謂球宜為序故不慚以蕪謬之詞冠於諸作雲
送王紹肇武歸醮序
外惑者遷業內務者成效此俗人智士所由分也葢士之始學也羅列詩書朋厥輩行以遐蒐而幽討博辯而競識晝不足則夜以繼之雖窮居寂寥而不較無非欲並驅往哲𣙜譽當時也頃焉羣分外處凡榮華易好之物樂驕佚燕遊之人可以悅其視聽分裂其聰明者雜然四至使其心一動志一膠必將毀業以慕之改其轍而趨之乆而不歸則䧟於流俗人矣有能專心壹志使在彼者不得易吾之所固願妨吾之所素習則功日収業日就豈得不為智士哉然在彼者易向在此者易違故世之出此而入彼者比比皆是宜乎智士恆少而俗人恆多也夫子夏聖門髙弟也猶曰入聞夫子之道而樂出見紛華盛麗而悅使子夏遂悅其所悅而不復樂其所樂亦將與流俗人同居惟其能不以所悅者易所樂故終以文學名科而能不去索居之貧也後之學者可不慎哉王紹肇武從余授春秋能通大義將歸受父兄之命以有室余懼其惑於外也故為是説以曉之雖紹之父兄皆賢而善教必不致紹之外惑然防㣲杜漸春秋法也不可不預言之使早自辯於是與紹同游者十人分韻賦詩以繫其下
路氏重修族譜序
自軒轅支子封路始有路姓其後臨淮守溫舒言中宣帝㫖得載名西漢書而路姓始著又其後兵部侍郎袞四傳至尚書冀國公嗣恭生散騎常侍應世家平陽世有忠勛隋唐朝得載名唐世系表而路姓大顯有弟於常侍曰恕官躋御史大夫其子隨宦寓汴之開封祥符邑北城子孫屢為大官能不隳平陽之家聲凡十世至文林以明經舉宋仕元終安福州雲子孫遂居州東後徙其西下塘而分湖溪分蒜坑咸業儒志宦有汴之遺響焉其六世曰誠明始輯録舊聞推本先繫用譜其族以其基德自平陽也遂題曰平陽路氏譜又二世曰世昻重加參訂以補其未備於是路氏一姓自平陽而汴自汴而安福其宗支秩然不紊文物炳然有光矣昔在春秋時杞夏裔也宋商之枝也皆先代之後皆作周家之賔而杞屢降稱子位列庶邦之下宋尊稱公位躋侯伯之首聖人何卑杞而尊宋哉誠以杞自弱以滅夏之文獻宋尚能存商之祀事故聖人特加抑揚其間使後於華宗哲祖者有所懲勸以自樹立而不墜落下風也其拳拳務成厥譜如世昻祖孫思述平陽汴之遺德以作起其後之人殆得懲勸之意於春秋乎且路族之翹楚者曰世清其俊而才者曰世白於余為內外兄弟而世清季子璧又從余課進士業方勤余故知路姓之顯將復乎陽汴之舊也用序其譜以待之
墨莊劉氏重修族譜序
余少習春秋窺宋集賢學士臨江荻斜劉公是先生所為意林權衡已慕其有功於經及讀宋史見其與弟中書舍人攽暨子秘書監奉世俱以文章理行顯於仁英二宗朝稱三劉於天下又慕其有光於國後觀地理誌並世族書具載其祖贈戶部尚書式以工部郎聚書千巻因夫人陳氏授諸子為墨莊致乃考主客郎中立之兄弟五人俱得第為美官澤及其父子兄弟而益大其後四世孫除又篤修前業以重墨莊之舊生子二人繼登第其季清之守袁州且以道學名又慕其德之世積於家焉常思其人不可見思即其地見其後之人求其墨莊遺址問其家累善至今凡幾世所聚書僅存其殘缺者幾巻能味其餘脂剩馥而興起者先後幾人其文物衣冠有如前日之盛否亦有父子兄弟並與計偕履華耀尚能持其清節不棄毀否其流光遺潤及其鄉之人有能道吾聖人之道不䧟於邪説否則有志未遂間以圖傳太史容窓翁文集之故得交淦水北劉君自貞辱道其上世自荻而分集賢學士即其先也故其為書樓亦欲如墨莊故事且以譜來干序因窮其始末推本其世系考其𣲖別甚白且悉不待即其地盡識其後人已可知其善累於家也源源不替有書樓以代墨莊而所謂千巻者盡更其舊而為新咀嚼其脂馥而作興者又將駢起而輩出今日之文物衣冠殆不減昔日之盛將見父鳴而子和兄倡而弟隨以並登要路守清節以不渝家法者接踵而來雖未見其鄉之人不知其道未道吾聖人之道然餘波所漸必皆知邪説之不可入矣球於是譜而益慕劉氏之愈逺而愈昌固不待球之序已足以昭前開後矣而自貞乃請之勤勤不倦其亦知球之最慕其先德之乆歟故球雖愚不似亦不得以序辭焉譜謂其劉來自吾安成今按吾劉氏譜亦有荻之𣲖但其劉祖漢元王交吾祖定王發豈當時記載之偽亦後好事者附為其説歟姑置是以俟考焉
宴㑹詩序
吾邑人宴會於京師也有善俗之道三而矜行能榮名爵侈富商利之事弗與焉其三善俗之道何哉自鄉人親故仕於朝者重時節邀飲不得人致而家赴於是每節定以一人為之主衆皆從而㑹焉以共一日之飲無忘其平昔之歡則鄉好篤而舊故不至遺矣其會也少必恭長尊必禮卑藹然彼此之情交相達則禮讓興而傲慢之習可革矣凡會必有法言以相規巽語以相掖使人得以自省其過而勉進於善不至內蔽之深外行之缺則忠告有聞而德義之樂趍矣有是善俗之道三又必相與賦詩以詠歌其事紀載其樂將垂之無窮文物於是乎昭焉故是㑹也作之三年以國哀而停焉停之三年而後復焉復至於今又五年矣其人之離合官之轉遷不一矣而終無厭輟之期外方異邑之人嘗竊慕而復歎其不可效於此亦可驗吾邑人之睦而習俗之不薄也編修吳君與儉嘗白於祭酒李先生輯録其詩自壬子除夕始至甲寅冬凡二十二㑹作詩者三十三人詩總三百一十八首分為二巻而復㑹之作不在是列噫不為不盛矣豈吾同好之士幸得託名至於乆逺而已哉其未㑹者得而誦之亦必有觀感之心作起之志也吳君之有功於鄉㑹間豈可以小言哉特序以嘉其意
黃田八景詩序
地之遇其人人之名其地皆若有所待也極縣之北有黃田焉其山蜿蟺而盤崒嵂而起皆列翠於其四面有水中其兩山而行迂徐恬潔貫四時而長清山之木多松松下有逕樵人往還扣檐相和而歌聲聞旦暮⿴溪皆叢竹昏夜漁火照暎其間錯若明星布地溪上有舊墩橋通驛道驛改橋頽而故址餘砌猶在其山溪㑹處有鉅石斷如鋸畫分置道左右世傳昔有二仙爭道為前至者推石蔽其路後至者奮劍斷石而路復通每冬雪霽其峰之特峻者凍白彌旬若玉柱矻立天表隂崖有洞風時從之出則聲鳴若雷是皆竒勝可觀然自天開地闢未嘗見好於人能名於世必待傑特有文之士彭氏庸質莊於其間往顧來瞻列為八景而後時之能詩者歌詠興焉夫染谿更名於子厚而八愚之詩作姑𡦦經遊於太白而十詠之誦傳皆地之遇得其人而後名也今黃田之景幸遇庸質又豈不足發人之歌詠昭人之耳目以與染谿姑𡦦同垂之無窮哉余故序以張之其八景之名一曰羣山列翠二曰一水清流三曰松隂樵逕四曰竹裏漁燈五曰殘橋古道六曰斷石仙蹤七曰雪峰玉立八曰風洞雷鳴
徐教授雲壑幽居圖詩序
遊宦於四方能不忘其舊所居者知禮樂人也姑𡦦徐君民彝少襲父祖業居其邑之青山樂其地勝而幽閒夷曠有雲霞林壑居室田園之可遊息耕食也扁之曰雲壑幽居以窮經探道其間學成貢之京師掌教於南皮升教於袁之郡庠驅馳宦轍思居雲壑不可復得因圖其狀於巻以自隨所至於蒞教之餘輙拂幾橫巻以想其雲物之所寓林壑之所止居室之所在田園之所有隣煙里社之所聚竹樹花卉禽魚之所生植飛濳葢不必浮長江泊採石登臨吳山楚水之交而其雲壑之景物人情悉可接之目融㑹之心胸恍然不知身在他鄉有官守之繫也夫禮不忘其本樂樂其所自生若徐君之懷舊居念舊德非達於禮而明於樂者能之乎葢不可以無贊善之詞以彰其休也余故序以發作者之興
甘氏祠堂侑享嘏福詩序
祠堂非古制也然專一室處髙曾祖禰神位按時日合羣昭穆進謁其報本之䖍猶庶幾古者家有廟之意葢紫陽朱子因時宜參酌以古制約為貴賤通行之禮誠後世所當講也今二百餘年士大夫之家能知而好之者鮮能好而行之者尤鮮余士服時常舉斯禮於家矣然位次不能不狃於時之尚中衣冠器物不能不因仍於時之所服用享祀之期儀文度數之設施不能不趨於時之便視朱子家禮猶未悉合焉獨豐城甘君孟進建祠堂其廬之東所制則惟家禮是凖可謂好古能行人所未行者矣惜余未舉踵其兩階間觀其位次之定詢其衣冠器物之用考其春秋行事之節果皆遵家禮不依拘乎時否歟然意其次昭穆以尚中竭乎報本之䖍必本之家禮亦無異乎余家所施也況其子瑛與余同主事禮部又同有志於述舊典以尊祀乎先不宜無詞乎縉紳記述之末特為侑享嘏福詩五章使其奠爵受胙之際得有所誦焉甘氏系出丹陽其先有仕宋至司空者食邑豐城至今廟享其邑之驪塘司空之後有為憲副為州守為縣尹學官者孟進之宗也世居其邑進賢坊今祠堂在焉詩曰
於嘉茲土肇造明宇內廓其楹外環其堵栢翠松蒼周遭庭廡審厥隂陽開牖達戶爰潔爰修事爾列祖列祖顯顯世澤世演司空垂裕憲副貽戩紹熈迓休郡守縣尹承之不替播之益緬穆穆昭昭永享祀典祀典有秩維時卜吉罇罍既滌豆籩斯實醴齊牲肴厥香孔飶庸致孝思孝思克一是瞻是俟來祖考於室祖考既位曰爾孝嗣克毖克劬肅將祀事錫爾永年食茲土利允康其居無圯於志衆多孫子世愈昌而熾庶哉孫子既明且偉靡忒於儀克窮於理躭詩悅書芥拾青紫峩冠長裾世濟厥美劍水滔滔流慶源不已
王處士濳德巻序
世人誦太史公之言曰閭巷之人砥行立名非附青雲之志惡能施於後世遂謂士窮於下苟不為達官貴人所録將無自而名於後其能名於後者必達官貴人表白而張大之也愚則以為士患德有所未立善有所未臻耳何患無名乎後哉茍累跡庸衆人之中而無德善可稱將何以藉口於達官貴人以能永其傳聞歟葢必有過人之行而爵祿未之加焉事業未及施焉以至沒身不遂則彼達官貴人茍有文章而樂道人之善者必將哀之且有言焉以述其所有而悲其所不幸使後世知而慕之不至於淪落無聞此太史公所以傳伯夷悲許由而悼顔淵皆出於忠厚之至君子之心也是宜處士昻霄之潛德有巻愚亦不得不因刑部主事功載之請而為之序焉昻霄素負竒氣有識量為學務大義急踐履而不事章句其於孝也至而生之者榮於有子其於弟也篤而長之者樂於有少其於友愛也切而弟之者安於有兄其自幼至壯未嘗計家之有無惟知力此孝弟友愛之道而已其平居命其族訓育其徒與鄉人故舊言亦無非舉此孝弟友愛之道葢有志於善世厲俗者矣惜其未沾一命以沒則達官貴人豈得黙無一言及之哉是以讄行之詞悼亡之什亹亹乎聫篇洋洋乎盈耳所以誦説乎昻霄之德者既工且至則昻霄沒而名可稱於後矣昻霄諱俅吉水富溪人姓王氏功載其從弟雲
雙峰先生文集序
有令德其中者不能不文於外文者宣播其德之具也不有其德而曰文足以追古作名後世非誣即謬皆不足與言文也有追古名後之文浩乎與江河同其流皦乎與雲漢爭其輝鏗乎與金石抗其音者皆非末沿外襲所能為必有德焉為之本德有大小而文之淺深髙下隨之故曰有德者必有言此雙峰舒先生國輔之文所以垂至於今不忘也先生靖安人舉進士宋淳熈間厯官郡邑以亷於處已公於理物為晦庵朱夫子所嘉晦庵當世大賢也先生能不見絶於大賢而為大賢所嘉其亦大賢之徒歟為大賢之徒者必有德之士也先生之文傳至十世孫守中凡九巻合表箋啓疏詩賦記序之文二百二十九篇葢不局於時格而一出於已之新意是以竒正迭出而渾深俊逸之氣象相生藹然有德者之言也守中余同榜進士今為主事刑部文學政事大類其祖將重入是文於梓又見有德者之有後宜序以明之
送戴先生歸梅溪詩序
梅溪永新山水佳處也戴先生本敬罷官於衡將歸而尋泉石之舊好定魚鳥之新盟於是溪之濱人謂先生年未老力未衰所抱負而施於外者未及盡乎其中之所有何不與世委曲以留連仕途少增其事業乃果於投閒寂寞之地將何所用其能耶球聞而語之曰先生之志固有在也夫君子之進而居得其位食得其祿出有輿馬僕𨽻以代其行執其役入有裒衣巍冠以尊其瞻視汲汲乎上者惟患吾忠不得效汲汲乎下者惟患吾澤未之流汲汲乎四方者惟患吾之功業有未著聲名有未揚日夕弗遑以求其意之遂道之行此遭乎時者之所事也先生始也由進士起而職郡教相藩國同知郡事未嘗不志乎此矣然時不可必其得焉君子之退而優游物外左經右史前親戚而後游徒日以窮夫天地之所以自始人物之所以生先聖賢之所以為教近則口授之於人逺則手筆之於書將推其道以淑乎其後以傳之無窮此不遭乎時者之所事也先生今也乃得歸而事之況其事有可得而必乎若夫以得失為患知進而不知退必將遵行險之途揺乞憐之尾僥倖以苟得阿徇以取容亷恥喪而奔競之風成此小人鄙夫之事君子之所恥先生豈為是哉人以是皆知先生於進退之際確乎其有道裕乎其自得矣縉紳之士作詩贈先生歸者遂用其言為之先雲
端午宴㑹詩序
吾邑人居京師而時節有㑹者常事也宣德乙卯春以國有喪罷之及再祥也而後復焉是嵗端午㑹者十有五人而主治具者余也雖敝廬不廣又無逺方珍竒之味與夫華麗之觀絲管之奏然牖戶夙滌薰風時來菓饈隨宜蒲觴角黍又應時薦亦足以娯令節追舊㑹之髙蹤況在㑹諸君尊者有容卑者有敬動以禮節故不必嚴禁申教而諠譁自息言以文宣故不必謔諧謟笑而歡意自洽酒以令行故不必強酬酷勸而衆賔自醉又繼之以吟詠使人各得暢其懷尤足以篤鄉好厚彝倫美風俗昭國家之閒暇而吾徒得優游以自適也顧其為樂不亦至哉竊思余自庚戌之嵗入京至明年冬始有鄉會當時預者十餘人又明年増至十四人又明年至二十人未幾㑹罷而預者亦或遷或調或歸或沒及今復㑹則坐中能言向時事者不過五六人焉耳雖學士古亷李先生風采如故猶以子喪未預而後至者乃倍其舊焉夫以數年之內而一邑之人升沉聚散若此況厯年之乆哉昔人所謂俛仰之間已為陳跡不能不以之興懷者信乎其然矣又安知他日不有人焉思今日之㑹如吾儕之不能忘情於向日乎因録諸君所賦並序以文非徒以誇今日之樂亦將以繫後來之思
送王邦英赴景陵丞序
邑彥士王邦英之擢丞景陵也來問余蒞民之道因告之曰凡受命官其土者無小大皆謂之民牧葢將使之牧其民不至於失所養也為天子命官以為民牧者豈得不盡所職乎借使受人之委以牧其馬牛猶當食其所食除其所害使其生長而蕃息焉食之不時也害之不除也生息之不蕃也固失其所以為牧之職況又有所攘焉以拔其鬛角竭其乳酪以病且瘠之則將何以逃其咎今也為天子牧斯民而不知修其職又冒焉攘其所有以觸夫不可逃之咎而不知愧者皆非所謂良牧也其良於為牧者必於此乎懼以恭其職不敢有所攘焉以取其咎則令聞優秩必將歸之或有秩不加乎其良而咎不及乎其不良者非道之常也出於時世之異也君子道常不道異故吾之望子也以其良而不以其不良焉邦英退以誦之其兄監察御史醴艮謂余宜書所言為邦英警且朂余憶邦英始也從余問舉業學通而文贍一遊場屋不得志連謁試於有司而有司連辭焉懷抱其有留連江淮汴泗間以求遇夫知己而終不遇退修其業於家郡守知其賢而薦之遂有今擢可謂伸於乆屈而用於既足者也其為人牧也必良其於令聞優秩也必將有得然後見其學之行吾言之信也遂書以貽之
送郿州學正林惟盛序
余居京師友天下賢俊多矣而執禮之恭莫惟盛最惟盛遊太學師縉紳先生多矣而相好之篤莫余先故旬朔見面相與辯疑而質難往往夜分不倦至有慶事及不安節欣戚亦嘗同之是豈他人之為師友者比哉今年惟盛戰藝春闈余沗考較之列意其必在進士選中惟盛亦嘗以是自期矣乃竟列名副榜之首去進士特一間焉余甚為之惜而惟盛略無怨色於此亦可見吾師友間所守者正所順者命所信者公無私耳豈茍焉相比附欲徼一時之幸者所能預哉已而惟盛得郿州學正將行來問其所以為教之方因語之曰子之學於余者非春秋乎春秋大義以公天下為主其是非之所以辯功罪之所以定予奪之所以施名分之所以正莫非大公之道焉聖人用是以匡天下後世之人心也逺矣學是經者可不以至公為心哉子與余之心均無所私於春闈也庶幾不昧乎春秋之為訓矣今子往而克廣是道以淑乎已以推而矜式其徒則郿為三穌子之鄉其習俗尚古其山川之秀鍾於人者當以時發安知其間無瑰傑竒偉之士出而與子遇耶遇則不但余之授於子者可行於彼而已子之令聞當因以起美秩當隨以至所謂行仁義而自無不利者余誠有望於子也子慎無怠惟盛曰敬受教願書以識不忘故為書之惟盛姓林洪之新建宦家子其尊府貳令君退休有年惟盛葢能守其家法雲
送方侍御序
量能而授官者朝廷之首務今昔之通典也而今時御史之職獨難於得人始以吏部選用監生進士之有才質者為之乆之而賢不肖均焉乃罷而用大臣舉已仕者試御史事六月然後考而任之其賢不肖又均焉復罷而聽吏部雜選待選官試而考之如大臣所舉者然後任之其賢不肖又均焉得人之難如此於是都御史言進士監生所學者經所明者理所養者為有素既不任之以筮仕之初宜選其仕為中外七品以下官而治行著者考試如初而任之上俞其言命下而首與是選者永福方員茂規也方君以宣德癸丑進士為行人三年行以茂聞績以最稱故得與選擢監察御史廣西道使其行績未著著而非進士亦不得與焉其得御史葢亦不為不難矣嗟乎世之為御史者孰不欲勝其任哉然而任克勝者卒不多焉何也其剛猛之有餘者或仁恕之不足執守之素固者或風力之不逮明敏之足稱者或自矜之大過恭謹之不肆者或大體之不諳是皆失於一偏而不得乎道之中也欲勝其任可得乎剛而能恕執而有為明而不自矜謹而識大體余惟方君是望葢與新定御史之選自方君始始而得人則繼其後者不患不得人矣故因其交遊有請特序以為之賀而亦有以為之期焉
送彭教諭赴長樂序
宜章地里距吾安福不甚遠其邑人官吾邑而政與民安德及民遠澤入民深莫前大尹鄺公若焉公去吾邑三十餘年而後司訓彭先生友諒至邑之父兄思公不可復見得見先生猶見公然莫不喜而為其子弟曰先生昔賢大尹邑人也必能去爾之昏昏進爾於明明宜善服其教無違焉其子弟由是奮於自修勇於進學爭欲從其門以出身不數年而生徒之數倍厥初其與計偕者益衆焉先生以故大収善教之名而大尹公之德澤亦因以増輝而益潤於吾邑也至是先生以年滿課最陞長樂教諭兵部左侍郎鄺公大尹公哲子也以余出其先公治下遣人來徴文為先生贈余豈得辭哉夫仕於今之世而得上談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以廣聖朝之化以開後學之蒙以文當世之俗惟師儒之職為然故職師儒者不必勞於吏牘之親酷於刑具之用而佐理之功常倍於百有司然亦豈無其道哉行誼之修日勤而不怠如詩所謂成人有德者師之道也問學之進日増而不已如孔子所謂溫故知新者師之道也師道既立則不患其教之不效矣先生由賔興起家訓成都轉而至吾邑而吾邑之士隨與其教之已效也如此今陞長樂又為産賢育才之地士之抱藝能以冠鄉選魁廷對者屢屢有人慾教之效於彼也不難矣雖然師道之在已者不可以不盡也能盡其道而後可以為人之模範成人之德器焉不然將何以資人之求哉況世之由師儒進而立要路超而為達官者以能盡其道也先生之於師道克盡焉則長樂雖士大夫淵藪豈足淹其足哉顯用之期行當至矣因序以贊先生之進
送李教諭致仕南歸詩序
黃梅教諭李士安先生課最在京不謀於交遊不考諸蓍龜不自計其年數之未逮脫然堅以老為請吾安福之士聞而欲留之則賜歸命下而勢不可得留矣然猶拳拳不忍其去者何耶先生上世本吾邑東清陂人自曽祖以來避地廣東再徙而家蒼梧則地之去吾邑也數千里自始迄今垂百年其聲聞之不相及也乆矣至先生出而仕四方遇吾邑人無分貴賤賢不肖無不禮之至京師必求吾儕邸舍而造焉以敘契濶道殷勤訊問其宗族墳墓安否何如及去而守職於外則起居之問平安之報又常累累而至其厚於吾邑人也雖親骨肉不逾焉今先生歸老蒼梧即其少時之所居出其宦途之所得以師表其鄉作式於後學其為樂也固有餘矣吾儕欲復與之接一面交一言共一觴酌之歡可得耶故於其行而情有所不能釋焉因各賦詩以道之餘復念吾邑中故俗散於外境而子孫襲其餘澤以至盛且大者不少也能厚其祖之邑人如先生者曽幾人哉先生之所以厚吾邑人者念其祖也念其祖者仁厚之道也篤於仁厚之道者必思繼其祖之志而不忍委其故物余以是知清陂之煙霞泉石殆將為先生所有焉余家茨谿之上去清陂不甚逺青山喬木東西相望他日幸有歸期則與先生攜琴載酒往來其間樂閒暇而頌清平意必有日特序以為後㑹張本
送周修譔還鄉祭祖序
皇朝策士迄今二十科而兩浙學者與大魁之擢自四明之張信後有今永嘉周君中規其人焉中規之擢魁也又當聖天子改元之初年則其出也豈偶然哉葢必有以鍾夫浙東最秀之氣而關夫天地極盛之運也不然何以生當其地出當其時歟士大夫於此豈得不以潤色大猷培植名教為吾斯文光者屬望之哉今年春君同考禮部㑹試以勤於事致疾因欲解職而去余數以士大夫之所屬望者勉留之未幾而疾且瘳雖欲去而義有不得去者矣於是以朝廷嘗推恩榮其二親而燎黃之典尚缺修舉乃乞歸展丘壠果得請而行其同榜之士徴余文為之貺余以其所生之地與所出之時而揆之因有以知君將得以大行其志大収其名而大成其事業於斯時矣雖然君亦不可不増乎其能篤乎其行以待之焉夫騏驥之駒空冀北之羣而出適遇燕人千金之購以得售而登天閑人莫不期其鳴和鑾駕大輅馳騁乎清道之間矣然而終老槽櫪之下卒不得追望屬車之後塵者何耶調習未至而蹄齧之性尚虧其循良之德也君其登天閑之騏驥矣茍致力於仁義留心於詩書以盡調習之功焉其何患乎不中大僕之選而居六飛之列哉幸勉於自進以求副乎士大夫之望焉
送金吾右衞彭指揮赴南京序
南京金吾右衛指揮僉事彭君欲引年謝事遣其嗣子名鑄字大用者詣闕以求代大用得代命而南侍讀周君屬余文以貺之餘謂侍讀君文章名天下如欲為大用貺則取之於已綽有餘奚庸余屬哉侍讀君謂彭氏上世雖由武功累官至今職然大用父子雅好文學尤喜與縉紳之士遊凡兩京名能文者莫不有作而得吾所作為尤多顧其篋笥中不可缺吾子作以故為之請之餘雖欲讓而義有所不可讓者矣夫世之峩武弁以樹勛名者多迂文章而弗尚其仗文德以輔治平者又鄙武事而弗為彭氏以世武之家而庭多士大夫之跡詞苑之英華又悉為其所有非其志尚乎此心樂乎此則又何足以臻此哉雖然文以致理為先武以止戈為義其道在於濟時康為國家治安計者一也是以古之賢士建大名成大業卓然為世宗臣者必德偹文武而身兼將相之任焉況今聖朝方崇文化以升世於大猷未嘗不重武舉以防患於未兆所謂文事而武偹者誠宸慮之所素存也大用往踐乃職而克上體朝廷之盛意下以古賢自期待使文武之道全盡於已則欲樹勛立名以克大其父祖之烈豈無其地哉因序以為之朂俟其有成而復為之頌焉
送義烏劉貳尹復仕詩序
義烏往嵗缺貳尹民以其丞能字已羣然疏請尹之而吏部已選進士劉同補其缺矣竟卻所請及同至而見丞之佐縣果有餘能民之戴丞也果出至願即自奏乞以丞代已尹茲邑庶不違民望雖吏部執先言復卻之然士大夫莫不以此多同之能讓而嘉丞能得上下人之心皆足為賢也至是丞以三載課最還官與之厚者取唐相權德輿贈崔丞五字詩二句分韻賦詩贈其行兵部郎中龔君永吉尤德於丞來徴余序因問丞常行何異政乃能得人之心推誠嚮慕如此耶龔君次第為之言以故知其素有偉才敏識及佐縣政又能敷德惠明威信以綏理其民且嘗條其職所宜行而未得行者凡十數事以陳於朝無非欲奬忠良表孝節以善其俗重師儒之職修庠序之教以作起其士氣嚴考較黜陟之令以勵廉恥平賦徭廣賑貸以閔人窮防奸禁盜以除民害皆有益於國足利於民故一邑之中無問居其下與上者交欲推而尹之士大夫賢之於前而歌詠之於後也非溢美矣雖然專其名者不可無其實善其始者不可怠其終賢哉丞乎必實與名副終與始一然後績愈茂而人之譽愈逺內外顯要之位將有待焉一尹之得不得何足較哉丞劉姓傑名仁傑其字饒之樂平人其發身也以文學才行雲
兩谿文集巻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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