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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齊書/卷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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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孝嗣 沈文季

卷四十五 

徐孝嗣 沈文季

徐孝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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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孝嗣字始昌,東海郯人也。祖湛之,宋司空;父聿之,著作郎:竝爲太祖所殺。孝嗣在孕得免。幼而挺立,風儀端簡。八歲,襲爵枝江縣公,見宋孝武,升階流涕,迄於就席。帝甚愛之。尚康樂公主。泰始二年,西討解嚴,車駕還宮,孝嗣登殿不著,爲治書御史蔡准所奏,罰金二兩。拜駙馬都尉,除著作郎,母喪去官。爲司空太尉二府參軍,安武王文學。孝嗣姑適東莞劉舍,舍兄藏爲尚書左丞,孝嗣往詣之。藏退語舍曰:「徐郎是令僕人,三十餘可知矣。汝宜善自結。」

  昇明中,遷太祖驃騎從事中郎,帶南彭城太守,隨府轉爲太尉諮議參軍,太守如故。齊臺建,爲世子庶子。建元初,國除。出爲晉陵太守,還爲太子中庶子,領長水校尉。未拜,爲寧朔將軍、聞喜公子良征虜長史,遷尚書吏部郎,太子右衞率,轉長史。善趨步,閑容止,與太宰褚淵相埒。世祖深加待遇。尚書令王儉謂人曰:「徐孝嗣將來必爲宰相。」轉充御史中丞。世祖問儉曰:「誰可繼卿者?」儉曰:「臣東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出爲吳興太守,儉贈孝嗣四言詩曰:「方軌叔茂,追清彥輔。柔亦不茹,剛亦不吐。」時人以比蔡子尼之行狀也。在郡有能名。會王儉亡,上徵孝嗣爲五兵尚書。

  其年,上敕儀曹令史陳淑、王景之、朱玄真、陳義民撰江左以來儀典,令諮受孝嗣。明年,遷太子詹事。從世祖幸方山。上曰:「朕經始此山之南,復爲離宮之所。故應有邁靈丘。」靈丘山湖,新林苑也。孝嗣答曰:「繞黃山,款牛首,乃盛漢之事。今江南未曠,民亦勞止,願陛下少更留神。」上竟無所脩立。竟陵王子良甚善之。子良好佛法,使孝嗣及廬江何胤掌知齋講及衆僧。轉吏部尚書。尋加右軍將軍,轉領太子左衞率。臺閣事多以委之。

  世祖崩,遺詔轉右僕射。隆昌元年,遷散騎常侍、前將軍、丹陽尹。高宗謀廢鬱林,以告孝嗣,孝嗣奉旨無所釐贊。高宗入殿,孝嗣戎服隨後。鬱林旣死,高宗須太后令,孝嗣於袖中出而奏之,高宗大悅。以廢立功,封枝江縣侯,食邑千戶。給鼓吹一部,甲仗五十人入殿。轉左僕射,常侍如故。明帝卽位,加侍中、中軍大將軍,定策勳,進爵爲公,增封二千戶。給班劔二十人,加兵百人。舊拜三公乃臨軒,至是帝特詔與陳顯達、王晏竝臨軒拜授。

  北虜動,詔孝嗣假節頓新亭。時王晏爲令,民情物望,不及孝嗣也。晏誅,轉尚書令,領本州中正,餘悉如故。孝嗣愛好文學,賞託清勝。器量弘雅,不以權勢自居,故見容建武之世。恭己自保,朝野以此稱之。

  初,孝嗣在率府,晝臥齋北壁下,夢兩童子遽雲「移公牀」。孝嗣驚起,聞壁有聲,行數步而壁崩壓牀。建武四年,卽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孝嗣聞有詔,斂容謂左右曰:「吾德慚古人,位登袞職,將何以堪之。明君可以理奪,必當死請。若不獲命,正當角巾丘園,待罪家巷耳。」固讓不受。

  是時連年虜動,軍國虛乏。孝嗣表立屯田曰:「有國急務,兵食是同,一夫輟耕,於事彌切。故井陌疆里,長轂盛於周朝,屯田廣置,勝戈富於漢室。降此以還,詳略可見。但求之自古,爲論則賒;卽以當今,宜有要術。竊尋緣淮諸鎮,皆取給京師,費引旣殷,漕運艱澀。聚糧待敵,每苦不周,利害之基,莫此爲急。臣比訪之故老及經彼宰守,淮南舊田,觸處極目,陂遏不脩,咸成茂草。平原陸地,彌望尤多。今邊備旣嚴,戍卒增衆,遠資餽運,近廢良疇,士多飢色,可爲嗟歎。愚欲使刺史二千石躬自履行,隨地墾辟。精尋灌溉之源,善商肥確之異。州郡縣戍主帥以下,悉分番附農。今水田雖晚,方事菽麥,菽麥二種,益是北土所宜,彼人便之,不減粳稻。開創之利,宜在及時。所啓允合,請卽使至徐、兗、司、豫,爰及荊、雍,各當境規度,勿有所遺。別立主曹,專司其事。田器耕牛,臺詳所給。歲終言殿最,明其刑賞。此功克舉,庶有弘益。若緣邊足食,則江南自豐,權其所饒,略不可計。」事御見納。時帝已寢疾,兵事未已,竟不施行。

  帝疾甚,孝嗣入居禁中,臨崩受遺託重,申開府之命。加中書監。永元初輔政,自尚書下省出住宮城南宅,不得還家。帝失德稍彰,孝嗣不敢諫諍。及江祏見誅,內懷憂恐,然未嘗表色。始安王遙光反,衆情遑惑,見孝嗣入,宮內乃安。然羣小用事,亦不能制也。進位司空,固讓。求解丹陽尹,不許。

  孝嗣文人,不顯同異,名位雖大,故得未及禍。虎賁中郎將許准有膽力,領軍隷孝嗣,陳說事機,勸行廢立。孝嗣遲疑久之,謂必無用干戈理,須少主出遊,閉城門召百僚集議廢之,雖有此懷,終不能決。羣小亦稍憎孝嗣,勸帝召百僚集議,因誅之。冬,召孝嗣入華林省,遣茹法珍賜藥,孝嗣容色不異,少能飲酒,藥至斗餘,方卒。乃下詔曰:「周德方熙,三監迷叛,漢歷載昌,宰臣構戾,皆身膏斧鉞,族同煙燼。殷鑒上代,垂戒後昆。徐孝嗣憑藉世資,早蒙殊遇,階緣際會,遂登台鉉。匡翼之誠無聞,諂黷之跡屢著。沈文季門世原闕」

沈文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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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文季字仲達,吳興武康人。父慶之,宋司空。

  文季少以寬雅正直見知。孝建二年,起家主簿,徵祕書郎。以慶之勳重,大明五年,封文季爲山陽縣五等伯。轉太子舍人,新安王北中郎主簿,西陽王撫軍功曹,江夏王太尉東曹掾,遷中書郎。慶之爲景和所殺,兵仗圍宅,收捕諸子。文季長兄文叔謂文季曰:「我能死,爾能報。」遂自縊。文季揮刀馳馬去,收者不敢追,遂得免。

  明帝立,起文季爲寧朔將軍、遷太子右衞率,建安王司徒司馬。赭圻平,爲宣威將軍,廬江王太尉長史。出爲寧朔將軍、征北司馬、廣陵太守。轉黃門郎,領長水校尉。明帝宴會朝臣,以南臺御史賀臧爲柱下史,糾不醉者。文季不肯飲酒,被驅下殿。

  晉平王休祐爲南徐州,帝問褚淵須幹事人爲上佐,淵舉文季。轉寧朔將軍、驃騎長史、南東海太守。休祐被殺,雖用薨禮,僚佐多不敢至。文季獨往省墓展哀。出爲臨海太守。元徽初,遷散騎常侍,領後軍將軍,轉祕書監。出爲吳興太守。文季飲酒至五斗,妻王氏,王錫女,飲酒亦至三斗。文季與對飲竟日,而視事不廢。

  昇明元年,沈攸之反,太祖加文季爲冠軍將軍,督吳興錢塘軍事。攸之先爲景和銜使殺慶之。至是文季收殺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加持節,進號征虜將軍,改封略陽縣侯,邑千戶。明年,遷丹陽尹,將軍如故。齊國初建,爲侍中,領祕書監。建元元年,轉太子右衞率,侍中如故。改封西豐縣侯,食邑千二百戶。

  文季風采稜岸,善於進止。司徒褚淵當世貴望,頗以門戶裁之,文季不爲之屈。世祖在東宮,於玄圃宴會朝臣。文季數舉酒勸淵,淵甚不平,啓世祖曰:「沈文季謂淵經爲其郡,數加淵酒。」文季曰:「惟桑與梓,必恭敬止。豈如明府亡國失土,不識枌榆。」遂言及虜動,淵曰:「陳顯達、沈文季當今將略,足委以邊事。」文季諱稱將門,因是發怒,啓世祖曰:「褚淵自謂是忠臣,未知身死之日,何面目見宋明帝?」世祖笑曰:「沈率醉也。」中丞劉休舉其事,見原。後豫章王北宅後堂集會,文季與淵並善琵琶,酒闌,淵取樂器,爲明君曲。文季便下席大唱曰:「沈文季不能作伎兒。」豫章王嶷又解之曰:「此故當不損仲容之德。」淵顏色無異,曲終而止。

  文季尋除征虜將軍,侍中如故。遷散騎常侍,左衞將軍,征虜如故。世祖卽位,轉太子詹事,常侍如故。永明元年,出爲左將軍、吳郡太守。三年,進號平東將軍。四年,遷會稽太守,將軍如故。是時連年檢籍,百姓怨望。富陽人唐宇之僑居桐廬,父祖相傳圖墓爲業。宇之自雲其家墓有王氣,山中得金印,轉相誑惑。三年冬,宇之聚黨四百人,於新城水斷商旅,黨與分布近縣。新城令陸赤奮、桐廬令王天愍棄縣走。宇之向富陽,抄略人民,縣令何洵告魚浦子邏主從係公,發魚浦村男丁防縣。永興遣西陵戍主夏侯曇羨率將吏及戍左右埭界人起兵赴救。宇之遂陷富陽。會稽郡丞張思祖遣臺使孔矜、王萬歲、張繇等配以器仗將吏白丁,防衞永興等十屬。文季亦遣器仗將吏救援錢塘。宇之至錢塘,錢塘令劉彪、戍主聶僧貴遣隊主張玕於小山拒之,力不敵,戰敗。宇之進抑浦登岸,焚郭邑,彪棄縣走。文季又發吳、嘉興、海鹽、鹽官民丁救之。賊分兵出諸縣,鹽官令蕭元蔚、諸暨令陵琚之竝逃走,餘杭令樂琰戰敗乃奔。是春,宇之於錢塘僭號,置太子,以新城戍爲天子宮,縣廨爲太子宮。弟紹之爲揚州刺史。錢塘富人柯隆爲尚書僕射、中書舍人,領太官令。獻鋌數千口爲宇之作仗,加領尚方令。分遣其黨高道度徐寇東陽,東陽太守蕭崇之、長山令劉國重拒戰見害。崇之字茂敬,太祖族弟。至是臨難,貞正果烈。追贈冠軍將軍,太守如故。賊遂據郡。又遣偽會稽太守孫泓取山陰,時會稽太守王敬則朝正,故宇之謂乘虛可襲。泓至浦陽江,郡丞張思祖遣浹口戍主湯休武拒戰,大破之。上在樂遊苑,聞宇之賊,謂豫章王嶷曰:「宋明初,九州同反,鼠輩但作,看蕭公雷汝頭。」遣禁兵數千人,馬數百匹東討。賊衆烏合,畏馬。官軍至錢塘,一戰便散,禽斬宇之,進兵平諸郡縣。

  臺軍乘勝,百姓頗被抄奪。軍還,上聞之,收軍主前軍將軍陳天福棄市,左軍將軍中宿縣子劉明徹免官削爵付東冶。天福,上寵將也,旣伏誅,內外莫不震肅。天福善馬槊,至今諸將法之。

  御史中丞徐孝嗣奏曰:「風聞山東羣盜,剽掠列城,雖匪日而殄,要蹔干王略。郡縣闕攻守之宜,倉府多侵秏之弊,舉善懲惡,應有攸歸。吳郡所領鹽官令蕭元蔚、桐廬令王天愍、新城令陸赤奮等,縣爲白劫破掠,竝不經格戰,委職散走。元蔚、天愍還臺,赤奮不知所在。又錢塘令劉彪、富陽令何洵,乃率領吏民拒戰不敵,未委歸臺。餘建德、壽昌,在劫斷上流,不知被劫掠不?吳興所領餘杭縣被劫破,令樂琰乃率吏民徑戰不敵,委走出都。會稽所領諸暨縣,爲劫所破,令陵琚之不經格戰,委城奔走,不知所在。案元蔚等妄藉天私,作司近服,昧斯隱慝,職啓虔劉。會稽郡丞張思祖謬因承乏,總任是屍,涓誠芻效,終焉無紀。平東將軍吳郡太守文季、征虜將軍吳興太守西昌侯鸞,任屬關、河,威懷是寄。輙下禁止彪、琰、洵,思祖、文季視事如故,鸞等結贖論。」詔元蔚等免,思祖、鸞、文季原。

  文季固讓會稽之授,轉都官尚書,加散騎常侍。出爲持節、督郢州司州之義陽諸軍事、左將軍、郢州刺史。還爲散騎常侍,領軍將軍。世祖謂文季曰:「南士無僕射,多歷年所。」文季對曰:「南風不競,非復一日。」文季雖不學,發言必有辭采,當世稱其應對。尤善簺及彈棊,簺用五子。

  以疾遷金紫光祿大夫,加親信二十人,常侍如故。轉侍中,領太子詹事,遷中護軍,侍中如故。以家爲府。隆昌元年,復爲領軍將軍,侍中如故。豫廢鬱林,高宗欲以文季爲江州,遣左右單景雋宣旨,文季口自陳讓,稱年老不願外出,因問右執法有人未,景雋還具言之。延興元年,遷尚書右僕射。

  明帝卽位,加領太子詹事,增邑五百戶。尚書令王晏嘗戲文季爲吳興僕射。文季答曰:「琅邪執法,似不出卿門。」尋加散騎常侍,僕射如故。建武二年,虜寇壽春,豫州刺史豐城公遙昌嬰城固守,數遣輕兵相抄擊,明帝以爲憂,詔文季領兵鎮壽春。文季入城,止游兵不聽出,洞開城門,嚴加備守,虜軍尋退,百姓無所傷損。增封爲千九百戶。尋加護軍將軍,僕射、常侍如故。

  王敬則反,詔文季領兵屯湖頭,備京路。永元元年,轉侍中、左僕射,將軍如故。始安王遙光反,其夜,遣三百人於宅掩取文季,欲以爲都督,而文季已還臺。明日,與尚書令徐孝嗣守衞宮城,戎服共坐南掖門上。時東昏已行殺戮,孝嗣深懷憂慮,欲與文季論世事,文季輙引以他辭,終不得及。事寧,加鎮軍將軍,置府。侍中、僕射如故。

  文季見世方昏亂,託以老疾,不豫朝機。兄子昭略謂文季曰:「阿父年六十爲員外僕射,欲求自免,豈可得乎?」文季笑而不答。同孝嗣被害。其日先被召見,文季知敗,舉動如常,登車顧曰:「此行恐往而不反也。」於華林省死,時年五十八。朝野冤之。中興元年,贈侍中、司空,謚忠憲。

  兄子昭略,有剛氣。昇明末,爲相國西曹掾,太祖賞之,及卽位,謂王儉曰:「南士中有沈昭略,何職處之?」儉曰:「臣已有擬。」奏轉前軍將軍,上不欲違,可其奏。尋遷爲中書郎。永明初,歷太尉大司馬從事中郎,驃騎司馬,黃門郎。南郡王友、學華選,以昭略爲友,尋兼左丞。元年,出爲臨海太守,御史中丞。昭略建武世嘗酣酒以自晦,與謝善。累遷侍中,冠軍將軍,撫軍長史。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起兵東府,執昭略於城內。昭略潛自南出,濟淮還臺。至是與文季俱被召入華林省。茹法珍等進藥酒,昭略怒罵徐孝嗣曰:「廢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無才,致有今日。」以甌擲面破,曰「作破面鬼」。死時年四十餘。

  弟昭光,聞收至,家人勸逃去,昭光不忍捨母,遂見獲,殺之。中興元年,贈昭略太常,昭光廷尉。

【史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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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臣曰:爲邦之訓,食惟民天,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屯田之略,實重戰守。若夫充國耕殖,用殄羌戎,韓浩、棗祇,亦建華夏置典農之官,興大佃之議。金城布險,峻壘綿疆,飛芻輓粒,事難支繼。一夫不耕,或鍾飢餒,緣邊戍卒,坐甲千羣。故宜盡收地利,因兵務食。緩則躬耕,急則從戰。歲有餘糧,則紅食可待。前世達治,言之已詳。江左以來,不暇遠策,王旅外出,未嘗宿飽,四郊嬰守,懼等松芻。縣兵所救,經歲引日,淩風泙水,轉漕艱長。傾窖底之儲,盡倉敖之粟,流馬木牛,尚深前弊,田積之要,唯在江淮。郡國同興,遠不周急。故吳氏列戍南濱,屯農水右,魏世淮北大佃,而石橫開漕,皆輔車相資,易以待敵。孝嗣當蹙境之晨,薦希行之計,王無外略,民困首領,觀機而動,斯議殆爲空陳,惜矣!

  贊曰:文忠作相,器範先標。有容有業,可以立朝。豐城歷仕,音儀孔昭。爲舟等溺,在運同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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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全文以中華書局、一九七二年一月版《南齊書》爲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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