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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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編輯]夫令色巧言,矯情飾貌,邀眄睞之利,射咳唾之私,乃苟進之常道也。況乃親由褻狎,恩生趨走,便僻俯仰,當寵擅權。斯乃夏桀、殷紂所以喪兩代,石顯、張讓所以翦二京焉。
魏世王睿幸於太和之初,鄭儼寵於孝昌之季,宗愛之弒帝害王,劉騰之廢後戮相,此蓋其甚者爾。其間盜宮賣爵,污辱宮闈者多矣,亦何可枚舉哉?斯乃王者所宜深誡。而齊末又有甚焉。乃自書契以降,未之有也。若乃心利錐刀,居台鼎之任;智昏菽麥,當機衡之重。亦有西域醜胡,龜茲雜伎,封王開府,接武比肩。非直獨守幸臣,且復多幹朝政。賜予之費,帑藏以虛;杼柚之資,剝掠將盡。齊運短促,固其宜哉!神武、文襄,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貞幹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德。天保五年之後,雖罔念作狂,所幸有通州刺史梁伯和、陸芃兒之徒,唯左右驅馳,內外褻狎,其朝廷之事,一不與聞,故不入此傳。大寧之後,奸佞浸繁,盛業鴻基,以之顛覆,生靈厄夫左衽,非不幸也!
《魏書》有《恩幸傳》及《閹官傳》,《齊書》有《佞幸傳》。今用比次,以為《恩幸篇》雲。舊書鄭儼在《恩幸》中,今從例附其家傳,其餘並編於此。其宦者之徒,尤是亡齊之一物,醜聲穢跡,千端萬緒,其事闕而不書,乃略存姓名,附之此傳之末。其帝家諸奴及胡人樂工叨竊貴幸者,亦附出焉。
恩幸
[編輯]王睿,字洛誠,自雲太原晉陽人也。六世祖橫,張軌參軍。晉亂,子孫因居於武威姑臧。父橋,字法生,解天文卜筮。涼州平,入京。家貧,以術自給,歷位終於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贈平遠將軍、涼州刺史、顯美侯,諡曰敬。睿少傳父業,而姿貌偉麗,景穆之在東宮,見而奇之。興安初,擢為太卜中散,稍遷為令,領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臨朝,睿因緣見幸。超遷給事中。俄為散騎常侍、侍令,領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臨朝,睿因緣見幸,超遷給事中。俄為散騎常侍、侍中、吏部尚書,賜爵太原公。於是內參機密,外豫政事,愛寵日隆,朝士懾憚焉。太和二年,孝文及文明太后率百僚與諸方客臨獸圈,有猛獸逸,登門閣道,幾至御坐。左右侍衛皆驚靡,睿獨執戟禦之,猛獸乃退。故親任轉重。三年春,詔睿與東陽王丕同入八議,永受復除。四年,遷尚書令,進爵中山王,加鎮東大將軍,置王官二十二人,中書侍郎鄭羲為傅,郎中令以下,皆當時名士。又拜睿妻丁氏為妃。及沙門法秀謀逆事發,多所牽引。睿曰:「與殺不辜,寧赦有罪,宜梟斬首惡,余從原赦,不亦善乎!」考文從之,得免者千餘人。
睿出入帷幄,太后密賜珍玩繒彩,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載閹官防致,前後鉅萬,不可勝數。加以田園、奴婢、牛馬雜畜,並盡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賚賜,外示不私,所費又以萬計。及疾病、孝文、太后每親視疾,侍官省問,相望於道。及疾篤,上疏陳刑政之宜。尋薨,孝文、文明太后親臨哀慟。賜溫明秘器,宕昌公王遇監護喪事。贈衛大將軍、太宰、并州牧,諡曰宣王。內侍長董醜奴營墳墓。將葬於城東,孝文登城樓以望之。京都文士為作哀詩及誄者百餘人。乃立睿祀於都南二十里大道右,起廟,以時祭薦,並立碑銘,置守祀五家。又詔褒揚睿,圖其捍猛獸狀於諸殿,令高允為之贊。京邑士女,諂稱睿美,造新聲而弦歌之,名曰《中山王》。詔班樂府,合樂奏之。
初,睿女妻李沖兄子蕤,次女以適趙國李恢子華。女之將行,先入宮中,其禮略如公主、王女之儀。太后親禦太華殿,寢其女於帳中,睿與張祐侍坐。睿所親及兩李家丈夫、婦人列於東西廊。及女子登車,太后送過中路。時人竊謂天子、太后嫁女。睿之葬也,假親姻義舊衰絰縞冠送喪者千餘人,皆舉聲慟泣,以要榮利,時謂之義孝。
睿既貴,乃言家本太原晉陽,遂移屬焉。故其兄弟封爵,多以并州郡縣。薨後,重贈睿父橋侍中、征西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武威王,諡曰定。追策睿母賈氏為妃,立碑於墓左。父子並葬城東,相去里餘。遷洛後,更徙葬太原晉陽故地。
子襲,字元孫。睿薨,孝文詔襲代領都曹,為尚書令,領吏部曹。後襲王爵,例降為公。太后崩後,襲禮遇稍薄,不復關與時事。後出為并州刺史。輿駕詣洛,路幸其州,人庶多為立銘,置於大路,虛相稱美。或雲襲所教也,尚書奏免其官,詔唯降號二等。卒,贈豫州刺史,諡曰質。
襲弟椿,字元壽。正始中,拜太原太守,坐事免。椿僮僕千餘,園宅華廣,聲伎自適,無乏於時。或有權椿仕者,椿笑而不答。雅有巧思,凡所營制,可為後法。由是正光中元叉將營明堂、辟雍,俗徵為將作大匠,椿聞而固辭。孝昌中,爾硃榮以汾州胡逆,表椿慰勞汾胡。汾胡與椿比州,服其聲望,所至降下。事甯,授太原太守。以預立莊帝功,封遼陽縣子,尋轉封真定縣。永熙中,除瀛州刺史。時有風雹之變,詔書廣訪讜言,椿乃上疏言政事之宜。椿性嚴察,下不容奸,所在吏人畏之重足。天平末,更滿還鄉。初,椿於宅構起査事,極為高壯。時人忽云:「此乃太原王宅,豈是王太原宅?」椿往為本郡,世皆呼為王太原。未幾,爾硃榮居椿之宅,榮封太原王焉。到於齊神武之居晉陽,霸朝所在,人士輻湊。椿禮敬親知,多所拯接。後以老病辭疾,客居趙郡之西鯉魚祠山。卒,贈尚書左僕射、太尉公、冀州刺史,諡曰文恭。及葬,齊神武親自吊送。
椿妻巨鹿魏悅次女,明達有遠操,多識往行前言。隨夫在華州,兄子建在洛遇患,聞而馳赴,膚容虧損,親類歎尚之。爾硃榮妻鄉郡長公主深所禮敬。永安中,詔以為南和縣君。內足於財,不以華飾為意。撫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親類,所在周給。椿名位終始,魏有力焉。卒,贈巨鹿郡君。椿無子,以兄孫叔明為後。
王仲興,趙郡南欒人也。父天德,起自細微,至殿中尚書。仲興幼而端謹,以父任,早給事左右,累遷越騎校尉。孝文在馬圈,自不豫、大漸迄於崩,仲興頗預侍護。宣武即位,轉左中郎將。及帝親政,與趙脩並見寵任,遷光祿大夫,領武衛將軍。雖與脩並,而畏慎自退,不若脩倨傲無禮。咸陽王禧之出奔也,當時上下微為震駭,帝遣仲興先馳入金墉安慰。後與領軍於勁參機要,因自回馬圈侍疾及入金墉功,遂封上黨郡開國公。自拜武衛及受封日,車駕每臨饗其宅。宣武游幸,仲興常侍,不離左右,外事得徑以聞,百僚亦聳體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興故,自散爵為征虜府長史,帶彭城太守。仲興世居趙郡,自以寒微,雲舊出京兆霸城,故為雍州大中正。尚書後以仲興賞報過優,北海王詳嘗以面啟,奏請降減,事久不決。可久在徐州,恃仲興寵勢,輕侮司馬梁郡太守李長壽,乃令僮僕邀毆長壽,遂折其脅。州以表聞,北海王詳因百僚朝集,厲色大言曰:「徐州名籓,先帝所重,朝廷云何簡用上佐,遂至此紛紜,以徹荒外,豈不為國醜辱!」仲興是後漸疏。宣武乃下詔奪其封邑。後卒於并州刺史。
宣武時,又有上穀寇猛,少以姿幹充武賁,稍遷至武衛將軍。出入禁中,無所拘忌。自以上穀寇氏,得補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別士庶也。卒,贈燕州刺史。
趙修,字景業,趙郡房子人也。父謐,陽武令。修本給事東宮,為白衣左右,頗有膂力。宣武踐阼,愛遇日隆。然天性暗塞,不親書疏。宣武親政,旬月間頻有轉授。每受除設宴,帝幸其宅,諸王公百僚悉從,帝親見其母。
修能劇飲,至於逼勸觴爵,雖北海王詳、廣陽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亂。每適郊廟,修常驂陪,出入華林,恆乘馬至禁內。咸陽王禧誅,其家財貨多賜高肇及脩。修之葬父,百官自王公已下,無不弔祭,酒犢祭奠之具,填塞門街,。於京師為制碑銘、石獸、石柱,皆發人車牛,傳致本縣,財用之費,悉自公家。凶吉車乘將百兩,道路供給,皆出於官。時將馬射,宣武留修過之,帝如射宮,又驂乘,輅車旒竿觸東門折。脩恐不逮葬日,驛赴窆期。左右求從及特遣者數十人,修道路嬉戲,殆無戚容,或與賓客奸掠婦女裸觀,從者噂櫟遝喧嘩,詬詈無節,莫不畏而惡之。是年,又為修廣增宅舍,多所並兼,洞門高堂,房廡周博,崇麗擬於諸王。其四面鄰居,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補長史大郡。
修起自賤伍,暴致富貴,奢傲無禮,物情所疾,困其在外,左右或諷糾其罪。自其葬父還也,舊寵小薄。初,王顯附修,後因忿鬩,密伺其過,列修葬父時,路中淫亂不軌。又雲與長安人趙僧[A181]謀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構成其罪,乃密以聞。始琛及李憑等曲事修,無所不至,懼相連及,乃爭共糾扌適。遂有詔按其罪惡,鞭之一百,徒敦煌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罷,所親在內者,悉令出禁。是日,修詣領軍於勁第,與之樗蒱。籌未及畢,羽林數人,相續而至,稱詔呼之。脩驚起,隨出。路中執引脩馬詣領軍府。琛與顯監決其罪,先具問事有力者五人,更迭鞭之,占令必死。旨決百靴,其實三百。修素肥壯,腰腹博碩,堪忍楚毒,了不轉動。鞭訖,即召驛馬,促之令發。出城西門,不自勝舉,縛置鞍中,急驅馳之,其母妻追隨,不得與語,行八十里乃死。
初,於後之入,修之力也。修死後,領軍於勁猶追感舊意,經恤其家。自余朝士昔相宗承者,悉棄絕之,以示己之疏遠焉。
茹皓,字禽奇,舊吳人也。父謙之,本名要,隨宋巴陵王休若為將,至彭城,遂寓居淮陽上黨。皓年十五六,為縣金曹吏。南徐州刺史沈陵見而善之,自隨入洛,舉充孝文白衣左右。宣武踐阼,皓侍直禁中,稍被寵接。宣武嘗拜山陵,路中欲引與同車,黃門侍郎元匡切諫乃止。乃帝親政,皓眷賚日隆。時趙脩亦被幸,妒之,求出皓。皓亦慮見危禍,不樂內官,遂超授濮陽太守,其父因皓,訟理舊勳,先除兗州陽平太守,賜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於去內,不以疏外為戚。及趙脩等敗,竟獲全。雖起微細,為守乃清簡寡事。後授左中郎將,領直閣,寵待如前。皓既宦達,自雲本出雁門,雁門人諂附者,乃因薦皓於司徒,請為肆州大中正,詔特依許。遷驍騎將軍,領華林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興立,為山於天泉池西,採掘北芒及南山佳石,徙竹汝、潁,羅蒔其間。經構樓觀,列於上下,樹草栽木,頗有野致。帝心悅之,以時臨幸。
皓貴寵日升,關豫政事,太傅、北海王詳以下,咸祗憚之。皓娶僕射高肇從妹,於帝為從母,迎納之日,詳親詣之,禮以馬物,皓又為弟聘安豐王延明妹,延明恥非舊流,不許。詳勸之云:「欲覓官職,如何不與茹皓婚姻也?」延明乃從焉。皓頗敏慧,折節下人,潛自經營,陰有納受,貨產盈積,起宅宮西,朝貴弗及。時帝雖親萬務,皓率常居內,留宿不還,傳可門下奏事。未幾,轉光祿少卿。意殊不已,方欲陳馬圈從先帝勞,更希榮舉。
初,脩、皓之寵,北海王詳皆附之。又直閣劉胄本為詳薦,常感恩。高肇素嫉諸王,常規陷害,既知詳與皓等交關相昵,乃構之,雲皓等將有異謀。宣武乃召中尉崔亮,令奏皓、胄、常季賢、陳掃靜四人擅勢納賄及私亂諸事。即日執皓等,皆詣南台,翌日,奏處殺之。皓妻被髮出堂,哭而迎皓。皓徑入哭別,食椒而死。
胄字元孫,後位直閣將軍。
季賢起於主馬,宣武初好騎乘,因是獲寵。位司藥丞,仍主廄閑。
掃靜、徐義恭,並彭城舊營人。掃靜能為宣武典櫛梳,義恭善執衣服,並以巧便,旦夕居中,愛幸相侔,官敘不異。二人皆承皓,皓亦接眷。而掃靜偏為親密,與皓常在左右,略不歸休。皓敗,掃靜亦死於家。義恭小心謹慎,皓等死後,彌見幸信。宣武不豫,義恭晝夜扶抱,崩於懷中。義恭諂附元叉,叉有淫宴,多在其宅。位終左光祿大夫。
趙邕,字令和,自雲南陽人也。潔白美髭眉。司空李沖之貴寵也。邕以少年端謹,出入其家,頗給桉磨奔走之役。沖令與諸子遊處,人有束帶謁沖者,時托之以自通。太和中,給事左右,至殿中監。宣武即位及親政,猶居本任。微與趙脩結為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父怡,以邕寵,召拜太常少卿,尋為荊州大中正,出為荊州刺史。怡乃致其母喪,葬於宛城之南,趙氏舊墟。後拜金紫光祿大夫,卒,贈相州刺史。宣武每出入郊廟,脩恆以常侍兼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車都尉,執轡同載。時人竊論,號為二趙。以趙出南陽,徙屬荊州。邕轉給事中,南陽中正。以父為荊州大中正,罷。宣武崩,邕兼給事黃門。後為幽州刺史,貪與范陽盧氏為婚,女父早亡,其叔許之,而母不從。母北平陽氏,攜女至家藏避,規免。邕乃考掠陽叔,遂至於死。陽氏訴冤,邕坐處死。會赦,免。孝昌初,卒。
侯剛,字乾之,河南洛陽人也。其先代人,本出寒微。少以善於鼎俎,得進膳出入,積官至嘗食典禦。宣武以其質直,賜名剛焉。稍遷左中郎將,領刀劍左右,後領太子中庶子。宣武崩,剛與侍中崔光迎明帝於東宮,尋除衛尉卿,封武陽縣侯。俄為侍中、撫軍將軍、恆州大中正,進爵為公。熙平中,侍中游肇出為相州,剛言於靈太后曰:「昔高氏擅權,遊肇抗衡不屈,而出牧一籓,未盡其美。宜還引入,以輔聖主。」太后善之。
剛寵任既隆,江陽王繼、尚書長孫承業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由膳宰,頗竊侮之云:「此近為我舉食。」然公坐對集,敬遇不虧。後剛坐掠殺試射羽林,為御史中尉元匡所彈,處剛大辟。尚書令、任城王澄為之言於靈太后,令削封三百戶,解嘗食典禦。剛於是頗為失意。剛自太和進食,遂為典禦,曆兩都、三帝、二太后,將三十年,至此始解。御史中尉元匡之廢也,剛為太傅、清河王懌所舉,除車騎將軍,領御史中尉。及領軍元叉執政,剛長子,叉之妹夫,乃引剛為侍中、左衛將軍,還領嘗食典禦,以為枝援。復令御史中尉。剛啟軍旅稍興,國用不足,求以己邑俸粟,賑給征人,比至軍下。明帝許之。
孝昌元年,除領軍。初,元叉之解領軍,靈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難卒制,故權以剛代之,示安其意。尋出為冀州刺史。剛在道,詔暴其朋黨元叉,逼脅內外,降為征虜將軍,余悉削黜。終於家。永安中,贈司徒公。剛以上谷先有侯氏,於是始家焉。
徐紇字,武伯,樂安博昌人也。家世寒微。紇少好學,頗以文詞見稱。宣武初,自主書除中書舍人。諂附趙脩,脩誅,坐徙枹罕。雖在徒役,志氣不撓。故事,捉逃役流兵五人者,聽免,紇以此得還。久之,復除中書舍人。太傅、清河王懌以文翰待之。及元叉害懌,出為雁門太守,稱母老解郡。尋飾貌事叉,大得叉意。
靈太后反政,以紇曾為懌所顧待,復自母憂中起為中書舍人。曲事鄭儼,是以特被信任,俄遷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事,軍國詔命,莫不由之。時有急速,令數吏執筆,或行或臥,人別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雖無雅才,鹹得濟用。時黃門侍郎太原王遵業、琅邪王誦,並稱文學,亦不免為紇執筆,承其指授。紇機辯有智數,當公斷決,終日不以為勞。長直禁中,略無休息。時復與沙門講論,或分宵達曙,而心力無怠,道俗嘆服之。然性浮動,慕權利,外似謇正,內實諂諛。時豪勝己,必相陵駕;書生貧士,矯意禮之。其詭態若此,有識鄙焉。紇既處腹心,參斷機密,勢傾一時,遠近填湊。與鄭儼、李神軌寵任相亞,時稱徐、鄭焉。然無經國大體,好行小數,說靈太后以鐵券間爾硃榮左右。榮知,深以為憾,啟求誅之。榮將入洛,既克河梁,紇矯詔夜開殿中,取驊騮御馬十餘疋,東走兗州。羊侃時為太山太守,紇往投之,說侃令舉兵。侃從之,遂聚兵反,共紇圍兗州。孝莊初,遣侍中於暉為行台,與齊神武討之。紇慮不免,說侃請乞師於梁,侃信之,遂奔梁。文筆駁論十卷,多有遺落,時或存於世焉。
宗愛不知其所由來,以罪為閹人,曆碎職至中常侍。正平元年元正,太武大會於江上,班賞群臣,以愛為秦郡公。景穆之監國也,每事精察,愛天性險暴,行多非法,景穆每銜之。給事中侯道盛、侍郎任平城等任事東宮,微為權勢,太武頗聞之。二人與愛並不睦,愛懼道盛等案其事,遂構告其罪,詔斬道盛等於都街。時太武震怒,景穆遂以憂薨。
是後,太武追悼不已,愛懼誅,遂謀逆。二年春,太武暴崩,愛所為也。尚書左僕射蘭延、侍中吳興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等秘不發喪。延、疋二人議,以文成沖幼、欲立長君,徵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文成有世嫡之重,不可廢所宜立而更求君。延等猶豫未決。愛知其謀。始愛負罪於東宮,而與吳王餘素協,乃密迎餘,自中宮便門入,矯皇后令徵延等。延等以愛素賤,弗之疑,皆隨之入。愛先使閹豎三十人持仗於宮內,及延等入,以次收縛,斬於殿堂。執秦王翰,殺之於永巷,而立餘。余以愛為大司馬、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秘書,封馮翊王。
分既立餘,位居元輔,錄三省,兼總戎禁,坐召公卿,權恣日甚,內外憚之。群情咸以為愛必有趙高、閻樂之禍,餘疑之,遂謀奪其權。愛憤怒,使小黃門賈周等夜殺餘。文成立,誅愛、周等,皆具五刑,夷三族。
仇洛齊,中山人也,本姓侯氏。外祖父仇款,始出馮翊重泉,款仕石季龍末,徙鄴南枋頭。仕慕容暐為烏丸護軍、長水校尉。生二子,長曰嵩,小曰騰。嵩仕慕容垂,遷居中山,位殿中侍御史。嵩有二子,長曰廣,小曰盆。嵩妹子洛齊,生而非男,嵩養為子,因為仇姓。初,嵩長女有姿色,充冉閔婦。閔破,入慕容俊,又轉賜盧豚,生子魯元。魯元有寵於太武,而知外祖嵩已死,唯有三舅,每言於帝。帝為訪其舅。時東方罕有仕者,廣、盆皆不樂入平城。洛齊獨請行曰:「我養子,兼人道不全,當為兄弟試禍福也。」乃乘驢赴京。魯元候知將至,結從者百餘騎,迎於桑乾河,見而下拜,從者亦同致敬。入言於太武。太武問其才用所宜,魯元曰:「臣舅不幸,生為閹人,唯合與陛下守宮闈耳。」而不言其養子。帝矜焉,引見敘用,賜爵文安子,稍遷給事黃門侍郎。
魏初,禁網疏闊,人戶隱匿,漏脫者多。東州既平,綾羅戶人樂葵,因是請采漏戶,供為綸綿,自後逃戶占為槹綾羅縠者非一。於是雜營戶帥遍於天下,不屬守宰,發賦輕易,人多私附,戶口錯亂,不可撿括。洛齊奏議罷之,一屬郡縣。從征平涼,以功超遷散騎常侍。又加中書令,進爵零陵公,拜侍中、冀州刺史、內都大官。卒,諡曰康。養子儼,襲爵。
太武時,又有段霸,以謹敏見知。曆中常侍、殿中尚書、定州刺史。
王琚,高平人也。自雲本太原人,高祖始,晉豫州刺史。琚以秦常中被刑,入宮禁。小心守節,久乃見敘用,稍遷禮部尚書,賜爵廣平公。孝文以琚曆奉前朝,志存公正,授散騎常侍。後歷位冀州刺史,假廣平王,進爵高平王。孝文、文明太后東巡冀州,親幸其家。還京,以其年老,拜散騎常侍,養老於家,前後賜以車馬、衣物,不可稱計。又降爵為公。扶老自平城從遷洛邑。常飲牛乳,色如處子。卒年九十,贈冀州刺史,諡靖公。
趙默,字文靜,初名海,本涼州隸戶。自雲,其先河內溫人也,五世祖術,晉末為西夷校尉,因居酒泉安彌縣。海生而涼州平,沒入而為閹人,因改名默。有容貌,恭謹小心,賜爵睢陽侯,累遷選部尚書。能自謹勵,當官任舉,頗得其人,加侍中,進爵河內公。獻文將傳位京兆王子推,訪諸群臣,百官唯唯,莫敢先言,唯源賀等辭義正直,不肯奉詔。獻文怒,變色,復以問默。默對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獻文默然良久,遂傳位孝文。孝文立,得幸兩宮,祿賜優厚。時尚書李䐶亦有寵於獻文,與默對綰選部。䐶奏中書侍郎崔鑒為東徐州,北部主書郎公孫處顯為荊州,選部監公孫蘧為幽州,皆曰有能,實有私焉。默疾其虧亂選體,遂爭於殿庭曰:「以功授官,因爵與祿,國之常典。中書侍郎、尚書主書郎、諸曹監,勳能俱立,不過列郡。今䐶皆以為州,臣實為惑。」於是默與䐶遂為深隙。䐶竟列默為監藏。因黜為門士。默廢寢忘食,規報前怨。逾年,還入為侍御、散騎常侍、侍中、尚書左僕射,復兼選部如昔。及䐶將獲罪,默因抅成以誅之,然後食甘寢安,志於職事。出為儀同三司、定州刺史,進爵為王。克己清儉,事濟公私。後薨於冀州刺史,追贈司空,諡曰康。
孫小,字茂翹,咸陽石安人也。父瓚,姚泓安定護軍,為赫連屈丐所殺,小沒入宮刑。會魏平統萬,遂徙平城。內侍東宮,以聰識有智略稱。未幾,轉四台中散。太武幸瓜步,慮有北寇之虞,賜爵泥陽子,除留台將軍。車駕還都,乃請父瓚贈諡,求更改葬。詔贈秦州刺史、石安縣子,諡曰戴。小後拜并州刺史,進爵中都侯。州內四郡百餘人,詣闕頌其政化。後遷冀州刺史,聲稱微少於前。然所在清約,當時牧伯,無能及也。性頗忍酷,所養子息,驅逐鞭撻,視如仇讎。小之為并州,以郭祚為主簿。重祚文才,兼任以書記,時人多之。
張宗之,字益宗,河南鞏人也。家世寒微。父孟舒,晉將劉裕西征,板假洛陽令。初、緱氏宗文邕謀反,脅孟舒等事晉。孟舒敗,走免。宗之被執入京,腐刑。以忠厚謹慎,擢為侍御中散,賜爵鞏縣侯。曆儀曹、庫部二曹尚書,領中秘書,進爵彭城公,後例降為侯。卒於冀州刺史,贈懷州刺史,諡曰敬。
始宗之納南來殷孝祖妻蕭氏,宋儀同三司思話弟思度女也,多悉婦人儀飾故事。太和中,初制六宮服章,蕭被命在內,豫見訪采,數蒙賜賚雲。
劇鵬,高陽人也。粗覽經史,閑曉吏事。與王質等俱充宦官,性通率,不以閽閹為恥。孝文遷洛,常為宮官任事。幽後之惑薛菩薩也,鵬密諫止之,不從,遂發憤卒。
張祐,字安福,安定石唐人也。父成,扶風太守,太武末,坐事誅。祐充腐刑,積勞至曹監、中給事。文明太后臨朝,中官用事,祐寵倖冠諸閹,官特遷、尚書,進爵隴東公,仍綰內藏曹。未幾監都曹,加侍中,與王睿等俱入八議。太后嘉其忠誠,為造甲第。宅成,孝文、太后親率文武往宴會焉。拜尚書左僕射,進爵新平王,受職於太華庭,備威儀於宮城南,觀者以為榮。孝文、太后親幸其宅,饗會百官。祐性恭密,出入機禁二十餘年,未嘗有過。由是特被恩寵,歲月賞賜,家累巨萬。與王質等十七人,俱賜金券,許以不死。薨,孝文親臨之,詔鴻臚典護喪事。贈司空,諡曰恭。葬日,車駕親送近郊。
祐養子顯明,後名慶,少曆內職,有姿貌,江陽王繼以女妻之。襲爵,降為隴東公,又降為侯。
抱嶷,字道德,安定石唐人也,居於直谷。自言其先姓鄶巳,漢靈帝時,鄶巳匡為安定太守。董卓時,懼誅易氏,即家焉。無得而知也。幼時,隴東人張乾王反,家染其逆。及乾王敗,父睹生逃免。嶷獨與母沒入內宮,受刑,遂為宦人。小心慎密,累遷中常侍、中曹侍御尚書,賜爵安定公。自總納言,職當機近,諸所奏議,必致抗直。孝文、文明太后嘉之,以為殿中侍御尚書。太后既寵之,乃征其父睹生,拜太中大夫。將還,見於皇信堂,孝文執手曰:「老人歸途,幾日可達?好慎行路!」其見幸如此。睹生卒,贈秦州刺史,諡曰靖。賜黃金八十斤,繒彩及絹八百疋,以供喪用。並別使勞尉。加嶷大長秋卿。嶷老疾,乞外祿,乃出為涇州刺史,特加右光祿大夫。將之州,孝文餞於西郊樂陽殿,以禦白羽扇賜之。十九年,以刺史從駕南征,以老舊,每見勞問,數道稱嶷之正直。命乘馬出入行禁之間,與司徒馮誕同例。軍回,還州。自以故老前官,為政多守往法,不能遵用新制。侮慢土族,簡於禮接。天性酷薄,雖弟侄甥婿,略無存潤。卒於州。
先以從弟老壽為後,又養太師馮熙子次興。嶷死後,二人爭立。嶷妻張氏,致訟經年,得以熙子為後。老壽亦仍陳訴,終獲紹爵,次興還於本族。老壽凡薄,酒色肆情。御史中尉王顯奏言:「前洛州刺史陰平子石榮、積射將軍抱老壽,恣蕩非軌,易室而奸,臊聲布於朝野,醜音被於行路,男女三人,莫知誰子。人理所未聞,鳥獸之不若。請以見事免官,付廷尉正罪。」詔可之。老壽死後,其舊奴婢尚六七百人。老壽及石榮祖父皆造碑銘,就鄉建立,言西方直谷出二貴人。
石榮自被劾後,遂廢頓。子長宣,位南兗州刺史,與侯景反,伏法。
王遇,字慶時,本名他惡,馮翊李潤鎮羌也。與雷、黨、不蒙俱為羌中強族。自雲其先姓王,後改為鉗耳氏,宣武時,改為王焉。自晉已來,恆為渠長。遇坐事腐刑,累遷吏部尚書,爵宕昌公。出為華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幽後之前廢也,遇頗言其過。及後進幸,孝文對李沖等申後無咎,而稱遇謗議之罪,遂免遇官,奪其爵。宣武初,為光祿大夫,復舊爵。馮氏為尼也,公私罕相供恤,遇自以嘗更奉接,往來祗謁,不替舊敬。
遇性工巧,強於部分。北都方山、靈泉道俗居宇,及文明太后陵廟,洛京東郊馬射壇殿,修廣文昭太后墓園,及東西兩堂,內外諸門制度,皆遇監作。雖年在耆老,朝夕不倦。又長於人事,留意酒食之間。每逢僚舊,觴膳精豐。然競於榮利,趨求勢門。趙脩之寵也,遇深附會,受敕為之造宅,增於本旨,笞擊作人,莫不嗟怨。卒於官。初遇之疾,太傅北海王與太妃俱往臨問,視其危惙,為之泣下。其善奉諸貴,致相悲悼如此。贈雍州刺史。
苻承祖,略陽氐人也。因事為閹人,為文明太后所寵,賜爵略陽公。曆吏部尚書,加侍中,知都曹事。初,太后以承祖居腹之心任,許以不死之詔。後承祖坐贓應死,孝文原之,命削職禁錮在家,授悖義將軍、佞濁子。月餘遂死。
王質,字紹奴,高陽易人也。其家坐事,幼下蠶室。頗解書學,為中曹吏、內典監。稍遷秘書中散,賜爵永昌子,領監禦。遷為侍御給事。又領選部、監禦二曹事,進爵魏昌侯。轉選部尚書。出為瀛州刺史,風化粗行,人庶畏服之;而刑政峻刻,號為威酷。孝文頗念其忠勤宿舊,每行留大故、馮司徒亡、廢馮後、陸睿、穆泰等事,皆賜質以璽書手筆,莫不委至,同之戚貴。質皆寶掌。入為大長秋卿,卒。
李堅,字次壽,高陽易人也。文成初,坐事為閹人,稍遷中給事中,賜爵魏昌伯。小心謹慎,常在左右,雖不及王遇、王質等,而亦見任用。宣武初,自太僕卿出為瀛州刺史。本州之榮,同於王質。所在受納,家產巨萬。卒於光祿大夫,贈相州刺史。
太和末,又有秦松、白整,位並長秋卿。
劉騰,字青龍,本平原城人也,徙屬南兗州之譙郡。幼時坐事受刑,補小黃門,轉中黃門。孝文之在縣瓠,問其中事,騰具言幽後私隱,與陳留公主所告符協,由是進冗從僕射,仍中黃門。後與茹皓使徐、兗,采召人女。還,遷中給事。
靈太后臨朝,以與於忠保護勳,除崇訓太僕,加侍中,封長樂縣公。拜其妻魏氏為巨鹿郡君,每引入內,受賞賚亞於諸主外戚。所養二子,為郡守、尚書郎。騰曾疾篤,靈太后慮或不救,遷衛將軍、儀同三司。後疾瘳。騰之拜命,孝明當為臨軒,會日,大風寒甚,乃遣使持節授之。騰幼充宮役,手不解書,裁知署名而已,而奸謀有餘,善射人意。靈太后臨朝,特蒙進寵,多所幹托,內外碎密,棲棲不倦。洛北永橋、太上公、太上君及城東三寺,皆主修營。
吏部嘗望騰意,奏其弟為郡,帶戍。人資乖越,清河王懌抑而不奏。騰以為恨,遂與領軍元叉害懌,廢靈太后於宣光殿。宮門晝夜長閉,內外斷絕。騰自執管籥,明帝亦不得見,裁聽傳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廢,不免饑寒。又使中常侍賈粲假言侍明帝書,密令防察。叉以騰為司空,表裏擅權,共相樹置。叉為外禦,騰為內防,迭直禁闥,共裁刑賞。騰遂與崔光同受詔,乘步挽出入殿門。四年之中,生殺之威,決於叉、騰之手。八坐九卿,旦造騰宅,參其顏色,然後方赴省府;亦有曆日不能見者。公私屬請,唯在財貨,舟車之利,水陸無遺,山澤之饒,所在固護,剝削六鎮,交通底市,歲入利息以巨萬計。又頗役嬪御,時有徵求,婦女器物,公然受納,逼奪鄰居,廣開室宇,天下鹹苦之。薨於位,中官為義息衰絰者四十餘人。騰之立宅也,奉車都尉周恃為之筮,不吉,深諫止之。騰怒而不用。恃告人曰:「必困於三月、四月之交。」至是果死。査事甫成,陳屍其下。追贈太尉、冀州刺史。葬,閹官為義服,杖絰衰縞者以百數。朝貴皆從,軒蓋填塞,相屬郊野。魏初以來,權閹存亡之盛,莫及焉。
靈太后反政,追奪爵位,發其塚,散露骸骨,沒入財產。後騰所養一子叛入梁,太后大怒,悉徙騰余養於北裔,尋遣密使追殺之於汲郡。
賈粲,字季宣,酒泉人也。太和中,坐事腐刑。頗涉書記。與元叉、劉騰等同其謀謨,進光祿勳卿。專侍明帝,與叉、騰等伺帝動靜。右衛奚康生之謀殺叉也,靈太后、明帝同升於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階下。康生既被囚執,粲紿太后曰:「侍官懷恐不安,陛下宜親安慰。」太后信之,適下殿,粲便扶明帝出東序,前禦顯陽,還閉太后於宣光殿。粲既叉黨,威福亦震於京邑。自雲本出武威,魏太尉文和之後,遂移家屬焉。時武威太守韋景承粲意,以其兄緒為功曹。緒時年向七十。未幾,又以緒為西平太守。靈太后反政,欲誅粲,以叉、騰黨與不一,恐驚動內外,乃止。出粲為濟州刺史。未幾,遣武衛將軍刁宣馳驛殺之。
楊範,字法僧,長樂廣宗人也。文成時,坐事宮刑,為王琚所養,恩若父子。累遷為中尹。靈太后臨朝,為中常侍、崇訓太僕,領中嘗藥典禦,賜爵華陰子,出為華州刺史。中官內侍貴者,靈太后皆許其方岳,以範年長,拜跪為難,故遂其請。父子納貨,為御史所糾,遂廢於家。後為崇訓太僕、華州大中正,卒。
成軌,字洪義,上谷居庸人也。少以罪刑,入事宮掖。以謹厚稱,為中謁者僕射。孝文意有所欲,軌候容色,時有奏發,輒合帝心。從駕南征,專進禦食。時孝文不豫,常居禁中,晝夜無懈。延昌末,遷中常侍、嘗食典禦、光祿大夫,統京染都將。孝昌二年,以勤舊封始平縣伯。明帝所幸潘嬪以軌為假父,頗為中官之所敬憚。後進爵為侯,卒於衛將軍,贈雍州刺史,諡曰孝惠。
王溫,字桃湯,趙郡欒城人也。父冀,高邑令,坐事誅,溫與兄繼叔俱充宦者,稍遷中嘗食典禦、中給事,加左中郎將。宣武之崩,群官迎明帝於東宮,溫於臥中起明帝,與保母扶抱明帝,入踐帝位。高陽王雍既居塚宰,慮中人朋黨,出為巨鹿太守。靈太后臨朝,徵為中常侍,賜爵欒城伯。累遷左光祿大夫、光祿勳卿、侍中,進封欒城縣侯。溫自陳本陽平武陽人,改封武陽縣侯。建義初,於河陰遇害。
孟欒,字龍兒,不知何許人也。坐事為閹人。靈太后臨朝,為左中郎將、給事中。素被病,面常黯黑。於九龍殿下暴疾,歸家,甚夜亡。欒初出,靈太后聞之曰:「欒必不濟,我為之憂。」乃奏其死,為之下淚曰:「其事我如此,不見我一日忻樂時也。」賜帛三百疋、黃絹一十疋,以供喪用。七日,靈太后為設二百僧齋。
平季,字幼穆,燕國薊人也。坐事腐刑。累遷新興太守。明帝崩,與爾硃榮等議立莊帝。莊帝即位,超拜肆州刺史。尋除中侍中。以參謀勳,封元城縣侯。永熙中,加驃騎大將軍,卒。
封津,字醜漢,勃海蓚人也。父令德,娶常寶女。寶伏誅,令德以連坐伏法。津受刑,給事宮掖。累遷奉車都尉、中給事中。靈太后令津侍明帝書,遷常山太守。津少長宮闈,給事左右,善候時情,號為機悟。天平初,除開府儀同三司、懷州刺史。元象初,復為中侍中、大長秋卿,仍開府儀同。薨,贈司徒、冀州刺史,諡曰孝惠。
劉思逸,平原人也。以罪,少充腐刑。初為小史,累遷中侍中。武定中,與元瑾等謀反,伏誅。
又有張景嵩、毛暢者,咸以閽寺在明帝左右。靈太后亦密仗之通傳意計於明帝。元叉之出,景嵩、暢頗有力焉。靈太后反政,以妹故,未即戮叉。時內外喧喧,元叉還欲入知政事。暢等恐禍及己,乃啟明帝,欲詔右衛將軍楊津密往殺叉。詔書已成,未及出外,叉妻知之,告太后:「景嵩、暢與清河王息<召己>欲廢太后。」太后信之,責暢。暢出詔草以呈太后。太后讀之,知無廢己狀,意小解。然叉妻構之不已,出暢為頓丘太守,景嵩為魯郡太守。尋令捕殺暢。景嵩,孝靜時位至中侍中,坐事死。
郭秀,范陽涿人也。事齊神武,稍遷行台右丞,封壽陽伯。親寵日隆,多受賂遺,進退人物。張伯德、祁仲彥、張華原之徒,皆深相附會。秀疾,神武親視之,問所欲官,乃啟為七兵尚書,除書未至而卒。家無成人子弟,神武自至其宅,親使錄知其家資粟帛多少,然後去。贈儀同三司、恆州刺史。命其子孝義與太原公以下同學讀書。初,秀忌嫉楊愔,誑脅令其逃亡。秀死後,愔還,神武追忿秀,即日斥遣孝義,終身不齒。
和士開,字彥通,清都臨漳人也。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事人,稍遷中書舍人。魏靜帝嘗夜與朝賢講集,命安看斗柄所指。安曰:「臣不識北斗。」齊神武聞之,以為淳直,由是啟除給事黃門侍郎,位儀州刺史。士開貴,贈司空公、尚書左僕射、冀州刺史,諡文貞公。
士開幼而聰慧,選為國子學生,解悟捷疾,為同業所尚。天保初,武成封長廣王,辟士開開府行參軍。武成好握槊,士開善此戲,由是遂有斯舉。加以傾巧便僻,又能彈胡琵琶,因致親寵。嘗謂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王曰:「卿非世人也,是世神也。」其深相愛重如此。文宣知其輕薄,不欲令王與小人相親善,責其戲狎過度,徙之馬城。乾明元年,孝昭誅楊愔等,敕追還,長廣王請之也。
武成即位,累遷給事黃門侍郎。侍中高元海、黃門郎高乾和及御史中丞畢義雲等疾之,將言其事。士開乃奏元海等交結朋黨,欲擅威福。乾和因被疏斥,義雲反納貨於士開,除兗州刺史。士開初封定州真定縣子,尋進為伯。天統元年,加儀同三司,尋除侍中,加開府。及遭母劉氏憂,帝聞而悲惋,遣武衛將軍侯呂芬詣宅,晝夜扶侍,並節哀止哭。又遣侍中韓寶業齎手敕慰諭云:「朕之與卿,本同心腹,今懷抱痛割,與卿無異。當深思至理,以自開慰。」成服後,呂芬等始還。其日,遣韓寶業以犢車迎士開入內,帝親握手,下泣曉諭,然後遣還。駕幸晉陽,給假,聽過七日續發,其見重如此。並諸弟四人,並起復本官。四年,再遷尚書右僕射。帝先患氣疾,因飲酒輒大發動,士開每諫不從。後屬帝氣疾發,又欲飲酒,士開淚下噓欷而不能言。帝曰:「卿此是不言之諫。」因不飲酒。及冬,公主出降段氏,帝幸平原王第,始飲酒焉。又除尚書左僕射,仍兼侍中。武成外朝視事,或在內宴賞,須臾之間,不得不與士開相見。或累月不歸,一日數入;或放還之後,俄頃即追,未至之間,連騎催喚。奸諂日至,寵愛彌隆,前後賞賜,不可勝紀。言辭容止,極諸鄙褻,以夜繼晝,無復君臣之禮。至說武成云:「自古帝王,盡為灰土,堯舜、桀紂,竟復何異?陛下宜及少壯,恣意作樂,從橫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敵千年。國事分付大臣,何慮不辦?無為自勤約也。」帝大悅,於是委趙彥深掌官爵,元文遙掌財用,唐邕掌外兵,白建掌騎兵,馮子琮、胡長粲掌東宮。帝三四日乃一坐朝,書數字而已,略無言,須臾罷入。及帝寢疾於乾壽殿,士開入侍醫藥。帝謂士開有伊、霍之才,殷勤屬以後事,臨崩握其手曰:「勿負我也。」仍絕於士開之手。
後主以武成顧托,深委任之。又先得幸於胡太后,是以彌見親密。趙郡王睿與婁定遠、元文遙等謀出士開,仍引任城、馮翊二王及段韶、安吐根共為計策。屬太后觴朝貴於前殿,睿面陳士開罪失云:「士開,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納貨賄,穢亂宮掖。臣等義無杜口,冒以死陳。」太后曰:「先帝在時,王等何意不道?今日欲欺孤寡邪!但飲酒,勿多言。」睿詞色愈厲。安吐根繼進曰:「臣本商胡,得在諸貴行末,既受厚恩,豈敢惜死?不出士開,朝野不定。」太后曰:「別日論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於地,或拂衣而起,言詞咆哱,無所不至。明日,睿等復於雲龍門令文遙入奏,三反,太后不聽。段韶呼胡長粲傳言於太后。曰:「梓宮在殯,事太匆速,猶欲王等更思量。」趙郡王等遂並拜謝。長粲復命,太后謂曰:「成妹母子家計者,兄之力也。」厚賜睿等而罷之。
太后及後主召問士開,士開曰:「先帝群臣中,待臣最重。陛下諒陰始爾,大臣皆有覬覦,今若出臣,正是翦陛下羽翼。宜謂睿等,雲文遙與臣同是任用,豈得一去一留,並可以為州。且依舊出納,待過山陵,然後發遣。睿等謂臣真出,心必喜之。」後主及太后告睿等,如其言,以士開為兗州刺史,文遙為西兗州刺史。山陵畢,睿等促士開就路。士開載美女珠簾及諸寶玩以詣婁定遠,謝曰:「諸貴欲殺士開,蒙王特賜性命,用作方伯。今欲奉別,且送二女子、一珠簾。」定遠大喜,謂士開曰:「欲還入不?」士開曰:「在內久,常不自安,不願更人。」定遠信之,送至門。士開曰:「今日遠出,願一辭觀二宮。」定遠許之。由是得見後主及太后,進說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觀朝貴意勢,欲以陛下為乾明。臣出之後,必有大變,復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因慟哭。後主及太后皆泣,問計將安出。士開曰:「臣已得入,復何所慮?正須數行詔書耳。」於是詔定遠為青州刺史;責趙郡王睿以不臣,召入殺之;復除士開侍中、尚書左僕射。定遠歸士開所遺,加以餘珍賂之。武平元年,封淮陽王,尋除尚書令,還錄尚書事,食定州常山郡幹。
武成時,恆令士開與太后握槊,又出入臥內,遂與太后為亂。及武成崩後,彌自放恣。琅邪王儼惡之,與領軍大將軍厙狄伏連、侍中馮子琮、書侍御史王子宜、武衛大將軍高舍洛等謀誅之。伏連發京畿軍士帖神武千秋門外,並私約束,不聽士開入殿。士開雖為領軍,恆性好內,多早下,縱當直,必須還宅,晚始來。門禁宿衛,略不在意。及旦,士開依式早參,厙狄伏連把士開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便授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遣軍士防送,禁治書侍御査事。儼遣都督馮永洛就台斬之。先是鄴下童謠云:「和士開,當入台。」士開謂入上臺,至是果驗。儼令御史李幼業、羊立正將令史就宅簿錄家口,自領兵士縱殿西北角出。斛律明月說後主親自曉告軍士,軍士果散。即斬伏連及王子宜,並支解,棄屍殿西街。自餘皆辮頭反縛,付趙彥深於涼風堂推問,死者十餘人。帝哀悼,不視事數日。後追憶不已,詔起復其子道盛通直散騎常侍,又敕其弟士休入內省,參典機密。詔贈士開假黃鉞、右丞相、太宰、司徒公,錄尚書事,諡曰文定。
士開稟性庸鄙,不窺書傳,發言吐論,唯以諂媚自資。自河清、天統以後,威權轉盛,富商大賈,朝夕填門,聚斂貨財,不知紀極。雖公府屬掾,郡縣守長,不拘階次,啟牒即成。朝士不知廉恥者,多相附會,甚者為其假子,與市道小人丁鄒、嚴興等同在昆季行列。又有一人士,曾參士開疾患,遇醫人云,王傷寒極重,應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是人云:「此物甚易,王不須疑惑,請為王先嘗之。」一舉便盡。士開深感此心,為之強服,遂得汗病癒。其勢傾朝廷如此。雖以左道事之者,不隔賢愚,無不進擢;而正理違忤者,亦頗能含容之。士開見人將加刑戮,多所營救,既得免罪,即令諷論,責其珍寶,謂之贖命物。雖有全濟,皆非直道。
安吐根,安息胡人,曾祖入魏,家於酒泉。吐根魏末充使蠕蠕,因留塞北。天平初,蠕蠕主使至晉陽,吐根密啟本蕃情狀,神武得為之備。蠕蠕果遣兵入掠,無獲而反。神武以其忠款,厚加賞賚。其後與蠕蠕和親,結成婚媾,皆吐根為行人也。吐根性和善,頗有計策,頻使入朝,為神武親待。在其本蕃,為人所譖,奔投神武。文襄嗣事,以為假節、涼州刺史、率義侯,稍遷儀同三司,食永昌郡幹。皇建中,加開府。齊亡年,卒。
穆提婆,本性駱,漢陽人也。父超,以謀叛伏法,提婆母陸令萱配入掖庭,提婆為奴。後主在繈褓中,令其鞠養,謂之乾阿妳,呼姊姊,遂為胡太后昵愛。令萱奸巧多機辯,取媚百端,宮掖之中,獨擅威福,封為郡君。和士開,高阿那肱皆為郡君義子。天統初,奏引提婆入侍後主,朝夕左右,大被親狎,無所不為。武平元年,稍遷儀同三司,又加開府,尋授武衛大將軍、秦州大中正。二年,除侍中,轉食樂陵郡幹,寵遇彌隆。遂至尚書左右僕射、領軍大將軍、錄尚書,封城陽郡王。贈其父司徒公、尚書左僕射、城陽王。令萱又佞媚穆昭儀,養之為女,是以提婆改姓穆。及穆氏定位,號視第一品,班在長公主之上。
自武平三年之後,令萱母子勢傾內外,賣官鬻獄,取斂無厭,每一賜與,動傾府藏。令萱則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則唐邕之徒,皆重跡屏氣。提婆嘗有罪,太姬於帝前駕之曰:「奴斷我兒!」兒謂帝,奴謂提婆也。
斛律皇后之廢也,太后欲以胡昭儀正位後宮,力不能遂,乃卑辭厚禮,以求令萱。令萱亦以胡氏寵倖方睦,不得已而白後主立之。然意在穆昭儀,每私謂後主曰:「豈有男為皇太子,而身為婢妾?」又恐胡後不可以正義離間,乃外求左道行厭蠱之術,旬朔之間,胡氏遂即精神恍惚,言笑無恆,後主遂漸相畏惡。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儀,又先別造寶帳,爰及枕席器玩,莫匪珍奇,坐昭儀於帳中,謂後主云:「有一聖女出,將大家看之。」及見,昭儀更相媚悅。令萱云:「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皇后?」於是立穆氏為右皇后,以胡氏為左皇后,尋復黜胡,以穆為正嫡。引祖珽為宰相,殺胡長仁,皆令萱所為也。自外殺生與奪,不可盡言。
提婆雖庸品廝濫,而性乃和善,不甚害物。耽聲色,極奢侈,晚朝早退,全不以公事關懷。未嘗毒害,士人亦由此稱之。晉州軍敗,後主還鄴,提婆奔投周軍,令萱自殺,子孫小大皆棄市,籍沒其家。周武帝以提婆為柱國、宜州刺史。未幾,雲將據宜州起兵,與後主相應,誅死。後主及齊氏諸王,並因此非命。
高阿那肱,善無人也。父市貴,從神武以軍功封常山郡公,位晉州刺史,贈太尉公。及阿那肱貴寵,贈成皋王。
阿那肱初為庫直,每從征討,以功封直城縣男。天保初,除庫直都督。四年,從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見知。大寧初,除假儀同三司、武衛將軍。那肱工於騎射,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為武成愛重。又諂悅和士開,尤相褻狎。士開每見為之言,由是彌見親待。河清中,除儀同三司,食汾州定陽、仵城二郡幹。以破突厥,封宜君縣伯。天統初,加開府,除侍中、驃騎大將軍、領軍,別封昌國縣侯。後主即位,除並省右僕射。武平元年,封淮陰郡王,仍遷並省尚書左僕射,又除並省尚書令、領軍大將軍、并州刺史。
那肱才技庸劣,不涉文史,識用尤在士開下。而奸巧計數,亦不逮士開。既為武成所幸,多令在東宮侍衛,後主所以大寵遇之。士開死後,後主謂其識度足繼士開,遂致位宰輔。武平四年,令其錄尚書事,又總知外兵及內省機密。頓不如和士開、駱提婆母子賣獄鬻官,韓長鸞憎疾良善;而那肱少言辭,不妄喜怒,亦不察人陰私,虛相讒構。遂至司徒公、右丞相,其錄尚書、刺史並如故。及周師逼平陽,後主於天池校獵,晉州頻遣馳奏,從旦至午,驛馬三至。那肱云:「大家正作樂,邊境小小兵馬,自是常事,何急奏聞?」向暮,更有使至,雲平陽城已陷賊,方乃奏知。明即欲引軍,淑妃又請更合圍,所以彌致遲緩。及軍赴晉州,命那肱率前軍先進,仍總節度諸軍。
後主至平陽城下,謂那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那肱曰:「兵雖多,堪戰者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火頭,三分除一。昔攻玉壁,援軍來,即退。今日將士豈勝神武皇帝時?不如勿戰,守高梁橋。」安吐根曰:「一把子賊,馬上刺取擲汾河中。」帝未決,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縣軍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帝曰:「此言是也。」於是橋塹進軍,使內參讓阿那肱曰:「爾富貴足,惜性命邪!」
後主從穆提婆觀戰,東偏頗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與淑妃奔高梁。開府奚長樂諫曰:「半進半退,戰家常體。今眾全整,未有傷敗,陛下舍此安之?御馬一動,人情驚亂,願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訖,甚整頓,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帝將從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何可信!」帝遂北馳。有軍士雷相,告稱:「阿那肱遣臣招引西軍,行到文侯城,恐事不果,故還聞奏。」後主召侍中斛律孝卿,令其檢校。孝卿固執云:「此人自欲投賊,行至文侯城,迷不得去,畏死妄語耳。」事遂寢。還至晉陽,那肱腹心人馬子平告那肱謀反,又以為虛妄,斬子平。乃顛沛還鄴,侍衛逃散,唯那肱及閹寺等數十騎從行。復除大丞相。
後主走度河,令那肱以數千人投濟州關,仍遣覘候周軍進止,日夕馳報。那肱每奏云:「周軍未至,且在青州集兵馬,未須南行。」及周軍且至關首,所部兵馬皆散,那肱遂降。時人皆云,那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齊主,故不速報兵至,使後主被禽。那肱至長安,授大將軍,封郡公,尋出為隆州刺史。大象末,在蜀從王謙起兵,誅死。
初,天保中,文宣自晉陽還鄴,愚僧禿師於路中大叫,呼文宣姓名云:「阿那瑰終破你國。」時蠕蠕主阿那瑰在塞北強盛,帝尤忌之,所以每歲討擊。後亡齊者遂屬高阿那肱雲。雖作「肱」字,世人皆稱為「瑰」音。斯固亡秦者胡,蓋縣定於窈冥也。
韓鳳,字長鸞,昌黎人也,父永興,開府、青州刺史、高密郡公。鳳少聰察,有膂力,善騎射,稍遷烏賀真、大賢真正都督。後主居東宮,年尚幼,武成簡都督三十人,送令侍衛,鳳在其數。後主親就眾中牽鳳手曰:「都督,看兒來。」因此被識,數喚共戲。襲爵高密郡公,位開府儀同三司。武平二年,和士開為厙狄伏連等矯害,敕咸陽王斛律明月、宜陽王趙彥深在涼風堂推問支黨。其事秘密,皆令鳳口傳,然後宣詔敕號令文武。禁掖防守,悉以委之。除侍中、領軍,總知內省機密。
祖珽曾與鳳於後主前論事,珽語鳳云:「強弓長槊,容相推謝;軍國謀算,何由得爭?」鳳答云:「各出意見,豈在文武優劣!」後主將誅斛律明月,鳳固執不從。祖珽因有讒言,既誅明月,數日後主不興語,後尋復舊。仍封舊國昌黎郡王,又加特進。及祖珽除北徐州刺史,即令赴任。既辭之後,遲留不行。其省事徐孝遠密告祖珽誅斛律明月後,矯稱敕賜其珍寶財物,亦有不雲敕而徑回取者。敕令領軍將軍侯呂芬追珽還,引入侍中省鎖禁,其事首尾,並鳳約敕責之。
進位領軍大將軍,余悉如故。息寶行尚公主,在晉陽賜甲第一區。其公主生男滿月,駕幸鳳宅,宴會盡日。每旦早參,先被敕喚顧訪,出後方引奏事官。若不視事,內省急速者,皆附奏聞。軍國要密,無不經手。東西巡幸,及山水遊戲射獵,獨在禦傍。與高阿那肱、穆提婆共處衡軸,號曰三貴。損國害政,日月滋甚。
壽陽陷沒,鳳與穆提婆聞告敗,握槊不輟曰:「他家物,從他去。」後帝使於黎陽臨河築城戍,曰:「急時且守此作龜茲國子。更可憐人生如寄,唯當行樂,何用愁為?」君臣應和若此。鳳恆帶刀走馬,未曾安行,瞋目張拳,有啖人之勢。每吒曰:「恨不得剉漢狗飼馬!」又曰:「刀止可刈賊漢頭,不可刈草。」其弟萬歲,及其二子寶行、寶信,並開府儀同,萬歲又拜侍中,亦處機要。寶信尚公主,駕復幸其宅,親戚咸蒙官賞。
鳳母鮮于,段孝言之從母子姊也,為此偏相參附,奏遣監造晉陽宮。陳德信馳驛檢行,見孝言役官夫匠自營宅,即語云:「僕射為至尊起台殿未訖,何用先自營造?」鳳及穆提婆亦遣孝言分工匠為己造宅。德信還,具奏聞。及幸晉陽,鳳又以官馬與他人乘騎,上因此發忿,與提婆並除名。亦不露其罪。仍毀其宅,公主離婚,復被遣尚鄴吏部門參。及後主晉陽走還,被敕喚入內,尋詔復王爵及開府、領軍大將軍,常在左右。仍從後主走度河,到青州,並為周軍所獲。
鳳被寵要之中,尤嫉人士,朝夕宴私,唯相譖訴。崔季舒等冤酷,皆鳳所為也,每一賜與,動至千萬。恩遇日甚,彌自驕恣,意色嚴厲,未嘗與人相承接。朝士諮事,莫敢仰視,動致呵叱,輒詈云:「狗漢大不可耐!唯須殺卻!」若見武職,雖廝養末品,亦容下之。仕隋,位終於隴州刺史。
宦者韓寶業、盧勒叉、齊紹、秦子徵並神武舊左右,唯閣內驅使,不被恩遇。曆天保、皇建之朝,亦不至寵倖,但漸有職任。寶業至長秋卿,勒叉等或為中常侍。武成時有曹文摽、夏侯通、伊長游、魯恃伯、郭沙彌、鄧長顒及寶業輩,亦有至儀同食幹者。唯長顒武平中任參宰相,干預朝權。如寶業及勒叉、齊紹、子徵後並封王,俱自收斂,不過侵暴。又有陳德信亦參時宰,與長顒並開府封王,俱為侍中、左右光祿大夫,領侍中。又有潘師子、崔孝禮、劉萬通、研胥光弁、劉通遠、王弘遠、王子立、王玄昌、高伯華、左君才、能純陀、宮鍾馗、趙野叉、徐世凝、苟子溢、斛子慎、宋元寶、康得汪,並於後主之朝,肆其奸佞。敗政虐人,古今未有。多授開府,罕止儀同,亦有加光祿大夫,金章紫綬者。多帶中侍中、中常侍,此二職乃至數十人。恆出入門禁,往來園苑,趨侍左右,通宵累日。承候顏色,競進諂諛,發言動意,多會深旨。一戲之賞,動逾巨萬,丘山之積,貪吝無厭。猶以波斯狗為儀同、郡休,分其幹祿,神獸門外,有朝貴憩息之所,時人號為解卸査。諸閹或在內多日,暫放歸休,所乘之馬,牽至神獸門階,然後升騎。飛鞭競走,十數為群,馬塵必坌諸貴,爰至唐、趙、韓、駱,皆隱査趨避,不敢為言。齊、盧、陳、鄧之徒,亦意屬尚書、卿尹,宰相既不為致言,時主亦無此命。唯以工巧矜功,用長顒為太府卿焉。
神武時有倉頭陳山提、蓋豐樂,俱以驅馳便僻,頗蒙恩遇。魏末,山提通州刺史,豐樂嘗食典禦。又有劉郁斤、趙道德、劉桃枝、梅勝郎、辛洛周、高舍洛、郭黑面、李銅鍉、王恩洛,並為神武驅使。天保、大寧之朝,漸以貴盛。至武平時,山提等皆以開府封王。其不及武平者則追贈王爵。雖賜與無貲,顧眄深重,乃至陵忽宰輔,然皆不得干預朝政。
武平時有胡小兒,俱是康阿馱、穆叔兒等富家子弟,簡選黠慧者數十人以為左右,恩眄出處,殆與閹官相埒。亦有至開府儀同者。其曹僧奴、僧奴子妙達,以能彈胡琵琶,甚被寵遇,俱開府封王。又有何海及子洪珍,開府封王,尤為親要。洪珍侮弄權勢,鬻獄賣官。其何硃弱、史醜多之徒十數人,咸以能舞工歌及善音樂者,亦至儀同開府。
閹官猶以宮掖驅馳,便蕃左右,漸因昵狎,以至大官。倉頭始自家人,情寄深密,及於後主,則是先朝舊人,以勤舊之勞,致此叨竊。至於胡小兒等,眼鼻深險,一無可用,非理愛好,排突朝貴,尤為人士之所疾惡。
其以音樂至大官者:沈過兒,官至開府儀同;王長通,年十四五便假節、通州刺史。
時又有開府薛榮宗,常自雲能使鬼。及周兵之逼,言於後主曰:「臣已發遣斛律明月將大兵在前去。」帝信之。經古塚,榮宗謂舍人元行恭:「是誰塚?」行恭戲之曰:「林宗塚。」復問:「林宗是誰?」行恭曰:「郭元貞父。」榮宗前奏曰:「臣向見郭林宗從塚出,著大帽、吉莫靴,棰馬鞭,問臣:『我阿貞來不?』」是時群妄,多皆類此。
【論】
[編輯]論曰:古諺有之,「人之多幸,國之不幸。」然則寵私為害,自古忌之。大則傾國亡身,小則傷賢害政,率由斯也,所宜誡焉。《詩》曰:「殷鑒不遠,近在夏后之世。」觀夫魏氏以降,亦後來之殷鑒矣。為國家者,可無鑒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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