匏翁家藏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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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十六 匏翁家藏集 卷第五十七
明 吳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正德刊本
卷第五十八

匏翁家藏集卷第五十七

雜文二十四首

   吳越弔古賦

嗟予生兮好游泛扁舟兮夷猶𣺌江湖兮萬里翛然𨓏兮不可

畱𦂳世紛之混濁兮惟山水諧其夙心覽九州之博大兮吳越

僻在乎東南尋故都之遺蹟兮逝去此而披宿莾江山依然其

高深兮𦕅登臨以上下淸暉娛人以㤀歸兮亦惟懷賢以弔古

SKchar周之俶世兮二國始霸而圖王隣壤之不相能兮數勤兵

以相當吳啓釁以召禍兮不暇計夫死生與存亾謂雖雪恥於

夫椒兮卒致夫種之行成貪美餌而不悟兮羗自以爲得計孰

知鷙鳥之匿形兮將以肆其擊噬後四十年之有吳兮果符史

墨之得歲噫嘻直臣䟽兮佞人見親自古而然兮匪獨嚭之與

貟國滅亾而不救兮詎全委之於天殷鑒之不逺兮何無疆之

違其祖武見毫毛而不見睫兮欲興師以攘取求附庸而不可

得兮屈爲楚之臣虜雖覆亾之有先後兮亦奚異乎吳之末路

悲夫花落兮故宮艸生兮荒臺社稷兮墟𣗥鷓鴣飛兮麋鹿來

恃強力兮爲國雖蹔興兮輙衰唯有德之不可㤀兮歷千載其

猶赫赫揆吳越之鼻祖兮寔夏禹與泰伯𨓱荊蠻以讓國兮任

洚水以爲巳責高風邈其不可及兮萬世猶沐浴其膏澤瞻淸

廟兮下車奠椒漿兮進趨適於越兮之句吳歸來吾鄕兮遵先

哲之坦途

   咎鬚文幷序

SKchar仲子始冠有問以年數者對之未嘗不以爲詐一日覽鏡始

悉其狀葢其過在鬚也爲文以咎之

噫吾語汝鬚人之一身五藏是俱惟腎之餘乃爲汝鬚汝鬚之

生種𩔖亦殊兩頰曰髯口上曰髭汝居口下其垂如胡然汝

於人出必有候不少不老不先不後而獨何故即爲我有初焉

萋萋勃然滿口綢繆連延紛紜雜揉其宻如林其豐(⿱艹石)蔀其直

如㦸其蓬(⿱艹石)帚旣非淸眉之暎目豈(⿱艹石)鬒髪之在首不取人恱

徒增我醜見者稱呼率加以叟即吿以年罔不曰否旣駭生客

亦惑故友䧟我於詐舎汝安咎彼其耳目口鼻各有所司天君

有命奉職無𧇾汝鬚之生則異於斯泰然而垂百無一爲且今

猶可逮寒暑幾易日月載馳汝將變黒爲白如抽繭絲感光景

之迅速適足以增老大之悲我不汝咎咎將安施言巳忽見

有人緇衣玄裳頎然長身率衆而稱鬚神曰我屬躁進敢爾

有犯適辱切責度不可賧脫容盡言九死何憾當夫張筵設幾

賔客交互讓汝左席職我之故我何負於汝五逹二𡵨歩履

游讓汝一武繄我之由我何負於汝宜叔而伯而弟宜兄以有

我在孰輕汝稱我何負於汝汝今顧以區區老少之故咎我我

負汝耶汝負我耶且耳𦗟目視鼻嗅口食雖爲汝役實爲汝賊

嗜彼臭味眩於聲色蠱惑心志曾無紀極亦有人生不免襁褓

得見垂白歡欣絕倒凡我有言豈自斧藻和藥剪我而君臣義

篤煑粥燎我而兄弟情眞燃我於持燭之頃者可窺人之量拂

我於㑹食之際者即受人之嗔怒之輒張足以壯將帥之勇氣

撚之而斷足以役詩人之吟䰟種以數莖而拜上相垂焉至帶

而位元臣染我以藥旣見詠於唐士纒我以帛尤足重於𣈆人

閹寺薰腐之除我即與之絕沙門寂滅之教我不與之親具此

群行汝豈弗知況我雖微亦汝親枝不敢毀傷古訓是遺我不

汝咎反我咎爲能削即削奚費說詞少焉隱然不見仲子驚悟

靜言思之深自悔悞掀鬚一笑歡好如故

   湯媼傳

媼之先金姓少昊之苗裔也夏禹治水功成別錫之氏世有從

革之德載周書洪範篇穆王時有金母寔生媼媼少遇爲燧人

氏之言者授以水火相濟之術善養氣能吐故納新延年不死

人異之晝竊觀其所爲塊處室中一腹枵然及暮惟飮湯數升

而巳人因扣之曰媼何以壽對曰汝獨不聞冬日則飮湯之說

乎吾術止此他無以吿子者因號曰湯媼媼爲人有器量能容

物其中無鈎距而緘黙不泄非世俗長舌婦人比性更恬淡貴

冨家未嘗有足蹟獨喜孤寒士有召即往藜牀𥿄帳相與抵足

寢和氣藹然可掬唐有廣文先生知其名召之媼至謙抑居下

坐廣文揖而進媼曰足下雖冷官妾則婦人豈可與公比肩哉

廣文多其讓與語至夜半頽然𭕒睡偶以足加其腹媼亦不怒

天明更與語傾倒殆盡自是廣文非媼寢不安席嘗曰和而不

流淸而不激卑以自牧即之也溫惟媼能兼之以爲知言媼復

知醫思以濟世人謂其滿腔子皆春意也有貴介公子犯寒疾

獨臥別室迎致之媼初不欲往或曰此正媼行仁之秋也何以

拒爲不得巳一行視其疾巳在骨髓循其經絡起足厥隂曰是

非鐡石可加法宜用湯液從其言體溫溫自下起(⿱艹石)飮薑桂附

子然及視其劑則其平日所飮者也公子奇其效欲畱侍終身

SKchar患之相與䜛於公子曰媼雖知醫然晝伏夜見蹤蹟叵測

其殆鬼物邪公子尚愼之媼聞而慍見曰吾平生號能容物至

是不覺使人𤍠中卒罵曰家世非寒族幸自溫飽無求於世(⿱艹石)

輩粉白黛綠專以色媚人鬼物眞自謂吾見(⿱艹石)輩之殺公子也

竟去及接他人終不失和氣公子亦遂疏之諸SKchar更進御末幾

疾復作竟死如媼言媼同時有夫人竹氏與媼毎春秋時輙爲

人棄置相㑹嘿然無怨言歎曰人生出處各有時耳媼自周歷

漢唐至宋巳二千餘歲人謂其猶處子也閱人雖多無可以當

意者聞涑水司馬公有淸德欲依之公得媼恨晚家有侍妾不

一顧其夫人亦賢乃盛飾之以進卒揮去旣而公拜相夜則思

天下事往往逹旦不寢媼進曰公幸不棄處我布衾之下愧無

以報德惟公盡瘁事國貌日加瘠幸爲天下自愛公驚曰吾乆

不聞媼言媼言甚愛我願卒聞媼之所以處世者媼曰昔在周

末猶及見老子敎予曰汝惟知足知足不辱予謹受敎以至今

日公悟曰媼殆謂我也即謝事退居於洛後薨朝廷因有溫國

之封媼後壽益高雖雲得異術要其先世從革之德所致不可

誣也

   端友傳

端友葢春秋時衛人端木叔之裔端木叔好游莊周稱其維山

川險阻無所不之者也嘗南遊過五嶺至端州曰此吾姓也止

之遂去木稱端端州即今肇慶是也歲乆子孫分三族而巖居

者差盛其人緣溪而漁多津而黒又其目或紺碧識者輙能辨

之曰此端氏之良也歲時有司常選其族人貢獻上方其遺才

負甚重往往老死溪山間頃有人攜其昆仲四輩北游都下

句吳有成皿君者好古之士也方宦隱南宮一見契合延之上

坐以爲吾取友天下未見其比遂定爲文字交它日東阜曰木

生遇之曰是固端氏之良也吾識其資性巳乆特不知所以裁

之耳因與之處加𤥨磨之功未幾皆有用北方知名士如燕碩

者未能或之先也生笑曰此所謂成皿者其爲人外(⿱艹石)峭厲而

中實溫潤且不磷不緇有堅白之德君愛之與手足等曰吾之

有是四端也猶其有是四體也昔尹公之他端人也取友必端

吾志於尹者願終身結交因呼之曰端友而不名特作漆室貯

之居閒無事數相與語其昆仲皆善臆對覺主人意勌輒更端

焉一日主人將有文事召致之俄避席曰此非㒒所獨能㒒嘗

識絳人陳玄因玄識中山毛頴㑹稽楮先生三人皆才士請與

之俱其無所忌克如此主人好爲此君傳神或時率三人供事

左右無不如意有以韈材進者楮輒引退獨端友舉止自如玄

頴皆𠋣重焉初三人善弘農陶泓及見端友始知泓之麤疎也

遂棄之後三人相繼衰謝而逝端友巋然獨存葢其平日靜厚

有容而頴性銳楮質薄故壽不及玄雖知守黒之說顧好面攻

人過竟亦短折幸端友能念舊故毎求三人者之後而提挈之

以故其功著於儒林不絕素患渇疾醫有井華者治之輒愈葢

知主人故鄕惠山有名泉嘗念曰吾安能往飲以解吾渇耶井

華疑其侍人金注間之曰古謂以金注者㱪願公勿行浸潤之

譛可也乃用其治法如故其量固有容能含垢納汚然日必浴

而去之有言其不及婁師德者曰吾旣使其自乾矣不去人不

謂我爲貪墨乎其廉潔又如此論者謂韓昌𥠖爲頴立傳如泓

何人得牽聯書乃獨遺端友何耶或曰昌𥠖時端氏尚未顯故

不知或曰端氏所居去潮陽甚邇昌𥠖嘗謫其地無不知之理

或曰知之葢端氏非其人不交交則文雅士彼胥史駔儈之流

何敢望其面如韓雲官府簿書市井錢貨必不屑記注此其遺

而不錄歟其族人阮有才具多出用於世莫知其名今寓於成

皿君曰鐘曰𪔂曰黼曰黻匏翁曰歐陽子序端氏譜於端氏(⿱艹石)

有所不足而獨誇深溪歙氏爲尤良夫韓歐爲古今文章大家

與端氏交最乆猶不相知它尚何望哉惟眉山蘇長公以端氏

出而歙之名文者始廢不用其人品高下至是(⿱艹石)定雖然吾恐

起韓歐之爭端也故嘗竊評之曰端氏比德於王有君子之道

上也語曰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爲次矣其歙氏之謂乎

  鶴臞解

人與鳥皆物也然人貴而鳥賤今人以鳥名人人必咈然而怒

者惡其以賤加貴也司馬徴謂龎士元曰鳳靈鳥也士元有隱

德差可儗之而非餘人之所可及則人豈皆貴而鳥豈皆賤也

哉爲鳳之匹者鶴而巳易以載詩以詠春秋左氏以錄其匹鳳

也固然而浮丘伯相之有曰聖人在位則與鳳皇翔於甸其匹

鳳也益然矣故世亦有以鶴儗人者(⿱艹石)𣈆人謂嵇紹如獨鶴之

在雞群當紹時賤名檢而狹節信君子小人無以別白於世宜

其有雞鶴之說也今吾師陳先生何乃亦以鶴臞自號耶葢先

生生今之世可謂  聖人在上矣官於京師可謂翔於甸矣

而復有取於鶴者豈眞以鶴之形𩔖我之臞耶夫飢則臞飽則

腴凡有血氣者莫不皆然先生居翰林有年矣俸有太倉之粟

食有太官之膳何自而不飽則亦何自而不腴哉其必有說

葢事苟有樂於心則啜菽可以飽否則雖八珍雜陳於前將不

下咽矣是故先生之臞寛能言之 朝廷淸明百揆時敘先生

一樂也不然不樂也學者皆賢斯文有托先生一樂也不然不

樂也不樂則不飽不飽則不腴此鶴臞所以自號也歟(⿱艹石)夫肉

食而無墨素飡而伴食其狀魁梧其腹瓠壷猶自嚶嚶(⿱艹石)鶯泛

(⿱艹石)鳬附人(⿱艹石)鞲上鷹攫食(⿱艹石)道㫄鳥豈先生所謂鶴臞也哉

巳丑閏月十七日

   巳亥上京錄

成化十五年巳亥三月十日丙寅予服闋上京諸親友送至無

錫者是夜宿錫山驛河下丁卯與李應禎夏德乾訪陳考功朝

用盛布政時望秦太守廷韶曁李舜明施以淸諸君午飮時望

宅遂同游惠山朝用置酒漪瀾堂飲巳廷韶復邀過𦗟松菴觀

竹茶爐爐有瓦杓亦舊物也予出新茶使主僧煑之火始然而

湯巳沸又爐內圬土甚薄而外不燥可異予有詩是日𤍠如五

月戊辰至常州時應禎別往宜興矣以風逆復來㑹同德乾訪

陸諭德廉伯飮其家巳巳應禎往宜興德乾別於犇牛庚午至

鎭江時行李舟自白塔何出約至瓜洲俟於江口辛未雨癸酉

與儒士唐惟敬將游金山適顔澄之主事自北來遂同徃遊子

約表弟𣽂姪侍行入山主僧導飮第二泉歸坐其堂堂直長山

僧請堂名因以翠幾名之予與澄之皆有詩甲戌渡江寓瓜洲

曹氏乙亥雨丁丑至揚州晚飮沈時暘參議舟中巳卯宿灣頭

白塔舟始至夜至高郵㬥風阻舟庚申㑹李僉都綱於盂城驛

辛巳過寶應壬午至淮安㑹平江伯陳銳千都參將勝私第午

後二公具酒送至移風牐晚至淸江浦邵文敬貟外吳文盛主

事來訪晚過文敬公署登寄寄亭止宿西軒是夜大風雨文敬

有詩予次韻答之癸未畱軒中題高彥敬山水卷卷長丈許奇

蹟也夜始返舟乙酉渡淮宿崔鎭丙戌宿宿遷四月朔丁亥宿

沙方淺戊子宿乾溝巳丑過呂梁洪有詩庚寅至徐州辛卯大

風晚始過洪有詩壬辰宿黃家牐癸巳宿下沽頭甲午宿上沽

頭乙未宿沛縣丙申雨大風宿沙河丁酉宿谷亭戊戌宿師家

莊己亥至濟寧徐仲山方治泉山東出候於公館庚子飯洪天

章主事畢與仲山同行謁闕里午憇昌平驛道中有望嶧山觀

泗河二詩昏至曲阜宿辛丑入孔林祗拜先聖墓次泗水侯墓

次沂國公墓退息於駐蹕亭題名壁間而出南行經顔廟入謁

已始至闕里謁先聖廟殿爲金章宗建禮畢衍聖公孔弘泰導

觀先聖手植檜雲檜嘗被焚此其櫱爾大可三四圍旋文如繩

廟中石刻自漢魏而下多不可徧讀乃升延賔堂見三氏學諸

衍聖公邀飮其府自孔林至此予與仲山皆有詩晚抵寧陽

宿仲山分司壬寅經汶上宿東平癸卯至安山時舟已行至此

遂登舟仲山復送至上七級牐甲辰與仲山別宿魏家灣乙巳

宿臨淸丙午經甲馬營林朝信御史以廵河至㑹於舟中宿鄭

家口丁未宿德州戊申宿連窩己酉宿興濟庚戌宿沙河辛亥

宿直沽壬子宿蔡村癸丑宿葉村府甲寅乙卯大風黃沙蔽天

泊和合驛河下五月朔丙辰至張家灣戊午入京城

   爲孟浩啓殯歛金疏

長洲孟浩宗逺出自各家遷居敝里歲在戊戍季夏二十日不

意以一疾而卒家貧無子雖殯歛之費亦假貸於人茲欲舉葬

先壠而妻女纍然計無所出維昔宗逺數造高門輒𫎇厚惠使

仁心無間於存沒見義事能全其始終幸哉槨周於棺必也金

重於羽聊持短疏兼致訃音賢人君子當有不俟予言而慨

者矣

   爲何令歛金疏

葢聞惻隱之心發於入井之孺子感激之事見於結艸之老人

豈因要譽而引手以援惟其報德而捐󠄂軀以亢斯言信矣於傳

有之前樂㑹令何耕希尹乆淹璧水年五十而得官再渉鯨波

歷萬里而赴任三年守俸一旦除名衆方惜其無辜身尚罹乎

餘禍在縲絏而非罪事𩔖冶長有兄弟而(⿱艹石)無憂如司馬弱㒒

叩圜扉而飮食或絕貧妻𭔃南海而音書不通旣乏緹縈孰爲

赴訴其事適同令伯兼無強近之親使無囘生之仁人徒有𢈔

死之惡日爰求實惠𦕅假空言枉尺而直尋宜(⿱艹石)可爲也辭十

而受萬是爲欲富乎謹疏

   張氏建樓上梁文

伏以叔孫必葺去舎如始至之時公子苟完居室無盡美之意

逮數間之不足而重屋之肇興工省價廉或伐千竿之竹竆奢

極侈可建五丈之旗風雨無憂星辰可摘惟勾吳故郡有張氏

名家蓄詩書以敎後昆藝黍稷以給公上隱惟求志居必擇鄰

胥口當門慨吳相伍貟於百世甪頭接壤懷漢家四皓之一人

猶嫌爲陸地行僊直欲作風塵表物厥旣得⺊方鳩僝功木旣

無脛而梓人得魯公輸瓦豈有足而汚者爲王承福度量於崇

卑之際斟酌乎奢儉之間非方寸之木可高翼然百尺與萬間

之廈絕異𦕅爾三楹燕雀高飛雲山不礙升天擬夫子之猶可

及近市陋小人之得所求爰上虹梁輒陳藻句

拋梁東碧瓦鱗鱗旭日紅千載吳王歌舞地休將高閣詫涵空

拋梁西人倚危䦨望欲迷湖水一杯春更綠眼前惟覺洞庭低

拋梁南窗戶薫風細細含隔水分明開畵障高峰山色染晴嵐

拋梁北萬里君門瞻上國杜陵野老句偏工雲近蓬萊常五

拋梁上舉首浮雲眞可抗始知韋杜詠長安去天尺五言非妄

拋梁下使者臨門空勸駕下方塵土怕沾衣不是山人索高價

伏願上梁之後脫蹟凡近游心高眀蟬蛻汙濁之中鳳覽德輝

而下登高作賦幸仲宣之少畱懷古題詩服崔顥之寡和賞心

樂事游目騁懷

   哀流民辭並序

成化十六年九月不雨至於今年五月北方高亢旱乾尤甚野

無麥苗赤地亘數千里流民就食者相枕藉死道上聞之可哀

乃作哀流民辭其辭曰

嗟爾流民何去其土而不顧也莫不有室家亦莫不有墳墓也

民曰有之豈不知居此而安兮適彼而無所附奈遭歲之不易

兮迫死期於旦暮幸吳楚之小康兮將呿口而待哺聊假息於

涸轍兮冀升水之活鮒慨千百以爲群兮相擕持而南下朝攬

采乎鳬茨兮夕竄伏乎宿莾彷徨於河濟之壖兮又乏舟楫之

可渡對洪波而長號兮殆餓死而交仆嗟爾流民兮一至此哉

爾其何辜兮遘此天災納之溝中兮孰手而推召此旱暵兮其

有自來將征歛之無藝兮奪私家之蓄積將貢獻之爭尚兮擬

正供而誅責豈騋牝之蓄養兮爲軍興之未息抑瓴甋之搏

兮緣土功而重役維有司之奔走兮曾赤子之不皇恤肆箠楚

之強虣兮兼敗官而貪墨有一於此兮災實召之嗟爾流民兮

愚尚有知  明聖如天兮居高𦗟卑舉𡚁事而悉改兮行愼

擇乎有司闢言路而無塞兮來鰥寡之有辭今且蠲租兮巳責

勸分兮賑飢寧汲黯之矯制兮遣富弼而拯危爾尚少須㬰

兮被漢詔之恩私

  擬漢高帝求賢詔

詔曰賢人國之利器舎之非所以爲國也盛世君臣遺後事上

率用此道(⿱艹石)敷求哲人㫄招俊乂是巳屬者海內禍亂朕率豪

傑平之藉天之靈卒成厥功然天下平之武勇非得賢者安利

之奚由傳之無竆朕蚤夜思得其人而士大夫懲艾秦㬥莫肯

效用不我求之彼亦安肯即我耶其令郡國博訪草野苟有其

人禮遣上道以稱朕惓惓之意

   擬宋仁宗令天下州縣建學詔

朕惟古者政事修而治化𨺚人才用而風俗美所以致此者豈

徒然哉粵稽庠序學校之制建於虞夏商周之日葢欲聚學者

誦詩書習禮樂養其德性明於倫理業成而用世道係之朕寤

寐先王思繼厥美而志勤道逺有年於茲乃者開天章閣召執

政大臣給以筆札俾條陳當世急務可施行者僉以建學育才

爲言朕嘉納之夫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士不於學校養之則雖

有純明朴茂之資學何由成然養得其地而敎之非其人敎之

得其人而取之非其法亦有司者之過也其令天下州縣故無

學者皆建學務舉通經有道之士以教授之至於試士勿拘聲

病以爲進退使學者得以騁其說焉夫建學立師以養人才於

用之之先更製革𡚁以求人才於用之之際朕待學者之道亦

至矣子大夫其何以副之布告天下明知朕意

   丁未歲作同年㑹請帖

茲擇正月二十日作同年㑹者佳節再臨畢官假於中旬之末

淸朝共立罄私情於一日之間僉謂故事之當修維其時矣強

以薄勞而是效非曰能之掃門巳自平前朝燃燭尚宜乎此夜

坐以敘齒而定固無所爭飮必盡量而休更須相勸詩歌旣醉

喜賔主之不分盟在乆要期子孫之亦講敢雲可坐而致尚冀

不速而來𦕅代口陳餘期面教

   記常熟曾氏

常熟曾汝翼自南雍來就敎職作詩投予求見詩序有定靖後

裔之語詢之葢出宋公亮之後南渡後公亮四世孫懷事孝宗

爲丞相賜地常熟子孫因家焉汝翼雲公亮告身雖缺猶在吳

思菴有䟦語甚詳懷無一字存者家譜爲族人藏甕中埋於地

乆而發之上毀爛矣公亮與韓魏公同在政府其名巳著懷位

至丞相通鑑續編屢書之而宋史無傳不知何說也汝翼之父

嘗任知縣家貧甚而汝翼且老今得桐廬訓導六月二日

   記夢

癸亥歲以㑹典進呈將有恩命二月二十夜夢一人竝立堂

上一內臣從堂後出與揖(⿱艹石)懷一帖子云查例何必多隻一條

足矣言畢即入時王濟之對立雲巳定乙丑日矣遂覺起視曆

頭乙丑爲二十八日大吉頗異之二十二日濟之邀飮爲談其

事至期早朝畢果 召吏部與 手敕行寛有禮部尚書之

命始知凡事前定非人所能爲也

   先世事畧

先祖諱 生元末性醇謹謙厚口未嘗出惡言裡中稱爲善士

平生畏法不入府縣門毎戒家人閉門勿預外事故歷洪武之

世鄕人多被謫徙或死於刑鄰里殆空獨能保全無事至永樂

間無疾而卒年六十有四

先祖母韓氏出宋蘄王世忠之後王所居在蘇城南號韓家巷

先祖母少時猶自故居出嫁性慈順當先祖沒時年巳五十餘

旣除喪猶痛哭不巳兩目遂盲撫教先父及鞠養長孫皆至成

先父少孤且鮮兄弟遭家衰謝能自卓立以故居荒落稍徙而

西遂拓其家以大凡親戚舊有恩及他貧寠者率購屋俾居其

㫄更給以衣食其嘗被侵虐者亦以德報之不計葢平生惟務

損巳尤不能作僞故吳儒杜東原先生嘗作文贈之直書曰贈

有德之士吳 序尤稱好禮如立祠堂置祭器必依古制及開

家塾収書籍以敎子姓等事裡人視以爲法而尊敬之者無間

年七十七以寛忝甲科入翰林受封甫及二月不幸下世

先母張氏少歸先父以姑目盲奉事益謹撫前室之子尤有恩

意勤勞內助開拓産業傭奴千指衣食必均且贊成異事甚多

親鄰頼之人稱女丈夫不幸早世凡受恩之家哭之如失慈母

其賢行至今人能道之

先繼母王氏靜嘿安重內事悉倚諸婦怡然終日而巳歸先父

時父母旣沒而家且在百里外歷四十年未嘗一歸年七十四

而終以寛受封及以 恩例𫎇葬祭之典人以爲賢德之報

亾妻陳氏爲吳中大家女家在閶門西號馬鋪陳氏少則端重

諸姊妺不敢狎侮及歸寛和順明惠益守內則以生子屢失特

爲置妾竟得二子而撫愛如巳出至待其母尤厚嘗勸寛仕宦

宜知止足至今憶其言而愧之

   與潘典籍時用簡

昨奉雅意畧述先德非敢望采入 制詞但仗褒美以光泉壤

庻知不失之誣耳亾妻事畧敢亦附上葢大賢如考亭朱子與

陳君舉書且復及此不訝幸甚李謝二先生處不再麈瀆乞知

之草率不恭惟亮察不具

   與謝祭酒鳴治簡

寛年旣壯始𫉬登仕歷職三年以先人年高即乞歸省中道聞

訃痛恨不勝惟先人以孤童自樹立純心厚德爲鄕閭所信服

者無間當治葬時欲求名筆以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幽潛自念孤露餘生設(⿱艹石)

進秩恩典尚有可冀乃敢忍死畧述數語納之壙中去歲忝

以吏部秩滿遂𫎇推及平生志願至是始遂今日益衰疲分當

引去更無他圖惟南望先塋碑石未樹此心惻然倘一旦溘先

朝露則先人之心之德無以垂示後人不孝之罪大矣伏惟執

事抱道退閒言出足以傳信而寛乆辱知愛幸不斥絕如𫉬矜

慨然允賜豈惟揚先人之美亦可以釋寛之罪也往歲王存

敬太守將以此託正以有待之故不果茲黃文選便敢終仰瀆

情事迫切不暇他敘所有先人行錄具在別禇惟是率易負

莫𨓱切望覽擇下慰私懇不宣

   論西北僃邊事宜狀

中國之與夷狄其貴賤之𫝑不敵審矣自漢唐宋之君苟求安

利身自降屈或和親或結盟或納幣其始也待彼愈厚其終也

侮我愈多葢失其所以自貴而㤀其所以爲賤也絕是數者使

人知中外之𫝑截然如人畜之異其等者此則我  祖宗之

威也此則所以爲 國朝也且漢唐宋之立國適當夷狄強盛

之秋雖爲是降屈亦嘗有斬單于𫉬頡利擒鬼章之捷矣方今

夷狄極衰中國全盛以盛遇衰宜其有強無弱即不舉兵舉則

直取之可也何彼稍入剽掠當邊寄者出師之計未行濟師之

請巳至宵旰憂慮遂勞  聖心則知能使中外之截然者果

出於  祖宗之威其卒不能使邊徼之晏然者乃由於將帥

之過然又安知彼今日之衰不爲他日之盛此謀國者宜長顧

卻慮而求一將之得也葢洪武永樂之初武臣皆起自行伍身

經百戰功名當貴自我取之故其名實相副後世子孫承襲舊

勲坐享高爵固有不能彎弓跨馬者矣此其名實相戾無怪其

不能將也故將不難於擇而難於無其人以擇是果無其人哉

特在於養之而巳茲欲令公侯伯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者間

歲分畨畱其半以僃宿衛其半遣之邊方悉𨽾大將麾下練習

陣法覽觀地形察軍士之勇怯究虜入之虛實邊事旣熟人望

旣歸一旦有事使之當虜必能戰勝攻取而所謂僃邊之事足

以付之矣故臣之論邊事必先及此然後乃敢爲之說夫立國

必有土守土必有疆不當有者不可取所當有者不可棄是以

漢武悔輪臺而終下哀痛之詔漢元罷珠崖而不失強大之國

葢古人之不勤逺畧如此 國家建都於燕邊方之險北則如

人之有背東西則如人之有臂是皆要害之地雖尺寸不可以

棄者固嘗設城堡置烽以嚴僃之(⿱艹石)夫西北一隅當黃河之

曲沙漠以南獨無屛蔽東起榆林西至靈武曠然遼隔幾至千

里冦來則爲苑囿居則爲營窟𫝑不能制至勞三面城守地分

力弱嘗有不測之慮臣嘗考其地自漢唐之時皆爲中國所有

河北則唐之三受降城河南則漢之朔方郡方張仁願之築受

降也唐休璟以爲兩漢以來皆北守河今築城虜腹中終爲所

有仁願不從六旬而城竟成斥地三百里而逺置烽候千三百

所自是突厥不敢踰山牧馬朔方益無㓂歲省億計夫休璟非

不知兵事者使仁願奪於其議則大功幾於無成後世無仁願

之將遂爲仁願之舉是驅其人以飼虜也將遂棄其地以與之

乎則恐瓶罍相關唇齒相附虜𮪍驅馳日蹙我地有不拘拘一

河曲者其爲勞費益有甚焉聞之緣邊多可耕之地屯田之法

雖巳舉行然而地力則未盡地利則未収是人功之未至也宜

益謫發有罪之徒召募無業之人往耕之專設農官數人經度

其事待其歲入有餘官爲䨀貯庻分饋運之勞以免罷敝之苦

三四年後委積旣充兵力旣足有將才者旣出來則可戰居則

可攻候其空虛之時遂興版築之役縱不能如受降之城河北

必當如朔方城河南亦可以扼虜之衝省三面城守之費也夫

種世衡范仲淹當西夏猖獗之日應敵不睱而青澗大順諸城

倐然而就此皆前代之可考者豈有今日而不可爲者乎雖然

趙充國有雲兵難隃度願至金城圖上方畧以充國猶爲此言

區區臆說誠非至計特以 國家之事皆臣子所當盡心者故

一言之

   奏請東宮講學疏

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學士臣吳寛等謹奏爲

東宮講學事臣等竝以菲才誤充講讀等官夙夜憂愧期少副

皇上簡任之意而軄業不修廩(「㐭」換為「面」)祿虛費是臣等之罪也𥨸惟

東宮講學除大寒大暑之外止於春秋之時則是一歲之內不

過數月況當其時自淸晨至於午前即止則是一日之內不過

數𠜇其間且有朔望節令及風雨又免  祖宗立法甚簡葢

欲 聖子神孫可守而易行也臣等仰見 東宮殿下年漸長

成必益務學私心共喜以爲 皇朝之慶然自兩年以來間歇

旣多及今秋月已深寒氣又逼恭候日乆未臨講筵葢禮人生

十歲出就外傅居宿於外誠欲離近習而親正人也此雖古之

庻民亦然況爲 天子之元子而有天下之責者故雖習讀

於中闈不(⿱艹石)此就於外傅居儲副之位遵  祖宗之法親

近儒臣講明治道不尤愈乎伏望  皇上特諭 殿下早

臨講筵非但習讀經書知治道而有益亦惟接見臣下養睿

性以無愆臣等不勝惓惓顒望之至爲此具本親賫謹具奏聞

   問安疏弘治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 上以疾免朝是日晚太監陳寛傳 㫖因風寒感成咳嗽欲要

      調理一二日暫免視朝明日早文武大臣俱詣左順門問安司禮監太監竝出吿 上漸安又

      明日諸司各具疏再問

詹事府等衙門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等官臣吳

寛等謹題爲問安事臣等恭聞  聖體偶爾違和暫免視朝

及今漸就平復未覩  天顔實切瞻戀伏望  皇上倍加

調理愈見痊安以慰臣下惓惓之情臣等不勝至願爲此具本

親賫問安伏候 敕㫖

   乞恩致仕疏

詹事府掌府事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臣吳寛謹奏爲老病

乞 恩致仕事臣惟士大夫年七十而致仕此古今之定製也

臣今年巳七十未敢遽有引退之意以取知止之名者自以身

荷 厚恩尚圖報於萬一也但臣病痛在身不能勉強支持此

雖年五十六十亦當求退況七十爲致仕之時乎是以不免煩

瀆  聖聦誠出於不得已之故耳緣臣素患下血之疾數日

輙發精力乆耗近交閏四月以來自腰以下軟弱無力不能舒

伸巳成痿病且兩足浮腫作痛難忍不能動履又爲濕病服藥

無效終日僵臥在牀呻吟不絕葢由血氣旣衰百病自作是以

平曰眼昏頭眩手顫氣喘事多遺㤀言多蹇澁一切老態未易

悉數衰朽如此人皆見憐臣於前年兩次具本吿老荷𫎇

恩㫖勉畱不勝感激今復二年年旣益高病復益重苦楚萬狀

實難度日伏望  皇上俯察下情非出矯詐 准令致仕以

盡餘年使臣得生還故鄕沒葬先壟臣之感激又當何如爲此

具本令家人吳復投進謹具奏 聞伏候 敕㫖閏四月十日

進十二日奉

聖㫖卿學行端謹譽望素著委任方𨺚豈宜引年遽求休致不

允所辭

   第二疏

謹奏爲老病陳情懇求致仕事臣因年及七十凡眼昏頭眩手

顫氣喘等項老病日增近者又患腰軟不能舒伸足痛不能動

履調治日乆未得痊可自知衰朽難以支持於本月初十日巳

曾具本陳乞致仕非敢循引年之例實爲養病之謀也伏𫎇

皇上不忍棄絕特見優容過爲褒奬之辭曲盡勉畱之意臣雖

愚昩敢㤀 厚恩正當竭其駑鈍再效驅馳如古人所謂鞠躳

盡瘁死而後巳可也然人於天下之事隨其才力大小皆可以

強爲惟血氣旣衰精力旣耗加以病痛在身雖欲強爲自不可

得如臣老病如此豈但不堪委任即如趨 朝之勞亦自不堪

是以敢冐違 命之罪再陳𥸤  天之情誠出於不得巳之

故耳況値此荒歉之歲畱此衰朽之人旣妨賢路又費厚祿有

損於時深爲可惜伏望  皇上改頒 恩㫖特遂私情 賜

臣致仕早得還鄕臣不勝懇切願望之至爲此具本再令家人

吳復投進謹具奏聞伏候 敕㫖閏四月廿六日進廿九日

聖㫖卿學行聞望輿論攸歸方切委任有疾宜善加調理豈可

固求休致所辭不允

   第三疏

謹奏爲老病懇求致仕以彌災異事臣因年老有病不能支持

二次進本求退荷𫎇  聖㫖褒奬勉畱感激無巳再𫎇 欽

遣太醫院官到家診視累用良藥又𫎇遣內臣 賜以酒米

等物自念菲才當此 寵眷雖嘗力疾望闕叩頭私心以爲

倘得一旦痊可即當趨 朝陳謝再竭駑鈍以僃驅䇿於萬一

但臣伏念老病如此固宜求退即今  天意示儆尤宜退避

不容自巳葢自去歲淮揚等府乆旱飢民流亾巳不忍言今歲

延及京師幷河間等府亦皆不雨尤爲可慮仰惟  皇上朝

夕憂勤以爲災由人興特 詔諸司革去𡚁政不事虛文

聖心及此即大舜所謂洚水儆予之心也在 廷之臣聞 侖

恐懼以爲政由人舉用非其人則𡚁端不去莫不引咎自陳悉

𫎇  聖㫖勉畱修省不肎棄絕臣竊思之凡求退者多年壯

而志氣方銳或年老而精力未衰尚能奮發以圖後效如臣旣

年老加以病痛在身譬如朽木已無可用猶乃居位食祿全不

知止𡚁政之本實在於茲所謂上干和氣誠有如  聖諭者

伏望  皇上俯察愚悃不以一槩容畱特許致仕還鄕非惟

下遂私情必然上回  天意自可以召和氣而消災異也爲

此具本再令家人吳復投進顒望懇切不勝恐懼之至謹具奏

聞伏候敕㫖五月十六日進十八日奉

聖㫖災異示變正宜同加修省卿屢引疾巳有㫖不允其勉起

供軄不必固辭








匏翁家藏集卷第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