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口義/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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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真經口義卷之二十一
鬳齋林希逸
外篇山木
[編輯]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堅子殺鴈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嗚,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
不材全其天年,前此屢言之矣,今添鴈以不材見殺之說,又自一意。蓋言材與不材,皆猶有形跡,故未免於自累,必至於善惡俱泯,無得而名,斯為全其天也。乘道德者,順自然也。一龍一蛇,猶東方朔曰,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也。用捨隨時,我無容心,故無毀亦無譽。專為則有心矣,無肯專為即無心也。上下,進退也。和,順也。量,則也,度也。以順自然為,則或上或下皆可。萬物之祖,萬物之始也。此神農黃帝之所能,故曰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萬物之情,此私情也。傳,習也。人倫之傳,人類之傳習也。此以下數句,曲盡人情。有合則有離,所謂世間無不散筵席也。有成則有毀,言不有所廢,君何以興也。露圭角者必至於自摧挫,居人上者必為人所指議。有心於事,為其名必虧。人之惡其成,樂其敗者,眾賢者於此將為全身之計,則必有計度思慮,故曰賢則謀。小人患失,無所不至,則為奸為欺而已矣,故曰不肖則欺。處乎世間事,不曰人何可自必,故曰胡可得而必哉。悲夫者,欺世俗之不美,人事之無常,危機之可畏也。此語切於人身,故囑其弟子識之勿忘。唯順乎自然則可以自免,故曰其唯道德之鄉乎。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修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央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飢渴隱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罔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劍形去皮,灑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
居然,安然也。於此用之有無因而得患之意,謂不應有憂患而不免於憂患也。隱約,僻處也。居於深僻之中,雖有飢渴,出而求食於江湖之上,猶且避人,而與之相疏遠也。胥,相也。此退之所謂倪而啄,仰而四顧,深居而簡出者也。以皮自累,言有名有位於世,皆能惹禍也,此言甚切,人心涉世深者,方知之。
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德之國。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慾,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
前言無人之野,即無物之始也,此又以建德之國名之。看此一段,今人禮凈土,其源流在此戰國之時。南越未通中國,故借其地以為名,初無他義。知作而不知藏,言耕作以自食而無私蓄也。未有禮義之名,故曰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將,行也。猖狂妄行,從心所欲,皆合乎道,故曰蹈乎大方。與道相輔而行,謂以慕道之心自相勉勵,而欲至於此國也。
君曰:彼其道遠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留居,以為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遠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
無形倨,不有其身也。無留居,不有其國也。能辦此心,則可以往,故曰以為君車。心無所求則無所不足,故曰少費寡慾,雖無糧而乃足。涉江浮海,望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保是進無窮三字,如此敷演。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此句最為深妙。言學道之人既悟之後,向之所資以自悟者,如人之餞送登舟至於一海崖,皆已反歸矣。擊竹而悟,捲簾而悟,皆其送者也。譬如見舞劍而善草書,始因劍而悟之,既悟則劍為送者矣。讀書亦資送者也。 故有
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
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褊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有人者,以我而役物也。見有於人,我為物所役也。二者皆非自然之道。若堯則不以己役物,亦不為物所役,故曰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大莫之國,沖漠太虛之地,即無人之野、建德之國也。以此結上章也,語意既足,乃以譬喻繼之。方舟,兩舟相並也。我舟方行而為虛舟所觸,舟既虛而無人,故雖觸我而不怒。忽有一人而在虛舟之上,則必呼其人使之張歙之。張,撐開也,歙,劍退也,呼而不應至於三度,則必叫罵之。無人虛也,有人實也,向也無人則不怒,今也有人則不能不怒,人情然也。此喻極佳。蓋言我若無心則與物自無忤,遊於斯世而虛其心,又何患害之有。既說一大段,卻把比譬喻結,便是文字首尾起結之法。列子有同此段。
北宮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鍾,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之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彫既琢,復歸於朴。侗乎其無識,儻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梁,隨其曲傅音附,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塗者乎。
歛民之財以鑄其鍾,先祭而後鑄,故曰為壇三月而成。鍾有架,所以懸鍾也,架有兩層,故曰上下縣,此言編鍾也。何術之設者,言用何術而成此之速。一,純一也。循自然之理,終始純一而無所維於其間,故曰之間無敢設。猶言此間別著不得一件也。既彫既琢,復歸於朴,言去圭角而歸於自然也。侗乎,無識之貌。儻乎,若怠若疑,無容心之狀也。或往或來,無將無迎,故曰萃乎芒乎。萃,塊然之意。芒,無物之狀。來者勿禁,往者勿止,言順其自然而無迎無送也。強梁去而不順者曲傅,回而附我者,我皆隨之聽之,任其如何也。自窮者,自至也。言或順或逆,要終皆不求而自至,故曰因其自窮。我雖賦斂而於人無一毫之傷,故曰毫毛不挫。大塗者,言此是順事坦然而行,但以無心處之,故能速辦也。
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弔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削跡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
子惡死乎,言處此瀕死之患難,其心亦厭惡之乎。不死之道,言自得而無禍患也。意怠,今之燕也。翂翂翐翐,飛之貌也。引援,羣飛也。迫脅而棲,近人而為巢也。進不為前,退不為後,言其往來不爭也。緒,棄餘也。取蟲而食,世所棄餘也。不斥,不多也。雖為行列,而不如烏鴈為羣之多;各依人家,外人亦不害之。直木甘井,以聲名自見之喻也。大成之人,大道之士也。自矜伐者必不能成功,以功名自喜者終必自在隳戲,皆自損也。還與眾人,言退而與眾人同也。順道而行,黯然自晦,故曰道流而不明。所居之時,雖得行其志,而不以聲名自高,故曰居得行而不名處。不處,不有之也。純純常常,一也。比於狂,若無心也。削跡捐勢,不以功名為,意謂無跡而化也。我不責人,人亦忘我,此至人也。至人則欲無聞於世。子又何以名為喜乎。末後數語,便與食豕如食人處同。借孔子之名以申其說,此重言也。
孔子問子桑雩曰:吾再逐於魯,伐樹於宋,削跡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雩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可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遠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絕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
子桑雩,雩即戶也。假人,假國之人也。棄璧負子,此喻最佳。天合者必常相收聚,利合者必相棄背。君子之交淡而親,小人之交甘而易絕,皆說盡人世情狀。此語雖入之語孟亦得。無故以合則無故以離,氓詩便可見也。此一句又是一箇好條貫。無挹於前者,不拘目前。挹,拜之禮。而其相愛之意愈加進也。
異日桑雩又曰:舜之將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緣,情莫若率。緣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泠音零,曉也。以真實之道而告之禹,故曰真泠。緣,因其自然之意。率,循其自然之意。不離,與道為一也。形,我也。文,身外之物也。不以身外之物而待我,故曰不求文以待形。今人宴客曰待客,此待字之意也。不以身外為文華,則無所資於物矣。故曰固不待物。此待字又是不用之意。三箇待字自作兩義。
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苦絃反係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逄蒙不能睥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慄,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見剖心徵也夫。
大布,麤者也。緳,帶也。正帶,中結也。系履,履弊而以索穿之也。憊,病也。攬,把之也;蔓,纏繞之也,此兩字狀猿之在木自是不苟。王長,言其志盛意得也。柘棘枳枸,有刺之木也。振動,恐也。不柔之上著箇加急字自是好。醫書有頭項強直之證,是加急而不柔也,以之狀猿尤精神。徵也夫,言以比干之事比之,則見其證驗。此三字亦奇。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焱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其無有常於人之心。顏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己而進大也,愛己而造哀也,曰:回,無受人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平。
槁木,幾也。槁枝,策也。齊物篇所謂策技是也。以槁技擊槁木,故曰有其具。雖擊而無節奏,故曰無其數。無宮商,言不合五音也。木聲,擊者也;人聲,歌者也。犁然端的之意。廣己,尊我也。以尊我之意而求之,則所造者無畔岸,故曰恐其廣己而造大也。以愛我之意而思之,則必至於哀傷,故曰愛己而造哀也。造音挫。人與天一也,言在我者皆天理也。今之歌者非我也,故曰其誰乎。
回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飢渴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況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爵祿並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於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謂人與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
天損,窮時也。無受者,貧而樂也。人益者,富貴之也。無受者,富貴而不淫也。尋常之論,則以處富貴而不淫為易,貧而樂為難。莊子卻如此反說,極有意味。言天損之時,事不由己,雖欲不受,如之何而不受,不容不安貧也,故曰易。人益者,如富之日至,名位之日高,日增月益,我欲辭而不能。所以貴不期驕而自驕,富不期侈而自侈,故曰無受難。窮桎,窮塞也。不行,推不去也。運物,運氣也。泄,發也。運物之泄,氣數之往來,天也。吾亦與之俱行,亦與之俱泄,故曰偕逝。即所謂與時偕行,與時偕極也。君命其臣且不得違,天之命人何可違乎。此無受易之意。四達,謂意之所向無所窒礙也。始用,謂此意纔萌則事隨以集而無窒礙也,並至而不窮,交至而不已也。我不求物之利而利自至,故曰非己也。爵祿皆自外而至,時命使然,故曰吾命其在外者也。無功而祿,君子恥之,視之如盜竊,吾雖欲不取之而有推不去者,公孫賀拜相而哭,非無受人益難乎。鷾鴯即意怠也,不給視者,不足視也。非其所宜處之地,雖目有見亦以不足視而去之。果實之落,必懼而飛,恐害己也,故曰棄之而走。其志雖畏避於人而乃與人相近而居,故曰襲諸人間。襲,入也。社稷,祭祀之地,雖無可畏亦無可取,人自敬而存留之,如燕在人家,雖無益亦無害,而人亦容之。言處富貴之人若能如鷾鴯之無益亦無害,則亦無譏惡之者。然既曰富貴矣,安能無益而無害,故曰難。無始而非卒者,言不知其始,不知其終也。萬物之變化,更相禪代,孰知其終,孰知其始,但居中以待之而已。正,中也,謂處造化之中也。何謂人與天一邪。人者,天所生,故曰有人,天也。天亦造化為之,故曰有天,亦天也。性者,天命之性也,此性字與生字同。在人之性,生而有者皆得於天,豈人所得而預之。聖人惟知人之所不能有,故處之安然,盡吾身而已。孟子曰,是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即是人之不能有天性也。晏然,安然也。安時而處順以終其身,故曰體逝而終矣。
莊周遊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睹。褰裳躩步,執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蜋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簡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其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
雕陵,地名也。樊,園之蕃籬也。感周之顙,飛從額前過也。殷,大也。逝,往也。翼大而不能往,目大而不能睹,逐物而自迷之狀。執彈而留之,將以取之也。螳蜋因蟬,意在一得,而忘其形,異鵲又利螳蜋而忘其真,故有不逝不睹之狀。螳蜋與雀,異類而相召也,皆忘其形,忘其真,相累也。虞人,守園者。誶,罵之也。不庭,不出其居之庭也。守形,養生者也。我為養生之學,忽因逐鵲而忘其身,是以慾而汩其理也。濁水,喻人慾也。清淵,喻天理也。夫子,老子也。入國問俗,問禁也,故曰入其俗從其俗。他人之園而我誤入,是違禁也。以吾為戮,言為虞人所辱也。此段蓋言物無大小,有所逐者,皆有所迷。此乃學者受用之語。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腸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美者自美,自矜誇也。惡者自惡,慊然自以為不足也。行賢而去自賢之行,謂有賢者之德而無自矜之行,則隨所往而人皆愛樂之。此一節亦是受用親切處。看此數篇,或以外篇為非莊子所作,果然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