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識產權法院（2018）京73民終397號民事判決書

北京知識產權法院
民 事 判 決 書

（2018）京73民終397號

2019年5月28日

上訴人（一審被告）：北京謀智火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東城區建國門北大街8號17層1708單元。

法定代表人：過元錚，總經理。

委託訴訟代理人：孫含會，北京采安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託訴訟代理人：孫玉龍，北京采安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上訴人（一審原告）：酷溜網（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海淀區。

法定代表人：陳明峰，執行董事。

委託訴訟代理人：唐勇，北京市恆德律師事務所律師。

委託訴訟代理人：艾華，北京市恆德律師事務所律師。

上訴人北京謀智火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簡稱謀智火狐公司）與被上訴人酷溜網（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簡稱酷溜公司）因不正當競爭糾紛一案，不服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簡稱一審法院）作出的（2017）京0101民初4608號民事判決（簡稱一審判決），於法定期限內向一審法院提起上訴。本院於2018年3月9日受理後，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審理。謀智火狐公司的委託訴訟代理人孫含會、孫玉龍，酷溜公司的委託訴訟代理人唐勇、艾華到本院接受了詢問。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上訴人謀智火狐公司的上訴請求為撤銷一審判決並依法改判或發回重審。事實與理由：1、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涉案插件並未存儲於上訴人推廣的Firefox瀏覽器中，也未存在於上訴人運營的網站中，而是存於第三方平台。上訴人沒有能力停止自己不能控制的「提供對涉案插件推薦及下載服務」，因此該判決內容不能執行。同時，雙方當事人不存在競爭關係。2、一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一審法院無視被上訴人提供沒有關閉按鍵的視頻片頭廣告行為的違法事實，縱容了侵犯消費者權益的違法行為。法院應當依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廣告法》等對被上訴人的行為進行違法認定。美國及歐盟法院對涉案插件屏蔽廣告的行為均給予保護。3、一審判決嚴重違反訴訟程序。涉案瀏覽器的管理者為Mozilla公司，上訴人僅為該公司在中國大陸等地區的推廣代理商。一審法院應當通知Mozilla公司參與訴訟，遺漏當事人。

被上訴人酷溜公司答辯稱，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請求依法維持。

酷溜公司向一審法院起訴稱：「酷6網」（網址www.ku6.com）系酷溜公司運營的網站，依法享有對該網站的合法經營收益權。「火狐瀏覽器」軟件係由謀智火狐公司所開發經營，該軟件通過攔截廣告的功能吸引海量用戶下載並使用，從而使其商業價值獲得大幅提升並進而獲得巨大的不法收益。經過公證證實「火狐瀏覽器」設置有廣告攔截功能，用戶使用該功能後可以有效屏蔽酷溜公司網站視頻播放時的片頭廣告。謀智火狐的行為使得酷溜公司不能就網站視頻的片頭廣告獲取直接收益，給酷溜公司造成經濟利益損失，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故酷溜公司請求一審法院判令：1.謀智火狐立即停止利用「火狐瀏覽器」通過技術手段屏蔽酷溜公司網站片頭廣告和播放框右側的網頁廣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2.賠償酷溜公司經濟損失100萬元及合理支出10萬元（包括公證費2000元，律師費98000元）。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定的事實如下：

2016年10月20日，北京市通信管理局向酷溜公司頒發《中華人民共和國電信與信息服務業務經營許可證》，有效期至2021年10月20日。

2015年12月8日，北京市文化局向酷溜公司頒發《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有效期自2015年12月8日至2018年6月30日。

2015年2月13日，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向酷溜公司頒發《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有效期自2015年2月13日至2018年2月13日。

www.ku6.com系酷溜公司管理並經營的網站,www.firefox.com.cn系謀智火狐公司管理並經營的網站。2017年2月10日，酷溜公司委託代理人在北京市東方公證處公證人員的監督下就該網站的內容進行了如下公證：登錄www.firefox.com.cn網站，點擊該網站首頁的「Firefox免費下載」，下載Firefox瀏覽器51.0.1版本，並進行安裝，安裝過程中顯示有「這是因為Firefox是一個不以營利為目的的組織專門為你的網絡生活而打造的。你還融入了一個全球社區，其中包括了來自全世界的用戶、貢獻者和開發者，我們在為打造最棒的瀏覽器共同努力。」安裝完成後，啟動該軟件，在該瀏覽器窗口右上角點擊「??」按鈕，在彈出的菜單中點擊「附加組件」，進入「獲取附加組件」的頁面，該頁面載明「這裡有成千上萬完全免費的附加組件，由全球各地的開發者打造。您可以隨心安裝附加組件，讓Firefox有您的個性。這裡不但有養眼的主題，還有各式功能強大的工具，幫您更快更安全地上網衝浪，為了協助您上手，下面提供了一些我們力薦的輕巧好用的附加組件」，在該文字表述的下方第二個軟件顯示為「廣告過濾就用UBlockOrigin作者：Raymondhill」，撥動該軟件右側的按鈕，該按鈕逐漸加載為綠色，加載完成後，在火狐瀏覽器中輸入www.ku6.com，點擊首頁中的「厲害！52歲劉嘉玲高空跳傘面不改色」，在彈出的頁面中點擊「玩很大！52歲劉嘉玲玩高空跳傘超大膽」進行播放，播放前沒有廣告顯示，且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處也沒有廣告顯示。以此方式點擊播放「尷尬！5姐妹開3輛寶馬回家妹妹追尾姐姐」「最坑男友慫恿女友高速逆行10公里」「14歲女生酒吧坐檯衣着暴露見父就逃徹夜不歸」「【蘿莉說趣事】雞年獨家盤點娛樂圈裡撿漏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爆笑劇情辣眼吐槽夜華你還好嗎」「馮紹峰郭碧婷被曝春節見父母共度三天三夜」「從戰友變情侶！黃子韜楊冪上海拍戲動作親密」「人老心不老_網曝陳赫爸爸與眾網紅開派對」等多期娛樂節目，均在播放前沒有廣告顯示，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處也沒有廣告顯示。關閉火狐瀏覽器打開IE瀏覽器，在地址欄中輸入www.ku6.com，點擊首頁中的「厲害！52歲劉嘉玲高空跳傘面不改色」，在彈出的頁面中點擊「玩很大！52歲劉嘉玲玩高空跳傘超大膽」進行播放，播放前顯示有廣告，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處始終有廣告顯示，播放與前述使用火狐瀏覽器播放的相同娛樂節目，均顯示播放前可以正常顯示廣告，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也可以正常顯示廣告。北京市東方公證處就上述公證過程出具（2017）京東方內民證字第02034號公證書。酷溜公司就該公證書支出公證費2000元。

2017年5月9日，謀智火狐公司委託代理人在北京市國信公證處公證人員的監督下進行了如下操作：在「360極速瀏覽器」中輸入網址www.firefox.com.cn，進入「Firefox火狐瀏覽器-PC/A」，點擊「Firefox免費下載」，將版本號為53.0.2的「Firefox-latest.exe」文件下載保存至電腦桌面，點擊該下載完成的文件，選擇「屬性」，查看數字簽名「MozillaOnlineLimited」，時間戳為2017年4月18日。點擊該文件進行安裝後，在新安裝的「MozillaFirefox」瀏覽器地址欄中輸入「www.ku6.com」，觀看娛樂節目「52歲玩高空跳傘！劉嘉玲的肆意人生」，顯示播放前有廣告播放。點擊瀏覽器右上角菜單欄中的「附加組件」，進入「附加組件管理器」頁面，該頁面顯示有「下面提供一些我們認為不錯的輕巧好用的附加組件」的表述，隨後點擊第二個「廣告過濾」軟件中的「uBlockOrigin作者：RaymondHill」的鏈接，進入「uBlockOrigin：Firefox附加」頁面，網址跳轉至https://addons.mozilla.org/????????????，在該頁面中有關於「uBlockOrigin」軟件的介紹，顯示為「1352條用戶評價，281273位用戶」字樣，並標記為「五顆星」，載明的貢獻者為「@Github:https://github.com/gorhill/ublock/graphs/contributors」，點擊該網址鏈接，顯示新的頁面，在該頁面中點擊「code」項下的「platform」中的「firefox」中的「bootstrapis」，顯示內容為「uBlockoriginabrowserextensiontoblockrequestsCopyright（C）2014-2017TheuBlockOriginauthors」的表述。返回至「https://addons.mozilla.org/????????????」的頁面，點擊「3812736位用戶」的超鏈接，顯示有uBlockOrigin的統計數據，顯示2016年10月中旬，「uBlockOrigin」軟件的下載量激增。在瀏覽器的地址欄中輸入「https://github.com/mozilla/addons-server/issues/3641」的網址顯示題目為「Discopanecontentupdate-oct.2016」的文章內容，其中有「Forthe11octoberpush,canwepleaseREMOVEAdBlockplus…andREPLACEthemwithuBLOCKOrigin…」的表述。點擊瀏覽器右側菜單欄中的「開發者」項下的「瀏覽器控制台」顯示出「瀏覽器控制台」的界面，返回至前述的「附加組件管理器」頁面，撥動「廣告過濾uBlockOrigin」軟件右側的按鈕，在瀏覽器控制台中同步顯示的網址為https://addons.cdn.mozilla.net????????????，提示框顯示「您的附加組件已就緒，您現在可以在工具欄找到「uBlockOrigin」的字樣後，打開「酷6網」，觀看相關視頻，播放前無廣告播放，且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處也沒有廣告顯示。點擊瀏覽器右上角的「uBlockOrigin」的插件圖標，打開該插件的控制面板，點擊「白名單」，在應用更改中，添加v.ku6.com，再次打開「酷6網」的視頻進行觀看，顯示在播放前有廣告進行播放，且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處也有廣告顯示。點擊「uBlockOrigin」控制面板的「第三方規則列表」，顯示可以對規定進行自定義，亦可以將自行選擇的網站加入「白名單」中。在該瀏覽器中安裝Adblock軟件後，觀看「酷6網」的相關視頻，播放前無廣告播放，且播放過程中播放框右側的播放列表處也沒有廣告顯示。北京市國信公證處就上述公證過程出具了第（2017）京國信內經證字第02999號公證書。謀智火狐公司還就顯示內容為「uBlockoriginabrowserextensiontoblockrequestsCopyright（C）2014-2017TheuBlockOriginauthors」的表述提交了中譯語通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出具的翻譯件，上述文字的翻譯為「版權（C）2014-2017uBlockOrigin作者」，謀智火狐公司亦就「Discopanecontentupdate-oct.2016」的文章內容提交了中譯語通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出具的翻譯件，內容為「應該進行第一次DiscoPane內容更新了，為了10月11日的推送，我們時候可以刪除AdblockPlus三款主題並替換成uBlockOrigin與三款新主題」。為進一步證明涉案插件的數字簽名人，謀智火狐公司提交了版本號為51.0.1的涉案瀏覽器的安裝截屏打印件，顯示該版本的數字簽名人為MozillaOnlineLimited，時間戳為2017年1月26日。謀智火狐公司稱依據上述公證及翻譯件內容可知涉案插件的開發者為RaymondHill，涉案插件並非存儲在火狐瀏覽器中，而是儲存在addons.mozilla.org中，addons.mozilla.org的管理者於2016年10月13日將出現在附加組件頁面中的Adblock更換成了涉案插件，故涉案插件在Firefox瀏覽器附加組件進行推廣的日期為2016年10月13日，涉案插件並非Firefox瀏覽器的默認安裝插件，用戶可以選擇設定白名單或是設定自定義規則，涉案插件與Adblock插件功能相同。酷溜公司認可該公證及翻譯件的真實性，但否認其證明目的，酷溜公司稱該公證所顯示的數字簽名人的時間戳為2017年4月18日，晚於酷溜公司取證時間，酷溜公司不認可涉案插件的開發者為Raymondhill，亦不認可涉案插件存儲在addons.mozilla.org中，該公證顯示涉案案件的用戶量為381萬，說明涉案插件的用戶量大，影響力廣。酷溜公司認可涉案瀏覽器的數字簽名人為MozillaOnlineLimited，但認為涉案瀏覽器在中國大陸的實際運營人為謀智火狐公司。酷溜公司稱早於2016年10月13日涉案插件即存在於Firefox瀏覽器的附加組件中，僅是Firefox瀏覽器附加組件對涉案插件的推薦行為始於2016年10月13日。

2017年5月9日，謀智火狐公司代理人在北京市國信公證處公證人員的監督下進行了如下公證：使用公證處的計算機，在瀏覽器地址欄中輸入www.baidu.com，進入百度搜索界面，在搜索欄中輸入「百度統計瀏覽器市場份額」，顯示多個搜索結果，點擊第一個搜索結果「瀏覽器市場份額-愛都統計流量研究院」，進入新的頁面，顯示2017年2月1日至2017年4月30日間，Firefox瀏覽器市場份額為1.97%，2016年9月1日至2017年4月30日間，Firefox瀏覽器市場份額為1.99%，2016年9月至2017年4月間，Firefox使用量占比變化趨勢平緩，且從Firefox瀏覽器使用量占比變化趨勢看，其在周六、日的使用量降低。謀智火狐公司就此認為周末使用量降低，說明Firefox瀏覽器的用戶主要為科技開發類專業用戶或者公司用戶，主要在周一至周五工作時間內使用火狐瀏覽器，故用戶使用Firefox瀏覽器在工作時間內觀看涉案視頻網站娛樂內容的可能性較小。Firefox瀏覽器使用量占比變化趨勢平緩說明附加組件平台對涉案插件進行推廣後，Firefox瀏覽器的下載量沒有明顯上升。酷溜公司認可該公證書的真實性，但否認其證明目的。

為進一步證明涉案插件係由第三方上傳至addons.mozilla.org平台中的，謀智火狐公司提交了addons.mozilla.org的相關網頁打印件，酷溜公司認可第三方可以上傳插件至該平台，且第三方可以對插件的作者名稱進行修改，但認為謀智火狐公司作為該應用中心的管理者在明知第三方的插件侵害他人的合法權益的情況下仍然允許其上傳，說明謀智火狐公司有主觀過錯。 為進一步證明簡體中文版Firefox瀏覽器的實際使用量，謀智火狐公司提交了addons.mozilla.org的相關網頁打印件，網頁打印件顯示依照語言查看每日的用戶量，顯示涉案插件的中文（簡體）的用戶量為87404。酷溜公司認可該證據的真實性，但否認其證明目的。

為證明眾多瀏覽器皆有廣告過濾功能或是應用中心有鏈接涉案插件或Adblock的接口，謀智火狐公司提交了QQ瀏覽器、百度瀏覽器、360瀏覽器、360極速瀏覽器、safari瀏覽器、IE瀏覽器的相關網頁打印件，酷溜公司認可其真實性及證明目的，但認為瀏覽器普遍具有廣告過濾功能並不能證明該做法的合法性。

一審法院認為：根據「酷6網」（網址為www.ku6.com）的頁面顯示以及《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電信與信息服務業務經營許可證》《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的內容，能夠證明酷溜公司系「酷6網」的合法經營者和內容版權人，經營該網站向互聯網用戶提供的視頻在線點播服務。根據查明的事實顯示，www.firefox.com.cn的主辦單位為謀智火狐公司，且謀智火狐公司自認其為Firefox瀏覽器在中國大陸的經營者，一審法院據此可以認定係由謀智火狐公司對Firefox瀏覽器進行經營，且酷溜公司從事的視頻網站的經營行為與謀智火狐公司從事的瀏覽器的經營行為存在競爭關係。

本案中，酷溜公司購買片源後通過支付運營成本而提供加載廣告的各類免費視頻節目吸引互聯網用戶的在線訪問，而互聯網用戶則以觀看廣告為代價獲取視頻節目以滿足學習、娛樂、欣賞等需求，廣告主則因互聯網用戶觀看加載廣告而宣傳自身產品或服務，酷溜公司再從廣告主處取得收益彌補其經營成本。在經營過程中，廣告與視頻節目的結合使網站經營者、互聯網用戶與廣告主之間各取所需，形成有序的利益分配與循環，這種運營模式被市場普遍接受且已成為當前視頻網站較多採用的商業經營模式。因此，正當的商業模式必然產生受法律保護的正當商業利益，故一審法院認定酷溜公司對經營的「酷6網」網站提供「免費視頻+廣告」的商業模式屬於合法的經營活動，具有可受法律保護的合法利益。

酷溜公司認為謀智火狐公司不正當競爭行為具體為Firefox瀏覽器附加組件中的uBlockOrigin插件可以攔截、屏蔽「酷6網」網站播放頁面中出現的相關片頭廣告及播放框右側的網頁廣告的行為。對此，一審法院認為，依據現有證據可以證明涉案插件確係由第三方上傳至第三方平台，雖謀智火狐公司並非涉案插件的開發者，涉案插件亦未存儲在Firefox及www.firefox.com.cn網站中，但涉案瀏覽器的附加組件管理器中對涉案插件進行了推薦下載服務，故謀智火狐公司應當知曉涉案插件的存在及其功能。鑑於酷溜公司經營的「酷6網」網站的正常經營活動需要支出相應成本，且向互聯網用戶提供的包括影視劇集在內的視頻節目中有相當比例需要支付版權費用購買，因此，酷溜公司顯然並無義務在用戶不支付任何對價的情況下向其免費提供視頻，否則，其正常經營活動將難以維繫。在「免費視頻+廣告」的經營模式下，酷溜公司的收入主要來源於廣告商的收入，而片頭廣告及右側播放框網頁廣告被屏蔽後，酷溜公司的廣告收入必然會受到實質影響，進而直接影響酷溜公司的經營活動。因此，廣告收益是支撐視頻網站正常經營的重要資金來源，且「免費視頻+廣告」的播放方式不會對網絡用戶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而屏蔽廣告的行為，看似提升了用戶體驗效果，實際上會使廣告主投放的廣告無法產生預期效益，繼而導致視頻網站的利益受損，最終可能損害到網絡用戶的合法利益。因此，謀智火狐公司經營的Firefox瀏覽器提供對涉案插件推薦及下載服務與廣告被屏蔽後果具有直接關聯關係，在客觀上造成了破壞酷溜公司正常經營活動的後果。對此，應認定謀智火狐公司在主觀上具有過錯；另鑑於涉案插件所具有的屏蔽視頻廣告的功能，可能會使Firefox瀏覽器的用戶量相應增加，進而增加自身的競爭優勢。綜上，謀智火狐公司的行為既構成對酷溜公司正常經營活動的破壞，亦屬於不當利用酷溜公司合法利益的行為，該行為已違反誠實信用原則，屬於《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規定的不正當競爭行為。

關於賠償數額，由於酷溜公司未提交證據證明其視頻廣告價值、數量以及被涉案插件屏蔽廣告期間的收益受損情況以及謀智火狐公司的違法所得的情況，一審法院將綜合考慮涉案瀏覽器及涉案插件的市場範圍，謀智火狐公司不正當競爭行為的持續時間等因素，對於酷溜公司提出的100萬元賠償數額予以酌定。關於合理支出，對於有票據支持的公證費部分，一審法院予以支持，對於未提交票據的律師費部分，一審法院將依據合理性及必要性的原則予以酌定。

據此，依照《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之規定，一審法院判決：一、謀智火狐公司於判決書生效之日立即停止涉案不正當競爭行為；二、謀智火狐公司於判決生效後十日內賠償酷溜公司經濟損失500000元以及訴訟合理支出30000元；三、駁回酷溜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雙方當事人對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均無異議，本院經審查予以確認。二審期間，謀智火狐公司向本院補充提交了以下證據材料：1、民事起訴書及公證書。用以證明謀智火狐公司僅是涉案瀏覽器的推廣商、酷溜公司的委託訴訟代理人已經意識到涉案瀏覽器另有其他權利人以及一審判決遺漏當事人；2、管轄權異議駁回裁定書。另案律師事務所與本案酷溜公司委託律師的律所均是同一律所；3、北京恆德律師事務所信息截圖；4、謀智火狐與謀智網絡工商信息；5、朝陽法院判決書。「免費+廣告」並非視頻網站唯一或主要生存模式，應順應技術、用戶需求進行調整。如果「過濾廣告」的功能不具有針對性，並且僅是將屏蔽廣告選擇權賦予用戶，那麼該行為不構成不正當競爭；6、廣東省高院新聞；7、郵件記錄。謀智火狐公司向Mozilla公司發送郵件請求移除UblockOrigin頁面；8、Firefox瀏覽器截圖；9、愛奇藝2018年第二季度財報新聞。用以證明視屏行業的會員費收入已經與廣告收入成為兩個主要的經營方式。10、網頁截圖。用以證明涉案瀏覽器默認狀態是沒有涉案插件的，涉案插件是網絡用戶的選擇，符合消費者需求及社會公共利益，且並非針對被上訴人網站。

酷溜公司向本院補充提交了以下證據材料：1、時間戳證據。用以證明現有去廣告插件可以有效去除網站頁面的所有廣告，如果允許，將影響整個互聯網廣告行業；2、艾瑞諮詢報告。用以證明目前視頻行業的主要運營模式依舊是「看廣告+免費視頻」、「付費去廣告+免費視頻」，用戶選擇會員服務的主要誘因是會員付費可以去除片頭廣告。

上述事實，有酷溜公司提交的電信與信息服務業務經營許可證、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2017）京東方內民證字第02034號公證書、公證費發票，謀智火狐公司提交的（2017）京國信內經證字第02999號公證書、（2017）京國信內經證字第03000號公證書、網頁截屏打印件、勘驗筆錄、雙方當事人在二審階段提交的證據材料以及一審庭審筆錄、二審法院談話筆錄等在案佐證。

本院認為：根據雙方當事人的訴辯意見，本案二審階段爭議焦點如下：

一、關於程序問題

上訴人謀智火狐公司主張一審法院未追加謀智網絡技術有限公司作為共同被告，違反法定程序。對此本院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二條規定，必須共同進行訴訟的當事人沒有參加訴訟的，人民法院應當通知其參加訴訟。本案中，根據已查明的事實，www.firefox.com.cn的主辦單位為謀智火狐公司，且謀智火狐公司自認其為Firefox瀏覽器在中國大陸的推廣者，故謀智火狐公司應為其網站中經營推廣的Firefox瀏覽器上發生的侵權行為承擔責任，其主體適格。同時，謀智火狐公司提交的公證書中顯示的時間戳晚於酷溜公司的公證時間，在案亦無其他證據表明謀智網絡技術有限公司系涉案瀏覽器的實際開發或運營人。因此，在案證據不足以證明謀智網絡技術有限公司系本案必要共同訴訟當事人，一審法院未追加其為共同被告並無不當，本院予以認可。謀智火狐公司關於一審法院違反法定程序的相關主張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於涉案行為是否構成《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所指情形的問題

《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規定，「經營者在市場交易中，應當遵循自願、平等、公平、誠實信用的原則，遵守公認的商業道德。本法所稱的不正當競爭，是指經營者違反本法規定，損害其他經營者的合法權益，擾亂社會經濟秩序的行為。」

首先，關於競爭關係。上訴人謀智火狐公司主張，其與酷溜公司經營範圍不同，不構成競爭關係。對此，本院認為，就本案雙方經營範圍及經營的內容而言，一方為經營視頻播放的主體、一方系瀏覽器的開發經營主體，兩者經營範圍不同。但如果僅將競爭關係限於同業競爭者之間的關係過於狹窄，不能規範許多事實上的競爭行為，不利於規制市場的競爭行為。本案中，謀智火狐公司與酷溜公司均通過網絡實現其經營目的、獲取經營收益，二者享有共同的網絡用戶且二者的利益有交叉。故應當認定兩者存在事實上的競爭關係。一審法院對此認定正確，本院予以確認。

其次，關於涉案行為的性質。要判斷涉案行為是否構成《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所指情形，應當對涉案行為是否遵守公認的商業道德，以及是否損害了其他經營者的合法權益、擾亂了社會經濟秩序等方面進行評價。關於商業道德，2016年9月1日施行的由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公布的《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中對此有所涉及，其第十六條規定，「互聯網廣告活動中不得有下列行為：（一）提供或者利用應用程序、硬件等對他人正當經營的廣告採取攔截、過濾、覆蓋、快進等限制措施」。這一禁止性規定足以說明主管機關已將此類行為認定為違反公認商業道德的行為。本案中，酷溜公司經營的「酷6網」網站的正常經營活動需要支出相應成本，且向互聯網用戶提供的包括影視劇集在內的視頻節目中有相當比例需要支付版權費用購買，故其廣告收入為其重要收益來源。涉案Firefox瀏覽器附加組件中的uBlockOrigin插件可以攔截、屏蔽「酷6網」網站播放頁面中出現的相關片頭廣告及播放框右側的網頁廣告，該行為勢必會導致酷溜公司的廣告播放量減少，從而影響其廣告收入，導致酷溜公司的正常經營利益受損，其行為已違反公認的商業道德、損害其他經營者利益、擾亂社會經濟秩序，構成《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條所指情形。謀智火狐公司辯稱，選擇關閉廣告是消費者的需求，酷溜公司未提供消費者關閉廣告的選擇權，已侵犯了消費者權益，不應得到保護。對此，本院認為，對於不具有正當性的行為並不會因為其符合用戶需求而具備正當性，且被訴行為亦並非真正符合用戶的長期需求。雖然用戶無需看廣告而直接觀看視頻的需求存在，但長期來看，該行為會使視頻網站廣告收益受損，難以維持經營，繼而將增加的成本轉嫁至消費者身上，最終亦損害消費者利益。因此，謀智火狐公司的該項辯稱不能成立，本院不予認可。

第三，關於謀智火狐公司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在案證據可以看出涉案插件可能係由第三方上傳至第三方平台，但即使謀智火狐公司並非涉案插件的開發者，即使涉案插件未存儲在Firefox瀏覽器及www.firefox.com.cn網站中，但由於涉案瀏覽器的附加組件管理器中對涉案插件進行了推薦下載服務，故謀智火狐公司作為涉案瀏覽器的經營推廣者，應當知曉涉案插件的存在及其功能。如前所述，涉案瀏覽器對具有屏蔽廣告功能的涉案插件進行推薦的行為已構成不正競爭行為，謀智火狐公司對該行為的發生具有過錯，應承擔停止侵權、賠償損失的法律責任。謀智火狐公司辯稱，其非涉案插件的開發者和上傳者，亦非涉案瀏覽器的實際運營人，對停止侵權的責任承擔無法執行。對此本院認為，在案證據可以證明謀智火狐公司系www.firefox.com.cn網站的經營主體，其提供了Firefox瀏覽器的下載，故其有能力停止該瀏覽器對涉案插件的推薦行為，或者停止提供Firefox瀏覽器的下載，且根據其二審提交的證據，其已停止了涉案瀏覽器對涉案插件的推薦。故其該項辯稱無事實依據，本院不予採信。

關於賠償數額。《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十條規定，「經營者違反本法規定，給被侵害的經營者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被侵害的經營者的損失難以計算的，賠償額為侵權人在侵權期間因侵權所獲得的利潤；並應當承擔被侵害的經營者因調查該經營者侵害其合法權益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所支付的合理費用」。本案中，因互聯網不正當競爭行為造成的損害存在較難量化的特點，故一審法院綜合考慮了涉案瀏覽器及涉案插件的市場範圍，視頻行業的經營特點、不正當競爭行為持續時間等因素，以及根據合理支出的合理性、必要性原則，最終酌情判定謀智火狐公司賠償酷溜公司經濟損失50萬元及合理支出3萬元，並無不當，本院予以確認。

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程序合法，依法予以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本院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一審案件受理費14700元，由酷溜網（北京）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負擔7350元（已交納），由北京謀智火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負擔7350元（於本判決生效後七日內交納）；二審案件受理費9100元，由北京謀智火狐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負擔（已交納）。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 判 長　蘭國紅
審 判 員　周麗婷
審 判 員　劉義軍
二〇一九年五月二十八日
法官助理　夏　旭
書 記 員　隗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