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得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五
| 劉夢得文集 卷第二十五 唐 劉禹錫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武進董氏景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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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得文集卷第二十五
雜
弔馬文 口兵戒
猶子蔚適越戒 觀愽
觀市 論書
劉氏集略 名子
丞相府論學事 魏生兵要述
救沈志
弔馬文
馬乾𩔖蓋健而善馳君子之所宜求爲獸也故
法求於力或逸而喜駭求於和或乾而易仆由
德而稱者鮮焉曩予知善馬之難遭也不求於
肆而於其郷一旦果得隂山之阿蠖略其形蕭
然其鳴長顧逺視順而能力顧其低軀非騫然
而偉也雖士得以乗之始予被皂衣於朝朝之
人多三四其壯〈一作牲〉以迭馭予無兼焉水轍之
淋灕淖途之汪洋結爲確犖融爲
堂前有僨
輈後有濡裳我䇿垂空我鑣方揚振鬛軒昂矯
如飛翔翹翹其雄也非力而何烈火之具舉鈎
膺之疊舞一蹊千趾駢比齟齬㢁者斯擠悍者
斯怒我鞍如山我轡如組弭毛容與宛
處
靡靡其柔也非慧而何前日予之獲譴於闕下
背商顔趣昭丘日中而踰舎循門之南非𮪍所
宜夷則沮洳髙則𡼲巇虎咆空林䰥〈一作𧌒〉𨷖荒
馗風雨征𥳑書之威俾予弗顚我馬焉依屑
屑其勞也非德而何予至武陵居沅水傍或踰
月未甞跨焉以故莫得伸其所長跼蹐顧望𠔃
頓望其鏁韁飲齕日削𠔃精耗氣傷寒櫪騷騷
𠔃瘁毛蒼涼路聞𨇾𨁻𠔃巴馬騰驤朔雲深𠔃
邊草逺意欲往𠔃聲不揚隤然似不得其所而
死故其嗟也兼常初𤣥宗羈大宛而盡有名馬
命典牧以時起居洎西幸蜀往往民閒得其種
而蕃焉故良也色者率非中土𩔖也稽是毛物
豈祖於宛歟漢之歌曰龍爲友武陵有水曰龍
泉遂歸骨於是川且弔之曰生於磧礰善馳走
萬里南來困丘阜青菰寒菽何適口病聞北風
猶舉首金壷巳平骨空朽投之龍荊從爾友
口兵戒
余讀蒙莊書曰兵莫慘於志鏌釾爲下缺然知
志士之傷夫生也他日讀逺祖中壘校尉書曰
口者兵也衋然知言之爲兵又慘乎志因愽考
前載極其兩端夫志兵之薄人激烈抗憤不過
無從容於世耳口兵之起其刑渥焉繇是知吾
祖之言爲急作戒以書於盤盂五刃之傷藥之
可平一言成痾智不能明人或罹兵道塗犇救
投方效技思恐其後人或罹𧮂比肩狐疑借有
解紛毀輒隨之故曰舌端之蘗慘乎楚鐵夷竈
誠謀執戈以驅掩人誠智折笄以詈賢者誨予
信其有旨發言之難伸舌猶爾辯爲詐謀黙爲
德基玉櫝不啓焉能瑕疵犨麋深居孰謂可嗤
我口之啓爾心之門無爲我兵當爲我藩以愼
爲鍵以忍爲𨵽可以多食勿以多言
猶子蔚適越戒
猶子蔚晨跪於席端曰某㓜承叔父訓始勾萌
至於扶踈前日不自意有司以名汚賢能書又
自不意被丞相府召爲從事重兢累媿懼貽叔
父羞今當行乞辭以爲戒余曰知彞器乎始
乎斵輪因人規矩中度外枵然而有容者理膩
質堅後加宻石焉風戾日晞不副不聱〈五吏反〉然後
青黃之鳥獸之飾乎瑤金貴在清廟其用也
以養絜其藏也櫝以養光苟措非其所一有毫
髮之傷儡然與破甑爲伍矣汝之始成人猶器
之作朴是宜力學爲礱斵親賢爲青黃睦僚友
爲瑤金忠所奉爲清廟盡敬以爲愼微以爲
櫝去怠以護傷在勤而行之爾設有人思披重
霄而挹顥氣病無階而𦫵有力者揭層梯而𠋣
泰山然而一舉足而一髙非獨揭梯者所能也
尺大位未甞曠故世多貴人唯天爵並者乃可
偉爾夫偉人之一顧踰乎華章而一非亦慘乎
黥刖行矣愼諸吾見垂天之雲在爾肩腋閒矣
昔吾友柳儀曹甞謂吾文俊而膏味無窮而炙
愈出也遲汝到丞相府居一二日袖吾文入謁
以取質焉丞相吾友也汝事所從如事諸父借
有不如意推起敬之心以奉焉無忽
觀愽
客有以愽戲自任者遲余觀焉初主人執握槊
之器寘於廡下曰主進者要約之旣揖讓即次
有愽齒二異乎齒
之齒其制用骨觚稜四均
鏤以朱墨耦而合數取應朞月視其轉止依以
爭道是制也通行之乆矣莫詳所祖以其用必
投擲故以
投詔之是日客抵骨於局且祝之
曰其來如趨其去如脫事先赼趄命中無蹉跌
無從彼呼無戾我詛分曹遒迫自朝至於日中
稷而率與所祝異焉客視骨如有情焉如或憑
焉悉詈之不泄又從而齕齧蹂𨈆之莫顧其十
目之咍讓也乃曰非予術之不工是朽骼者不
予𢌿也請刷恥於弈棊主人促命燭以續騖神
黙計巧竭智匱主進者書勝之數於牘視其
所喪又倍前籍焉觀者曰以夫人之褊心亦將
詬棊而抵枰矣旣乃恬而不恤𧹞然有失鵠求
身之色人咸異之子劉子曰先人者制人愽投
是巳從人者制於人枰棊是巳二者豈有數存
乎其閒哉何處之𫝑異爾是知當軸者易生嫌
而退身者易爲譽易生之嫌不足貶也易爲之
譽不足多也在辨其所處而巳
觀市
由命士巳上不入於市周禮有焉乃今觀之蓋
因也元和三年沅南不雨自季春至於六月毛
澤將盡郡守有志於民誠信而雩遂徧山川方
社又不雨遂遷市於城門之逵余得自麗譙而
俯焉肇下令之日布市籍者咸至夾軌道而分
次焉其左右前後班閒錯跱如在闤之制其列
區牓揭價名物參外夷之貨馬牛有緯私屬有
閑在巾笥者織文及素焉在幾閣者彫彤及質
焉在筐筥者白黒巨細焉業於饔者列饔饎陳
䴵餌而苾然業於酒者舉酒旗滌盃盂而澤然
鼓刀之人設髙俎解豕羊而赫然華實之毛畋
漁之生交蜚走錯水陸羣
夥名入隧而分韞
藏而待價者挈而求沽者乗射其時者竒贏
以游者坐賈顒顒行賈遑遑利心中驚貪目不
瞬於是質劑之曹較固之倫合彼此而騰躍之
冒良苦之巧言斁量衡於險手抄忽之差鼓舌
傖儜詆欺相髙詭態橫出鼓囂譁坌煙埃奮羶
腥疊巾屨囓而合之異致同歸雞鳴而爭赴日
中而駢闐萬足一心恐人我先交易而退陽光
西徂幅貟不移徑如初中無求𨻶地俱爲守犬
鳥烏樂得腐餘是日𠋣衡而閱之三感其盈虛
之相㝷也速故著於篇雲
論書
或問曰書足以記姓名而巳工與拙何損益於
數哉荅曰此誠有之蓋舉下之爾非蹈中之
亦猶言居室曰避燥濕而已言衣裳曰適寒
燠而已言飲食曰充腹而巳言車馬曰代勞而
已言祿位曰代耕而巳今夫考居室必以閌門
豐屋爲美笥衣裳必以文章鮮澤爲甲評飲食
必以精良海陸爲貴第車馬必以華輈絶足爲
髙干祿位必以重侯累封爲意是數者皆不行
舉下之奚獨於書也行之邪禮曰士依於德
游於藝德者何曰至曰敏曰孝之爲謂藝者何
禮樂射御書數之爲謂是則藝居三德之後而
士必游之也書居數之上六藝之一也語曰飽
食終日無所用心難乎哉不有愽弈者乎爲之
猶賢乎巳是則愽弈不得列於藝差愈於飽食
無所用心爾吾觀今之人適有面詆之曰子書
居下品矣其人必逌爾而𥬇或謷然不屑有詆
之曰子握槊弈棊居下品矣其人必𧹞然而媿
或艴然而色是故時敢以六藝斥人不敢以六
斥人嗟乎衆尚之移人也問者曰然則彼魏
晉宋齊閒亦甞尚斯藝矣至有君臣爭名父子
不讓何哉荅曰吾姑欲求中道爾子寧以尚之
之弊規我歟且夫信者美德也秦繆尚之而賢
臣莫贖黃老者至道也竇後尚之而儒臣見刑
道德且不可尚矧由道德以下者哉所謂中道
而言書者何處之文學之下六之上材鈞而
善者得以加譽遇鈞而善者得以議能所加在
乎譽非實也不黷於賞所議在乎過非罪也不
紊於刑夫如是庶乎六書之學不堙墜而巳乎
劉氏集略
子劉子曰五逹之井百汲而盈科未必涼而甘
所處之𫝑然也人之詞待扣而揚猶井之利汲
爾始余爲童兒居江湖閒喜與屬詞者游謬以
爲可教視長者所行止必操觚從之及冠舉秀
才一幸而中有司懼不厭於衆亟以口譽〈平〉
之長安中多循空言以爲誠果有名字益與曹
輩畋漁於書林宵語途話琴酒調謔一出於文
章俄
召爲記室參軍㑹出師淮上𢘆磨墨於
楯鼻或寢止羣書中居一二歳由甸服𦫵諸朝
凡三進班而所掌猶外府或官課〈平〉或爲人所
倩昌言奏記移讓告諭奠神誌葬咸猥並焉及
謫於沅湘閒爲江山風物之所蕩往往指事成
歌詩或讀書有所感輙立評議窮愁著書古儒
者之大同非髙冠長劔之比爾前年蒙恩澤授
以郡符居海壖多雨慝作適晴喜躬曬書於庭
得已書四十通逌爾自哂曰道不加益烏用是
空文爲眞可供醬蒙藥褚爾他日子壻愽陵崔
生𨵿言曰某也曏游京師偉人多問丈人新書
幾何且欲取去而某應曰無有輒媿起於顔閒
今當復西期有以弭媿者繇是刪取四之一爲
集略以貽此郎非敢行乎逺也
名子
魏司空王昶名子制誼鹹得立身之要前史是
之然則書紳銘器孰發言必稱之乎今余名
示長子曰咸允字信臣次曰同廙字敬臣欲示
於人無賢愚於事無小大咸推以信同施以敬
俾物從而衆恱其庶幾乎夫忠孝之於人如食
與衣不可斯須離也豈俟余勗哉仁義道深非
訓所及可勉而企者故存乎名夫朋友字之非
吾職也顧名旨所在遂從而釋之孝始於親終
扵事君偕曰臣知終也
奏記丞相府論學事
十一月七日使持節都督夔州諸軍事夔州刺
史劉某謹奏記相公〈閤下〉凡今能言者皆謂天
下少士而不知養材之道鬱堙而不揚非天不
生材也亦猶不耕者不歎廩𢈔之無餘非地不
産百榖也伏以貞觀中增築學舎千二百區生
徒三千餘人時外夷上䟽請遣子弟入附於三
雍者五國雖菁菁者莪育材之道不足比也今
之膠庠不聞
歌而室廬圯廢生徒衰少非學
官不欲振舉也病無貲財以給其用鯫生今有
一見使太學立富幸遇相公在位可以索言之
禮雲凡學官春釋奠於其先師斯禮止於辟雍
頖宮非及天下也今四海郡縣咸以春秋上丁
有事孔子廟其禮不應於古且非孔子意也炎
漢初定羣臣皆起屠販爲公卿故孝惠髙後之
閒置原廟於郡國逮孝元時韋𤣥成以碩儒爲
丞相遂建議罷之夫以子孫尚不敢違禮以饗
其祖況後學師先聖之道而首違之祭義曰祭
不欲數語雲祭神如神在與其煩於舊饗孰
行其教道今夫子之教日頽靡而以非禮之祀
媚之斯儒者之所宜憤悱也竊觀歷代無有是
事皇家武德二年詔於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四
時致祭貞觀十一年又詔修宣尼廟於兗州至
二十年許敬宗等奏乃遣天下諸州縣置三獻
官其他如方社敬宗非通儒不能典禮開元中
𤣥宗嚮學與儒臣議繇是發德音其罷郡縣釋
奠牲牢唯酒脯以薦後數年定令時王孫林甫
爲宰相不渉學委御史中丞王敬從刋之敬從
非文儒遂以明衣牲牢編在學令是首失於敬
宗而終失於林甫習以爲常罕有敢非之者謹
按夲州四縣一𡻕釋奠物之直緡錢十六萬有
竒舉天下之郡縣當千七百不啻羈縻者不在
數中凡歳中所出於經費過四千萬適資三獻
官飾衣裳飴妻子而巳於尚學之道無有補焉
前日詔書許列郡守臣得以上言便事今謹條
奏某乞下禮官愽士詳議典制罷天下縣邑牲
牢衣幣如有生徒春秋依開元敕旨用酒醴暇
脩腒鱐榛栗示敬其事而州府許如故儀然後
籍其資半附益所𨽻州使增學校其半率歸國
庠猶不下萬計築學室具器用豐篹食增掌固
以備使令凡儒官各加稍食其𥿄筆鈆黃視所
出州率令折入學徒旣備明經日課繕書干
𥿄進士命讎校亦如之則貞觀之風粲然不殊
其他郡國皆立程督投紱懷璽棫樸皇華良可
詠矣伏惟相公發跡咸自諸生其尊素王之道
儀形四方宜在今日是以小生敢㳂故事以奏
記於左右姑舉其大較至於證據纎悉條奏具
之章下之日某乞留神省察不勝大願惶恐拜
手稽首
魏生兵要述
余爲書殿學士四年所與居皆鴻生彥士一旦
詔下懷吳郡章而東門下生咸惜是行且曰吳
中富士必有知書宜爲太守所禮者及下車閱
客籍森然三千有鉅鹿魏生持所著書來謁曰
不佞始讀書爲文章凡二十年在貢士中鳴
甚哀卒無善聽者退而收視易慮伏北牎下考
前言成兵要十編度諸侯未遑是事將笈而西
求一言以生羽翼予取其書觀之始自黃帝伏
蚩尤至於隋氏平江南語春秋戰國事最備磅
礴下上數千年閒其攟摭評議無遺䇿用是以
干握兵符貴人宜有虛巳而樂聞者子盍行乎
吾知元侯上舎不獨善雞鳴彈長鋏三五九九
之𠆸顓之而巳
救沈志
貞元季年夏大水熊武五谿𨷖泆於沅突舊防
毀民家躋髙望之溟涬葩華山腹爲坻林端如
莎湍道駃悍不風而怒崱嶷前邁浸
旁掩柔
者靡之固者脫之規者旋環之矩者倒顚之輕
而汎浮者硠礚之重而髙大者前卻之生者力
音殪者㢮形蔽流而東木柹然有僧愀焉檐
於路曰浮圖之慈悲救生最大能援彼於溺我
當爲魁里中兒願從四三輩皆狎川勇游者相
與乗堅舟挾善器維以脩䋏𣏾於崇丘水當洄
洑人易寘力凝矑執用俟可而拯大凡室處之
𩔖穴居之彚在牧之羣在豢之馴上羅黔首下
逮毛物拔乎洪瀾致諸生地者數十百焉適有
摯獸如鴟夷而前攫持流枿首用不䧟隅目傍
睨其姿弭然甚如六擾之附人者其徒將取焉
僧趣〈音促〉訶之曰第無濟是爲自之可里所而不
能有所持矣舟中之人曰吾聞浮圖之教貴空
空生普普生慈不求報施之謂空不擇善惡之
謂普不逆困窮之謂慈曏也生必救而今也窮
見廢無乃計善惡而忘普與慈乎僧曰甚矣問
之迷且妄也吾之教惡乎無善惡哉六塵者
在身之不善也佛以賊視之末伽聲聞在彼之
未寤也佛以邪目之惡乎無善惡也吾曏也所
援而出死地者衆矣形乾氣還各復夲蹄者
躑躅然羽者翹蕭然而言者諓諓然隨其所之
吾不屍其施也不德吾則巳烏能害爲彼形之
乾髬髵之姿也彼氣之還𭧂悖之用也心足反
噬而齒甘最靈是必肉吾屬矣庸能躑躅諓諓
之比歟夫虎之不可使知恩猶人之不可使爲
虎也非吾自遺患焉爾且將貽患於衆多吾罪
大矣子劉子曰余聞善人在患不救不祥惡人
在位不去亦不祥僧之言逺矣故志之
劉夢得文集卷第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