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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東園筆錄四編/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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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北東園筆錄四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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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右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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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右黃,家本中資,而樂善好施,不少吝慳。偶因久雨新晴,偕友人散步郊野,見古寺中積柩累累,板破骨露者甚多,為之惻然,遂捐高田二十畝,施為義冢,兼出資勸人營葬,凡年久而無力者皆葬之,並各為之立碑記,備人尋覓,共葬四十六棺。又似此掩骼高義,澤及枯骸,義舉甚多。後其家科甲蟬聯,冠蓋不絕,人爭羨之。按此見《寄雲書屋因果錄》,是錄所載但書某姓,概不標名,然此是南昌黃俊民觀察家事。觀察名中傑,系家大人壬戍同年,其弟範亭編修(中模),其侄在畬太守(維烈),皆同時由甲科官中外,皆與家大人摯好,故早聞其事頗詳。

江右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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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川李某,貿易粵西,時同夥三人皆病疫死,一家於黔,一家於楚,一家於江西。李某為分送,三人骸骨各歸故里,皆出己資。而此三人之本息各交其妻孥,俾得贍養孤寡焉。後李某及身發數十萬金,隨時善舉,疊疊不止一端。而其孫由翰苑官侍郎疊掌文衡,食報正未有艾也。按此即臨川李宜誠對翁逸事,李之起家,余已載入近錄。所云由翰苑官侍郎者,即春湖先生也。

徽州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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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程某,祖與父皆諸生,家赤貧,以課讀為生。前後幾百餘年,勤勤懇懇,皆以全副精神赴之,無問寒暑,所成就後學不少。後其孫某英年發第,累官至總制。而其對翁仍用老明經項帶,嘗語人曰:「吾自有功名,豈必父以子貴哉?」其曾孫輩近亦接聯舉秀孝,詩書之澤方興未艾矣。誰謂筆墨營生者不可以積功累仁耶?按此根葉即程梓宛先生家也,先生嘗由蘇州撫軍擢為吾閩總制,其撫蘇時家大人正居承宮之職,聞其家教最悉云。

六安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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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某者,六安人,年少,美於才,又富於賢。有鄰家王姓者,羨其貲財,以女妻之。但此女前已許貧士高某,而張未之知也。結縭之夕,見女哀泣,詢其故,女云吾前已許高姓,今又許予,是二夫也。嘗聞烈女不事二夫,君其謂我何?言訖,遂尋帶自縊,張力救得免。印於是夕覓得高某,拉至其家,為之合巹焉。次日,高某措得聘金送還,分文不受。後家愈富饒,次年張遂登鄉薦,逾年復捷南宮。而鄰某王宅不戒於火,家業一空,論者謂王氏之奸詐,幾敗其女之名節,其得此報宜矣。

四明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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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張某,邑諸生也,困於場屋幾二十年。適遊幕江西,得貲千金,因開新例,欲行報捐,乃辭館歸里。抵家,見族中一節婦以十指養其病姑並幼子,時值兵燹之餘,米殊薪桂,勢難存活。張慨助以三百金,又有戚某,由鎮海避難來,全家奔竄,衣食無資,將鬻子以求活,張復助以三百金。張本欲報捐,未宦,因銀已分散,一籌莫展。同人皆笑之。不得已,仍回覓館,有故交與之北行,竟由科甲得邑令,今且洊升郡守矣。

金陵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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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曹某,少年隨父赴浙江,投親不遇,父沒於途,曹流為乞丐。逢人痛哭,求給川資負父骸歸里。有王某者,見而憐之,給以青蚨四串。曹感之入骨,竟負父骸歸。如是者十年,嗣以貿易頗順利,積有餘資,家已小康,而時時泣念王某恩,恨無由報答也。王,寧波人,值夷船陷城,家資金為所掠,攜妻子踉蹌奔至金陵,行將乞食矣。與曹某恰遇諸途,曹大驚曰:「恩人何亦流落至是耶?」王告以故,曹即邀至其家,時已戒寒,易以冬衣,並為賃小屋以居,復割田二十畝俾營生焉。後曹某忽獲藏鏹巨萬,乃以分潤王某,王亦得自立,全家溫飽,人兩稱之。

湖北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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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韓某,本營伍中人,道光壬寅奉調防堵至江南途中,有同伍曹某者,夜見草屋中有燈光,則少婦獨居也。推門而進,勢將為強暴之行,適韓某過,聞婦人呼號之聲,入門見曹如此,大聲疾呼曰:「若敢無禮,定斷汝頭。」曹畏而釋之。後韓竟以軍功授職,今且專閫矣。

安慶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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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趙某,家小康,值母沒,延徽州汪某代尋陰地。汪每自誇其堪與之術,醉後並言己之生壙可出狀元、宰相,趙某聞之,暗中羨甚。未幾,汪以病沒於趙宅,趙為之殯殮。逾時,汪子來扶柩,趙即以己母之柩與之,而將汪柩葬於安慶,不知汪之術本不精,所言多欺人,其自定之生壙固水泉風蟻之窟也。汪子不知,已將趙母之柩葬入。趙以一念之貪,將親骸輕棄此地,不久而趙祀遽斬,尚懵然不知其來由也。

江西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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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滕某,年少有美才,家亦饒裕,因赴鄉收稻,見佃戶譚某之女而悅之,以故頻相過問。嗣又赴譚家,適女獨居,挑之不從,強汙之。女力竭聲嘶,知不免,諄求願充妾滕,滕某許之。盟誓再三,偕繾綣焉。未幾,女受孕,囑滕早為之計。滕某佯諾之而心懼家室之妒,未敢言也。既女腹漸大,父母嚴詰之,女以滕某前情告。其父趨至滕家問之,滕堅不肯認,其父回嚴,撻其女,血流墮胎而死。自是某每入闈,必遭鬼祟,不能終事而出,遂落魄終其身。

常州胡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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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胡某與鄰婦相悅,目成已久,未得其隙。聞其夫外出,隨與鄰婦密約至家一會,而礙其妻之在室也。適胡某欠其妻母四金,遂勉力措金交其妻送還之,妻因天雨不肯出門,胡逼之前往,而鄰婦敗節矣。不料妻至中途雨甚,隱身枯廟中,猝遇惡少強汙之。又遇其戚撞破其事,遂播於眾。胡亦微聞之,不敢深究。天道報施未有如是之速者,吁!可畏矣。

貴陽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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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陽施某,性淫蕩,其妻善針黹,有鄰女從其妻求學焉。一日,其妻偶外出,而鄰女適至,施某乘間強汙之。女畏羞不言,亦不復至。後此女出嫁,其夫以其非完璧也,辱詈而切詰之,女愧,遂服毒死。施某隨於次月覆舟而亡。

南昌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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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羅某,精於命理所推,乾隆間各造多奇驗。自推命運無大祿籍,惟庚子科可得一榜,與王某同學,推其命,則謂畢生無中理也。己亥冬,館鄰有孀婦,少年美艷而不能自持。初挑王,力拒之。繼挑羅,羅詫為奇遇,遂頻往來。庚子秋,王某登鄉薦,而羅落孫山矣。羅方疑謂命理不靈,豈知冥冥中有默為轉移者乎?

廣東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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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尹某,與武某交誼最深,聯為兄弟。武某本富家,性淫蕩,尹更誘以聲色,墮其術中者不少矣。武囊已罄,尹偽稱貸助其遊蕩,子母兼權,而武之居宅歸尹矣。武所居之屋值二萬餘金,尹以三千金盤剝得之,其積餘三千金亦武家物也。尹方自鳴得意,不料夷船坌至,兵火延燒,倏成平地,家貲悉歸烏有。尹本鄉居,非兵火所能及,因得武屋而遷居,遂遭此劫,人謀亦何益哉?

山東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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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傅某,年三十餘矣,十應小試,未得入泮,遂欲納監應鄉試。苦無資,因念有族叔母李氏經營力作,積有二三百金,李少年苦節,勤力撫孤者也。其子尚幼,傅告以淮北票監利息甚大,李惑之,賣田質產得銀二百兩交傅為辦票鹽計。傅得銀,即赴省報捐監生。回里,李屢問本利,傅一味含糊。後問之急,傅以翻船淹消為詞。李大失所望,因哭訴於縣城隍廟中,夢神謂曰:「汝族侄本應中一榜,今若此當削其籍,並奪其算矣。」是年,傅初入闈,三場俱甚得意,而闈中卷已入選,忽為雨漏漬毀,臨時換他卷。未逾月,傅果暴亡。

雷李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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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雷某,富有家財,道光六年病篤時,知其子不肖,密以黃金百兩交其鄰李某代為收存,平昔至交也。李某貧甚,布衣疏食不改其素。後雷某之子果蕩廢無人狀,李召雷子至家責之,問以知悔否?雷子伏地悲號,自陳愧悔。李即以存項付之,原封猶未動也。今李子旋登甲科、司銓部,李某躬拜榮封,楚人每嘖嘖樂道之。

孫文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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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潭孫某與文某,至交也。孫某之父貿易漢口,令孫某在家奉母,而母病甚危,適得漢口來信,父亦病篤。孫某欲赴湖北則母病難離,欲不往視則父側無人,寸心如割。商之文某,文愴然曰:「於此而不助一臂,焉用朋友為。且我無父母,家無他累,可以代君前往。」遂附舟而去,舟過洞庭,遇風覆舟死。文某忠於為友,此行眾所共知,而偏護此報,皆為惋悼不已。孫某猶未之知也。一日,忽夢文某綸巾鶴氅而來,曰:「余以前生罪孽至重,已應覆舟之劫,今日之死,分也。然以區區一念之忠於為友,上帝憫之,已證善果,登仙籍矣。子亦孝於事親,子父恙已愈,可無慮,子其勉之。」孫後得漢口家書,果如所言。

王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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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陵王茂才,家貧,以訓蒙為業,盡心講貫,手口交疲,惟恐誤人子弟。雖親族中有冠婚喪祭諸事,悉浼人婉告之,不親慶吊,寒暑不輟,疾痛不廢。自十九歲課讀以至於五十九歲,四十年如一日。雖大比之期,亦惟恐有荒館政,不肯赴試,人多笑而迂之。而所授徒入膠庠登鄉薦者接踵相繼,不逾時,其家亦皆相繼以科甲起家,今且有為顯宦者。先大父嘗舉以誨人,家大人亦津津樂道之。

陳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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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胡某,幼從學於陳某之門,陳終老一衿,胡由舉人官知縣,洊升郡丞。引疾歸里,適陳某病危,胡親侍湯藥,陳子早沒,僅一幼孫,陳沒後,族中有欺其孤寡者,胡力為保護之,並為經理殯葬。籌計薪水,令其孫至家就讀,親為訓迪。其孫已能文,而胡督責不少怠。一日,其孫出遊,偶未告胡,胡引至陳靈前,重責其孫,繼以大哭,篤於師弟之義如此。逾年,鬍子登賢書第一,陳子亦同榜舉於鄉。

上洋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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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棣香(福臣)《勸毀淫書徵信錄》云:上洋一童子少孤,三房僅一子,大母以下甚愛之。稍長,束髮受書,即不為無益事。一日,閑步過書坊,就而問焉,問何等書最快意適觀?書賈曰:「快意適觀者莫如風流詞曲。」童子曰:「何謂風流?」書賈以其童而駿也,即取濃情艷史示之,童子遂賃觀焉。閱甫半,喟然曰:「世間有是書乎?我必毀之矣。」翼日復往書坊,大索風流書籍,主人出數十種與之,曰:「官人要看,逐漸來賃可也。」童子曰:「我欲盡買此書。」主人曰:「我賃此書,利息無窮,安肯讓爾獨買去?」童子強聒不已,主人曰:「我今有急用,爾能備三十金來,我便盡售與爾。」童子歸奔,告大母,母以為需用經史,鬻釵釧與之,遂買而焚於書館中。家人以告大母,母大駭而礙於獨子,未之責也。次早,拾字紙灰,得元寶兩隻,持以獻母,母轉悲為喜。越數日,童子得劇證,群醫束手,已待斃,忽作神語曰:「汝命運平常,未應得第,今汝以髫年杜絕淫書,免世人受無涯孽報,上帝實嘉乃心,賜汝福相。他日功名大顯,無負初心也。」語畢,酣寢。及醒,形貌頓改,周身皮似蛇蛻而病霍然矣。空中音樂嘹亮,鶴聲盈庭,異香數日不散。此道光丙申二月事。汪棣香又云:乾隆末年,桐鄉一士好閱淫書,搜羅不下數十百種,有子少聰俊,每伺父出輒搜篋中取淫書觀之,從此纏綿思想,琢喪真元,患勞瘵卒。其父悲慟不已,相繼卒。又某邑一書賈,好刻淫書及春宮畫像,易於銷售,積資至四五千金。不數年,被盜席捲而去,兩目旋盲,所刻諸板一火盡燼。及死,棺斂無措,妻子離散。此皆編造淫書之報也。

西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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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棣香曰:施耐庵成《水滸傳》,奸盜之事,描寫如畫,子孫三世皆啞。金聖嘆評而刻之,復評刻《西廂記》等書,卒陷大辟,並無子孫。蓋《水滸傳》誨盜,《西廂記》誨淫,皆邪書之最可恨者。而《西廂記》以極靈巧之文筆,誘極聰俊之文人,又為淫書之尤者,不可不毀。又曰:西廂一書,成於兩人之手,當時作者編至「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之句,忽然仆地嚼舌而死。後半部乃另一人續成之。又曰:崔鶯鶯生長名家,並無曖昧不明之事,作《西廂記》者乃心貪鶯鶯之色而求之不得,乃編造蜚語以誣鶯鶯,至今令鶯鶯抱慚地下。此見關帝乩筆,不可不信也。按:乾隆己酉科會試,詩題《草色遙看近卻無》,吾鄉有一孝廉,卷已中矣,因詩中有「一鞭殘照裏」句,主司指為引用《西廂記》語,斥不錄。其實此孝廉並不記得是《西廂記》語,特平日風流自賞,口吻自與暗合。暗合尚受其累,況沈溺於是書者耶?

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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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一書,誨淫之甚者也。乾隆五十年以後,其書始出,相傳為演說故相明珠家事。以寶玉隱明珠之名,以甄(真)寶玉賈(假)寶玉亂其緒,以開卷之秦氏為入情之始,以卷終之小青為點睛之筆。摹寫柔情,婉孌萬狀,啟人淫竇,導人邪機。自是而有《續紅樓夢》、《後紅樓》、《夢紅樓》、《後夢紅樓》、《重夢紅樓》、《復夢紅樓》、《再夢紅樓》、《幻夢紅樓》、《圓夢》諸刻,曼衍支離,不可究詰。評者尚嫌其手筆遠遜原書,而不知原書實為厲階,諸刻特衍,誨淫之謬種,其弊一也。滿洲玉研農先生(麟),家大人座主也,嘗語家大人曰:「《紅樓夢》一書,我滿洲無識者流每以為奇寶,往往向人誇耀,以為助我鋪張,甚至串成戲出,演作彈詞,觀者為之感嘆欷噓,聲淚俱下。謂此曾經我所在場目擊者,其實毫無影響,聊以自欺欺人。不值我在旁,齒冷也。其稍有識者,無不以此書為誣蔑我滿人,可恥可恨。若果尤而效之,豈但書所云驕奢淫佚將由惡終者哉?我做安徽學政時,曾經出示嚴禁,而力量不能及遠,徒喚奈何。有一庠士頗擅才筆,私撰《紅樓夢節要》一書,已付書坊剞劂,經我訪出,曾褫其衿,焚其板,一時觀聽頗為肅然。惜他處無有仿而行之者。」那繹堂先生亦極言《紅樓夢》一書為邪說誠行之尤,無非蹧躂旗人,實堪痛恨。我擬奏請通行禁絕,又恐立言不能得體,是以隱忍未行,則與我有同心矣。此書全部中無一人是真的,惟屬筆之曹雪芹實有其人,然以老貢生槁死牖下,徒抱伯道之嗟。身後蕭條,更無人稍為矜恤。則未必非編造淫書之顯報矣。

淫書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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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汪棣香(福臣)曰:蘇、揚兩郡城書店中皆《金瓶梅》板,蘇城板藏楊氏,楊故長者,以鬻書為業,家藏金瓶梅板雖銷售甚多,而為病魔所困,日夕不離湯藥。娶妻多年,尚未有子。其友人戒之曰:「君早經完娶,而子嗣甚艱,且每歲所入徒供病藥之費,意者以君《金瓶梅》板印售各坊,人受其害而君享其利,天故陰禍之歟?為今之計,宜速毀其板,或猶可晚蓋也。」楊為驚悟,立取《金瓶梅》板劈而焚之,自此家無病累,妻即生男。數年間,開設文遠堂書坊,家業驟起,人皆頌之。其揚州之版為某書賈所藏,某家小康,開設書坊三處,嘗以是版獲利,人屢戒之,終不毀。某年某月,偕其子到蘇,子因他事先歸,某在寓中忽病,將不起,同人送之歸,竟死舟次。飛報其子,其子奔至,見屍面腐壞,蠅蚋紛集,血水湧溢,竟不能殮,但以衣蓋屍而已。諺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某以印售淫書,竟至如此結局,較之楊氏之聞言即毀者,其得失為何如哉?某既死,有儒士捐金買板,始就毀於吳中。自是而蘇、揚兩城無此壞種流傳,人心為之一快矣。

婦人惜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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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詠莪副憲繼室朱氏,連生五女,八年不孕。副憲固多子而皆系原配所生,故望子甚切。性仁慈,尤敬重字紙,隨京宦多年,見有以字紙包茶葉等物,輒隨手棄去,甚至為人揩糞者,因出錢計斤收買。遇有汙穢者,必洗凈焚化,行之有年。及四十餘,因病延醫胗脈,則云有孕,而天癸已年餘不至,斷無受胎之理,不以為意。已而腹中轉動,始信,是胎得一子。夫惜字,善事也,而得之於巾幗之中,尤為可嘉。益婦人之惜字,則下至於子女奴婢均知奉以為法,所得不益多乎?得子雖奇,要歸於惜字之報可耳。

貞女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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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清王氏女,未嫁而夫死,歸夫家守貞。其姊往省之,女之兄公窺之美,伺其歸而要焉。女求之數日,匿不出,乃為狀,候縣令過門攀輿哭訴。兄公聞之,潛反姊。女懼不直,益忿,訴於城隍。神明日令將拘人,而兄公與姊俱暴死矣。按:此錢衍石先生記事稿中所錄,乾隆末年事。神之顯應,未有若是之速者,衍石先生特載之,亦足以警世矣。

汪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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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註李氏,本貧女。道光四年其夫沒時,年二十四歲,家復赤貧,將以身殉。或語之曰:「爾有翁在,年已六十三,爾若死,則老人更無所恃矣。」氏為之憬然,遂勉稱未亡人。易釵釧為翁置妾,逾年得一子,翁旋沒而妾亦去。氏曰:「此時我真不得死矣。」即撫翁之子,而力不能雇乳媼,氏本未生育,忽乳汁長流,子日以長成。一日,有虎入其室,氏抱子長號待斃。忽火光一道入室,虎即貼耳去。今此婦年四十歲,翁之子亦已十六歲,狀貌歧嶷,送入鄰塾讀書,能冠其曹,偶聞不日可赴童子試。或曰:「其翁以貧故葬亂冢中,實靈穴也,後必有興者。」或曰:「此事於翁則孝,於夫則節,於翁之子則慈,一婦人而三善備焉。雖人之古《列女傳》,無愧也。不興何待時?」有名流贈之詩者曰:虎至無能擾,牛眠不待求。孝慈完大節,壺範足千秋。大筆聞揚,已足不朽矣。

雙冠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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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董小查編修,與其兄柳江編修並為名儒,其季又成進士,即用知縣,昆仲皆成進士。時其繼母某太宜人尚在堂,戚部來賀,太宜人語諸婦輩曰:「此余觀劇之力也。余初孀時,年尚少,有以家貧子幼遊詞熒聽者,余拒不答。適在戚部家觀演《雙冠誥》一劇,勃然益決,一意撫孤守志,致有今日,汝等毋謂觀劇無益也。」此婺源訓導陳雪樓(世鉻)所述,且曰:「太宜人賢聞一邑,此其謙己誨人之詞,不自居於魯寡嬰陶梁寡高行,而現身為中人說法,益足徵太宜人之盛德,宜其賢母子冠冕婺川也。」

南海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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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患大麻瘋,雖骨肉不與同居,防沾染也。南海有巨室子,某年甫十五六,翩翩似璧人,忽患是疾,另構山寮居之,家人間日省視焉。其所聘室,系邑中巨姓女,父母欲另字人,女泣曰:「未婚而婿攖惡疾,女之命可知,且從一而終,婦人之道也,義不能他適。與其養老閨幃,貽父母憂,不如相依於淒風苦雨中,少盡為婦之道以畢餘生,兒之願也。」堅請再四,誓之以死。父母不能奪其志,遂卒歸某氏為婦。未幾,女亦沾染成篤疾,空山之中形影相弔,聞者傷之。一夕,明月在天,四山清絕,露坐松間石上。其夫撫之曰:「以卿麗質而狼戾至此,我之罪也。」女則毅然作色曰:「早知有今日,其何敢懟。」正在淒然相對間,忽見溪中有一物翻波浴浪,似兔而小,趨視之,竄入松林而沒。女援頭上簪誌其處。明日發土視之,則千歲茯苓也。知為仙品,剖而分食之,甘香沁入心脾,不覺宿屙頓失,瘡痕全消,其父母聞而往視,不啻一對玉人,相映於蘆簾叢薄間。喜而迎之歸,重為合巹成禮,莫不嘆為貞節之報。此事家大人聞於同年謝澧浦太史(蘭生),謝固南海人,蓋目睹其事云。

中州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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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李見齋邑侯云:吾鄉有某進士者,曾任某省州牧,祖父皆顯宦,富甲鄉里。其妻某氏性妒而心狠,與妾各生一子,年各十餘歲,皆聰俊,已同入家塾。某氏思及將來家產若兩分之,未免單薄,意欲盡歸其所生子。因密購不生育之藥,製為餅餌,候其放學歸,欲令妾子食之,以斷其生育之路,俾異日以生之孫承嗣兩祧,則家產可盡歸所生之子。一日,召妾子與之食,妾子正手接而未入口,其所生子突至,望見其母以餅餌與弟,乃疾走至前奪而食之。迨其母知覺,而已無及,不覺失聲大哭曰:「害殺吾兒矣。」旁人多不解所謂,有婢偶漏言於人,族親乃無不惡其居心之忍也。後二子各娶媳,妾子連舉兩孫,而某氏所生之子竟不育,乃立繼妾子為嗣,巨萬貲卒皆歸妾子焉。

鄒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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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錫鄒劍南媳顧氏,娶三年矣,有妊。生子不數日,顧氏病下體潰爛,日夜號哭,忽自言曰:「姑娘恭喜,首產麟兒,今日特來索命,毋見懼也。」聞者驚詫,強問之,顧曰:「余病不起矣。余未出閣時,與嫂本無嫌隙,只因藏過其金釧一隻,以致嫂咒罵不止。後吾母許其賠還,嫂故必還原物,適因嫂小產服藥,暗將鹽水攙入,血暈而死。今事隔數年,嫂亦乘我產後來索命,且日夜坐我床中,藥餌皆被其吹噓,豈能愈乎?」及將絕,復醒數次,自云已到陰司訊問,拶兩手夾兩足,痛極難忍矣。家人啟視之,手足青紫如被刑然。此乾隆癸丑五月事,錢梅溪聞而筆記之。

忠僕報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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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湖韓某,年六十有八矣,吳某家老僕也。勤慎忠誠,一心為主,吳某亦甚任之。後吳某因有事赴京,其繼娶某氏悅表弟胡某之色,私通之。又懼妾之礙目也,因醉妾以酒,加媚藥焉,使胡某並淫之。韓僕怒甚,嚴禁胡某不得入門,吳某歸,惑於妻妾之言,反將韓僕肆行呵斥,韓以前情告,吳以為謗己也,驅之去。韓年老無歸,饑寒交迫,遂投江死。未幾,吳之妻妾並暴病,口稱韓某索命,吳代為緩頰,亦不允。其表弟胡某在家亦然。吳始恍然悟,而姦夫淫婦同時並盡矣。

不孝而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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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房芝田為浙江仁和典史,東吳朱某時為布庫大使,同官為婚,朱子房女遂締姻焉。道光某年,房以監犯越獄鐫職,鬱郁以亡,身後蕭然,妻子無以自存。時朱已引疾歸里,居洞庭山,家饒裕,房之妻以貧困攜二子一女往投告急,並以力不能營婚嫁,送女於朱,聽其及期配偶。朱某之太翁憫之,囑朱某取百金以贈,朱某克減其大半,以四十金使其子貽之。其子即房婿也,又克減二十,止與二十金。房夫人大失望,計資斧且不給,再囑婿謀諸其父,父復以一券付之曰:「此揚州甘泉令某假吾三百金之券,可持往索之,即以助汝,資斧之外有餘蓄矣。」房妻不得已,取券而行,途中資竭,又以其幼子質於人,乃得至維揚。即命長子持券赴縣,則縣令並無負朱銀之事,以為無賴謊詐,怒加訶斥,呼吏役將縶縛之。駭奔告母,方知其券偽也,念已無生路,即自經死。其長子痛母,又無計處此,因以刀割指血書冤狀置於懷,亦自刎。逆旅主人報縣,甘泉令驗屍,見血書大驚,始悉其受紿慘害之故。即攜血書至署,命吏敘稿備案,將移咨長洲查辦。吏方繕稿未竟,食頃,不見血書,疑他人取之,而查詢並無見者,群相驚訝,亦遂置之。逾旬傳聞洞庭山朱宅一事,即於吏錄血書之日,某時方飯,霹靂一聲,擲血書於前。即捧跪庭中,雷榍釘其兩額,其子趨出,又釘其足,並擊死。蓋瞬息間神取血書越數百里而去,報應之速不終日而千里應之,可畏哉!此道光二十七年四月事。

秀水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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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生,秀水人,忘其名,性仁厚,生平未嘗忤物。有族兄作令於粵,盛依之,與邑丞某善。一日,丞置酒邀飲,進饌,誤汙盛衣,丞怒呼閽人,以鐵索擊其項,將杖之。盛從容進曰:「失出無心,法為可貸,且公今日為某開筵,致彼受責,於心何安?幸請恕之。」丞猶不聽,盛反覆排解,丞怒稍息,卒代釋其罪。逾年,盛從族兄移蒞他郡,日暮停驂,視傳舍湫隘,心頗疑慮。無何,有數人洶洶然窺探而去,夜靜,盛獨秉燭不寢,復有推扉入者,見盛熟視,盛方驚問,其人即反身出,呼同侶。但聞應聲諾諾,哄然散去。及天曉,登程有一人尾盛行久之,詰其故,曰:「君不憶翻羹碗汙君衣者耶?」蓋丞之隸已去役而為盜矣。盛詢其何為,其人曰:「此處多盜,慣劫行客,逆旅主人皆其黨也。昨夜將謀劫,某視客中有君也,因叱退。此去尚恐不免,當再送君一程,方可無虞,幸勿告他人知也。」及次日,又至曰:「前途無恙,吾去矣。」須臾不見。盛以告同人,咸嘆盜亦有道,而敬盛之有厚德也。盛又常自收田租。見有窘者,則免之。一日,往山東,艤舟遇盜,已破扉入艙矣,盛方寢,聞聲探首出視,盜識為盛,即搖手止眾勿入,曰:「不知君在此,是以冒犯。某雖不仁,不敢驚擾長者。」相率而去,盛急問曰:「子何人?斯而識認我也。」其人遙應曰:「收租如君,貧農受惠多矣。」蓋盜之中有佃盛田者,一舟數客賴之以安。

商城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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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商城周姓,科甲之盛與固始吳姓相埒。其先有官安徽婺源縣者,縣多溺女,力勸諭之,其風竟戢。旋擢福建某縣,其地城隍像系金鑄,有通洋盜者,約以某月日來毀。周聞之,暗令人將紙厚裱,復加以泥繪之。盜至遍剝,止有泥土墮落而去。及周告歸後,每家中生產時,皆夢城隍前來,且庭生瑞芝,故至祖字輩俱以芝字為號。嘉慶辛酉,周鑒堂(鉞)首以進士由部曹擢官順天府丞,再傳則芝昉(祖蔭)以己巳庶常改農部,官直隸清河道。芝生(祖植)以己卯進士由部曹官浙江按察使司,芝臺(祖培)以編修現官刑部侍郎。此外群從尚有(鉻)以庶常改江蘇知縣,(祖銜)以庶常改湖北知縣,而更有現官庶常及以舉貢官儒學等官者,則指不勝屈云。

桃花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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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張鏡蓉(銑)大令曰:道光丙戌會試,山東某坐某字七十幾號。天尚未晚,時有冷風吹入,掀某號簾而云不是不是者再,彼此相戒早臥。未逾時而知貢舉同御史來查號,直至三更而止,則題紙下矣。乃天明,號中亦無他異,至已刻,則即七十幾號某大叫數聲「桃花,桃花,你好苦耶?」叫畢而死。往視其卷,皆此八字,不知何故?鏡蓉同在號中,此其目睹者。可知冤鬼索命之事,斷不誣也。

損人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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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人林某,官雲南鹽法道,因鹽案幹部議,時戶部司員有得京察者,冀其開缺可邀簡放,故從重議之。及開缺,則由外升,而議之者遂沈滯以終。觀察名紹龍,與家大人同榜進士,家大人官京師時,曾微聞其事云。

牛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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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癸卯年間,吾省汀州有暑連城尹章鼎軒者,到任甫半載,結積案數十起,鞫訊立判是非,民感之。尤優待士子,德政不勝舉。時有密賄以千金者,拒不受,其人曰:「無有知者。」公堅卻之,其不茍於財又如此。嘗署宅門聯云:欲要為官好結果,除非辦事不開花。實閩省一清官也。是年秋,突有一大牛竟從縣署大門闖入內廨,人有阻之者,撞以角,直至章公案所跪地,眼流淚作求援狀。章公許之,令起,旋命系之外堂。向之見人即撞者,轉為馴伏。次日尋牛者至,章公詢知是離城三十餘里某鄉某,買以就屠,臨宰時牛拚命奔至此,章公將懲其無故殺牛之罪,某不敢索牛而去。遂養之,放生寺中,月給芻糧,立案以垂久遠。噫!蠢然一牛也,竟向明有司而投生,誰謂物無知也。後章公卓薦赴京,邑人以化及禽獸扁送之,為官者可以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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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東園筆錄四編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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