厯代名臣奏議 (四庫全書本)/卷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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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三十九 厯代名臣奏議 卷一百四十 卷一百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臣奏議卷一百四十
  明 楊士奇等 撰
  用人
  宋哲宗元祐間誎議大夫王覿言進退執政事上疏曰臣近者伏見左僕射司馬光以疾不起中外人情所共痛悼乘輿親奠恩禮甚渥固其宜也光社稷臣也執政朞年之間興利除害進賢退不肖功業赫然著於天下凡有識之士不以光得行其志為難而以陛下特達拔擢用光於閒退之中而信任不疑為難也然光之薨上自聖情次及賢士大夫下至於民庶莫不嗟惜而奸邪傾險之人則方且私相慶快也非徒慶快之而已又覬幸非光之比者入而為相則庶幾得以復騁其私焉然則陛下命相可得而不慎哉或謂太師文彥博且將代光執政矣臣愚決知不然也何則陛下前日既知彥博耆老當尊禮之而不以三省細務嬰之矣今日豈復用以代光執政哉陛下以師臣處彥博最為得體仍俾之平章重事此曠世殊禮也人臣之榮無以加矣彥博以耆德重望而當此殊禮誰曰不然固足以尊朝廷而鎮夷夏也惟不當專委以政夫三省事務之繁既非年逾八十之人所能任且又政事之要莫甚於用人而彥博素無知人之譽故比者入朝首薦崔台符而次引楚建中搢紳傳以為笑此陛下聽覽之所及也臣固知陛下必不委彥博以政也或者之所謂乃私憂過計而已臣又聞中書侍郎張璪將乞補外而適當大禮之後執政大臣必更有求去者或者深疑朝廷以求去者之多而既不可以皆聽則璪將縁此而亦留矣臣愚亦以為不然也夫璪之不安其職自以彈劾者衆私慝暴著公議不容而求去焉與夫無故而求去者異矣朝廷禮意何可以均一也自祖宗以來執政大臣於大禮之後請去者非一或聽或否繋於臨時顧其人之如何耳若璪者雖無請猶當去之況其有請哉臣故知陛下必不以請去者多而璪亦得留也或者之所謂亦私憂過計而已臣又見侍從之間久次之人其才能趣向鮮有同者陛下將以補執政之闕尤不可不慎也夫知臣莫若君惟不限以資秩前後而視其有大公至正之心能為陛下消危疑厚風化興利除害進賢退不肖者而用之則有補於聖政矣陛下勿謂司馬光既薨之後更無其人也臣願陛下左右大臣必深察詳擇之既知其可用矣則禮遇之信任之而無忽焉異日必有盡忠於陛下如光者出矣茍非其人而有蠧於國則去之何傷故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也此臣之所陳陛下皆有已行之效者聖心慮之當已熟矣何必臣言然臣之區區以謂陛下惟能終始於此則可以成太平極治之業而無愧於堯舜三代之君也惟聖慈詳酌干冐睿聽臣無任戰汗之至
  覿又奏為言差除召試事上疏曰臣伏聞為治之要莫先於用人故書曰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㒺及惡德惟其賢夫自古以來為國家者豈不欲皆得賢者能者而官爵之惟其私有所自蔽則不能者有時而以為能惡有所難知則不賢者有時而以為賢焉此官爵所以不得皆及於賢者能者而治亂亦不得不異也臣竊見近日差除多不協於公議夫監司者一路生靈百城官吏休戚之所繋也可得而輕授耶然而闒冗不才如王公儀庸暗無恥如盛南仲與賈青朋奸如程高為李憲奴使如孫路者而皆得以為之則彼一路生靈百城官吏休戚之所繋者乃在此曹可不為之痛惜哉且陛下之用監司不可謂不慎矣既委執政以擇之又命侍臣以薦之所用宜皆得人也今猶公議不以為然者葢人之難知亦已久矣非特今日也今侍臣雖薦之而於能不能之間豈皆無惑哉執政加察而用之可也執政雖用之而於賢不賢之間豈皆無惑哉言事官操公議而論之可也言事官之言誠不妄則陛下行之何疑若以謂侍臣既薦之矣執政不當復察而其人雖非亦用之執政既用之矣言事官不當復論而其言雖是亦置之如此而欲任用之得人不亦難乎方二聖臨朝羣賢輔政不應有此弊臣但見比者除授既多失當及言事官論列又不施行故竊疑之此非朝廷之福也臣前日復聞除刑部郎中王振為大理少卿自郎官為少卿雖非遷擢然振之為大理官久矣當楊汲為卿之際因其滿罷又薦以為大理正振憸巧刻深最為楊汲崔台符所愛信汲台符鍜鍊之獄多振力也前日為郎官已駭物論今又使之治獄不惟恐故態復作以害良善兼衆論必以謂朝廷復用酷吏為廷尉矣非所以安人情也臣愚竊謂承崔台符楊汲王孝先之後須用稍通經術性質忠厚之人為之卿而使天下無寃民乃有補於聖政如振者當與台符汲孝先同黜安可以復用也臣又聞執政所薦館職非時召試外議籍籍亦謂其人有不足以辱文館者夫執政大臣各舉其所知以應詔豈不欲高才盛德之士以稱陛下之任使哉葢潔其進者皆不保其往愛其才者或不察其行故未免人言之多也臣亦望陛下宣諭執政更加採聽而去取之庶幾召試之後人無異論臣智識淺陋豈敢自謂知人然今所論列皆得之於公議也惟聖慈詳察
  覿又留安燾疏曰臣竊聞同知樞宻院安燾家居請郡臣愚不知聖意之所在將聽其去耶不聽其去耶臣伏見安燾與清臣其才能皆無足以過人者當蔡確韓縝章惇張璪當國用事之際燾清臣惟務順從不能有所建明方是時不惟確縝惇璪為可去而燾清臣亦可去也然諫官御史交章列疏具言確縝惇璪之惡而罕及燾清臣者本非為惡之人雖務順從其情可恕故言雖或及而不力也昨者清臣自尚書右丞除左丞論者謂清臣雖序遷而常才不可以更有進擢臣之説亦如是也燾自同知樞宻院除知樞宻院論者以謂燾從執政下列而直出門下侍郎之上超躐太甚臣之説亦如是也葢其時確縝惇璪未盡去小人之黨方熾得全才重德之人進為輔相以肅清邪黨而燾清臣素乏骨鯁之譽無足賴者然言者猶止欲朝廷不更升遷而已未嘗欲陛下逐而去之也今確縝惇璪皆已罷黜邪黨既清先帝之舊執政惟燾清臣在焉陛下若遂聽其去則過甚矣葢燾若去即清臣跡亦不安而復須求去其勢然也臣向論縝璪姦邪累䝉陛下宣諭欲存留舊人此聖度高遠過於常情萬萬然縝璪姦邪顯著勢不可留以害政故終為衆論之所不容陛下必欲留舊人燾清臣可留也燾清臣雖常才而留之無害於聖政去之有損於國體此公論也臣竊見言事臣僚惟務以彈劾為事今燾之求去彼雖知其留之為便而不少肯為陛下言者避嫌疑也臣不敢以嫌疑之故不盡忠於陛下惟聖慈詳酌
  元祐六年覿為刑部侍郎轉對劄子曰臣伏見諸路監司移易頻數座席未煖已或有欲去之心職事不安豈能為經久之計夫官不宿業古今之通患也今雖員多闕少久任稍難然中外官司猶頗有三年之法至於監司豈可以責之速效而轉徙頻數比它官特甚大率一路之間郡縣百數廵歴經年未能周遍官吏之能否民物之利病非熟見而詳察之未易得其實也或數月而易或朞年而罷則雖有高才遠慮何暇施為甚者習為因循茍簡以幸替去弊無所革汙吏不知畏長久之策置而不講故轉運司財用日耗提刑司常平坊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政浸以隳壞此不可以不恤也臣伏望朝廷立監司久任之法明詔諸路監司以久任之意使才高慮遠者有所施為因循茍簡者知其無以迯責則各思自竭而職事舉矣
  元祐中殿中侍御史呂陶乞差梁彥通充監司任使上奏曰臣竊以朝廷分遣監司臨按郡邑生民之休戚一道之利害繫其舉措事權至重選任或失人乃受弊非彊明通恕深知世務者不可輙付臣將命使遼經途河朔官吏能否粗得而知伏見右朝請大夫權知邢州梁彥通性資不茍識慮甚明慎守官箴偹諳民政不任察而下情通不峻刑而羣吏畏賑惠流散屏息宼盜皆有良術見於治效況彥通更踐之久累䝉煩使甞經六任堂選實歴三任知州資序不為不高勞能不為不著尚淹一郡衆論惜之今知邢州至三月已及一年伏望聖慈檢會本人資歴及其勞效特降指揮差充監司任使必能宣布德澤振舉教條上副簡拔之意
  陶又上明任劄子曰古之聖人制為君臣以立於朝廷者豈獨辨上下之體全人主之尊而已乎其勢必相須其義必相濟將以辦天下之事也然而君臣之際常患乎責之非其任待之失其心無相與之情以固相須之勢無相信之實以伸相濟之義是以賢智才能之士不獲自盡於上而治道有未至焉此其故非他葢人主以細務為先而不留神於天下之大計以猜嫌為術而不思憂患之誰與處也天下之事固有大小矣治亂安危之機政教威福之具所謂大者也舉而責之大臣則當矣大臣之責既重而天子待之又深不以崇高富貴自處而薄其顧遇之禮不以盈成閒暇為足恃而與之計及存亡休戚之外相接以情相交以道上無疑貳之隙而下無猜嫌之端則固能竭忠致力盡其為臣之分而天下之事不足辦矣此易所謂泰而劉向以為通而治也永惟堯舜之盛九官分職禮樂刑政任得其人而朝廷之上咨嗟都俞君有以詢於臣而臣有以告於君其言皆出於懇誠而其道各務於訓戒昌明之化基於此歟漢高帝唐太宗皆以英豪葢世之才經營吳下奇謀宻畫則責之蕭張典章禮樂則求之房杜其君臣之間相與論議則丁寧反覆切究事情宻如朋友此聖君賢主善任大臣而能盡其心以崇王道之大略也二府者所謂經邦論道之官與天子維持天下而圖安危者也其智慮之所存其才業之所及豈止於除吏㫁獄之間而不出金穀律令之外乎生民未乂必有以安也四夷未懐必有以禦也教化未至必有以導也綱紀未偹必有以完也朝廷之所責者其重如此則所待宜何如哉昔我祖宗皆深明大臣之任而有以待當時之輔相可謂至矣或諭以撫夷夏和隂陽為効或戒以進賢退不肖為職或命以簿書之外極言時務或賜以詔㫖問禦戎之䇿或給以筆札俾疏陳利病其於君臣之義豈不篤哉此真忠大節之所以感奮而嘉猷至計之不可黙也天下之務孰患其不能盡矣今垂拱坐朝邇英召對奏白之餘清間燕見其亦暇及於此乎其未暇及乎臣實疎賤莫得而知也及於此矣則聖賢之交萬政畢舉天下之大福也若猶未也則上下之情疎而君臣之義有未至朝廷庶務失於講之無素重貽他日之悔矣固非臣之私憂過計也然好議者竊謂陛下嗣政之始天威赫然睿略雄㫁如高明之不可窺而度左右大臣雖有遠謀奇䇿可以盡天下之利害猶深思極慮而不敢輙發則亦朝廷之光懿伏惟明主以社稷生民為心敦篤恩義於君臣之際示之以無所不測結之以有所不疑降意垂聽從容終日以咨訪詢求於二府之臣使之陳當世大務而與之圖其取捨則慮無遺䇿舉無過事治道日隆而盛德日新矣又曰天子待大臣以不疑則上下之情相通此治化之所由起也而大臣之報於天子豈可少愧哉夫三公之官不以一職而名者葢天下之事靡所不統而未甞專於一也是故與天子論道於朝廷而叅六官之政與六卿之教焉且論道而經邦而六官六卿之政教皆有所與則天下之事安有不責於己乎然而理勢有本末體用有大小務其本不務其末為之大不為之小此所以持其宏綱聽其治要而不若百官之屑屑也古謂宰相不親小事者如此而已後世惑陳平一時之言而為之説曰決獄以廷尉治財以司農禮樂有奉常軍旅有將帥宰相者任人授職享其成功而已至於施為興作皆莫得而與也是説者知末務而不知本可襲常而未可應變矣何則天子保御四海臨制萬事而與之共政者乃七八大臣耳方其天下無事朝廷清明刑訟衰少財用富積禮樂大偹兵革不試則大臣無與彼事而享成功可也若乃法令不一而刑罰濫國費不給而民力困禮荒樂淫而教化流弊軍旅不足用而夷狄未畏則安可無與其施為興作之間哉今天下號為治安然非無事之時也元勲舊德謀議廟堂非無致君援世之術也而天下之人有未諭者三臣是以不敢黙也夫是非異論成敗異勢則處之以與奪乃可以成天下之利然而功過隨之行有得失政有可否則補之以獻替乃可以全人主之美然而榮辱繼之賢不肖混淆陞黜繆戾則辨之以進退乃可以用天下之君子然而毀譽應之不處以與奪則不能息天下之害而何以成其利不補以獻替則不能救人主之過而何以全其羙不辨以進退則不能除天下之小人而何以用其君子是故大臣之於君必息天下之害而不計其功過必救人主之失而不慮其榮辱必除天下之小人而不恤其譽毀此所以成其利全其美而用其君子也漢欲撃匈奴右地魏相以為不可報怨於遠夷願罷其兵既而三世稱藩無敢入宼唐欲赦吳元濟以恱方鎮裴度謂不與賊俱全請自督諸將以討乃能平蔡人之亂此處以與奪者也今天下之事或急於邊或切於國或未宜於民而羣臣有以更張廢置之議聞於廟堂則少為之裁決而多委之有司且要以不可有失者何也王嘉在位數務諫諍陳蕃楊震疏佞邪列災異語皆切直魏元成指陳當否多至數千萬言此補以獻替者也今朝廷之政未容無失或繋於睿德或該於聖教或動於天變惟諫官御史敢語其端而未聞謀猷入告彌縫袞闕者何也傅遷奸政則孔光勇於罷黜楊肜在朝則王商為之奏免此辨以進退者也今天下之士上自朝廷之吏而下至山林之匹夫修潔操行茍有所立則大臣嘗收其器而用之矣至於宿惡巨愆足以戕民黷化幸而未投於罪罟則未聞顯白其狀而廢放之以激清下流而感起昏俗而猶使之貪爵冐位以居人上者何也凡為此者豈非以人君之權不敢侵而功名貴其全歟惟明主深察夫為君之難與為臣之不易既待之不疑以通其情又亮其不侵以責所報則庶乎能釋天下之未諭者而天下可以大治也
  陶又上議官策曰天下承平既久任官之弊極於今日矣仕路寛通紛紜坌塞而朝多倖位也吏員愈衆國費益廣而生民困窮也郡縣之重政有匪人而德澤不宣也日月為勞職業不厲而萬事惰廢也人人競進茍覬祿利而㢘恥銷亡也積數十年之弊而欲一朝革之不窮其源而決之於橫流未見其可以澄清也弊固有原矣入仕之法不精用人之制不慎也臣不敢遠摭古訓立為迂疎之論以取高於衆惟列述祖宗成憲叅以近事願朝廷揆酌其宜而用焉可也貢舉之數雜流之選比歲講議熟矣獨任子之恩雖加裁節而猶或疎焉臣故曰入仕之法不精也建隆之制歲補有定員而重以試覆試不如奏者坐之也祥符之詔入學習經限年課試對於廷而授之職公卿子弟有以術業不明而罷歸也夫定員入學之制固未易復於今而習經試覆可少倣而行矣臣愚以為凡廕奏者可著籍而未命詔以一藝為能若經史若兵刑惟習之聽嚴其科格而覈其能否能者官之而未能者使之退而復習要其成而後命之則上有考實之功下無增年之詐恩補之數頗損於舊而不患於冗濫矣夫州縣之吏為考六七舉者五六人則可以為京秩而治縣門資而京秩者考六七舉者一二人則亦可以治縣治縣者六歲舉者又二人則可以為治中為治中者五歲舉者又三人則可以為郡守此國家斂才旌善之深術使人樂為之用而不已也然而法制一定循襲既久泥不知變則進退在下而與奪不出於上反為用人之大弊甚可歎也且天子之尊人皆畏信而不敢慢者惟取捨在我而不徇於衆人也今責其考任如此限其舉者又如此茍有合於式度則選吏而上至郡守皆可計日而得是下有必取之勢而上無必不與之理安敢議其賢愚而進退哉所謂人主之威柄者猶不得而持之也夫不議賢愚而惟式度之從則黒白雜糅而官政敗壊不足怪矣臣故曰用人之制不慎也臣聞祖宗之時州縣之吏陛見而改秩其陞黜可否一出於人主之意而無必得者矣凡以私被坐與決獄而失於深故者屢對而不遷矣自擇能吏分治方州而責以秦彭之效矣選治中以佐武人今之為牧者矣錄外官功過而閱於禁中矣以名召對而旌擢者二十四人矣凡此者皆以明威斷而示奨勸也今陛見之吏未甞不遷向之不遷者惟増歲考而益薦員也郡守治中之舉歲無常數而塞詔者衆惟有司第其先後而授之也外官之功過天子未甞盡知也召對而旌擢者未見其人也為法如此而求任使之當將可得乎臣愚以為凡吏有陛見而改秩者莫若循按故事差次功過而特可否之増考益薦之令輙廢而不用凡京秩而上素所謂舉而陞者起今以往悉宜罷去時詔大臣部使者二千石慎擇良吏而薦如近日尤異之比歲不過幾人命有司與左右之臣詳考行能倣用資格如比歲政府除選之類任以守宰郡丞之職明主周詢廣采而寵榮其卓然者則與奪在式度之外而進退出於威柄天下之吏孰不淬濯奮厲而求聞於朝廷哉其衰懦猥闇自知不能有立於斯世者必亦銷散縮藏而不敢覬幸矣任官之大弊庶幾可以革也又曰救弊之術如治水既澄其源而不疏其流以就潔清則必散漫四出漸漬汗濁之地而使為向時之患臣前所論者宜為之先可以澄其源矣繼而有潔流之議則安敢黙哉夫精其入仕慎其用人者所以進天下之賢而退不肖也以一日之法制施於千萬人之間而救數十年之弊則天下之賢豈能盡進而不肖者豈能盡退邪葢亦大為之防而徐道之磨以歲月而期及於彼也夫天下之吏非盡賢而亦非盡不肖其勢相雜而未一則導之之術莫若明趣尚嚴責任使天下之人曉然知君子小人之分不可少亂而朝廷懲勸之道詳審別白則賢者安其是而不肖者易其非何弊之不可去哉今日之患葢趣尚不明責任不嚴君子小人之分亂而所導非所勸故也趣尚者義利之辨責任者勤怠之分也厲之以趨義而不誘之以就利所以明趣尚也然而趨義者多矣督之以勤勞而不開之以怠惰所以嚴責任也而怠惰者少矣趨義則㢘就利則貪勤勞則稱職怠惰則廢事此人情之所同而天下之共知也朝廷之於百官貴其㢘而賤其貪者欲天下之吏皆㢘也而或誘之以就利則安能勸天下之㢘乎樂其稱職而惡其廢事者欲天下之吏皆稱職也而或開之以怠惰則安能勸天下之稱職乎且仕而受田者所以旌圭潔之行而養之非計其歲入之豐而設為高爵重位也守以長千里丞以佐郡而令以治縣名器之辨在此而不在彼也今圭田之任皆躐而授之不復議名器而惟歲入之辨守或俛而為丞丞或詘而為令矣為之者豈皆妄庸而無知哉世所謂善人能吏者往往流入其中而無甚愧之色謂法令許我以然也趣尚之不明如此則仕者何利不就乎此貪冐之風所以起也夫張官置吏而分以職者欲舉吾事也事而不舉則職廢雖罪之亦無憾矣生民之疾苦未蠲賦稅之重輕未一監司守宰之過也可責之矣朝廷嘗欲恤其疾苦均其重輕而不責於可責之官乃特遣吏以辦臣不知豐爵厚祿而素養之命曰與我共理者將安用邪責任之不嚴如此則居官者何事而不怠乎此廢弛之患所以成也二者非獨吏之不肖皆朝廷有以導之而不勸矣臣故曰所導非所勸也嗟夫圭田之躐授足以起天下之貪冐矣況奸贓有復用而無永黜哉祖宗之禁不如是之疎開寶已來有棄市者也恤民均稅之特遣吏足以容天下之廢弛矣況不職聞上而無失舊物哉祖宗之恩不如是之濫淳化中有處以州佐者也臣故曰莫若明趣尚嚴責任趣尚明責任嚴則吏勸而政舉也又曰夫古之循吏布宣德澤設為條教使民宜之深而信之篤所居稱治所去見思風跡炳然垂休千載而後世莫能及之者何也非古之人皆賢而後世之吏多不肖也非風俗醇漓代變而治體不可復也意者朝廷之於君子待之不適其分用之不盡其材而遂有所不為乎尊賢退不肖者人倫之大別也尊賢所以勸不肖退不肖所以任賢此乃使天下之士求為之用而務有所立也今智愚混亂而失其別用捨重輕惟式度之聽是故雖有卓然之才雜處其中而無所辨異則其心必亦自惰而不欲有為矣此所謂待之不適其分也法令者禁非防過之具為小人而設也君子不幸而過猶議其賢能而釋之則用之於君子可疎而不可宻也可疎而不可宻者使才勝於法而足以適用不使法勝於才而無能施也舉今之法葢宻於君子而使之不能施其才矣科條詳悉網羅偹具大至於生殺與奪之間小及於出入起居之際一不可離於法是故雖有倜然之士願發所存以盡行己之道回環四顧而皆為法之所繩則其心憤懣沮怯而不敢復議安敢觸罪冐禁以求驚世駭俗之名乎是以其勤勞止於簿書刀筆其思慮不出於規矩繩墨矣此所謂用之不盡其才也夫君子之始仕則未嘗不以濟時及物為先務安有不欲不敢之心哉及乎既從事於其間而觀其勢之如此而志願之相違也於是抑而不振晦而不彰滀而不流藏而不試惟明主思致天下之力而輔成治道豈不惜於此乎昔之賢君待循吏者可見矣拜刺史守相輙親見問觀其所由不數變易使民服從教化有治効者勉以璽書賜金增秩公卿缺則以次選用今皆不可得而有也民政之重宜莫如守宰一官而共之者三人羣趨於有司閱籍而聽命計以歲月輙復代去雖百職曠惰而未至於受賕則澄按所不及其術略不茍而民賴以治則碌碌言罷退而合為一又羣趨而聽命矣其所得之分則分毫無損益也昔之賢臣為循吏者亦可見矣使郵亭鄉官養鰥寡貧窮而又為之制䘮祭之具也擅發倉廩以賑餘縣流民而得全活也減少府用度齎刀布遣諸生詣學京師也以守相賦斂違法而遽解印綬也以孝婦寃獄不理而謝病求去也今皆不可得而有也於法無有而人不可以行也一郡之廣坐視斯民之將斃而不能輙濟者朝廷有未報也一邑之大熟察斯民之所勞而不能輙革者州郡有未從也不慮乎此而遽為之則姍笑其近名貶駮其興事甚者至於罪廢而不錄也昔之人恢閎曠闊多出於繩檢之外以望其成功今之吏委曲遜避以趨於法禁之中而求其無過也嗟夫上之所任者既如彼之輕下之所畏者又如此之重則尤異之效循良之政何時而及於古哉待之有別而使進退出於威柄則臣嘗議其略於前矣嘉祐之詔有察守宰治行而命以久安者何中道而止也惟明主既先之以擇才授任而不取必於式度又繼之以循率先憲而戒其屢易以拂去不欲之心而使之磨礪凡天下之吏有以宜民便國而抵罪者可特議其過而時亦宥之勿拘深文遂至廢斥以振動不敢之氣而使之馳騁則賢者無自惰而有所施古之循吏出矣昔漢臣有言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無過差宜可闊略令盡力者有所勸可為今日道也
  陶又乞戒飭謝景溫劄子曰臣竊以朝廷威令之不行亦已甚矣爵祿者人主所持以為馭下之柄而臣子乃敢自擇其輕重也王命一出而遽改之中外無以取信則何以聳動四方而尊國體乎葢自陛下繼統以來恭黙未言紀綱法度一付宰執凡有進擬多可其奏遂使不知分義之人動懐僥倖謂朝廷可慢而命令不足虔進退去就惟己之便此風一啓為害不細固當戒其漸也西蜀天下之大鎮事權委寄素號雄重出守者有大用之漸陛下於臣僚何負矣近者差謝景溫知成都乃以老病求免其意非他葢重內而輕外好近而惡遠避難而就易且有所待也況景溫自開封以罪罷去得知蔡州在蔡州未數月遷穎昌未赴頴昌乃知成都可謂恩渥隆厚矣不滿其意有以為辭委質事君豈可如是景溫果病且老乎則宰執不當除之使違命而不行也果非病且老乎則是內倚權要親為之助而自擇其便也彼大邦名鎮慎選而任之尚且偃蹇不行傲慢自若則窮陬僻郡間關險阻聞命而往者又何不幸也雖朝廷委曲涵容徇從其請遂領便郡而公議殊不平之平居無事優假太過今日除一官而不行明日遣一使而得免萬一急難倉猝不知如何用人矣祖宗之世孰敢侮慢至於此也昔真宗除郭贄知大名自陳戀闕真宗曰朕命贄知大藩而不行則何以使人卒遣之又以陳若拙知潭州若拙懇辭不已遂令責降英宗以閻詢知廣州遷延不赴乃落待制知商州此皆人主慎與奪之權重命令之術也願陛下法而行之夫景溫之事詔命已然臣非敢乞行追改止欲望朝廷特令戒飭以肅驕蹇仍乞宣諭宰執自今已往凡有除擬並須慎擇其人使無可避之理務在必行或敢妄有辭免即行降黜所以重命令尊朝廷乃今日之急務
  鄧潤甫除翰林承㫖中書舍人鄭雍當制制未出言事者五人交章攻之換為侍讀學士雍言二職皆天下精選以潤甫之過薄不當革前命以為姦邪不當在經幄今中外咸謂朝廷姑以是塞言者如此則邪正何由可辨善惡何由可明若每事必待人言是賞罰之柄不得已而行非所以示信天下也
  時二府禁謁加嚴雍為左諫議大夫又上言曰旁招俊乂列於庶位宅百揆職也彼有足不及公卿之門者猶當物色致之奈何設禁若是且二府皆天子所改容而體貌之者乃復防閑其私如此乎於是援賈誼㢘恥節行之說以諫詔弛其禁
  帝嘗問朋黨之弊御史中丞胡宗愈對曰君子指小人為姦則小人指君子為黨君子葢義之與比者陛下能擇中立之士而用之則黨禍熄明日具君子無黨論以進
  韓川遷殿中侍御史上疏言曰朝廷於人才常欲推至公以博採及其弊也則幾於利權勢而抑孤寒常欲收勤績以赴用要其終也則莫不收虛名而廢實效近制太中大夫以上歲舉守臣遇大州闕則遷諸所表他雖考課上等皆莫得預推原㫖意固欲得人然所謂太中大夫以上率在京師唯馳騖請求者得之為多至於淹歴郡縣治狀應法者顧出其下則是謹身修潔之人不若營求一章之速化也於是詔吏部更立法
  八年左司員外郎張舜民乞留范純仁上奏曰臣聞物之危者莫甚於綴旒朝露事之急者莫過於拯溺救焚以今日朝廷之勢言之彼二事者猶未足喻也東朝在殯陛下初總萬幾求助之心夙宵在疚天下之人傾耳拭目以觀盛德日新之政而大臣不安小人得路數日已來朝暮忷忷至於市井行路之人皆謂宰相爭議不葉出而避位在於平日已驚動耳目況大行太皇太后殯塗未乾股肱之間已見攜貳若不有小人乘微間諜亦未必至此又見已經雙日御殿別無宣押指揮便謂聖意已有厚薄純仁必不肯住浮論百端不可縷數然臣愚獨念大行太皇太后召范純仁於服藥之前而陛下聽其去於大殮之後不惟君臣去就之分如此之速小人間諜之謀由此得行使朝廷治亂之端自此遂分而於聖德初政亦有深累在臣之愚與凡百姓在廷之士都邑四方之人寧不為陛下惜也嘗觀前代去留大臣所繫甚重近日劉摯蘇轍之行有如遺芥中外之人不知其由識者歎駭疑惑至今未已今純仁又去安知居者之得自安乎一年再出相二年三出相非朝廷之羙後雖有臯䕫稷契誰肯盡心竭誠以事陛下乎上則大臣自疑下則小人乗間朝廷之勢不言可知以臣之愚不若且留純仁仍乞陛下靣戒二相使之葉力濟務勿聽間言內足以伐小人之謀外則以厭四方之望使天下之人咸曰純仁欲去陛下能留之小人有謀而陛下能伐之惟君知臣惟睿作聖寧不羙哉臣職不在言路身非邇臣獨區區之誠見危急之微萌憤朋黨之傾扇痛東朝之委託憂陛下之孤惸伏思雪涕出位失言不勝廹切之至
  貼黃臣於元祐二年嘗偹員御史上殿親聞大行太皇太后宣諭祇為官家年㓜臣僚且要盡公勿令小有朋黨今聖訓在耳仙遊未遠而朋黨已成追誦德音不勝摧痛
  元祐中劉涇上時議策論人才曰臣聞皇車帝輅置之隙閒而不以載御則腐聚猶積薪象尊龍瓚置之暗陋而不以獻酌則汙賤猶瓦器人材作輟殆有類此葢天下不可一日無人而胚胎盤錯固有漸就非君師孰識之哉朝廷據大鼎烹千歲不調之珍羞養賢無方可謂盛矣然臣不韙竊有疑者或大作之或大輟之使人材一揠而憔悴何也比年之前取材之路廣用材之基峻得材之藪富方斯時也天下之士挾寸銖者不安於家日夜増長人人以見遇相波瀾君相歡忻各得所願可掌而見也一噎之戒至於廢食取材之路廹狹如山蹊用材之基陵遲如蟻蛭得材之藪空荒如壊圃天下之士聞有處於家者矣無復曄曄煌煌可照之光采也夫豈以取材之路廣則爵祿有濫及之憂用材之基峻則小人有輕進之患也哉君子小人更為倚伏兼收博採則此類何所不容要之識用君子識除小人而已以輕進為患而一切拒其來正所謂廢食於噎也臣官小邦去國為遠莫能罄知然比日取材用材得材三者何如哉臣恐士大夫委放怠而不自振舉山林迂野妄以鄙論疑朝廷也臣意人材比他物他事不同早夜提撕於前鞭䇿於後當使之以千里為歴塊九州為席上可也少不介意則平居福㑹可以倖免一遭急難則爵祿濫及尤甚於取材太廣之初小人輕進愈多於用才太峻之際豈若謹持之處作輟之中定以為天下豪傑之歸宿乎詩之用賢育材常居太平無事之秋葢太平無事則人君以用才為不急而有至於藐藐故也古者有大過惡朝黜暮收者匿金盜嫂臣賊是也匿金盜嫂臣賊苟材足贖焉亦安得以一時之陷溺遂終身廢乎凡人見困於空乏拂亂之地動心忍性者罕矣從而後用之則感激罪悔可以死責此古人所以有取於匿金盜嫂臣賊之意也臣願陛下加廣取材之路拔車山淵試以難劇如昔始事之時至於宿愆疵瑕皆得復用以洗滌山川欝欝之滯氣加峻用材之基無遂廢於小人輕進之噎加富得材之藪以上齊文王棫樸宣王采芑之事較他事物相虧補利害何如哉葢自天地闢位以來未有以多得人材而反至於潰亂弱削者也
  涇又論縣邑曰臣聞守令之擇其難一也而今尤為難方天下簡便無事則銓門如歸市爭取徑去無留轍者比年以來銓法為之一變先後名壓當與不受往往淹歴歲時或下就空閒不急之局以芘藏其身至用換武麄使衝停過惡之人以充其乏而使士大夫有不樂就之心銓司有輕用之意受命之日一縣之綱領百里之民已自墮壊矣尚何督責寄委之虛文哉以臣究觀縣道其法度既以可守而甚者特苗役事有陷失不前之憂然又力堪倚辦則雖百十苖役無足念也誠不樂就者縣有大小事有簡繁大且繁者過常多小且簡者過常少然其間盡心力為之與夫偃仰休閒而治者同一官守同一罷去而上下法網又常宻於大縣無功足過在人情亦安肯俛首就之哉熈寧之前縣有望次其祿金分十千至十五隆殺之羙非此色人不得為此等縣雖其拘攣然亦可以懲艾矣今選人祿金第為一例其以資序升饒者又別事也祿金等則利圭田圭田等則利事簡三者無所利而徒就事繁過多之地雖使卓茂魯恭尚有難色焉臣比見武人以試法換廕子以歲月遷往往出為大邑其詞言進止百色梗梗良可取嗤侮而況責其稔政事為陛下愛百里之嬰兒乎是為奸胥過惡之愚弄而已以此言之負不洗之過愆而傷弓破膽又可知也臣聞諸議者謂宜以事體簡劇為上中下三等上縣月給食金五十中縣月三十下縣不給仍以所隷縣賍罰不係省錢充則官無橫費而人有樂盡之意矣今兼兵之邑監當之局一比常邑所給為優一比常邑所給等而責輕此所以人人樂就焉陛下試以今官局較之有安坐無事而月給食金者何可勝數至於州縣主糴之官出金入粟曽無寸勞而數滿萬則已自次第給之矣反於縣道重愛惜乎又況官無橫費而使人人樂為其利害何如哉乃若議為循資減年升季等賞則臣疑過甚而恩有不及周者況今興利捕盜試法差委其常典大率用此又加以縣道歲月之遷則益紛紛矣所以處縣道者既重矣然後可以議擇材而受也故凡上縣則歸之中書為堂除少倣今守倅權入之法或旁升或止用皆可也中縣委銓司以所謂腳色者差擇焉是一舉而兩得之也則賢者獲盡其材而不肖者可以謹守免過今司農之丞簿以歴縣道為正葢新進羈生有不聞稼穡之勤故爾司農上有大吏非此屬所得專而猶峻為之若此況一邑百里付在令手而使之紛紛顛倒為左右口實彼丞佐亦安得必正救之哉朝廷每一造新則嘗責監司以對移舉選倚成為急而監司又忽忽奉行而已與其澄汰之於末流則曷若追始出之本一清為源源之利乎比年以水利擇材固善矣然一邑百里徒以水利為恤則他關民事者果可以悠悠而已哉今所謂長官者人人羞之而謂諸宰皆曰知縣奈何使親民之官與芸夫牧子比也亦惟朝廷有以增重焉
  同知太常禮院劉攽輪對劄子曰准御史臺告報臣次當轉對者臣器識淺庳知慮短乏不足以周知先務裨助教化然臣年七十讀書學古所聞不少經歴世事所見非一愚者之慮何啻千數將有一得上副詔求臣某頓首死罪具條畫如左臣觀前世之事見致治之道莫不始於務民所以使務民者在於治民之官治民之官不同有善取民者有善養民者善取民者得民財而已行一切之政不日而賦入如意趣了目前似若可喜善養民者不然必縻以歲月曠日持久勤於撫字而後百姓家給人足其效難於遽見然善治天下者知取民不可以久常而養民之為貴故去彼取此國家承五代之敝聖化更治不數十歲而民安富葢貴養民之吏而吏得其職爾何以言之本朝之法中外之官莫不以郡縣為資敘百官知民事之為先賢才不以居外而為䘏是其所以宣布德澤周遍幽隱臣愚以謂此尚有未盡者宜稍益而廣大之且郡縣大小不同事之繁簡相達當差為五等異其品秩殊其俸祿自守令掾屬幕職以為陞降能者進而居上不能者退而就下即中都顯官須人輙取其優最者予之如此則中外之官知務養民為先莫不競力於民事則百姓何慮乎不富庶而王化何憂乎不淳偹哉臣聞前漢議秦人之政曰徒文具無惻隱之實是實要之確論也國家法令詳偹每有所施為輙著為條貫而未嘗求民之情夫法令所以助治而非為治之本也今設以無辜之人文致其罪案牘完偹在上者雖極聦明無由別白則此無辜者終亦已矣由是觀之法令雖完不如吏之良也既得良吏亦宜闕略微文使得申其智慮如是則聖澤下究元元䝉惠矣又伏見朝廷分別諸路使監司督察州郡諸路皆數千里之廣列城至於百十生齒之衆官吏之盛監司為上耳目而聽視之若不清㢘好義不足以正身率下若不智惠敏事不可以興利除害若不平心一意不可以分別臧否若不勤身勸事不可以周遍幽隱四者有一則一路之治無由可舉國家付其重權而內無督察之者中材之人莫不因循茍免或肆其喜怒寵頑用嚚或顛倒民務以害為利或怠惰自肆不勤職業或思避權要抑絀孤遠甚無謂也臣謹按漢事御史中丞外揔州郡故贊薛宣之材為其所稱進黜退白黒分明今國家亦宜如漢制擇御史二人分察外路監司聽其風聞言事即有顯過露章推劾如此則案察之官不敢曠職朝家耳目萬里無蔽矣
  哲宗時校書郎李昭玘論治吏進䇿曰君主靜臣主動君任逸臣任勞靜而逸則使人動而勞則使於人故動而不辭勞而不怨者義之制也舉天下之物無以易我者莫大乎身舉天下之人無以先我者莫親乎家既以身事人則身不得而有既以家食人則家不得而懐可予可奪可殺可活莫適而非君也又焉得擇事而後安哉孟子不往見諸侯孔子君命召不俟駕曾子居武城越宼至則去子思居衛齊宼至則未嘗逃以孟子則無官也曽子則師也若孔子之不俟駕子思之不去葢事君之義不可不畏也先王之時大夫使於四方雖四牡之嘽嘽周道之倭遲勤至於不敢懐歸憂至於不遑將母其心則非不悲其居則未嘗寧處不以不能忘私之恩勝不敢慢命之義故也非特使臣之如此也至於戍役之士亦然薇既老而不得食歲既暮而不得歸驅之以行道之勞廹之以雨雪之苦告之以靡使歸聘之私心繼之以我行不來之死志義使然也非特戍役之士如此也雖婦人猶能勉其夫之勤勞告其夫以不可懐歸之義凡以致其義而已矣夫或生或死或安或危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是數者皆天也若夫遇事不苟免臨難不易節有質直而無流心此士之於君臣之際當自致而已茍為不知義而操富貴之勢憂事物之累惴惴然惟恐其去已則凡可以避患者無不為也臣嘗觀東漢之時班超開通西域立功萬里五十國皆欵關納質馬援清隴西定嶺南跋窮域冐毒霧終死蠻徼二人者豈甘心絶域萬死一生之計哉忠義所激然也以光武之賢臣能自致如此而陛下聖德聦睿不自有已優禮公卿大夫輕施爵祿嚮之以樂與之心屈之以不倦之聽將以責在位之臣行令而無壅赴功而不墯然而天下之大事社稷之長䇿古人未盡之遺利當世必行之良法皆出於上之經營注措之先而猶不能奉承趨走以應指顧至於轉徙以避事茍簡以違命懼遠適則以親辭厭繁使則以病告使人之如此孰有為上守節死義者哉何不旌拔一二忠義之臣與議政事放斥不職之吏錮而勿用以懲偷慢以勵風節使兄弟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捍難禦患之臣誠死城郭人君恭已正南靣其於責成也何有
  昭玘又上䇿曰先王之設官也與之亮天工治天職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朝無幸位位無曠事然後可以比羣吏之治收庶績之熈而成王業方其任人也未嘗不勞於所求優其所使葢士之明先王之道達今王之變者得位則行不得位則止迎之以至恭則就不恭則去故有爵以貴其德有祿以富其功有冠冕佩服之尊有車服徒御之盛所以立於朝廷長於民上者遇之已至矣屈樛木之高而引之無遺虛卷阿之中而受之無拒有諫則行有言則聽與之以羙意樂之以至誠又亦至矣為人臣者固宜同寅協恭正直在位致其道以養人修其身以行法內盡其心而不欺外竭其力而不懈不擇事不辭難知無不為為無不至以服其下之所勞以報其上之所施不能如此而私義以害其公私智以非其上懐祿圖存背公死黨則先王復何以馭焉有刑以治之而已夫刑之所加常在於不善之小人今乃致於公卿大夫之際下則䘮㢘恥之節上則傷尊賢貴貴之義非所勸也先王之意以謂使之既有禮養之既有仁在位獨不恤而違上慢命以亂成法所以設官分職復何望於治人哉此刑之不可廢也方其功之所取則晝日三接不嫌於無威罪之所去則肆諸市朝不疑於無恕堯之於舜雖迭為賓主而善善之樂惟恐其不優舜之於四凶雖放流竄殛而惡惡之刑惟恐其不著聖人之情無所茍也其於進賢退不肖之義各從其當而已矣周官太宰以官刑糾邦治大司㓂以官刑上能糾職大司徒令於教官曰各恭爾職考乃事以聽王命其有不正則國有常刑雖然其刑之也又豈一日而誅之而輕終身之善哉日不至則待之以月月不至則待之以歲一歲之遠猶以為未也三歲大計然後誅之夫誅之則甚厚奪之則不速然猶頑不即工以幹上之典此刑之所以無赦也先王之責人也既如此之詳而躬自厚者亦未嘗不謹也成湯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檢身若不及然後制官刑以儆於有位者躬自厚之道也主上取人以身修身以道凡謀之所可聽言之所可行降之不遲舉之不次朝獻其言而暮試其能朝為布韋而暮為卿相用之不違其學與之不求其偹可謂厚於與人矣內則於穆其德外則勤勞其行敦信以一好惡明義以審是非可謂自厚矣官人百吏猶不能徯上之志行上之令告之以嘉猷示之以周行或乖爭以起事或偷慢以違命罔上而不忠趨利而無義在所察治而已傳曰臨事接民以義應變寛裕有容恭莊以先之政之始也然後中和察㫁以治之政之隆也然後進退誅賞之政之終也一年而與之始三年而與之終今之謂歟
  紹聖元年吏部侍郎彭汝礪上奏曰臣等以謂治天下之道在得人慾得人在知所以養之吏部縂在選百官之籍審功罪資歴凢升黜之事以詔朝廷予奪自唐以來為任至重於今非古矣廢興進退條目具偹凡所注擬吏挾法以前曰某人於法如此在所取某人於法如彼在所後長貳無所可否惟法之為聽雖知其人為賢否錙銖不能移輕重夫知人亦難矣今可以知之者莫若吏部觀其事而知名實聽其言而知好惡見其容而知厚薄察所舉而知所與斯亦過半矣臣以謂人材空乏今日為甚謂當稍責吏部薦拔材能上於朝廷朝廷察之或賜以對或試以事籍之以待任使焉凡薦惟其人非其人而薦之為朋下以人君為可欺為罔上朋下罔上必誅無赦如此則士皆知自愛以待上之考察任其事者皆思為朝廷得人不敢為茍簡計此豈小補之哉然其要則在擇長貳而已若夫明好惡以示之隆學校以養之選師儒以教之此惟陛下加之意而已二年秘閣校理畢仲游上言曰君子以名用人者為其信於衆也一人譽之不足以成名必衆人譽之然後可以成名則名者信於衆之謂也然士有依名而蹈利不思行已之何如養交取合亦足以成名者故君子之用人必索其實孔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試者所以索其實也而太史公亦曰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窽窽言不聽奸乃不生則名實者用人之大契君子所以配仁義而並行之公道也昔漢宣之治雖不及三代然刺史守相輙親見勞問觀其所由退而考察以質其言有名實不相應者必知其所以然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故漢世多良吏於孝宣時為多而龔遂黃覇之徒皆得以良吏自見於世元成而下孝宣之業雖衰然名實之法猶有存者故建武永平間郎官出宰百里尚書令僕亦為郡守而虞延第五倫鮑昱之徒更以郡守入為三公守令之重如此是以卓茂魯恭皆以縣令為循吏茂亦卒至三公則孝宣名實非徒一時之稱葢得孔子試之之意而後世可以循用故也自唐以來官在內者重官在外者輕故張九齡欲重刺史縣令之權歴都督刺史然後入為侍郎列卿歴縣令然後入為臺郎給諫而法亦卒不克行本朝之制九品可以為縣令七品可以為郡守則是九品之賤已當漢郎官之選而七品之人己任漢令僕事矣持祿處內者既無治民之責而多進退之門守法在外者則數出於俗吏而不見用就有用之者不過由縣令而居幕府由郡守而為監司所謂臺郎給舍令僕三公未有由此途而出則內官安得不重外官安得不輕是以名實相紛毀譽淆亂養交取合之人漸以得志則守令如龔遂黃霸卓茂魯恭亦何道而進今兩漢之法雖卒難行然當體其大意稍重郡守縣令之官通都大邑有善政者數加奬勵使必由縣令然後居寺監由郡守然後至臺省則人人樂於外官赴功治職齊民可受其賜而寺監臺省亦將得真材毀譽名實無所紛亂又合孔子試之之意葢事有不召而自至者西漢重功名則權奇倜儻之士出東漢重名節則蹈難死義之臣衆有唐尚文詞則詩歌賦頌綴文之人亦出而不絶今果重在外之官使必由縣令而後居寺監由郡守而後至臺省則為良吏者亦將不期而自至名實之論惟所加慮
  仲游又論人材上言曰人材之所以難得者非難得也物生天地之間貴賤美惡未嘗偏無何獨至於人而無材耶其所以無材者知之不以其道處之不以其分是故雖有材而如無材材之在人非比貌象聲色可以外求也不更事變則有材者且不能自知而況他人而可以知之乎蕭曹絳灌樊酈之徒非與高祖遇則沛上之刀筆屠沽負販人爾豈自知有將相之器哉孔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吾有所試矣又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以孔子之聖宜不待試而後知人而孔子必試之則聖人之術可見矣所以者所用之心也所由者所更之事也而所安者窮達利害不動之謂也既原其所用之心又論其所更之事卒要於窮達利害而不動則人之賢與不肖材與不材已過半矣而有譽之者且必試之而後進則孔子之門多賢智者其道然也後世取人之詳者小瑕細行或廢其終身而用人之寛者抱大故而不問既不原所用之心又不論所更之事卒不要窮達利害之際動與不動而有譽之者又往往不試而後用則雖孔子之聖殆無以盡其賢與不肖材與不材故曰知之不以其道也人之無材未能害於事也惟有材而不肖則可以亂天下故有材之人所宜深察賢與不肖之時也而近世之用人取其材而置其賢不肖人或問之則曰我用材爾此在上者自以為知術而智士之所以寒心而太息者也漢之張湯桑𢎞羊唐之裴延齡皇甫鎛唯其有材而不肖故雖汲黯卜式裴度陸贄不能與之敵而卒亂漢唐之治則用人者當先定其賢不肖而後論材與不材昔堯之用人伯夷典禮䕫典樂后稷播種臯陶為大理而皆君子也使后稷有張桑裴鎛之行而能播種堯肯任之乎而近世用賢則不問材不材用材則不問賢不肖用賢則不問材不材猶可也用材不問賢不肖則不可故曰處之不以其分也今以大宋之有天下豈比前世而獨乏材也惟知之以其道處之以其分則材將自至材者至而天下治矣然私有所怪者莊子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夫人之材雖寓言重言之所増益而不寓於他人使有重者言之而自獻其材則材之大小已可知矣而近世之用人十有五六其自獻者此又愈於知之不以其道處之不以其分然則知之以其道處之以其分而無取自獻之材正今日之先務
  三年監察御史蔡蹈論臣僚上殿不得差遣上奏曰臣竊見朝廷近日引見上殿臣僚已䝉賜對退而俟命十有七八不報而去臣伏思疎遠小臣偶緣薦引乍瞻天顔罔不震懼進對之際倉卒遺忘所不能免若其辭貌不近柔佞而有鄙野之氣就列之久㑹有變革且器使之以觀其能既而無所取材斥之未晚先王之時務得人材雖侏儒聾瞶有司火修聲籧篨䝉鏐之用所謂器而使之者也今朝廷方患人材乏少職事官員闕自左右僕射而下以至寺監丞簿往往通攝無以充數今其進既難則人材益見乏少因而自抑不敢以賜對為望則遠近相傳士志畏怯不自勸勉殆非養才也詩曰芃芃棫樸薪之槱之傳曰量才而任官度德而定位又曰與人不求偹如此則下無遺才而朝無虛位矣官人之盛雖成周不得過也惟陛下圖之
  哲宗時改元建中靖國當國者欲和調元祐紹聖之人故以中為名右正言任伯雨言人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以致治者葢君子易退小人難退二者並用終於君子盡去小人獨留唐德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號不可以不戒















  歴代名臣奏議卷一百四十
<史部,詔令奏議類,奏議之屬,歷代名臣奏議>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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