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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菴集 (四庫全書本)/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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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四十四 升菴集 卷四十五 巻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升菴集卷四十五     明 楊慎 撰上下左右前後
  大學論絜矩之道曰上下曰前後曰左右經生講師皆朦朧其説不知為何等人也有問於余余曰此五倫也上下君臣也注曰不以無禮使之不以不忠事之此即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也上下非君臣而何莫為於前後將何述莫為於後雖美弗彰論幹蠱曰克葢前愆論傳家曰垂裕後昆前後非父子而何至於左右則內而弟兄長幼也外而交鄰寮友也五倫盡於是矣或曰何以遺夫婦曰夫婦不可以絜矩言也婦有惡禮有七去夫有惡則曰夫之不幸妾之不幸奈何去之婦死有再娶之禮夫死無再嫁之義夫婦豈可以絜矩言乎大學之絜矩即中庸之自責自脩也子臣弟友五倫盡矣亦不言夫婦何也豈可雲所求乎婦以事夫未能乎是知大學中庸曽子子思相傳之轍如一也
  鳶飛魚躍
  陳白沙詩曰君若問鳶魚鳶魚體本虛我拈言外意六籍也無書香山益菴陳夢祥辯之曰道具體用體則天命之性用則率性之道也性道皆實理所為故曰誠者物之終始體何嘗虛耶六經所以載道一字一義皆聖賢實理之所寓實心之所發以之發言則言必有物以之措行則行必有恆故曰君子學以致其道書何嘗以實為虛幻以有為無妄也其曰言外意即佛老幻妄之意非聖人之藴也嗚呼陳公此言鑿鑿乎聖賢之真傳不待曲説傍喻而切於日用是真知道明理之學也近日講理學者多諱言之惟整菴羅公與之相合而未相聞也陳公仕為雲南副使有才幹尚氣節裁抑鎮守太監錢能為其中傷去官滇人至今思之其出處之正學問之純如此而人罕知憑虛者易髙而摭實者反下翼飛者騰譽而特立者蔑聞是可慨也
  活潑潑地
  中庸章句引程子云活潑潑地僧家語録有雲頂門之竅露堂堂腳根之機活鱍鱍又雲圓陀陀活潑潑程子之言未必用僧語葢當時有此俗語故偶同爾有人問尹和靖曰伊川語録載人問鳶飛魚躍答曰㑹得時活潑潑地㑹不得時只是㺯精魂不知當時曽有此語否先生曰便是學者不善紀録伊川教人多以俗語引之人便記了此兩句焞嘗問莫只是順理否伊川曰到此吾人只得㸃頭今不成書先生教人㸃頭嗚呼和靖親炙伊川其言若此葢恐俗語誤後人可謂不阿所好矣朱子乃以入章句所見何其不同邪余嘗評之曰説文之解字爾雅之訓詁上以解經下以修辭豈不正大簡易哉世之有説文爾雅猶中原人之正音也外此則侏𠌯之俚言商賈之市語漢唐以下解經率用説文爾雅匪惟解經為然也鳩摩羅什以漢語譯梵書亦用説文爾雅可見二書可通行百世矣至宋時僧徒陋劣乃作語録儒者亦學僧家作語録正猶以土音市語而變中原正音或一方之語不可通於他方一時之言不可施於後世如喫緊活潑便辟近裏今不知為何語欲求易曉反為難知本欲明經適以晦道矣甚者因陋就簡以打乖筋斗入詩章以閉眉合眼入文字曰我所述程朱之説道理之談辭達而已不求工也噫左矣
  鬼神為徳
  中庸鬼神之為徳一章其實言祭祀鬼神也故始贊其盛而次言體物不遺又次言齋明承祭洋洋如在言體物之實也又次引詩言神之格思格至也明是祭祀鬼神也宋儒著鬼神二字支離太甚既以二氣言又以造化言又以伸為神歸為鬼其實一物而已是以伸為神指人物而言其言一物是合幽明隂陽為言也既曰人物又曰造化之跡則有形有聲視之可見聴之可聞矣豈不與中庸本文背馳哉且中庸一書本是平常之理而引之髙深虛無又豈子思作書之㫖乎此章之㫖二言以蔽之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而巳平常之理本如是學者試平心思之神者聖人所不語葢非通幽明達天徳者未易言而精氣遊魂鬼神情狀於易言之何也易者知化盡神之書非養䝉之具而中庸則垂訓教人初學易知易行者也故朱子引程張二氣良能造化之跡諸説移以解易之鬼神則可解中庸之鬼神則不可愚嘗言解書如治病須對證下藥藥如對證牛溲馬勃亦能奏功藥不對證雖金膏水碧反以𢦤命
  何邵公述古薦禮文
  春祠薦尚韭卵夏禴薦尚麥魚秋嘗薦尚黍肫冬蒸薦尚稻鴈此所謂薦其時食也天子四祭四薦諸侯三祭三薦大夫再祭再薦祭於室求之於幽祭於堂求之於明祭於祊求之於逺皆孝子博求之義也大夫求諸明士求諸幽尊卑之等也殷人先求諸明周人先求諸幽質文之義也
  方策
  聘禮百名以上書於策不及百名書於方方小而策大cq=140也方木版也策編簡也簡是一片版策衆簡相連也
  季文子三思
  季文子相三君其卒也無衣帛之妾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左氏侈然稱之黃東發曰行父怨歸父之謀去三家至掃四大夫之兵以攻齊方公子遂弒君立宣公行父不能討反為之再如齊納賂焉又帥師城莒之諸鄆二邑以自封植其為妾馬金玉也多矣是亦公孫𢎞之布被王莽之謙恭也然則小亷乃大不忠之節乎時人皆信之故曰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夫子不然之曰再斯可矣此言微婉葢曰再尚未能何以雲三思也使能再思不黨簒而納賂專權而興兵封植以肥己矣不得其解者乃雲思至於三則私意起而反惑誠如其言則中庸所謂思之不得弗措也管子所云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吳臣勸諸葛恪十思者皆非矣然則以三思稱季文子者亦左氏之流也夫
  改火
  鑽燧改火四時而五物焉朱子謂夏火太盛故再取此意料之言耳先王取火法五行也春行為木榆柳色青以象木也木生火夏行為火棗杏色赤以象火也火生土季夏行為土桑柘色黃以象土也土生金秋行為金槐檀色白以象金也金生水冬行為水柞楢色𤣥象水也四時平分而夏乃有二焉何也土位在中宮而寄王於四時季夏者土之中位故月令於仲夏之後列中央土素問謂之長夏是其説也統之則為四時分之則為五行五行各七十二日土分王於四時之末各分十八日合之亦七十二日總五行之七十二日合三百六十而成一嵗也慎十四五時先祖留耕公教説如此且雲見宋儒某書今不能記其為何書何人也
  子見南子
  子見南子子路不悅子矢之辭亦甚昭矣而後世王符劉子𤣥猶有異説雖朱子謂矢為誓否謂不合理不由道亦淺之乎觀聖賢矣孔鮒雲古者大享夫人與焉於時猶有行之者意衛君夫人享夫子則夫子亦弗獲已矣欒肇曰見南子者時不獲也猶文王之居羑里也天厭之者言我之否屈乃天命所厭也合二説而觀之則矢者直告之非誓也否音否塞之否古者仕於其國則見其小君子路意以孔子既不仕衛矣而又見其小君是求仕不説者不説夫子之仕非不説夫子之見也子直告之曰予道之不行其否屈乃天棄絶也天之所棄豈南子所能興而吾道頼之行哉見之者不過答其禮耳如此則聖賢之心始白而王符之徒亦無所吠其聲矣
  不圖為樂之至於斯
  今之説者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若如其説則孔子之視舜劣而小之甚矣且孔子嘗曰樂則韶舞又曰韶盡美矣非不知韶也非不知舜也舜之大聖其樂盡美固其所也而曰不意非小之乎譬今有二士一有文名一素無積學有聞而登髙科聞者以為固其所也素無積學而登髙科人必曰不意至於如此也使舜而非聖則曰不意作樂至此盛可也其説病甚矣按古注相傳謂不意齊之作樂至此耳葢舜為君夔典樂則其盛宜也君非舜工非夔而忽見於齊廷詫齊也非詫舜也此一説也或曰齊之田氏乃舜裔舜以揖遜有天下而田恆乃弒其君故孔子聞韶而嘆曰不意盛徳之後而乃簒弒乎有所感也此又一説也
  不觚
  古者獻以爵而酬以觚説文所謂鄉飲酒之爵也博古圖載其制雲觚口容一爵足容二爵韓詩外傳所謂三升曰觚是也腹之四稜削之可以為圓故史記雲破觚而為圓也足之四稜漢宮鳳闕效之以為角文選雲上觚稜而棲金雀也下為四象禮所謂象觚也此所云觚皆酒器也後世以木簡謂之觚急就章所謂急就竒觚與衆異陸士衡文賦雲或操觚而率爾是也孔子所嘆之觚則酒器而非木簡也何以知其然以觚為簡起於秦漢以後孔子未嘗見之也又以勢言之酒觚可削而圓木簡不可削而圓也木簡而規圓之豈不成趕麵杖邪是以知孔子所歎葢酒器而非木簡也然則孔子何以歎也曰古人制器必尚象以一觚言之上圓象天下方象地且又取其置頓之安穩焉春秋之世葢已有破觚為圓者矣徒取其利於工之易鑄而不知失其象便於人之易持而不計其頓之危也孔子於獻酬之際見而歎之其事雖小而輕變古制不師先王已有秦人開阡陌廢井田焚詩書尚法律之漸矣與春秋大復古而譏變法同一㫖歟
  去喪無所不佩
  王逸曰行清潔者佩芳徳光明者佩玉能解結者佩觿能決疑者佩玦故孔子無所不佩也
  夫子與㸃
  四子侍坐而夫子啓以如或知爾則何以哉葢試言其用於世者何如也三子皆言為國之事答問之正也子路乃率爾以對先蹈於不辭讓而對之非禮矣夫子哂之葢哂其不遜非哂為國也曾晳是時手方鼓瑟而心口相與曰夫子其不悅於為國乎又見赤與求之答夫子無言竊意夫子必不以仕為悅矣故一承㸃爾何如之問從容舎瑟而試問曰異乎三子者之撰葢逆探夫子之意也夫子云亦各言其志而㸃乃為浴沂詠歸之説葢迎合之言非答問之正也夫子以行道救世為心而時不我與方與二三子私相講明於寂漠之濵而忽聞曽晳浴沂之言若有獨契其浮海居夷之志曲肱飲水之樂故不覺喟然而嘆葢其意之所感者深矣所與雖㸃而所以嘆者豈惟與㸃哉至於三子出而曽㸃後葢亦自知答問之非正而䝉夫子之獨與故歴問之而夫子歴道三子之美夫子豈以忘世自樂為賢獨與㸃而不與二三子哉後世談虛好髙之習勝不原夫子喟嘆之本㫖不詳本章所載之始末單摭與㸃數語而張皇之遺落世事指為道妙但欲推之過髙而不知陷於談禪其失豈小哉程子曰子路冉有公西華言志自是實事此正論也又曰夫子與㸃葢與聖人之志同便是堯舜氣象又曰上下與天地同流且天地同流惟堯舜可以當之曽㸃何如人而與天地同流有堯舜氣象乎且聖人之志老安少懷安老必有養老之政懐少必有慈幼之政非隱居放言亦為政之事也㸃之志與聖人豈若是班乎此言或出於謝上蔡之所録非程子之言亦不可知縱真程子之言吾亦闢之矣程子之賢不及孟子孟子曰琴張曽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也㸃也人品之髙下孟子已有定論且與琴張牧皮為伍琴張牧皮又可與子路冉有若是班乎嗟乎今之學者循聲吠影徒知聖人之所與而不知聖人之所裁也孔子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孔子自陳歸魯欲裁正之者正為晳輩惜乎不知所以裁㸃之事而徒傳與㸃之語使實學不明於千載而虛談大誤於後人也朱子晩年有門人問與㸃之意朱子曰某平生不喜人説此話論語自學而至堯曰皆是工夫又易簀之前悔不改浴沂註一章留為後學病根此可謂正論矣呂與叔程子之門人而上蔡之友也其詩曰可憐曽㸃惟鳴瑟獨坐春風詠不休又曰終日孔門無一事只輸顔氏得心齋又因程子吟風㺯月之言而演為心齋之説心齋乃荘子之寓言此詩不惟厚誣曽㸃又嫁非於顔子矣其去竹林七賢南朝八逹者幾希審如是何不徑學荘列而學孔孟孔孟固如是乎夫子歴聘卒老於行荷蕢晨門長沮桀溺植杖楚狂之徒非笑譏諷而夫子之轍不囘而佛肸公山之徒召亦欲徃豈以不仕為髙者耶充㸃之志而不知聖人之裁則與桀溺之忘世荘列之虛無晉人之清談宋人之禪學皆聲應氣求響合影附不至於猖狂自恣放浪無檢不止也鼓之舞之流於異端而不覺者豈非堯舜氣象一言為之厲階哉
  陳恆弒君
  孔子沐浴而朝於義盡矣胡氏乃雲仲尼此舉先發後聞可也是病聖人之未盡也果如胡氏之言則不告於君而擅興甲兵是孔子先叛矣何以討人哉胡氏釋之於春秋朱子引之於論語皆未知此理也岳飛承金牌之召或勸之勿班師飛曰此乃飛反非檜反也其從容君臣之義雖聖人不過是也慎按孔子時已致仕家無藏甲身非主兵何所為發必欲先發是非司冦而擅殺也聚衆則逋逃主也獨徃則刺客靡也二者無一可焉而曰先發後聞謬矣疑者謂胡氏之失耳詳考胡氏此言見於春秋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之傳引孔子此事而繼之曰鄰有弒逆聲罪致討雖先發後聞可也葢指宋陳三國之君移兵以討州吁為言而非謂孔子也若可以先發孔子當先為之不待後人之紛紛也
  史魚屍諫
  史魚以屍諫衛靈公虞世南夢進讜言於唐太宗忠臣之竒節史冊之異聞也
  上達下達
  君子上達謂士人君子學成行尊優入聖賢之域故曰上達小人下達謂農工商賈各治其事遂其終身之業故曰下達○君子上達公卿大夫明明求仁義也小人下達農工商賈明明求財利也君子小人位有不同上下相須故皆曰達若凶人為不善不敗則亂烏能達乎
  禹稷躬稼
  論語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孟子云禹稷三過門而不入或疑禹未嘗躬稼稷未嘗三過門不入是不然皆紀實也書雲禹曰予乗四載隨山刋木暨益奏庶鮮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葢禹為司空稷為田正益為虞土田山澤鳥獸魚鼈其所掌也是三人均主水土治水之役所當偕行孟子云益掌火烈山澤而焚之是益偕行之證也山海經廣都之野有后稷之跡是稷偕行之證也而尚書之暨益稷尤為明證禹過門不入稷豈獨入乎稷躬稼而禹以非田正坐視乎三人同受舜命必同寅協恭豈如後世避侵官離局之嫌乎
  桓文譎正
  五霸莫大於桓文桓文之事莫大於㑹盟㑹盟之舉莫大於葵丘踐土然葵丘之㑹定太子以安王室公義也故曰齊桓公正而不譎踐土之㑹挾天子以令諸侯私情也故曰晉文公譎而不正此宋橫浦張九成之説殊為理長集注所言雖皆二公之事乃其小者爾當表出之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
  無為而治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揚子法言或問無為曰奚為哉在昔虞夏襲堯之爵行堯之道法度彰禮樂著垂拱而視天民之阜也無為矣紹桀之後簒紂之餘法度廢禮樂虧安坐而視天民之死無為乎荘子曰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徳下與上同徳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嗚呼荘揚二子之言可以發夫子未盡之藴矣使夫子九原可作亦必以其言為然矣當合而觀之
  匏𤓰
  吾豈匏𤓰也哉言匏苦而人不食之非謂匏不能飲食也植物之實何物能飲食哉左傳曰匏不才於人共濟而已正與孔子之言及詩匏有苦葉相合
  八士姓名
  大理董難曽見宋人小説周有八士姓名八人而葉四韻伯達伯適一韻也仲突仲忽一韻也叔夜叔夏夜音亞一韻也季隨季騧隨音馱騧音窩一韻也周人尚文於命子之間亦緻密不茍如此
  用我吾為東周
  明道先生曰吾其為東周乎葢孔子必行王道東周衰亂所不肯為也亦非革命之謂也伊川先生曰東周之亂無君臣上下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言不為東周也二程之言如此因論曰周轍不西王綱解紐孔子作春秋托始於平王葢傷東周之衰也詩亡而後春秋作孔子刪詩於王風首録黍離其詩曰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傷興復之無人也録變風於鄶下曰誰將西歸懷之好音其心未嘗一日而忘西周故又曰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其在雅之詩也曰大東小東杼軸其空雪山王氏曰平王遷於王城此大東也敬王避子朝之難又去王城而入成周此小東也東而又東澤為束薪而道為茂草西方益逺矣其在論語則曰吾不復夢見周公其在中庸則曰憲章文武又曰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夢周公欲行周公之道也憲章文武欲舉其政也其心豈一日而忘西周耶故公山不狃以費叛佛肸以中牟叛孔子皆欲徃究而言之不狃叛季氏非叛魯也子之欲往安知其不欲因之以張公室乎按左傳吳將伐魯叔孫轍助之不狃曰非禮也君子不以所惡廢鄉今子以小惡而欲覆宗國不亦難乎其不忘故國如此則其以費叛也正欲張公室也佛肸之中牟亦猶不狃之費矣或曰傳者謂興周道於東方是乎答曰是未喻乎字之微㫖也其微㫖若曰如有用我吾其肯為東周之微弱偏安而已乎當是時東周之臣如宰咺家父容悅之臣也非安社稷者也萇𢎞城成周有安社稷之志者劉康公成肅公有安社稷之功者也未及乎天民大人也惟聖人有過化存神之妙撥亂反正之才必欲挽東周為西周也或曰不狃佛肸皆以叛書何也答曰論語之書豈孔子自作哉門人弟子之筆也魯人知有季氏而不知有魯公久矣況知宗周乎仲由冉求在四科之列而為季氏聚斂且助之伐顓臾況其下乎左傳之言曰家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是以黨惡滅君為功反以張公室為罪其書不狃佛肸之叛曷怪乎觀書者當求於意外不然紙上陳言矣
  梁惠王遺事
  梁惠王謂孟子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註疏及朱子注皆不詳按戰國策甘茂謂秦王曰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梁君伐楚勝齊制韓趙之兵驅十二諸侯朝天子於孟津後子死身布衣而拘於秦又蘇秦説齊閔王曰魏王擁土千里帶甲三十六萬恃其強而㧞邯鄲又從十二諸侯朝天子以西謀秦秦用商鞅計以言佯尊而驕之魏王乃廣公宮制丹衣柱建九斿從七星之旗此天子之位也於是齊楚怒伐魏殺其太子覆其十萬之軍魏王大恐跣行而東次於齊然後天下乃捨之當是時秦王垂拱而受西河之外不以徳魏則所謂天下莫強者伐楚勝齊㧞邯鄲也所謂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即所謂秦王垂拱而受西河之外也惟徒跣而次於齊布衣而拘於秦史記及司馬公通鑑皆不載無以見其實事關係亦大且可合孟子之書宜書之
  子思子語
  子思子云君子以心導耳目小人以耳目導心即孟子小體大體之論
  霸伯同
  論語憲問篇註曰霸與伯同長也左傳成公二年齊國佐對晉人曰四王之王也樹徳而濟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黃震曰天下之主謂之王諸侯之長謂之伯此指其定位而名也以徳方興而為天下所歸則王平聲轉聲而為王去聲王政不綱而諸侯之長自整率其諸侯則伯入聲轉聲而為伯去聲皆有為之稱也正音為靜字轉聲為動字以此證之左傳四王之王上如字下音旺五伯之霸上伯字入聲下霸字去聲王字無別體故同用王字伯字有霸字為別體故上用伯下用霸左傳不惟文精用字亦不茍矣註疏未發明故特著之
  賢聖之君六七作
  朱子註雲由湯至於武丁中間太甲太戊祖乙盤庚慎按尚書無逸稱殷之賢君曰其在太戊其在髙宗其在祖甲又總之曰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廸哲以祖甲與中宗髙宗並稱而不言太甲則祖甲並美二宗而賢於太甲明矣以祖甲與周文王而並言則其賢益明矣朱子稱殷之賢君獨不及祖甲何哉予詳考而思司馬遷作史記未見古文尚書乃取國語帝甲辭之一語而衍之曰祖甲淫亂孔安國注尚書遂以祖甲為太甲甚矣安國之愚也不信經而信史不信周公而信司馬遷即使祖甲為太甲無逸之書何以置祖甲於中宗髙宗之後言之至再其序皆然周公不如此之顛倒也朱子不稱祖甲者葢亦信史記及孔安國之過也王伯厚曰祖甲之賢與髙宗侔在殷亦當稱宗特以世數未及祧期而殷亡故不及崇宗號耳此説得之
  志至氣次
  志之所在氣必至焉故曰志至氣次至者至到之至而非極至之至次者次舎之次而非次第之次也思氷而寒思火而熱此志自內至而氣次焉之驗也驚而汗出哀而淚下此志自外至而氣次焉之驗也以文觀之則曰至曰次似志甲而氣乙也以氣驗之豈志甲而氣乙云乎公孫丑不達實以為甲乙之差故復有問而孟子有志壹氣壹之辯亦既曉然矣今之説者猶以至次為甲乙則公孫丑之問為是而孟子之言虛矣
  配義與道
  孟子其為氣也配義與道朱子注云配者合而有助之謂近髙泉謝氏雲合字是也而有助字卻非謂其有彼此之分也文公此解縁信師説太過延平先生雲配是襯貼起來又雲氣與道義一滾出來一滾出來之説極精而襯貼起來之説欠瑩文公語録雲配義與道不是兩物相補貼只是一滾發出來此説極精則解配字只消一合字足矣不應並取補貼之説而添有助字也曰有助則又似兩物相補貼而與一滾出來之意異矣余謂髙泉之説善矣張子曰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別浩然之氣乃吾氣也又曰天人合一已是賸一合字其言妙得孟子配字之㫖余子積性書有雲氣嘗輔理之美矣理豈不能救氣之衰乎羅整菴雲不謂理氣交相為暢如此嗚呼是即合而有助之説之病也
  置郵傳命
  孟子置郵傳命古註置驛也郵馹也或問余驛與馹置與郵何分別乎余曰考之説文馹傳也驛置也置緩而郵速驛遲而馹疾也置有安置之意如今制雲日行一程郵有過而不留之意猶今制雲倍道兼行左傳楚子乘馹車㑹師於臨品之上又祁奚乗馹而見范宣子又子木使馹謁諸王又雲吾將使馹聘問諸晉以上馹字見於左傳者四條皆言速馳之意後世不達馹字之義而吏牘俗書又以馹為驛之省文本朝刻春秋大全皆認馹為俗書省文盡改左傳四馹字為驛作者之精意隱矣○漢制四馬髙足為置傳皆君與大夫所乗其行安舒故不得不遲一馬二馬為軺傳軍書使命之用故不得不疾漢文帝自代來乗六傳車亦取其速○驛與馹二字於文義為小異混而不分則解經皆謬矣元許白雲曰馬遞曰置步遞曰郵葢想像妄説初無所祖不思古注郵訓為驛若是歩遞字何以從馬乎
  廛字義
  鄭司農周禮注曰廛市中空地無肆城中空地無宅者即今之虛也説文市物邸舎曰廛即今人浮鋪也此極明析矣陳相之滕願受一廛使其有肆有宅豈得奪人之居以處他國乎日月所經之道曰辰又曰躔亦從廛葢辰為天壤亦如地上城市之空地此尤可證
  氓字訓
  氓之為字從亡從民流亡之民也周禮凡治野以下劑致氓以田裡安氓以樂昬擾氓以土宜教氓又雲新氓之治注新徙來者也若是本國之民已授田矣又何必以田裡安之已安土矣又何必以土宜教之乎以詩與孟子證之尤可驗詩曰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渉淇至於頓丘此葢氓之離其本土而淫於外州者也孟子陳相自楚之滕願受一廛而為氓此葢去其本土而占籍於他國者也又曰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若是本國何得雲天下之民若是本民又何得稱氓乎
  立賢無方
  孟子言湯執中立賢無方者亦何取其義至於窮旦夜之思而汲汲若是乎葢嘗考之虞夏用人止於世族左傳八元八凱則髙陽辛之才子史記禹稷世系同所自出孔安國書傳以益為臯陶之子臯陶則髙陽氏才子庭堅也周之家法以親親為重以異姓為後武王兄弟九人若魯衛管蔡霍曹郕郜皆列為顯諸侯召奭亦以同姓為上公雖凡民之俊秀論於王朝不過州閭族黨之官出長入治之職如三公呂望六卿蘇公諸侯三恪之外異姓僅此矣逮至春秋孔門髙弟仕者不過家臣一有所進則謂之逺間親新間舊矣葢其一時之𡚁周公諒亦知其未廣矣故日夜之所思惟以湯之立賢無方為中道今觀商書一則曰敷求哲人二則曰旁招俊乂伊尹萊朱巫賢傅説諸大臣非以親舊以其賢也葢主於立賢則有徳是親固不間親之情主於親則未必皆賢且妨賢之路矣信矣立賢無方為不易之中道而周公徃徃言之亦未得盡行其志也何以知其然也管蔡之叛雖未發而周公明哲豈不能逆知之周公知之而亦難於言葢言之必不用管蔡當時習俗已久必謂周公間親間舊而忠言反為薄論孟子所謂周公之過不亦宜乎者正此之謂也武王數紂之惡曰官人以世此豈獨紂之罪自唐虞以來已如此矣武王雖惡紂之官人以世而已不能改積習之常久則難變也故曰周公亦未得盡行其志也孟子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踰尊疏踰戚以今言之國君用賢亦何不得已之有葢尊者親者未必賢必進疏逺之賢而用之則尊與戚之黨嚻然而議是其時積習使然也若在今日則朝釋耒耜暮登槐袞人亦安之矣又通論之魯之三桓鄭之七穆楚之昭屈景其子孫盤據苗裔嬋嫣雖貪如狼狠如羊蠢如豕虣如虎皆用之而當時秀民才士屈於族姓而老死田野者不知其幾矣惜哉至秦用客卿漢用刀筆而此弊始除迨東晉六朝又踵其𡚁南之王謝北之崔盧雖貪狼蠢虣皆據顯位謂之華腴膏粱南之並韶北之侯景亦憤族姓之下而至於作亂景在江南求娶於王謝不得乃按劍曰㑹須令吳兒女作奴雖其兇悍出於天性致亂亦有由矣然則湯之立賢無方豈非萬世君人相國之第一義乎
  周公思兼三王
  孟子云禹惡㫖酒云云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宋儒註雲或謂各舉其盛亦非也聖人亦無不盛此言是也但引其端而不竟其説愚謂孟子此章専贊周公事業之盛非贊三王也葢言周公欲兼三王之事以相天子然禹之大功在治水周公時無水可治則法禹之惡㫖酒好善言也湯之大功在伐桀救民周公則無桀可伐則法其執中立賢也文王至徳則以服事殷今無殷可事則法其愛民求道也武王之大業在伐紂救民今紂已伐矣則法其不泄邇不忘逺以廣守成之大業立太平之基可也葢三王之治功為君道之極所以立後世相天下者之標凖也
  博約
  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或問反約之後博學詳説可廢乎曰不可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禮三千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母不敬今教人止誦思無邪母不敬六字詩禮盡廢可乎人之心神明不測虛靈不昧方寸之地億兆兼照者也若塗閉其七竅折墮其四支曰我能存心有是理乎
  舜避堯之子
  堯授舜舜授禹舜禹受堯舜天下非私也何避之有受終於文祖受命神宗天之厯數在爾躬見於尚書著於論語矣何至孟子乃有此論乎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孟子既言之矣如其不當受則顯辭於庭何必俟君薨而後避如其當受而偽為遜避則如曹操司馬懿鬼蜮狐媚之術也而謂舜禹為之乎且堯舜不以天下私其子恐以一人病天下也舜禹固私丹朱商均為一人之私徳而忘天下之大計又豈聖人之心乎今日方避而明日偃然又來是何舉措乎至謂益避禹之子尤為無稽禹未嘗禪於益孟子嘗曰唐虞禪夏後殷周繼矣何其言之自相戾乎孟子於武成取二三策善觀孟子者例是可也荀子云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此類之謂乎
  瞽瞍殺人
  問有所不必答不答是也答之非也不答可也兩兒論日孔子不答其事有無不可知傳之者正以見聖人存而不論也孟子於桃應之問不答可也必再三言之愈起後人之議是不若不答之為愈也予又思為之説曰人之殺人者雖其凶悖然亦必有由非有犯之則有求而不得也瞽瞍既為天子父尊之至誰則犯之以天下養何求不得而殺人耶使瞽瞍而獸也則不可馴獸而少有知則梁鴦之虎可媚也況亦人類乎即使其果殺人則議貴之辟在臣下且然烏有天子之父一犯法而遽拘於狴犴親伏歐刀乎即使臯陶果執之舜可逃也則大寶將安歸士師將何以自解於天下乎桃應之言果如小兒之辯惜乎孟子不能如孔子之不應也
  尹和靖對髙宗
  宋髙宗問尹焞曰紂亦君也孟子何以謂之一夫焞對曰此非孟子之言武王誓師之辭也獨夫受洪惟作威髙宗又問曰君視臣如土芥臣便可視君如㓂讐焞對曰此亦非孟子之言書雲撫我則後虐我則讐髙宗大喜嗚呼儒者對君之言從容中道若此所養可知矣近世名公以道學自負一趨宣召對君自稱學生何以異於野人哉












  升菴集巻四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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