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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真經新傳 (四庫全書本)/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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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南華真經新傳 卷十 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新傳卷十    宋 王雱 撰
  田子方篇
  夫真人者全至樂逹生理以不材為材無用為用而不失真此魏無擇之師如此矣莊子因而作田子篇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縁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逺矣全徳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夫真人者內直而不假於物也具體而任其無為也故曰人貌而天虛靜而不失其正也故曰虛縁而葆真湛然足以有容也故曰清而容物邪僻來干則示之以未始出吾宗而俾之自滅也故曰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此皆合於道之無名也無名安可強名乎此田子方所以言無擇何足以稱之也夫子方之師如此也萬物安足為累乎此文侯自嗟其所學之非道而魏國之為累也故曰吾所學者真土梗耳魏真為我累耳
  溫伯雪子適齊舎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舎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諌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真人者敦兮若朴也曠兮若谷也淵兮似萬物之宗也不可以智度不可以言接此溫伯雪子之如此而仲尼見而不能言也夫仲尼見而不能言者心得也心得何假於言乎故曰亦不可以容聲矣
  顔淵問於仲尼曰
  夫田無擇之師與夫溫伯雪子其道所以為得矣由未及於仲尼故以顔回稱仲尼之道而⿰糹⿱𢆶匹 -- 繼言之仲尼之道至妙矣其所得得之於老耼故以孔子與老耼論道而次之也故無擇之師不及溫伯雪子溫伯雪子不及於孔子孔子又師於老耼故第差一等而言之此莊子託數子之稱師而論道以至於精也
  夫子歩亦歩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𨓜絶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歩亦歩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者
  仲尼者入於道也顔回者知於道也入於道者已至於真空此所以奔𨓜絶塵而不可以及也知於道者未達於真空此所以趨歩馳騁而瞠若乎後也不可以及則獨為於聖人瞠若其後則可以繼聖人此仲尼所以為萬世師而顔回所以為於亞聖也
  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
  孔子待物以其誠故不言而信也接下以其忠故不比而周也無爵而物最故無器而民也無位而物歸故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此夫子之所以聖者歟
  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汝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汝也甚忘汝服吾也亦甚忘雖然汝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真宰之造物我所以受其成形而為我矣受其成形而不可以移易待其終極而後止此未足以免於憂累也故聖人逹觀而忘其形所以無我而已矣
  孔子見老耼老耼新沐方將被髪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耼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嘗為汝議乎其將
  夫物之初者無有也無有者道之真體而與物不耦矣老耼所以遊之宜乎孔子稱其形體如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夫離人者出於非人之域也立於獨者入於天而一也此老耼所以神妙歟
  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
  一隂一陽之謂道道生於隂陽隂陽分而道著然獨隂不可成而獨陽不可生必在交通然後萬物生成矣故曰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夫天陽也地隂也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見隂陽交通之地也
  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耼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
  能全於道者所以能全於命命全則為樂莫大焉此老耼所以有至美至樂之言也夫道者天下之至美也命者萬物之至樂也至美出於道而視之不見也至樂出於命而聴之不聞也惟能入道則可全命惟能有美則可以有樂二者非至人不能備之矣故曰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
  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淵行少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𨽻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𨽻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
  天地萬物同出於道而得一也人能明得一之妙則無為無為則無我無我則形骸如遺土死生為往來皆不能為累於我矣豈得失利害可以介蠆於心歟故曰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皆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䘮禍福之所介乎
  孔子曰夫子徳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脫焉老耼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徳也不修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髙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顔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㣲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缺傳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舎公使人視之則解衣般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文王觀於臧見一丈夫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而𩑺乗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瘳乎諸大夫蹵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壊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徳螤斛不敢入於四境列士壊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徳則同務也螤斛不敢入於四境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靣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黙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夫魯國之多儒周邦之多臣及其所得則乃一儒一丈夫矣故魯得一儒而哀公問之國事則千轉萬變而不窮周得一丈夫而文王授之邦政則四境諸侯無二心是二人者得於心者充足而為於外者有餘所謂全才而徳不形故莊子言於此篇矣
  列禦㓂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㓂而進之御㓂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至人者潛行而不窒所入而皆得放心於天地之外而不入於形器之內忘於危險而豈有憚慴歟此伯昏無人所以言其闚青天潛黃泉揮斥八極而神氣不能變也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卻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知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説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刦伏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況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至人者以形骸為寓寄生死為往來而況爵祿軒冕之外物乎此孫叔敖所以三仕三去而無榮華憂色也夫爵祿軒冕物之來寄也其來不可卻其去不可止來去在彼而不在我故曰吾以得失之非我也得失之非我則又何憂喜於其間故曰而無憂色而已矣此叔敖之能忘於外物孔子所以引古之真人而稱之也
  知北遊篇
  夫窈𡨋寂寞希夷㣲妙者至道之真體體固不可以情求不可以智窺惟以無知而為得矣莊子因而作知北遊篇
  知北遊於𤣥水之上登隱弅之丘而適遭無為謂焉知謂無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無為謂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宮見黃帝而問焉黃帝曰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問黃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耶黃帝曰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徳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今已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竒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竒神竒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知謂黃帝曰吾問無為謂無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黃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黃帝為知言夫智者言其陽明也北者言其隂晦也能不用明而自晦則入於至道之妙也故曰知北遊於𤣥水之上隱弅之丘適遭無為謂焉故無為者未免於有為也未免於有為則豈足以知道此所以不答知之所問也智以無為之不答復之陽明而所以決其所問焉故曰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暏狂屈焉白水之南者言陽明也狐闋之上者言中心疑而不果也狂者言其有所取屈者言其有所伸亦未為於無為也未為於無為則亦不足以知於道此所以答智以予知之將告若之言也智以二子皆不知道也非聖人不可以明故復之帝宮而問黃帝焉黃帝者聖人也足以知其至道矣夫何思何慮者無心也何處何服者無體也何從何道者無方也無心所以言至虛無體所以言真空無方所以言至妙至虛者道之所集也故曰則知道真空者道之所存也故曰則安道至妙者道之所在也故曰則得道此三者非聖人不能以知之故黃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無為狂屈者皆莊子製名而寓意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説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逹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圓莫知其根也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六合為巨未離其內秋毫為小待之成體天下莫不沈浮終身不故隂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
  知道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天地自道而生而未嘗諭人以覆載之功四時隨道而行而未嘗告人以寒暑之期萬物由道而出未嘗語人以生成之理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與四時合其序曲通萬物之情而與道冥㑹未嘗諄諄然以諭人矣故曰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逹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者任其自然而無所為也大聖不作者付之自成而無所作也此至人聖人合天地之不言也故曰觀於天地之謂也
  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舎徳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説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正汝形者使之無勞汝形也一汝視者使之不見可欲也無勞汝形則形全也不見可欲則精復也形全精復則與天為一矣故曰天和將至攝汝知者使之無思無為也一汝度者使之不益不損也無思無為則反朴也不益不損則全純也反朴全純則其神不虧矣故曰神將來舍徳將為汝美者游於自得之場也道將為汝居者處於至虛之域也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所謂復歸於初也此皆入道之真理故齧缺遽悟而心得之此所以聴言未卒而睡寐也
  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疆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缺傳
  孔子問於老耼曰今日晏間敢問至道老耼曰汝齋戒䟽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撃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㝠㝠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其來無跡其往無崖無門無房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彊思慮恂達耳目聰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無方天不得不髙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且夫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隂非陽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於宗自本觀之生者喑醷物也雖有壽夭相去幾何湏㬰之説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果蓏有理人倫雖難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徳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𩔖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袠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衆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無值辯不若黙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
  夫老耼神人也其妙所以無方而其𭰹所以不測與孔子之言道則自精而至於粗自無而至於有故首言昭昭生於冥冥而終言形之不形夫昭昭生於冥冥者所謂天地生於混成也有天地然後有人倫有人倫然後有萬物而君臣帝王之道無有不備此道之生成如此也然而道不可辯也辯之不若不辯也故曰辯不若黙道不可聞也聞之不若不聞也又曰聞不若塞不辯不聞則無為而心得矣故曰此之謂大得此老聃與孔子之言道而始終之序如此也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正獲之問於監市履狶也每下愈況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遊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乎嘗相與無為乎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間乎寥已吾志無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不知其所止吾已往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物物者與物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虛衰殺彼為盈虛非盈虛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妸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隱几闔戶晝瞑妸荷甘日中奓戶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隱几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曰天知予僻陋慢訑故棄予而死已矣夫子無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堈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今於道秋毫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夫體道者乎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冥冥所以論道而非道也道者萬物之所道也在體為體在用為用無名無跡而無乎不在故自有而觀則足以知其徼自無而觀則足以知其妙虛靜寥逺而無有終始此道之至妙之理也東郭子不知其然而問道之烏在所謂蔽於一曲也蔽於一曲則不能知道之深逺故莊子答之以無所不在也
  於是㤗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不知又問乎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無始曰若是則無窮之弗知與無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內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嘆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夫道無所不在天地萬物由之而後成不可以言不可以拘而已矣故聖人知之而不言得之而不拘此無窮答泰清以不知也夫不知者深知也𭰹知者得之於內也此無始所以有不知𭰹矣弗知內矣之言也然泰清以無窮真不知道也故復問於無為無為者未免於有為是以答泰清以吾知道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也夫知之者知淺也知淺者得之於外也此無始所以有知之淺矣知之外矣之言也然無窮者無有其極也無始者無有其初也此二子所以能知於道矣故泰清所以遽悟而興於歎也
  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
  道聽之不聞也故曰道不可聞視之不見也故曰不可見搏之而不得也故曰不可言可聞則非為其道也故曰聞而非也可見則亦非為道也故曰見而非也可言則又非為道也故曰言而非也夫不可聞不可見者無形之形也故曰知形形之不形乎不可言者無名之名也故曰道不當名此無始所以能明於道乎
  無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無問問無應無問問之是問窮也無應應之是無內也以無內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乎宇宙內不知乎太初是以不過乎崑崙不遊乎太虛
  夫道至妙而不可問無形而不可言故曰道無問問無應既無問而強問之是所問有終始極矣故曰無問問之是問窮也既無應而強應之是所應得之於外矣故曰無應應之是無內也無內則所知不𭰹矣終極則所見不廣矣如此則安能通逹於無盡之外而明了於太初之初逍遙於廣莫之野放縱於無何有之鄉歟故曰以無內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乎宇宙內不知乎太初是以不過乎崑崙不遊乎太虛此無始所以復諭泰清以道不可言也
  光曜問乎無有曰夫子有乎其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孰視其狀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聴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無矣而未能無無也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況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光曜者言其明智也無有者言其真空也以明智而求真空則所以止知粗徼也故曰孰視其狀貌然而知粗而必至於精知徼而必至於妙故光曜終日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所謂至於精妙也至於精妙則自知其學不及矣故曰予能有無矣未能無無也夫真空之妙理蓋自無而得之矣非由學而後至也故曰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此莊子寓言至道之妙於二子矣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己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己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己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昔之昭然者與道冥會也故曰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者求則愈惑也故曰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者道之妙體也逹於道之妙體則入於不生不死之域此仲尼所以未待冉求之對而言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也
  顔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無有所迎回敢問其遊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狶韋氏之囿黃帝之圃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𩐎也而況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臯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外化而內不化者心得於道而體自冥合也內化而外不化者心務求道而體不順也與物化者一不化者蓋能與物齊同而抱一不變也安化安不化者任其自化而無使化也安與之相靡者無心與物而不與之靡刃也必與之莫多者贍足衣被而不為有餘也狶韋氏之囿黃帝之圃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者此言道為聖人之域而無心足以遊處也
  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至言者不言也故曰至言去言至為者無為也故曰至為去為二者非入於至道則安能去言去為矣是以言之於終篇











  南華真經新傳卷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新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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