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齋集 (四庫全書本)/卷03
勉齋集 巻三 |
欽定四庫全書
勉齋集巻三 宋 黃榦 撰
經說〈先生所著之書如書傳易解論語通釋儀禮通解孝經本旨之類皆成書其尚未有終篇者有未脫藁者有一時因筆所記者有與朋友講貫所及者今集爲經說附於集中〉
大學經一章解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明明德者德謂人所得於天之理人之本心虛靈不昧故理之本體純瑩昭著不爲氣質物慾所雜而昏是則所謂明也然人之此心旣囿於氣而不能不感於物則不能無所昏雜而不得全其本然之明故必學問省察存養克治之去其昏雜而後有以復其本然之明所謂明明德也新民者天生烝民均有是德德之本然未嘗不明然旣爲氣質物慾所昏雜乃始汙濁垢蔽而失其本然之明惟在我者旣有以自明其明德又必推以及人而有以新之則亦純瑩昭著而無不明矣止於至善止所謂歸宿之地也至善謂理之極致也明德新民皆當造其極焉是則所謂至善也苟未足至於極是則猶有所昏雜而非所當止也
此言大學之綱領其本末當如此也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知止謂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然必先有以知止有定而後能靜能安能慮能得苟不知所止則理之極致莫之能辨又何所用力而得所止哉知所止則吾之胸中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不可易也曰止曰定指理而言也知所止而有定理則心無所疑而能靜能靜則物不能搖而能安曰靜曰安指心而言也旣靜且安則有以施其學問省察存養克治之功而能慮矣能慮則力行深造而能得矣能慮能得則心與理一而所守固矣上文止於至善兼明德新民而言此章乃明德新民止於至善所以用力之方始於知止有定而終於能慮能得也
此言大學工夫其始終當如此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在物則有本末行事則有終始德與民物也德爲本而民爲末知與得事也知止爲始能得爲終物旣有本末事旣有終始則學者行事處物必當知所先後則交用其力而進爲有序則去道不逺矣葢本始所當先末終所當後道則至善之所在也言人以始終之事處本末之物當先明德而後新民先知止而後能得不先明德則無以成已不務新民則無以成物不先知止則動無所之不務能得則明無所用其示人之意切矣
此承上文兩節明大學之道以起下文兩節之意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至〉國治而後天下平
明明德於天下者治國齊家新民之事也不曰新而曰明新卽明也曰治曰齊皆所以新之也修身正心誠意明明德之事也曰修曰正曰誠皆所以明之也致知者明德新民皆欲止於至善然非知所止則無以得所止焉故新民必本於明德而明德又本於致知也格物者亦知不可以徒致必事事物物皆有以竆極其理也物格而後知至物者理之寓也物之理無不窮則吾之知無不致矣知無不至則是非昭晰而意無不誠矣意者心之發意誠則心無不正矣心者身之主心正則身無不修矣身者家之儀身修則家無不齊矣自家以及天下則推此以及彼爾曰齊曰治曰平逺近親疎之勢也
此推言上文三節之意言明德新民之目知止能得之序本末終始之有先後也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至〉未之有也
天子庶人貴賤不同然均之爲人則身皆不可以不修所厚謂家也誠意正心所以修身治國平天下亦自齊家而推之故又以修身齊家爲要也
上文所言大學之道盡矣此復申言修身齊家乃大學之要無貴無賤皆當自勉其示人之意至矣大學章句疏義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闕〉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物指明德新民而言明德爲本新民爲末也事指知止有定能慮能得而言知止有定爲始能得爲終本始所當先末終所當後道謂至善之地知先後則進爲有序而去道不逺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至〉致知在格物天下國家者民也曰明明德曰治曰齊新之也身心意者德也曰修曰正曰誠明之也此言物有本末當先德而後民也明明德於天下以至於誠意皆曰欲者求其得之事也曰致知曰格物者知止之事也此言事有終始當先知而後有得也旣曰先德後民矣則先知後得之事當先施於自明其德而及於民焉是則知所先後也
物格而後知至〈至〉國治而後天下平
此覆說上文之意物格矣則理明義精而此心之知可至知止矣則能謹獨以誠意而意可誠意誠矣則能居敬以正心而心可正心正矣則能不偏以修身而身可修身修矣則施於家國天下皆能盡其道而成其效矣前言新民者先於明德欲能得者先於知止此則言知止而後能得明德而後新民合兩節而言之則知所先後之意可見矣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至〉未之有也〈此節遺失〉
論語集注學而疏義
第一章注學之爲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爲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
此文言學而釋以性善而復其初者愚謂性者人心所具之天理寂然不動之時萬善具足之名也由是而之五常百行無非至善人爲氣質所昏物慾所汨又不能學以通之旣不知其本然之善則亦無以施其存養之功惟能效夫先覺者之所爲然後知吾此性之本無不善操存涵養以復其初也爲聖爲賢不外於此知此則義理之大原學問之要指不俟他求而得之矣此乃首章誨人最要切之語學者便當致思不可泛然讀過也
程子曰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故可樂
此文言有朋自逺方來而程子釋之曰以善及人信從者衆何也愚謂以自逺方來觀之非吾之善有以及人何以使同類之人皆自逺而至自逺而至則信從者衆可知矣程子語雖簡短而深得聖人意學者當詳味也
第二章注仁者愛之理心之德也
愛之理則或問之說詳而明矣心之德則猶有所未達也愚謂人之一心虛靈洞徹而所具之理乃所謂德也指虛靈洞徹而謂之德固不可舍虛靈洞徹而謂之德亦不可於虛靈洞徹之中而有理存焉此心之德也乃所謂仁也曰義禮智亦心之德而獨歸之仁何也義禮智者德之一端而仁者德之全獨仁足以當之也曰仁之包乎四者何也天地之間一生意而已爲夏爲秋爲冬爲春生之意也專言仁而義禮智在其中矣故仁之爲德偏言之則與義禮智相對而所主一事專言之則不及義禮智而四者無不包也曰此章乃偏言而併以專言者釋之何也其實愛之理所以爲心之德而非有二物也故合而言之仁之旨備矣
第四章
愚謂三省雖三事然皆重厚詳審而無輕易苟且之意曽子資秉實篤故其所省如此
第五章注敬者主一無適之謂
愚謂敬者主一無適之謂用程子語也程子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敬齋箴所謂不貳以二不參以三不東以西不南以北正釋主一無適之義然師說又有以敬字惟畏近之何也葢敬者此心肅然有所畏之名故畏字於敬字之義爲最近畏則心主於一如入宗廟見君父心有所畏之時自無雜念閒居放肆之際則念慮紛擾而不主一矣二說葢相表裏學者體之則可見矣
第六章
愚論孝弟謹信汎愛親仁體此六者見之行事如有餘力則以學文非謂行此六者有餘力然後學文也
繫辭傳解二章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儼然而尊隤然而卑健順之德於此乎定
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高陳而上卑陳而下貴賤之分於此乎位
動靜有常剛柔斷矣
動者常動靜者常靜剛柔之質斷然不易
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吉凶生矣
方物合一何吉何凶類聚羣分迭爲勝負吉凶之應由是生焉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
象形未成何變何化已成之後迭爲消長變化之機由是見焉此以上言有天地乾坤貴賤剛柔吉凶變化之理昭然可見然必有乾坤而後貴賤剛柔吉凶之體始具有貴賤剛柔吉凶而後變化之用始行始於乾坤終於變化此生生所以不窮天地所以常久而不已也
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盪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以剛摩柔剛化而柔變以柔摩剛柔化而剛變八卦相推盪亦然後者化而前者變後者長而前者消雷霆風雨日月寒暑一變一化而人物生焉得乾健之性者爲男得坤順之性者爲女此承上文乾坤變化成物之功也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
知猶主掌也作爲也萬物受氣於天成形於地乾始而坤成之也乾健故易而知大始坤順故簡而作成物此承上文生之之功而言其本於乾坤之簡易
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
易則理明故易知簡則事直故易從理易知則可信故有親事易從則可成故有功行之而信故可久爲之而成故可大此承上文易簡成物而言其功效如此
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
德以理言業以事言賢人體乾坤之易簡故德業可久可大
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不思而得易也不勉而中簡也天下之理得萬物皆備於我也萬物皆備於我則與天地合其德矣聖人之事也此言乾坤之易簡旣成生物之功而在人得之則爲聖爲賢亦此理也
右第一章繫辭之作以明易也易之爲道不過於推明乾坤貴賤剛柔吉凶變化之理人物之所以生聖賢之所以立然其道已具於天地而其論葢本於乾坤一健一順而萬化萬事由是生焉聖人作易葢本乎此通乎此則道體之妙聖經之奧可以黙識矣
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而明吉凶剛柔相推而生變化設卦謂伏羲造八卦重之爲六十四也觀象謂觀萬物萬事之象取其卦之所似故謂之象繫辭謂三聖所述卦爻之辭繫乎卦爻之下故謂之繫辭剛柔相推謂以卦爻相推盪此指卜筮而言謂遇老陽則以柔推剛變陽而化陰遇老陰則以剛推柔變陰而化陽此言易之爲言或見之卦爻之辭或施之卜筮之用皆聖人設卦觀象而爲之也卦爻有似乎人事之得失故繫之以辭而明其吉凶卦爻有似乎陰陽之消長故以剛柔相推而生變化也
是故吉凶者得失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
卦爻有人事得失之象故其辭爲吉爲凶卦爻有人事憂虞之象故其事爲悔爲吝此言觀象繫辭而明吉凶也
剛柔者晝夜之象也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
卦爻有陰陽晝夜之象故卦畫有剛有柔卦爻有陰陽進退之象故剛柔相推而一變一化化者進而變者退也卦有六爻動者變也亦以相推而爲言也上兩爻屬天中兩爻屬人下兩爻屬地以其有天地人之象故分而爲六爻道猶言義也此言觀象而以剛柔相推生變化也
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
所居謂身所處安謂無所疑序謂卦爻有進退行藏之序所樂謂心所好玩謂不能忘辭謂卦爻有象占之辭居謂退處象謂卦爻之似辭謂卦爻之辭動謂出而有爲變謂卜筮得老陰老陽而變占謂或吉或凶所居所樂以身對心而言居動以行對藏而言此言聖人作易無非取諸天地萬物人事之象旣皆自然之理故君子學易身之所處心之所樂一行一藏無往而不法乎易亦皆順乎自然之理是以天祐之而無不利天卽理也順理則吉無不利矣
右第二章
中庸總說
或者問中庸之書言道之體用則旣聞之矣戒懼謹獨知仁勇之德與夫誠之一言所以全道之體用者可得而詳言之乎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人之所固有而無不善者將有過不及之患而明之行之而未至夫誠則未足以造夫道也是則子思子之所憂也若昔聖賢所以立教垂世不過欲人全其固有而無不善者然其大旨固非有異而開導之方亦各不同或舉其一端或示其大法或隨其所稟或量其所至言之畧者非隱也言之緩者非怠也教人之序不可以躐等而學不可以凌節而施也子思子襲孔聖之餘訓繼曽子之的傳覽古先聖賢教人之㫖鑒後世學者爲學之大弊作爲中庸之書其提挈綱維開示蘊奧則如言道之體用者亦旣明且盡矣至於學者之所以用功者又必反覆包羅而極其詳且切焉葢嘗以其本而考之首言戒懼謹獨因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固有而無不善者而爲言欲人防其所未然而察其所以然也其言要而易知其事簡而易行學者於此而持循焉則吾之固有而無不善者將不待他求而得之也次言知仁勇三德者因君子之中庸小人之反中庸皆生於氣稟之清濁物慾之多寡而有異也故必知之明行之力而終之以勇而後氣稟物慾不能以累其固有而無不善也末言誠之一字者又因天道人道之分以見天下之理無不實欲人實用其力以全天理之實也此卽子思子所以教人之大旨也曰戒懼謹獨者靜存動察之功能若是則吾之具是性而體是道者固已得之矣又曰知仁勇者致知力行之功也能若是則由性以達夫道者舉合乎中庸而無過不及之差也曰誠者則由人以進夫天聖賢之極致也是非其言之極其詳乎戒懼於不睹不聞之際謹獨於至微至隱之中則所謂靜存動察者切矣曰知矣而繼之以仁曰仁矣而繼之以勇加之以弗措之功而勉之以已百已千之力則所謂致知力行者切矣其言誠也本於擇善固執之始而成於無聲無臭之極葢至於所謂大而化之過此以往莫之或知也者豈非又極其切者乎若不極其詳則學者用心或安於偏見不極其切則學者用功或止於小成此子思子憂慮天下後世而爲是書也
聖賢道統傳授總敘說
有太極而陰陽分有陰陽而五行具太極二五妙合而人物生賦於人者秀而靈精氣凝而爲形魂魄交而爲神五常具而爲性感於物而爲情措諸用而爲事物之生也雖偏且塞而亦莫非太極二五之所爲此道原之出於天者然也聖人者又得人中之秀而最靈者焉於是繼天立極而得道統之傳故能參天地贊化育而統理人倫使人各遂其生各全其性者其所以發明道統以示天下後世者皆可考也堯之命舜則曰允執厥中者無所偏倚無過不及之名也存諸心而無偏倚措之事而無過不及則合乎太極矣此堯之得於天者舜之得統於堯也舜之命禹則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舜因堯之命而推其所以執中之由以爲人心形氣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則道心爲主而人心聽命焉則存之心措之事信能執其中曰精曰一此又舜之得統於堯禹之得統於舜者也其在成湯則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此又因堯之中舜之精一而推其制之之法制心以禮制事以義則道心常存而中可執矣曰禮曰義此又湯之得統於禹者也其在文王則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此湯之以禮制心也不聞亦式不諫亦入此湯之以義制事也此文王之得統於湯者其在武王受丹書之戒則曰敬勝怠者吉義勝欲者從周公繫易爻之辭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曰敬者文王之所制心也曰義者文王之所以制事也此武王之所以得統於文王也至於夫子則以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又曰文行忠信乂曰克已復禮其著大學則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亦無非數聖人制心制事之意焉此又孔子得統於周公者也顔子得於博文約禮克已復禮之言曽子得之大學之義故其親受道統之傳者如此至於子思則先之以戒懼謹獨次之以知仁勇而終之以誠至於孟子則先之以求放心而次之以集義終之以擴充此又孟子得統於子思者然也及至周子則以誠爲本以敬爲戒此又周子繼孔孟不傳之緒者也至二程子則曰𣹢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非明則動無所之非動則明無所用而爲四箴以著克己之義焉此二程得於周子者也先師文公之學見之四書而其要則尤以大學爲入道之序葢持敬也誠意正心修身而見於齊家治國平天下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內有以盡其節目之詳此又先師之得其統於二程者也聖賢相傳垂世立教燦然明白若天之垂象昭昭然而不可易也雖其詳畧之不同愈講而愈明也學者之所當遵承而固守也違乎是則差也故嘗撮其要旨而明之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克己以滅其私存誠以致其實以是四者而存諸心則千聖萬賢所以傳道而教人者不越乎此矣
五常五行太極說三條
仁者善之長禮者仁之極義者仁之施智者義之極仁者舒之始禮者舒之極義者斂之始智者斂之極斂之極而爲智湛然虛靜淵然深識者與
五行一曰水五事一曰貎貎曰恭恭作肅貎之恭而能爲心之肅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也心之一也其猶水之止而靜歟此敬所以爲入道之始而水所以爲五行之本也
太極本體難以形容縁氣察理遡流求源則可知矣一靜一動靜動初終此氣之流也是孰爲之哉理也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其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主張綱維理之謂乎有是理故有是氣理如此則氣亦如此此體用所以一源顯微所以無間也嗚呼深哉
孟子說三條
告子之言其語審矣但孟子攻之太峻而語不及詳故其指有未甚明者請試論之夫性者人物所得乎天之理也仁義禮智之屬是也生者人物所得乎天之氣也有知覺而能運動者是也性者萬物之一原有生之類各得於天固無少異但所稟之氣則或値其清濁美惡之不齊故理之所賦不能無開塞偏正之異此人物之所以分也然以氣而言則所稟雖殊而其所以爲知覺運動者反無甚異以理而言則其本雖同而人之有是四端所以爲至靈至貴者非庶物之可擬矣告子之學不足以知此但見其蠢然之生卽以爲性而又謂凡得此者無有不同則是不惟不知性亦不知氣不惟觀於外者亂於人獸之別而其反於身者亦昧於天理人慾之幾矣
人之所以爲性者五而獨舉仁義者何也曰天地之所以生物者不過乎陰陽五行而五行實一陰陽也故人之所以爲性者雖有仁義禮智信之殊然曰仁義則其大端已包括矣葢以陰陽五行而言則禮者仁之餘智者義之歸而信亦無不在也曰然則或主於愛或主於於宜而所施亦有君親之不同何也曰仁者人也其發則專主於愛而愛莫切於愛親故人仁則不遺其親矣義者宜也其發事則皆得其宜而所宜者莫大於尊君故人義則必不後其君矣曰然則其必爲體用而不可混者何也曰仁存諸心性之所以爲體也義制夫事性之所以爲用也是豈可以混而無別乎然又有一說焉以其性而言之則皆體也以其情而言之則皆用也以陰陽而言則義體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則仁體而義用也錯綜交互惟其所當而莫不有條理焉告子之言葢特舉其一爾曰義之爲用則固施於外矣若其施者則又安得而外之乎此其所以有體用之殊而無內外之別學者所宜明辨而熟察之也
或問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稱堯舜者何也曰性善者以理言之稱堯舜者質其事以實之所以互相發明也其言葢曰知性善則有以知堯舜之必可爲矣知堯舜之可爲則其於性善也信之愈篤而守之益固矣曰夫子kao之言性與天道子貢猶有不得而聞者而孟子之言性善乃以語夫未嘗學問之人得毋凌節之甚耶曰性命之理若究其所以然而論之則誠有不易言者若其大體之已然則學者固不可以不知也葢必知如此然後知天理人慾有賔主之分趨善從惡有逆順之殊董子所謂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然後知仁義知仁義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理
讀左氏傳雜說三條〈嘉定十年二月一日〉
隱桓之事公羊左氏以隱爲是榖梁以隱爲非左氏以隱之讓爲賢君讓固美德不義之讓與讓而自立皆不得爲賢公羊又創爲子以母貴之說以實之惠公旣有元妃矣則其他皆不得爲適仲子何貴之有故公羊左氏之說皆未得爲當惟穀梁之說以爲春秋貴義不貴惠信道不信邪乃爲正論但謂惠公能勝其邪心而與隱則恐未必然旣以手文而立仲子爲夫人矣又豈肯立隱以爲世子乎此乃惠公歿諸大夫扳隱而立之非惠公意也非惠公意則如夷齊之事乃爲其正也若隱者葢義利交戰於胸中而不能自決貪實利而慕虛名是以不免於弒也又推其原則其禍實始於惠公失禮而惑於邪不思諸侯一取九女無再娶之義而又惑乎手文之異是以貽禍於後世也
鄭莊公無孝友之誠心又不明於予奪之大義故勉強以狥其母而處心積慮以殺其弟也使其有孝友之誠心而又明於予奪之大義則必能委曲順承而區處得宜如舜之於象也頴考叔舍肉遺母之意甚善而闕地及泉之對甚愚此皆不逹於理而已
敬說
古人論爲學之方多矣自程子始專以敬爲言近世朱張二先生復申其說至於爲箴以自警朱先生於大學之書首言小學之學惟敬足以補其缺裒集程門之語如所謂主一無適常惺惺法整齊嚴肅收斂身心不容一物者以明之其說詳且宻矣然爲學而必主於敬與主敬之必有其義諸說旣各不同而其說亦未易曉是以學者雖知主敬之切於爲學而莫有能用功於敬者則亦其說之有未明也人稟陰陽五行之氣以生其爲是氣也莫不各有是理人得是氣以爲體則亦具是理以爲性又必有虛靈知覺者存乎其間以爲心事物未接思慮未萌虛靈知覺者感而遂通一寂一感而是理亦爲之寂感焉使夫虛靈知覺者常肅然而不亂炯然而不昏則寂而理之體無不存感而理之用無不行矣惟夫虛靈知覺旣不能不囿於氣而又不能不動於欲也則將爲氣所昏爲欲所亂而理之體用亦隨之而昏且亂矣此敬之說所由以立也虛靈知覺我所有也吾惟慢怠而無以檢之則爲氣所昏爲欲所亂矣惕然悚然常若鬼神師父之臨其上常若深淵薄冰之處其下則虛靈知覺者自不容於昏且亂矣故嘗聞之先師曰敬字之說惟畏近之誠能以所謂畏者驗之則不昏不亂可見矣曰然則諸說之不同何也曰惺惺者不昏之謂也主於一而不容一物撓亂之謂也整齊嚴肅則制於外以養其中也是皆可以體夫敬之意矣然而不昏不亂者必先敬而後能如此制於外以養其中者必如此而後能敬以之體敬之義必欲眞見夫所謂敬者惟畏爲近之也葢畏卽敬也能畏則能整齊嚴肅整齊嚴肅則能敬能敬則不昏不亂矣此朱先生不得不取夫諸說以明夫敬而又以畏字爲最近也
舜禹傳心周程言性二圖辨寄黃子洪
客有以黃子洪所爲二圖見示子洪且欲刋之虎丘以諗後學而亦有刋之江隂郡庠者矣僕竊有疑焉以圖觀之則舜禹心傳之圖以人心道心合爲一則是天理人慾同體而可乎危微之下合爲精一又合爲執中至於一而中則非危矣又安得並立於危微之下乎其爲說則心之所發必乘於形氣抑不思中庸序之言曰或發於形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則不皆乘於形氣矣惟其以爲皆乘於形氣所以合人心道心而爲一也人心惟危則言之詳矣道心惟微則無一語以及之而遂及於精一何哉精一之後繼以動則皆中矣而又曰道心統乎人心而一矣則一在中之前抑又中之後乎周程言性之圖旣以仁義禮智合爲一而謂之性矣又於性之下而繼之以心則心果在性之外乎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則仁義禮智皆具於心而謂心在性外可乎至於爲說則曰心出於性何其與孟子之言相戾乎其論發以是理發非是理數則善矣而未發之性獨畧而不言則但致和而不致中於學者功用亦疎矣雖曰虛明之體常卓立乎其中然中不言無所偏倚則亦未爲深知未發之所以爲大本也葢其圖中置心於性之外而其說則曰心出於性則此心之妙但有虛明而無禮義矣愚恐釋義之不精而反以誤後學故爲是說以寄子洪庶幾存其語而勿出仆其碑而勿廣深思而熟講之不至於七十子未喪而大義遂乖也
榦承惠書感感榦年已七十病倦不及裁謝姑寄此以見朋友切磋之意幸亮之
論
中庸總論
中庸之書章句或問言之悉矣學者讀之未有不曉其文通其義者也然此書之作脈絡相通首尾相應子思之所述非若語孟問答章殊而㫖異也苟從章分句析而不得一篇之旨則亦無以得子思著書之意矣程子以爲始言一理中散爲萬事末復合爲一理朱先生以誠之一字爲此篇之樞紐示人切矣今輒述其遺意而言之竊謂此書皆言道之體用下學而上達理一而分殊也首言性與道則性爲體而道爲用矣次言中與和則中爲體而和爲用矣又言中庸則合體用而言又無適而非中庸也又言費與隱則分體用而言隱爲體費爲用也自道不逺人以下則皆指用以明體自言誠以下則皆因體以明用大哉聖人之道一章總言道之體用也發育萬物峻極於天道之體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道之用也仲尼一章言聖人盡道之體用也大德敦化道之體也小德川流道之用也至聖則足以全道之用矣至誠則足以全道之體矣末言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則用卽體體卽用造道之極至也雖皆以體用爲言然首章則言道之在天由體以見於用末章則言人之適道由用而歸於體也其所以用功而全夫道之體用者則戒懼謹獨與夫智仁勇三者及夫誠之一言而巳是則一篇之大㫖也子思之著書所以必言夫道之體用者知道有體用則一動一靜皆天理自然之妙而無一毫人爲之私也知道之有體則凡術數詞章非道也有用則虛無寂滅非道也知體用爲二則操存省察皆不可以不用其力知體用合一則從容中道皆無所用其力也善言道者未有加於此者也曰孔孟何爲而不言也曰其源流可考也孔子之學傳之曽子曽子傳之子思子思傳之孟子皆此道也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卽體恕卽用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非道之體乎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非道之用乎此曽子得之孔子而傳之子思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非道之用乎仁義禮智非道之體乎此又子思得之曽子而傳之孟子也道喪千載濓溪周子繼孔孟不傳之緒其言太極者道之體也其言陰陽五行男女萬物道之用也太極之靜而陰體也太極之動而陽用也聖賢之言道又安有異指乎或曰以性爲體則屬乎人矣子思以爲天命又以爲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又以爲經綸大經立大本知化育乃合天人爲一何也曰性卽理也自理而言則屬乎天以人所受而言則屬乎人矣屬乎人者本乎天也故曰萬物統體一太極天下無性外之物屬乎天者也一物各具一太極性無不在屬乎人者也或曰中庸言體用旣分爲二矣程子之言性卽氣氣卽性道亦器器亦道則何以別其爲體用乎曰程子有言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也自理而觀體未嘗不包乎用沖漠無眹萬象森然已具之類是也自物而言用未嘗不具夫體一陰一陽之謂道形色天性之謂是也或曰如此則體用旣不相離何以別其爲費爲隠乎道之見於用者費也其所以爲是用者隱也費猶木之華葉可見者也隱猶花葉之有生生理不可見者也小德之川流大徳之敦化隱也然大德之中小德已具小德之中大德固存此又體用之未嘗相離也嘉定戊寅棲賢寺書此以爲中庸總論
勉齋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勉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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