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國春秋 (崔鴻, 四庫全書本)/卷02

十六國春秋 (崔鴻)　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十六國春秋卷二
　　魏　崔鴻　撰
　　後趙録
　　石勒
　　石勒字世龍上黨武鄉羯人父周朱勒生時赤光滿室白氣自天屬於庭中長而壯健有膽力雄武好騎射㓜而力耕每聞鞞鐸之聲或在前後歸以告其母母以作勞耳鳴非不祥也㑹并州刺史司馬騰執諸胡山東賣充軍實將詣冀州兩胡一枷勒亦在中東至中原賣與荏平人師懽為奴每夜於野嘗聞鼓角之聲諸奴亦聞歸以白懽懽竒而免之隣於馬牧率汲桑往來勒以能相馬自託於桑而傭於武安臨水為遊軍所囚㑹有羣鹿旁過軍人競逐之勒乃獲免俄而見一老父謂勒曰向羣鹿者我也君應為中州主故相救耳勒拜而受命遂招集王陽䕫安等十八騎復東如赤龍諸苑中乗苑馬逺掠繒寳以賂汲桑永興元年闗東所在盜起二年陽平人公師蕃等自稱將軍起兵趙魏衆至數萬勒與汲桑率牧人乗花馬數百騎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為姓以勒為名永嘉元年勒歸劉淵拜為輔漢將軍晉平王淵薨聰襲位劉曜王彌圍洛陽勒帥精騎二萬㑹之王彌既平洛陽將先誅勒勒請彌燕於己營手斬彌而並其衆將軍郭黙獲沙門竺浮圖澄以其有道術進之于勒試之有效甚尊重之前趙嘉平二年張賔説勒曰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凴險形勢之固可擇此二邑而都然後命將四出授以竒畧王業可圖石勒於是進據襄國聰授勒都督幽冀並營四州諸軍事冀州牧進封本郡公邑萬戶三年以征虜將軍為魏郡太守鎮鄴三臺簒奪之謀兆於此矣前趙嘉麟元年劉琨遣姚澹帥衆來討勒與戰澹軍大敗琨長史李𢎞以并州來降七月劉聰疾甚以勒為大將軍録尚書事受遺輔政勒固辭乃止劉曜稱尊號將授勒太宰大將軍加九錫増封十郡並前二十郡出人警蹕如曹公輔漢故事曜聞平樂之言停太宰之授勒大怒曰趙王趙帝孤自取之名號大小豈爾所呼耶征虜虎與左右長史張敬張賔等上號曰大司馬雖位冠九台非伯者之號請改稱大將軍大單于領冀州牧趙王在鄴故事以二十四郡戶二十九萬為趙國十一月勒即位改元稱為趙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廟主書司典胡人出內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二年令曰國人不聴報嫂及在喪婚娶至於燒𦵏令如本俗八月始置軒懸之樂八佾之舞作金銀大輅黃屋左纛天子禮樂於斯備矣三年黎陽民陳武妻産三男一女上書自陳令曰昔周之興也四乳八子今武妻一乳四子可謂度過姬祥美如曩日其賜乳婦一人穀百石雜繒四疋庶以肅迎嘉祥冬十月勒親與鄉老齒坐懽飲語及平生勒曰李陽壯士也孤方取之何以不來父老歸語令速來漚麻池之忿是布衣之恨孤方崇信於天下寜讐匹夫乎令曰武鄉吾之豐沛也其復之三世十一月李陽至勒與酣謔引陽臂笑謂之曰卿雖老臂中猶有力頗復與人鬬孤徃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因賜里第一區拜為都尉陽與勒隣居嵗長爭漚麻池迭相毆撃四年二月拜子𢎞為世子勒雅好文學雖在軍旅之中常令儒生讀春秋史漢諸𫝊而聴之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大驚曰此法當失何以得成天下至留侯諫乃曰頼有此侯耳其天資英達如此八年八月修三臺三月以世子衛將軍𢎞鎮鄴大和十年劉曜圍洛陽襄國大震勒統步騎四萬赴金墉濟自大堨先是流澌風猛軍至冰泮清和濟畢流澌大至勒以為神靈之助命曰靈昌津戰於西門曜軍大潰石堪執曜送之二年曜子熈等去長安奔於上邽車騎虎尅上邽遣主簿趙封奉𫝊國玉璽送之秦隴西建平元年二月車騎石虎等上尊號勒不許固請勒號趙天王行皇帝事大赦八月郡臣又固請以名位不正宜即尊號九月僣即皇帝位大赦改年正月勒南郊有白氣自壇屬天勒大悅四月勒如鄴議營新宮廷尉續咸諫曰臣聞唐虞之治采椽茅茨土階三尺美彰於詩書漢文惜百金不營露臺稱之於千古迨夏商之瓊臺瑤陛楚章華秦阿房資財內竭華夷外叛勒詔曰且𠡠停作以申吾直臣之氣九月以太尉中山王虎為大司馬程遐開府儀同是月大霖雨中山西北暴水漂流巨木萬餘根集於堂陽勒大悅謂公卿曰此非為災天意欲吾營鄴都耳於是營之勒以成周漢晉舊京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陽為南都置行臺治書侍御史於洛陽三年正月大饗於建德殿酒酣勒謂徐光曰朕方自古開基何等上也光對曰陛下神武籌畧邁於高皇雄藝卓犖超絶魏武三五以來無可比也其軒轅之亞乎勒笑曰人豈不自知卿言亦已太過朕若逢高皇當北面而事之然猶與韓彭競健而爭先耳倘遇光武當並驅於中原未知鹿死誰手大丈夫行事當礨礨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能如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他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朕在二劉之間耳軒轅豈所擬乎羣臣皆稱萬嵗四年雍州刺史石生上言西鄉有蛇鼠相鬬於安定府間二日蛇死臨涇馬生角長安城中雞鳴音皆曰基慈安定㕔事前後聞誦書聲求之不得七日乃止隕石於肥鄉六月勒寢疾召中山王虎太子𢎞中常侍嚴震等侍疾禁中七月薨於西閣偽諡明皇帝號高祖
　　石𢎞
　　石𢎞字大雅勒第三子母程夫人右光祿遐之妺建平元年立為太子虛衿愛士好為文詠其所親眤莫非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得天下孝文以𤣥黙守之聖人之後必世勝殘天之道也勒大悅程遐言於勒曰中山怏怏不可以輔少主乞早除之以便大計勒不從勒薨虎執政臨軒召子冀州刺史遂統兵入禁宿衛文武無不奔散𢎞大懼䇿拜中山王虎為丞相以十三郡封為魏王又加九錫虎偽讓後乃受之延熈元年七月改頥丘為魏國沿魏郡至黎陽十月𢎞賫璽綬親請魏公喻禪意虎曰𢎞昏昧愚暗處喪無禮不可以君臨萬國奉承宗廟便當廢之云何禪讓十一月廢𢎞為海陽王𢎞就車容色自若幽𢎞及程後南陽王恢於崇訓宮尋殺之時年二十二
　　石虎
　　石虎字季龍勒之從子勒父朱㓜而子之故或謂之勒弟晉永興中與勒相失嘉平元年劉琨送勒母王及虎於葛陂時年十七性殘忍好馳獵諠遊無紀度尤善彈數彈人軍中毎患之勒白王曰此是凶暴無使軍人殺之聲名可惜宜自除也王曰快牛犢子小時多能破車汝當小忍勿怯之至十八檢攝恭謹嚴重愛士弓馬迅捷勇冠當時勒深喜焉拜征虜將軍性酷虐無道軍中勇幹䇿畧與已作者輙因事害之至於降城陷壘坑斬士女鮮有遺𩔖勒屢加責誨而行意自若然御衆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故勒寵信彌隆仗以専征之任既廢殺𢎞稱居攝趙天王建武元年正月大赦改元虎荒遊廢政外耽營繕使太子還省者以書奏事選守牧祀郊廟惟征伐刑㫁乃親覽之三月南遊臨江而旋京師大震是日觀省臺城賜匠有差九月遷都鄴宮三年徙洛陽鐘簴九龍翁仲等於鄴是嵗太武殿東西宮皆就太武殿基二丈八尺下穿伏室置衛士五百人於其中東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鐺銀楹金枉珠玉璧窮極伎巧起靈風臺九殿於顯陽後選召百官州郡民女以充之後庭服綺穀玩珍竒者萬餘人內置女官十八等教宮人星占及馬步射置女太史於靈臺仰觀災祥以考外太史之虛實禁郡國不得私學星䜟左校令成公叚造庭燎於崇槓之末高十餘丈上盤置燎下盤置人絙繳上下虎試而悅之三年太保安等文武五百九人上皇帝尊號安等方入而庭燎油灌下盤死者七人虎大怒腰斬成公叚於閶闔門即天王位南郊大赦親王貶為郡公藩王為縣侯太子遂總百揆其後荒酒淫色驕恣無道或盤逰于田懸管而入或夜百騎宿於宮臣家淫其妻妾裝飾宮人美淑者斬首洗血置於盤上𫝊共視之又納諸比丘尼有姿色者與其交䙝而殺之合牛羊肉煑而食之亦賜左右欲以識其味也虎荒耽內逰威刑失度遂以事為可或呈之虎怒曰小事何足呈也時有所不聞復怒曰何以不呈請責杖捶月至再三遂甚慍私謂中庶子李顔等曰官家難稱吾欲行冐頓之事卿從我乎顔等伏不敢對事發幽遂於東宮殺之及妃張氏並男女二十六人盡賜死合一棺埋之誅其宮臣友黨二百餘人立河間公宣為太子建武六年追尊號考樂平敬公為太宗孝皇帝八年六月上黨孟門上有神人之像坐於山上三日而去虎遣使以太牢祀之九年十二月武鄉有雄虎變為雌産一狼子日噬虎腦而殺之後三日狼子亦死佛圖澄聞之流涕十年虎起河橋於靈昌津採石為中流石無大小輙隨流用工五百餘萬不成虎如靈昌津沉璧告誠璧滾於渚水波上騰津所殿觀莫不傾壞壓死者百餘人虎恚甚斬工匠而選十一年發雍梁十六萬人成長安未央宮又發司豫荊兗二十六萬人成洛湯宮十三年二月虎親耕籍田於桑梓苑十四年三月虎夢龍飛西南自天落地旦而問澄公公曰禍將至矣陛下宜父慈子和深以慎之四月秦公韜起宣光殿於太尉府梁長九丈太子宣視而惡之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増之十丈宣聞之恚甚謂楊柸牟成等曰韜凶豎悖逆敢違我如是汝等能殺之者吾入宮盡以韜之國分封汝等韜既死主上必親臨喪因行大事無不濟矣楊柸等許諾八月殺韜宣奏之虎哀絶久之乃蘇召太子宣鏁之於郊北火焚殺之別立太子於東堂虎曰吾欲以純灰三斛洗吾腸穢惡故生凶子兒年三十便欲殺父今世乃十嵗比其二十吾已老矣齊公世為皇世子立昭儀劉氏為皇后十一月享羣臣於太武殿前佛圖澄殿上褰衣而行吟曰棘子成林將壊人衣虎發石而視之有棘子生焉冉閔小字棘奴也十二月辛巳雷大霖雨虎問佛圖澄曰其為我乎至戊子而澄卒大寜元年正月虎僣即皇帝位於郊大赦改年二月有沙門從雍州來稱見佛圖澄西入闗虎掘之無屍唯有一石虎惡之曰石者朕也塟我而去吾將死矣因而寢疾四月薨於金華殿〈晉書曰季龍始咸康元年僣位立此太和六年計在位十五年〉世子即位尊劉後為太后彭城王遵先鎮關右至是勒兵而還戎卒九萬次於蕩隂石閔為前鋒都督太后授遵丞相加九錫増封十郡己丑安陽亭貫甲曜兵入自鳯陽門升太武前殿盡哀退如東閣羣臣敦勸即位大赦封世為譙王邑萬戶廢太后劉氏為昭儀尋皆殺之世立凡三十三日尊其母鄭氏為皇太后立妃張氏為皇后大司馬義陽王鑒為太傅沛王沖為太保石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録尚書事甲午太武殿災諸門觀閣蕩然其乘御服燒者大半光焰照天月餘乃滅己未雨血周徧鄴城六月塟虎顯原陵偽諡武皇帝廟號太祖十一月石閔刼司空李農及右衛王墓宻謀其廢遵閔使將軍蘇彥周成帥甲士三十八人執遵於南臺如意觀遵時方與婦人彈碁問周成等曰反者誰也成曰義陽王鑒當立遵曰我尚如是汝等立鑒復能㡬時遂殺之於琨華殿誅鄭太后張皇后遵字大祗虎第九子凡在位者百八十三日鑒即位大赦以石閔為將軍封武徳王李農為大司馬鑒使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等夜誅閔農等於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鑒偽不知夜斬松等於西中華門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結羯士三千人伏於胡天亦欲誅閔等時鑒在中臺伏都帥三十餘人將升臺挾鑒以攻之鑒見而問其故伏都曰閔農等反已在東掖門臣嚴衛士謹先啓知鑒曰卿好陳力勿憂無報也伏都等攻閔不尅閔農攻斬伏都等自鳯陽門至琨華橫屍相枕諸胡羯無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於時高鼻多鬚至有濫死者初青龍元年正月石閔欲減二石之號議曰孔子曰易姓而王七月者七十有三國繼趙李識書炳然耳德星鎮衛宜改號大魏易姓李氏又大赦閏月改元廢鑒殺之誅虎係三十八人盡殪石氏鑒在位一百三日鑒字大郎虎第三子也
　　石閔
　　石閔字曽虎之養孫也父瞻字𢎞武本姓冉名良魏郡內黃人其先漢黎陽騎都督累世牙門勒破陳午於河內獲瞻時年十二長而勇悍便弓馬臨陣不顧勒竒之曰此兒壯健可嘉命虎子之厯位左積射將軍封西華侯閔幼而果鋭虎撫之如孫及長身長八尺善謀勇力絶人虎即位封為脩武侯厯位北中郎將虎之敗於昌黎閔軍獨全由此功名大顯永興元年閏月司徒申鍾司空郎闇等四十八人上尊號於閔僣皇帝位於南郊大赦改元號稱大魏復姓冉氏追尊祖隆元皇帝考瞻烈祖高皇帝尊母王氏為太后妻董氏為皇后子智為皇太子以司馬李農為太宰諸子皆封為縣公新興王祗聞石鑒之死稱尊號於襄國改元永寜石祗遣相國汝隂王石琨帥衆十萬伐鄴六月進據邯鄲閔盡衆拒之琨軍大敗二年三月閔攻襄國百餘日祗怯乃去皇帝之號改稱趙王遣太尉張奉乞師於慕容雋中軍張春請救於姚弋仲三月祗相國汝隂王琨自冀州敕祗弋仲復遣子襄帥騎三萬八千雋遣將軍悅綰帥甲士三萬勁卒十三萬四方攻之祗衝其後閔師大敗閔與千萬騎奔還鄴祗使劉顯帥衆十萬追奔伐鄴閔盡衆出戰大敗之追奔至於陽平顯懼宻使請降求殺石祗為効四月劉顯殺祗及其丞相樂安王炳太保張舉等遣拜顯上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祗炳皆虎之庶子也七月劉顯稱尊號襄國三年二月劉顯帥衆伐常山太守蘇彥告難閔帥八千救彥敗顯於常山追奔及於襄國顯大將軍曺伏駒開門為應遂入襄國誅顯及其公卿以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民於鄴三月慕容雋已尅幽薊畧地至於冀州閔帥騎擊之與慕容恪遇於魏昌城恪方陣而前閔衆寡不敵所乗赤馬曰朱龍日行千里潰圍東奔行二十餘里馬無故而死遂為格所擒送之於薊雋立閔而問之曰汝奴僕下才何敢妄稱天子閔曰當此天下大亂爾曹人面獸心尚欲簒逆我一時英雄何為不可作帝王耶雋怒鞭之三百遣慕容評帥衆圍鄴五月送閔於龍城告廆皝廟而殺之鄴中饑人相食虎時宮人被食畧盡冉智尚幼幹遣詹事劉猗奉表降雋八月長水校尉馬願龍驤將軍田香開門降評幹懸縋而下奔於倉垣評送閔後董氏太子智大尉申鍾及諸王公卿於薊初慕容雋斬閔於遏陘山山左右七里木悉枯蝗蟲大起自五月不雨至於十二月雋遣使者祀之諡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雨雹是嵗太和八年也



　　十六國春秋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