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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緣/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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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藥石猶言百病除,早聞玉詔拜尚書。

若非復出岐黃手,豈得重叨雨露殊。

才人詞林歸冊府,又稱喉舌列星儲。

一時清望人爭羨,共說朝端孰可知。

季春十二又開篇,時值風和日暖天。新雨過時花氣好,曉風來處樹陰偏。長晝靜,小庭閒,雙燕窺人暖捲簾。砌草春生青淺淺,瓶花吐艷媚娟娟。清幽情況深堪喜,再作新篇續舊篇。前本曾雲皇太后,因驚致病不能安。狀元奉詔來宮掖,涼藥調和望病痊。天子留宮聽賞罰,長班歸報相衙間。梁公也覺擔憂慮,景氏夫人更不安。小姐焚香頻禱祝,願則願,聖躬痊癒免牽連。不談相府梁家事,且表皇宮內院緣。天子親觀煎了藥,躊躇不敢奉慈顏。娘娘床上開言問,為什麼,藥已煎成不付餐?皇帝攢眉呼母后,此方非出眾醫官。早間廷議尋良士,梁丞相,特薦其婿酈狀元。只為此方非補藥,躊躇不決故遲延。娘娘見說沉吟道,涼藥調和或者安。胸膈不寬原飽塞,想應病宿未除捐。君王見說心方決,御手持杯奉母餐。太后娘娘吞幾口,依然俯枕就安眠。君王暫息旁邊榻,展轉尋思甚不安。

啊呀,寡人錯了。酈明堂是一個小小書生,怎便依他用藥?已然不符眾議,豈足為憑?

今將涼藥已煎成,太后偏偏自要吞。倘有一些差失處,說不得,嚴刑立斬酈詞林。君王龍意深追悔,垂目攢眉轉不安。半晌和衣聊入夢,醒來已是五更深。東西兩院俱相伴,進步殷勤獻細茗。奏說娘娘還未醒,半宵睡臥甚安寧。成宗天子微微笑,便命諸妃去歇身。兩院娘娘齊告退,只聞太后喚宮人。此時已是更深候,萬歲皇爺睡未曾?天子應聲忙下榻,挑幃請問可稍輕?就將御手摩親面,欣悅道,炎熱如今去幾分。太后娘娘微點首,贊一聲,醫家不及酈詞林。果然宿食消除去,胸膈寬舒漸漸平。若據眾人惟用補,定然斷送我殘生。君王見說龍心喜,連道神仙護佑深。既是藥靈當再視,就着他,小心醫治聖躬寧。娘娘見說慈顏悅,睡醒唇乾索細茗。一盞香茶吞下去,語言清楚倍精神。成宗天子心驚喜,不意名醫是酈卿。雖說少年真大膽,難得他,選方下藥甚精明。果然治得沉疴愈,少不得,雨露深加降敕恩。天子暗思心甚悅,床前款語侍慈親。須臾已見紗窗亮,元帝主,梳洗完時遣內臣。一切太醫俱不見,只到那,玉堂署內敕詞林。不談內使來傳命,且把高才翰院雲。夜值玉堂清不寐,調停內務費辛勤。一枝絳燭明如晝,滿架圖書疊似雲。香透珠簾花氣好,露迷碧樹綠陰深。巡檐散步詩懷切,偶興閒吟句句新。曾有宮官留簟枕,稍眠片刻已初明。忽聞內監來相召,暗暗擔驚便出迎。

啊呀,公公來了。不知太后娘娘服藥如何,下官的藥方效否?

內官見問面堆歡,欠欠身子拱手言。太后娘娘曾服藥,不知聖體可能安。既然今日來相召,老先生,一定其中造化全。君玉見言心始定,整冠一直出花磚。穿宮越殿行將近,內監如飛啟聖顏。殿外昭容傳進見,狀元行禮對珠簾。成宗即賜平身起,立命詞林到駕前。

話說元天子,即命酈明堂當面賜御茶一道。方說:昨朝發散之方,已與太后服下。朕見藥方利害,甚是擔心。卻喜有益而無損,故特召卿再為看視。

狀元再拜叩君皇,微臣是,冒死而行配此方。太后娘娘停宿食,斷難用補阻餘殃。因而不避天威責,涼藥調和實未妨。今後自然多保養,無煩聖意再彷徨。朝廷即命宮人引,伏跪紅氈近御床。診脈完時方退出,酈狀元,揚塵舞蹈賀君皇。

啟聖上得知:太后娘娘內火已散,再服一劑,須備參湯應用,以候宿食下來。

朝廷座上動天容,這是賢卿莫大功。二次煎方須檢點,皇太后精神卻在暮年中。卿如大意難調治,必致前功一併空。君玉駕前連叩首,微臣安敢不當胸。平身告座花氈上,彩筆提來玉手中。秋水微凝思妙藥,春山半蹙運神功。良方揮寫登時畢,進步端然獻九重。宮女轉呈青玉案,君皇一覽動春風。

啊唷妙呀,好一個消食良方!

果然太后聖躬痊,必以賢卿加大官。須要小心加仔細,狀元可使朕懷寬。明堂再拜辭天子,疏拙微臣意自專。言訖殿前重頓首,退行仍到玉堂中。君皇復又煎湯藥,太后娘娘已漸安。二劑良方吞下去,參湯已備御床前。幃中太后重安睡,午影當窗夢始還。命卷羅幃思解手,諸妃服侍不遲延。

話說太后娘娘下床解手,宮中嬪妃彩女一個個亂亂紛紛。

羅帳扶下老娘娘,伺候之人慌更忙。翠袖宮奴垂錦帳,花冠妃子奉參湯。不多片刻須臾候,皇太后,宿食俱皆下了腸。一盞人參吞下去,宮妃扶入鬧龍床。東西二院多歡悅,就向朝廷奏細詳。元帝一聞心大喜,仰天加額謝穹蒼。其時太后聊餐粥,笑語言談竟似常。天子放心魂夢穩,次朝復召狀元郎。風流翰苑承天命,緩步花磚出玉堂。見過君皇窺太后,開了個,調和溫補復原方。九重天子龍心悅,足見卿,次第調停有主張。

話說成宗天子一見下了補方,十分喜悅。便道:太后既已用補,賢卿且自歸家,每早入宮看視一回便了。

狀元再拜就辭君,御馬金鞭轉相門。合府相迎多歡悅,聖躬痊癒免擔驚。素華小姐同談敘,恰像似,真正夫妻恩愛深。且說內宮皇太后,聖躬自此漸安寧。狀元每早趨宮闕,診脈開方倍小心。太后隔幃觀翰苑,聖心暗讚好丰神。閒中便向君王道,可喜衰年病復輕。如此沉疴能保命,真虧年少酈詞林。官家須要加恩賞,有缺開時及早聞。我在隔幃曾睹面,緣何容貌恁傾城?世間男子焉能及,莫非他,不是鬚眉是女人?如若狀元真是女,母儀天下正相應。君皇見說微微笑,母后如何這等雲。修撰容顏雖美麗,他現在,拋球中彩贅梁門。若然彼是裙釵女,兩個紅顏怎做親?難得治痊皇太后,自當恩賞給高升。君皇伴母時談敘,太后娘娘已漸寧。七八日來餐了飯,狀元不入內宮門。君王旨下查官缺,意中要,升賞明堂酈翰林。

話說元天子下旨查缺,適值兵部尚書朱奎病故。廷臣上表奏聞。天子道:也罷了,酈明堂治好了太后,也做得起一個尚書,就以此缺升他便了。

朝廷旨下不遲疑,召取詞林入禁幃。內監應聲忙出外,絲鞭一掉馬如飛。狀元奉召趨金闕,天子依然幸兩儀。舞蹈揚塵朝見畢,元天子,隔簾笑喚小盧醫。可嘉卿本蟾宮客,又會岐黃與六微。治好上宮皇太后,正該升賞在朝儀。可將父母名和氏,一紙呈明受職齊。君玉聞宣連頓首,仰瞻金面奏根基。

臣酈君玉啟知陛下,臣本荊襄微士,三楚寒儒,在繼父康信仁家撫養而大。叨得三元之幸,翰林之榮。臣本生父母有囑云:日後倘得上進,當以泥金圖報康氏。今蒙聖恩垂念,加封繼父康信仁繼母孫氏是幸。

狀元奏罷謝天顏,座上君皇聖意歡。傳旨捲簾當面見,今因功績故加官。封卿兵部尚書職,父母俱加四品銜。忠憲大夫卿繼父,恭人誥命汝慈萱。翰林修撰升司馬,要賢卿,竭盡忠謀辦事端。君玉三呼忙進步,重重頓首謝天顏。荊襄微士蒙恩寵,職受詞林已抱慚。太后卻承天護佑,微臣何得拜都官。荷蒙雨露皇恩重,臣敢不,銜結生生世世間。拜謝九重方欲退,忽聽內侍又傳宣。

嗯!酈狀元聽旨:奉太后懿旨,特賜金紫羅袍一件,雕花白玉帶一條,明珠十粒,彩緞八端,以謝爾醫治之功。

狀元再拜謝深恩,垂袖躬身退步行。座上君皇言且慢,朕幾忘卻薦賢人。

嗯!狀元,加汝岳父梁鑒為太子太保,汝妻粱氏為一品夫人。如此則以明寡人之信。

明堂叩首謝君皇,已見當前綺席張。羅列珍饈多富貴,滿案器皿吐輝煌。皇恩欽賜朝西坐,又召那,醫院諸人跪奉觴。一眾御醫難違旨,齊齊遞酒拜明堂。少年司馬心深悅,半禮相回接酒觴。醫院駕前齊伏罪,口稱萬死亦應當。朝廷叱退諸人去,回視尚書酈明堂。烏紗紫袍人似玉,風流原像一嬌娘。寡人立後能如此,方不愧,一統乾坤作帝王。天子傳呼雙彩女,簾前起舞唱新腔。要觀醉後風流態,只叫宮人勸酒觴。年少尚書推不得,金杯迭舉飲瓊漿。芙蓉仙露樽樽滿,琥珀精華口口香。宮女清歌頻勸酒,君皇笑語命添觴。連吞幾十餘杯酒,酈尚書,醉倒華宴力不揚。天子座前忙俯伏,口稱臣子謝君皇。朝廷笑喚平身起,龍目微凝看細詳。但見他,進步遲遲謝翠華,恍如玉樹趁風斜。兩鈎淺碧橫眉黛,雙片深紅上臉霞。款款纖腰垂玉帶,溶溶粉額映烏紗。起來緩緩辭金殿,分明是,一朵天香國色花。年少君皇心喜愛,坐在那,鬧龍椅上笑聲夸。

啊唷妙呀,好一個風流司馬!

太后娘娘甚見猜,道卿容貌似裙釵。今觀醉後風流態,莫不是,絕色佳人假扮來?君玉一聞如此語,心中大駭跪金階。

啊呀,陛下何出此言?臣蒙聖恩特加高位,若以女子相疑,必使同僚戲謔,一至眾心疑惑,則臣禮難行矣。

狀元無奈正容言,座上君皇面帶慚。改色含糊連說是,好一個,剛明有禮少年官。君臣小戲無妨事,今後當從規諫言。司馬進前頓首畢,方才退出內宮門。君皇座上長吁氣,暗暗讚揚暗暗憐。可惜狀元非女子,不然繼做正宮賢。天生如此風流態,難道明堂果是焉。可喜少年多禮法,正言令色立朝端。才高貌美人無及,真正是,天賜能臣佐大元。不表君皇宮內事,且談司馬轉家園。雖聞太后猜疑語,醉後無憂意甚寬。一出宮門離禁地,長班伺候上魚軒。明堂轎內端然坐,吐氣揚眉心自歡。我本深閨一弱女,竟能夠,三元及第拜天顏。今朝復任尚書位,也算得,世上裙釵第一番。何須洞房花燭夜,安心且做幾年官。九重丹陛皇恩重,做一個,赤膽忠心保國賢。一路行來天已晚,少年司馬只微酣。衙前下轎家丁侍,正正衣冠進裡邊。一粒明珠酬內使,其餘搬入後堂間。相爺夫婦同迎接,梁小姐,翠袖輕籠亦上前。君玉細言升賞事,親攜雙椅擺中間。轉身走下垂袍袖,施禮深深啟口雲。二位大人俱上座,今朝小婿謝尊顏。荷蒙薦舉當朝奏,故得飛升拜大官。少小便登高爵位,還祈指示決朝端。明堂言訖深施禮,丞相夫妻就共攙。

啊唷賢婿呀,恭喜今做了兵部尚書了。此乃狀元成全舉薦之人,如何反說提攜之力?

羨君年少作朝官,飛步高升世未聞。弱女得叨賢婿福,金花紫誥贈夫人。一門榮慶非常喜,愚夫婦,有甚功來有甚能。言訖大家齊坐定,素華小姐亦歡欣。暗思本是寒儒女,今日裡,竟得恩叨一品尊。不若終身依小姐,榮華富貴又安寧。當時堂內多歡悅,梁丞相,正備趨朝謝聖恩。談至更深俱各寢,早聽五鼓又雞鳴。

卻說五鼓雞鳴,梁丞相入朝面聖,酈君玉上表謝恩,平明時翁婿一齊歸府。先是合家男女叩頭,然後有許多官長登門作賀。正然送客出廳,早報一聲刑部孟大人到了。

司馬聽聞暗暗嗟,何期與父作同衙。爹為刑部兒兵部,這也是,千古奇談第一佳。想罷正冠忙出接,孟司寇,下軒一拱面添花。

啊唷梁閣下酈司馬,恭喜了,今日特來慶賀。

翁婿齊齊遜入廳,深深行禮坐分賓。少年司馬殷勤謝,叫一聲,前輩先生老大人。晚輩未曾來拜謁,敢勞尊駕到門庭。朝中事務猶無識,還望高明指點行。司寇孟公稱不敢,同僚彼此共叨情。言完一道香茶至,舉盞端詳暗自評。今看明堂容貌美,分明竟是女親生。不惟品格如嬌女,就是聲音亦麗君。委實孩兒原假扮,莫非她三元及第復高升?為什麼,今朝父女俱當面,意淡情疏不認親?我又心疑難說破,這樁奇事怎分明?孟公暗思頻觀看,酈尚書,只是無何視別人。茶罷起身相送出,孟公上轎自回行。紛紛賓客俱來過,到任升堂理事情。幾日應酬都已畢,書齋閒坐自沉吟。今朝際遇登高位,斷不可,負卻康家繼父恩。俸祿既增官又大,也須當,相迎家眷到都京。明堂即刻修書信,婉轉陳言接取情。誥命兩封同寄上,就差的當二家人。盤川付銀三百兩,即日調停就起身。兩個家人齊奉命,初秋十二便登程。誥封近接真榮耀,一路風霜出帝京。八月下旬臨廿五,家丁早已到康門。

話說兩家人一到康家,就見了院君員外。打開包裹,把誥封兩手高舉,叫一聲:老太爺老太太,這是老爺升了大司馬請來的誥命,封贈老主人的。如今好不熱鬧哩,快請結束停當,上京去享用榮華。

員外安人跳起來,慌忙接捧笑顏開。康公立刻觀書信,老院君,就把皇封抱在懷。連說慢些觀書札,且將誥命念將來。康公難拂安人意,朗朗聲音笑滿腮。念到了,誥封恭人孫氏母,老院君,心花大放口難開。

啊唷,我竟是四品恭人了。可喜可喜。你們走開些,我太太來了!

一聲咳嗽聳雙肩,捧誥而行踱上前。二位姨娘齊失笑,康員外,拆開書信忙瞻觀。方知一切升官事,今日裡,送誥迎親意甚專。員外此時心大悅,忙吩咐,外邊酒飯待長班。兩封誥命齊收起,一家中,喜喜歡歡盡坐談。孫氏安人忙下去,傳呼廚子備華筵。休簡慢,要周全,難得他們到此間。須把佳餚多整備,若無美酒再開壇。千山萬水來迎接,怠慢人家也不安。廚下人丁齊答應,院君回入內堂前。

卻說孫氏回進堂中,坐下來說道:咳,正是異姓有情非異姓,親生無義枉親生。我們一個莊戶人家承繼了乾兒,現就帶挈做了四品的官銜了,你說好不好?員外看了一眼,說道:花臉呀花臉,你竟是蘇秦的母親了,你想一想當初怎樣待他的?

進門先就動疑心,還說我,老邁年殘沒正經。見彼升官封贈你,這般趨奉與趨承。安人喜笑連聲啐,說道是,與你商量大事情。難得他們來接取,定於何日上都京?家中事件交誰管?自然是,托與姑娘女婿們。到京中,看看梁家新媳婦,居相府,過他幾載好光陰。真可喜,實歡欣,天送榮華到我門。孫氏安人言未盡,康賽金,汪汪眼淚叫娘親。女兒久伴爹娘側,世務人情尚不明。況且懷娠將七月,臨盆照拂有誰人?母親且慢京中去,俺家中,有甚榮華不趁心?孫氏心中疼愛女,沉吟良久又開聲。既然你要同娘住,我就消停慢慢行。待得輕身臨月後,一年半載到都城。賽金見說方歡喜,員外道,你不行時我自行。當下大家商議定,擇定了,季秋初二要登程。柔娘德姐心歡喜,着疊衣箱候起身。一到行期齊餞別,叮嚀囑咐總休雲。安人又向康公道,你至京中說彼聞。我為姑娘難遠出,不能隨眾到京城。待她生下男和女,你說我,隨後登程就起身。再及若然新婦拜,諸般恭賀要豐盈。也須擺個公公樣,免得她,相府千金笑我們。員外回言我曉得,這些不用你擔心。當時席散都安寢,五鼓雞鳴又起身。行李衣箱收拾好,大家慘切要離分。康公作揖辭孫氏,管理家庭托院君。二位姨娘齊下拜,復攜幼子別萱親。恭人不舍元郎去,也覺悽惶痛淚傾。叮嚀二妾須加意,途中照料勿粗心。柔娘德姐齊聲應,復又回身別賽金。康氏與夫同拜父,康公亦託管家門。千言萬語頻叮囑,轎馬齊時即起身。隨護僮奴三五個,更兼接眷二家丁。滔滔一直臨船內,扯起風帆水路行。一路平安無間阻,仲冬初八抵京城。先差接眷家人報,舟歇篙停等候迎。按下家丁來報信,且談君玉在梁門。

話說酈尚書遣仆迎親,原欲另尋別宅。只為梁丞相已收拾下花園中燕賀堂,正待家眷到來居住。這園間常有親友作寓,所以灶火亦皆周備。君玉見岳翁如此盛情,移居之意也就中止。這日早晨,聞報繼父與二姨娘幼弟同臨,心內十分歡喜。只因身當重任,不便去迎他。遂發魚軒寶馬,迎接入第。

紛紛轎馬出城中,職事排開氣象雄。相迎馬頭離不遠,家人先入稟情衷。員外喜,動歡容,發過船家坐轎中。二位美姬都上轎,柔娘着意抱孩童。家丁擁護滔滔進,行李衣箱後面從。僕婢登車同行走,皇城迢遞踏行蹤。穿街過巷行來快,已到梁家相府中。

卻說家眷一到府前,酈君玉慌忙出接,照應着行李搬進花園,把干父接進聽槐軒中拜見,然後梁丞相過來敘禮。早有景氏夫人接進了德姐柔娘,在廳相見。

兩姨進步面相歡,萬福深深翠袖偏。拜倒廳中呼太太,賤妾們,柳王二氏叩尊前。夫人含笑忙扶住,萬福相回禮亦謙。兩位佳人齊立起,就叫那,元郎作揖跪紅氈。梁衙太太連稱讚,攜着娃娃帶笑看。柳氏柔娘開絳口,她的那,花容含笑吐芳言。今隨北上來參見,家主母,命妾尊前代請安。原欲起身同到此,只因為,姑娘有孕欠周全。故而主母難拋撇,候至輕身出故園。姊妹住居潭府內,不知規矩乞包涵。望祈太太差人領,少夫人,繡閣妝前去問安。景氏夫人稱好說,兩姨太太不須謙。寒家小女方冠帶,少刻登堂一併參。小女尚未來見禮,敢勞二位到房間。言猶未了人傳說,小姐登廳到外邊。只聽珊珊環佩響,擁出了,珠圍翠繞一嬋娟。鳳冠霞帔容顏麗,蟒袖朝裙步履端。二位姨娘趨步接,夫人避入後堂間。朝南設下雙交椅,梁丞相,邀入咸寧康若山。

話說當下梁丞相請康公上坐,就叫女兒過來見了公公。小姐遂立於紅氈之上,酈尚書也就下來同拜。

年少夫妻並立堂,齊齊行禮貌端莊。輕搖玉珮風流客,慢拂宮衣窈窕娘。員外康公稱請起,在旁半禮就回將。夫妻復見姨娘等,王柳二姬並肩行。員外回身攜幼子,含歡指點小兒郎。先參丞相梁公後,復拜哥哥嫂嫂雙。禮罷新人方退入,二姨隨步進中堂。梁公笑執元郎手,連贊官人品格強。年幼娃娃低了首,怕生躲向阿哥旁。明堂抱起稱賢弟,待哥哥,同你前行去看娘。說着含歡移步進,交與了,隨來僕婦及梅香。接風筵席多豐美,翁婿一同勸酒觴。外面家人俱厚待,書僮榮發敘情腸。作東準備魚和肉,切面拿來下汁湯。自製自烹滋味美,打發得,隨來僮僕喜非常。不談外面歡娛事,且說中堂款待詳。

話說夫人陪着兩位姨娘入內,就命廚司備宴,先款待點心。小姐卸下官袍,也過來陪坐。

二姨舉目看千金,美色驚人貌出塵。彩袖遮胸春筍隱,貂裘罩體柳腰輕。鳳履裙邊微微露,這一對,尖尖金蓮愛殺人。王柳二姨心暗贊,梁家小姐好嬌容。天生如此雙夫婦,不知他,枕席恩情怎樣深。梁府千金同在座,叫奴們,自慚容貌遜三分。兩姨自覺難相及,小姐心中亦贊稱。遠路風霜勞碌甚,嬌顏嫩色尚精神。言談舉止多柔軟,也是循規蹈矩人。當下中堂排了宴,夫人舉袖遜殷勤。二姨再回相推託,賤妾如何敢妄尊。景氏含歡稱是客,梁小姐,嬌音細語遜連聲。柔娘含笑稱安敢,太太容奴下首存。同席尚然非正禮,愚姊妹,豈堪復僭少夫人?望祈照拂如兒女,萬勿相看當上賓。同在一家宜穩便,妾們心內也安寧。柔娘言訖移交椅,梁夫人,只得回頭啟口雲。

話說景氏夫人見姨娘不坐,便向元郎道:也罷。官官亦是客,請到東邊坐罷。二位與小相公對面,我合小姐對面便了。當下依次坐下,丫鬟斟上酒來。

綺筵富貴擺中堂,獸炭圍爐暖氣融。侍女執壺斟美酒,瓊漿滿泛玉杯濃。點燈時下華筵散,二位姨娘面已紅。年幼元郎隨嫂嫂,同行頑耍進房門。柔娘德姐回園內,着疊衣箱又亂哄。君玉酒闌先到後,二姨迎着笑溶溶。多承遣仆迎家眷,姊妹們,久別遙懸又得逢。恭喜老爺偕伉儷,郎才女貌兩和同。適才已見夫人面,真是羞花閉月容。天配良緣真可羨,閨房琴瑟必情濃。明堂見說微微笑,從此團圓一宅中。遠道迎來深記念,幸虧身體盡和同。乾娘諒必身康健,曾否心歡接誥封?二位姨娘言甚喜,十分感激狀元公。少年司馬心中悅,至此方才動笑容。當時疑心真可笑,到如今,始知不是一優童。正然言語康公進,坐定齊齊訴曲衷。員外細言妻子語,明堂應諾意從容。紛紛收拾俱完畢,侍兒們,領了元郎進室中。

卻說天色已晚,收拾收拾,俱各安歇。次日康員外撿出上賀禮物,叫姨娘押送到弄簫庭內,梁小姐便向夫人說知,以請慈命。景氏道:長者賜不敢辭,自然領下,可向燕賀堂謝聲。素華遂厚賞了送禮的僕婢,親到園內謝了公公,然後回歸繡戶。康員外吃了早飯,便要出門拜客。狀元派兩個長班隨去,坐着四人大轎,無非往綢緞行等處去了。酈明堂稍得片閒就到園中閒坐,看看幼弟元郎。

只見娃娃倚着門,笑吟吟,連聲呼母看飛禽。望見兄來添喜色,忙叫娘親兄長臨。柳氏柔娘王德姐,正衣而起笑相迎。明堂便進房中坐,美妾呼鬟去煮茗。窗下閒談情又密,尚書便向二姨雲。姑父姑母衙門去,曾否傳書報信音?柳氏柔娘言已到,書中備述甚安和。吳家太太多賢惠,到衙中,已買偏房一個人。二回信到言懷孕,姑老爺,無子之憂可放心。司馬聽聞連道好,姑娘真是大賢人。我為兵部尚書職,愧只愧,未報姑夫教學恩。二位姨娘重啟口,當年離別好傷心。人多目眾難相近,一句言詞說不明。不敢面前稱保重,惟於背後祝安寧。千思萬想無心緒,愁只愁,年少風霜未慣經。不意功名如此迅,狀元及第又高升。今朝同在官衙住,始得時常敘敘情。妾等從前關切意,自蒙開導絕私心。不知昔日情由事,可表梁家小姐聞?如此夫妻恩愛重,必然告與少夫人。少年司馬微微笑,何事姨娘這等雲?君玉年紀雖然小,算來也是讀書人。吾若是,敗人名節傷人意,怎麼得官拜堂堂司馬臣。雖則完婚將數月,並無泄漏與她聞。況承關切情非淺,如何有,這等忘恩負義人。二位姨娘休見外,此情只有我知聞。柔娘德姐心欽敬,顏色悽然謝數聲。正在談心茶已到,碧紗窗下又消停。早觀侍女來相請,小姐房中午飯呈。司馬聞言方欲起,元郎扯住不教行。丫鬟靜鶴先迴轉,小姐低言請未曾?侍女悄聲含笑道,姑爺正在細談心。兩姨太太相陪坐,說得投機情又深。康宅官官拉扯住,姑爺之飯慢些盛。千金見說微微笑,暗想千金身色香。傾國容顏生得美,心懷愛慕便多情。豈知紗帽紅袍客,就是朱顏翠鬢人。小姐暗思移步出,早觀司馬入堂門。含歡連說勞相候,夫人何不請先吞?如此親來如此禮,齊眉舉案不虛名。言完便在東首坐,拱手連稱有僭卿。小姐見言微笑道,夫天妻地正該應。回身便坐金交椅,對面相觀笑語頻。侍女慌忙盛上飯,才郎淑女一同吞。佳餚美饌殷勤遜,使那些.侍候之人羨慕深。膳過茶來俱飲畢,消停同坐繡房門。少年司馬攜縴手,故意含歡叫愛卿。可喜彩球拋中我,成親又是半年零。閨房琴瑟欣和順,枕席恩情喜且深。不識芳心欣悅否,未知腹內可懷娠?願天賜爾麒麟子,也教我,岳母堂前抱外孫。小姐聞言紅頰暈,桃腮含笑語低聲。聞君深與姨娘厚,莫不是,誤認偷香竊玉人?司馬聞言微笑道,兩姨關切故情深。我隨繼父臨湖廣,全仗他們照拂頻。今日接來同府住,原本是,知恩感德訴長情。素華點首言稱好,二位姨娘意似親。也算君家洪福大,遭逢都是善良人。香房閒敘多恩愛,少刻康公已轉門。司馬到園重問候,黃昏陪膳細談心。康公自此衙中住,安享榮華甚稱心。兒媳尊前常定省,宛然一位老封君。另開廚灶烹餚饌,件件如心不用雲。兵部尚書勤國事,仲冬十五上衙門。到堂辦理軍機事,各省文書次第評。逐件觀來分緩急,看見了,山東巡撫奏軍情。朝鮮神武軍師勇,隱身法,暗綁禪師一命傾。部下潰敗傷一半,登州守將閉城門。只因海凍舟難渡,兩下干戈暫且停。只待春和天氣暖,那時依舊要攻城。因而飛本申兵部,要乞雄師早發行。如若此事稍延緩,釀成大患更難平。山東告急詳觀畢,嚇壞了,兵部尚書酈大人。

啊唷,怎生區處?

山東告急又來都,聖上憂心待若何。終日邊疆無捷報,只聞國外有干戈。朝鮮妖術人難避,何日方聽奏凱歌?司馬座中眉緊皺,蘭襟展轉自推磨。

咳,皇甫郎君呀!

你是當今一俊豪,垂楊樹外奪宮袍。三枝羽箭無虛發,豈不會,掃盡烽煙報聖朝?今日外邦如此亂,還應着力干功勞。如何躲得無蹤影,全不知,海角天涯何處逃。愧我空登司馬位,不能尋訪這根苗。當今國內良將少,倒不如,拜請君王掛榜招。聖旨一傳天下曉,芝田或者到皇朝。果然皇甫郎君至,也教他,建功立業把仇消。公私兩盡惟如此,我何妨,就在君前奏一遭。招得少華來闕下,也是我,提攜夫主上雲霄。願天遂我心中志,免使英雄久避逃。司馬觀文存主意,錦心繡口計謀調。別方奏摺同歸一,出衙門,端坐魚軒竟進朝。寶蓋團團頭上罩,行牌面面馬前挑。東華門外魚軒歇,酈尚書,起身跳下正紅袍。朝靴踏地金磚響,壯志沖天玉殿高。步進午門稱奏事,該官迎接回根苗。

嗯!酈大人有何本章,恭呈御覽?

尚書奏本說軍機,面見君皇決是非。伏乞奏聞天子駕,邊疆大事不疑遲。黃門應聲回身入,腳踏金階對袞衣。

啟陛下得知:有兵部大堂入庭奏事,乞聖旨定奪。天子傳言,宣入便殿中來。

丹墀拜倒酈明堂,玉佩珮搖蟒袖揚。執笏當胸呼陛下,微臣兵部奏邊章。山東巡撫飛書至,伏啟朝鮮人馬強。外邑軍師妖術大,神奇長老已身亡。特求再發能臣將,好待交春擋戰場。今為海冰船凍住,暫停兵馬與刀槍。登州首將權防守,一待春時事復揚。伏乞聖明詳此本,以觀緩急決朝綱。尚書奏罷呈邊報,天於心驚覽本章。看罷山東求救本,一敲御案變容顏。

啊唷,猖獗的朝鮮啊,你意欲占奪元朝麼?

幾番交戰不成功,圍困登州這等凶。一統江山遭壓制,只因元國少英雄。刀兵不定烽煙亂,朕看那,文武官員怎享榮?天子殿中憂更怒,酈尚書,伏階頓首奏天容。臣思天國繁華地,必有遺留未遇雄。或是彈冠虛望舉,頗多負志不能榮。當今若掛招賢榜,各省英才仰九重。有罪之人俱赦宥,倒多應,煙塵埋沒有英雄。九流三教都休論,只要取,才智兼全拜總戎。天下奇才俱畢集,豈無良將去征東!止題名望張文遠,變色旌旗郭令公。一統乾坤天授命,必收勇士干軍功。伏祈陛下開皇榜,以便那,抱負英雄盡赤忠。不知聖上垂准否,這一來,賢門大進事何窮。尚書奏罷連稽首,元帝主,喜色微微動御容。

話說成宗天子一聞酈司馬之言,欣喜道:依卿所奏,就此掛榜招賢便了。但是據卿所言,寬赦有罪之人,以取遺才備用。惟恐伊等不知開赦之恩,仍蹈負恩之罪,那時如之奈何?況且皇甫少華現為逃犯,他若取得兵權,與父同投外國,豈不是放虎歸山的大害?賢卿以為何如?

兵部尚書心自驚,悽然變色奏明君。臣思皇甫門中事,叛國投降未必真。伊本先皇朝內臣,又蒙陛下命東征。生為世代功臣將,豈作偏邦叛國人。一定被擒遭陷害,決非叛國做降臣。軍中詐語難憑信,這無非,撫院多疑枉奏君。叛逆重情應正法,少華逃犯亦知恩。彼如依募為征將,豈不願,洗白千秋醜惡名?為報父仇兼敵愾,他必會,忘生舍死定邊塵。如其有件疏虞事,罪坐微臣保奏人。司馬奏完心慘切,成宗微笑便依聽。

話說元天子准奏,立時掛榜於正陽門外。上云:告示各省,如有破敵之策,冠軍之能,不論九流三教及有罪革削之人,亦皆赦免。都赴兵部尚書酈君玉衙門驗看。准於三月十五日取齊,看得智勇兼全之士,取名呈奏。再到教軍場比演武藝,欽定狀元榜眼探花,余者悉做隨征將士,以敷國家之用。特此頒示天下。朝廷皇榜一出,酈司馬立刻行文各省,招取天下的英才。

朝廷掛榜募英賢,兵部行文各省垣。搜索奇才為國士,廣招勇將定邊關。部文一發星飛去,只等明春會大賢。司馬相同梁小姐,惟祈皇甫到都中。若非招得英雄至,怎便升騰骨肉全?且說當朝劉國丈,聞聽此舉亦欣然。免教坐視兵刀亂,天子生嗔問罪端。既是招賢為戰將,居官無事也心安。其時竇氏含香女,九月初三產一男。名喚歸郎為小字,以圖其父得重旋。姜姬早已重婚嫁,只因她,水性楊花苦守難。國丈得孫聊作喜,修書一紙報雲南。再雲太郡家中住,姑嫂無聊但敘談。或對香爐添寶篆,或憑臥榻看閒編。稍稍有點娛心處,京內凶音早又傳。太郡拆書觀仔細,無非是,宮中皇后又歸天。夫人此嚇非同小,止不住,喚女呼兒哭一番。繼女雪貞聞此事,歸寧府內勸慈顏。夫人只為凋零極,也把親生一樣看。愁苦交加真可嘆,形容憔悴鬢將斑。因思前次書中說,竇氏懷娠志甚堅。月份算來該要產,不知到底女和男。家門命運遭如此,望個兒孫諒也難。太郡夫人心痛苦,憂愁得,數莖白髮上雙環。仲冬十七京書到,為報含香產一男。平日愁眉無笑臉,這時間,方才喜色上眉尖。

咳,如此看來,我劉氏門中還有運轉時來的日子。

竇氏生子可無憂,奎璧孩兒骨血留。但願上天加保佑,令吾家,災消難滿福臨頭。夫人便寫回書信,誰知道,老眼昏花不自由。梅氏雪貞權代筆,香閨字跡甚風流。內中不說私逃事,只恐劉侯怒更羞。一紙回書京內去,自從國丈府中投。幾方事件難細表,提一提,黃鶴山中黃鶴樓。

話說皇甫少華、熊友鶴二人,在山中隨着黃鶴散仙學藝,已近兩年。習得奇門遁甲,皆能化劍飛刀,武藝精通。習演的紅纓畫戟,今被仙師復加指點,竟可以勇戰三日三夜,一毫門路不亂。這日是臘月十六早晨,只為仙家出去未回,小英雄提着長華臨別贈他的寶劍,到後山磨洗。熊友鶴卻在樓中坐待師回。

少華手內拔龍泉,繞路而行到後山。坐在松林岩石上,抬頭一看轉悽然。行雲朵朵峰顯遠,落水瀟瀟影自寒。狐兔成群來復去,賓鴻作陣斷猶連。荒涼景況堪悲楚,感動了,久抱凌雲美少年。

啊唷天啊!俺皇甫少華已是十七之軀了,一事未能成就。

父在朝鮮信不通,母親胞姊運何窮?天涯骨肉何時會,異地娘兒甚日逢?孟麗君和劉燕玉,這時候,多應已在別家中。宮袍雖奪終何用,畫扇相貽總是空。死活不知焉有節,豈能無辱我英雄。一生事業深堪嘆,我只願,剪滅朝鮮就遂胸。在此勾留將二載,何日裡,災消難滿殺奸雄?少華說到傷心處,痛淚雙拋愁萬重。攪上清泉磨寶劍,翻來覆去起剛鋒。一泓秋水英風壯,二尺寒光冷氣沖。磨過幾回抬玉體,端詳不覺怒沖空。罵聲賊子劉奎璧,恨不得,取你頭來試劍鋒。切齒一聲朝下斬,林間大石兩分崩。石沙亂濺飛塵土,怨氣難消怒氣沖。正在對天長嘆氣,前山來了結盟兄。叫聲賢弟仙師轉,說道是,當面傳言示曲衷。皇甫少華忙立起,相隨熊浩出林中。

卻說少華與熊浩同至樓中,仙師道:今日喚二人當面,為的是難滿災消,不必在山潛避。

二年學藝已皆高,俱足長征掛戰袍。今值朝鮮難殺退,君皇掛榜募英豪。正當干立功名日,速去揚名定聖朝。皇甫賢徒啊,爾若身榮作主兵,得寬仁處且寬仁。朝鮮若有求誠意,不可加兵造罪深。殺罰重時天震怒,功名富貴少安寧。必須見事留仁義,以體天公好善心。願爾不忘真面目,到後來,急流勇退好歸神。朝鮮神武軍師者,他卻是,我友鸞山道士生。昨日弈棋相會面,他言拜託令徒們。後來如若擒拿住,萬勿因仇問他刑。彼已題名仙冊上,若還擅殺逆天心。錦囊一個親書字,付彼觀明悟性靈。他若執迷還不悔,那時處斬任施行。錦囊將付賢徒手,你須當,緊把此言記在心。這是三件無價寶,衝鋒上陣取番人。飛錘一柄神通大,百步之中可擊軍。如遇番人飛採石,此錘一打破旁門。纏身錦索平空擲,任憑你,僧道妖仙總就擒。此即名為平水鏡,大風大浪不能驚。三件寶物為相贈,少不得,兵下朝鮮件件輕。兩年師徒緣分盡,從今不復再相親。仙師言訖長吁氣,少英雄,跪倒塵埃喜又驚。

啊唷,仙師,弟子難滿災消!

弟兄同志訪仙山,感荷仙師法術傳。今日拜辭難復見,此恩此德怎生全。雖然欲滅朝鮮國,愚弟子,焉敢加兵逆上天。既有錦囊為託事,定當交戰不相殘。感師傳授諸般法,今日裡,一旦分拋意怎安。但得功成名遂日,必然塑像供金顏。少華言訖容慘澹,接寶含悲別上仙。當下又呼熊友鶴,難得你,心誠意實訪仙山。兩年學藝今俱曉,好去稱雄定遠邊。付爾兩樁奇異寶,斬蛟利劍化龍鞭。只須念動真言咒,殺將誅軍不費難。然則蒼生宜痛惜,切休任性負神天。功成名遂榮華日,保得你,世世簪纓出後賢。友鶴倒身忙下拜,英雄垂淚別神仙。弟兄結束諸般寶,繞座依依色慘然。黃鶴散仙微笑道,兩賢徒,不須留戀快離山。道家沒有掛牽意,從此後,四海之遊樂自然。你等若然留戀此,豈不怕,功名被負誤華年。少華熊浩齊辭別,竟下高樓要出山。忽聽一聲仙鶴唳,白雲飛上九重天。回頭再望樓窗里,不見了,兩載傳真教法仙。二位英雄齊灑淚,步行一直上高山。毒蛇猛虎無蹤跡,亂樹重雲似往年。步履相同尋舊路,一朝學藝得真傳。

話說皇甫少華與熊浩下山,一直竟尋舊路。依然是黃昏借宿,天曉起行,前後五六天,已到出城的近處。只見那風吹告示,硃筆糊塗,雨打圖形,丹青慘澹。大料事情已冷,不甚追拿了。便放心出城,同來家內。

二位英豪取路行,放心竟出武昌城。平江豪傑心憂慮,只恐家中有變更。娘子懷孕應已產,嬰兒男女未分明。願天保佑重完敘,免得我,自失安邦定國心。熊浩暗思長嘆氣,少華心內亦擔驚。眉將展處重難展,步欲行時卻怕行。日色慾斜方下午,前邊望見自家門。寥寥落落雙門掩,冷冷清清一巷深。看到其間心慘切,小孟嘗,雙環輕叩叫開門。

嗯!張勤何在?速速開門,放我進來!

裡面門公在睡中,消閒無事入南柯。家僮卻值閒頑耍,聞聽敲門外面呼。便與呂忠同出外,抽栓開放問如何。

卻說這日卻值徐員外暫時回去,只有胡氏安人在家。當下眾人只道是徐仰善回來,及至開門看見了,一個個又驚又喜。

呂忠驚喜細觀瞧,慘淒淒,看得分明抱住腰。悲喚一聲吾小主,止不住,淚如雨下哭嚎啕。兩年不見今朝會,仙家的,法術神通教未教?音信無聞人又遠,老奴才,千斤重擔好難挑。何期今日逢公子,免了擔驚免了焦。老僕呂忠言到此,少華痛淚也雙拋。

啊唷呂忠呀!兩年重逢,不須悲慟了。

我已逢仙在武昌,學成妙術轉平江。離而復會應歡喜,況且是,吉慶門中不可傷。老僕復參熊友鶴,賢豪悲喜就扶將。一班憧仆迎家主,撲地歡天喜氣揚。睡里張勤跑出外,亂呼道,失迎家主罪難當。英雄灑淚慌忙問,二年來,奶奶家中身可康?僮僕聞言顏色變,哭啼啼,從頭至尾訴端詳。言完死了熊娘子,霎時間,哭倒平江小孟嘗。

啊唷,果然如此麼?主母的棺木何存?

一班僮僕淚漣漣,圍繞尊前啟口雲。只為待爺觀一面,尚然停在二層間。英雄聽罷無言語,放步如飛進裡邊。顏色悽然心大亂,掖袍急步淚如泉。少華公子心驚駭,長嘆相同到後邊。什物俱皆交老僕,齊齊來至二層間。魂已失,意如煎,小孟嘗,腳踢堂門進里觀。但見那,一啟門扉冷氣沖,靈幃寂寂動寒風。案頭白蠟雙枝燭,棺後銀燈一點紅。看見之時心慘痛,熊友鶴,倒身雙膝跪居中。少華隨後忙行禮,拜罷抬身肺似崩。熊浩起身掀孝幔,扶棺大哭恨千聲。啊唷賢妻呀!痛爾生前是大賢,勤家立業敬夫男。端容無飾惟安分,守禮持身不亂言。只為拙夫全友義,頓教賢婦隔重泉。歸家只望還相會,今日裡,不見人來只見棺。

啊唷賢妻呀,你的丈夫熊友鶴到了!

不能在家送歸西,數載夫妻永別離。靈桌一方虛供物,孝幃兩幅枉遮軀。今朝隔絕難逢面,恨不得,立劈靈棺見我妻。熊浩拍棺垂下淚,嚎啕痛哭放悲啼。少華公子心如裂,拍案悲呼淚滿衣。啊唷賢嫂呀!荷承看待禮無輕,衣食周全有大恩。只道還能重見面,豈期不復訴離情。何緣淑媛災偏至,底事賢人壽不增。一旦身亡長逝去,少華愚叔怎酬恩。盟兄伉儷成悲嘆,這是我,分拆夫妻抱歉深。堂內正然悲哭處,早來胡氏老安人。

卻說熊浩回家,痛哭妻子。早有家僮報將進去,胡氏安人又驚又喜,忙令乳母抱着周歲半的懷郎,自己掩了一方手帕,哭到孝堂內來。高叫道:女婿啊,爾回來了麼?可看看妻子的棺木。

熊浩含悲出幔行,淚如雨下揖深深。叫聲岳母吾歸也,熊友鶴,深曉無情負細君。但說死生天註定,誰知善惡世難憑。今朝惟見停棺木,就便是,鐵石人觀也淚淋。友鶴言完聲哽咽,安人痛泣亦傷心。少華也在堂前見,禮罷重呼乳母臨。抱過懷郎深作揖,老安人,含悲指點喚嚴親。英雄一見悲加喜,問了問,兩字懷郎是小名。暗叫賢妻何若此,我看你,產中得病為思君。拙夫不是多情子,又何須,一念相思性命傾。若然留得殘身在,今日夫妻又共親。可嘆嬌痴無遠見,竟將幽恨作兒名。英雄想到傷心處,哽咽悲啼淚似傾。接過懷郎存膝上,大家同坐孝堂中。安人細說臨盆日,這孩兒,卻於四月廿三生。可憐小女臨危語,賢婿還當莫負心。胡氏說明詳細事,英雄痛泣對亡靈。少華稱讚懷郎貌,真正是,虎豹佳兒出將門。熊浩長吁垂痛淚,得留骨肉靠神明。回呼廚下排餚饌,以便消停備祭靈。胡氏安人忙料理,孝堂鋪設亂紛紛。弟兄當下更衣服,白布斜裹作孝巾。寶物諸般收拾好,孝堂之內奠亡靈。一番哭祭俱完畢,餚饌移來晚膳呈。員外已回聞喜信,大家相見訴衷情。三人同在堂中坐,美酒雙壺只自斟。老僕呂忠門外立,掀簾相對說新聞。熊爺公子回家內,在途中,可曉朝廷出榜文?只為外邦難殺退,當今掛榜正陽門。九流三教皆容納,就是那,有罪之人也赦輕。如有才能兼智勇,俱投兵部大堂門。准於明歲交三月,十五之期會集京。司馬衙中親驗看,若還可取便題名。教軍場內分高下,萬歲親身御駕臨。欽定狀元三鼎甲,其餘將士即隨征。朝廷掛招賢士,兵部行文各省城。近地之人俱要去,一個個,制盔貫甲備長行。熊爺公子皆知武,何不去,干取功名顯顯能?皇甫少華驚又喜,叫一聲,仙師之語果然真。既然天子招賢士,倒不如,我與恩兄上帝京。取得一官和半職,也不辜負丈夫身。英雄見說長吁氣,兩淚雙拋啟口雲。雖說聖朝興武勇,無奈我,少年喪偶已灰心。妻靈未葬我先出,泉下幽魂怎得寧?賢弟英雄當際遇,如今速速赴京城。狀元必是賢弟得,你的那,心事諸般又可成。從此平江為隱士,愚兄不去干功名。英雄言訖垂雙淚,壯志已空不得伸。仰善徐公忙解勸,連呼賢婿莫灰心。爾因事業難成就,故此山中去訪真。今為妻亡重改悔,算來不是丈夫行。爾如掙得官和職,她受陰封也喜欣。奉勸郎君休若此,可同盟弟一齊行。少華公子言稱是,兄長鬚聽長者雲。取得金花封嫂嫂,豈非勝似守亡靈。徐公再四殷勤勸,熊浩方才應一聲。晚膳過時茶獻罷,身子勞乏要安神。少華仍在書房歇,老僕相陪訴舊情,說及吹台山下事,芝田公子大心驚。暗中頓足雙眉皺,母姊如何在綠林?草寇行兇難守節,豈不把,吾家名望一朝傾?到京若得身榮顯,我必要,直抵吹台救母親。再者若然從路過,入山也可探虛真。青春胞姊堪憂慮,未必能,脫過山中草寇門。皇甫芝田心不悅,恨無飛翅到山林。一雙主僕同房歇,訴盡長情與短情。熊浩一心思舊愛,卻移床帳伴亡靈。對幃痛哭心如醉,乏倦和衣倒在衾。欲令幽魂來訴告,吹殘絳燭黑沉沉。靈幃寂寞原無影,桌椅挪移似有聲。不覺昏昏魂入夢,陰風送到女釵裙。揭幃哽咽悲聲吐,扶榻淒涼淚痛淋。一句言詞俱不講,惟說道,吾夫速去干功名。英雄驚醒南柯夢,坐對靈幃叫一聲。

啊唷妻呀!爾既然欲我成名,拙夫敢不立志。

皇都若得就為官,奏凱班師我即還。紫誥一封相贈爾,也不枉,賢妻早喪在黃泉。英雄言訖心方決,正備長行奪狀元。一夜稍眠天已曉,熊君梳洗出門前。紛紛拜望親和友,次日天暝方得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