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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函書 (四庫全書本)/別集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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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周易函書別集卷九   禮部侍郎胡煦撰篝燈約㫖
  大學
  曽子之學盡在忠恕觀大學一書而可知矣格致誠正忠之事也然於誠意一章便言好惡由此而進焉心正於好惡身修於好惡家齊於好惡國治於好惡即天下之平亦莫非絜此好惡則忠而恕之事也
  眀徳之徳與孟子固有之有同義指其實有於中者言也徳也者天良之固而不少虧也明也者靈妙之體而無勿燭也孟子良知良能正是此㫖故朱子以得於天者釋之
  不専曰徳而曰明徳乾卦乃見天則復卦克見天心此兩見字便是此明字非其本明曷由能見譬若昏夜入於奧室雖衆美備具孰從而別之帝王以道相傳帝典康誥咸言明徳子思亦言誠明無異辭無異㫖也後之學者若能領㑹及此方可親承一貫之㫖此惟中庸自誠明之明與此明字相同姚江自號陽明至其立教又奉良知二字以為之主彼非無見者也然亦止可為知者道耳大賢以下凡克著書垂訓要皆各有確實見地存焉如必推勘至盡求其語病而指摘之雖孟子猶不免矣況下此者乎故擇理不厭其過精而論人則無取乎太刻
  孟子之良知良能指赤子之心而言陽明之良知指妙悟而言不可混看然而妙悟之心終非有加於赤子之心唯妙悟者知之
  先儒有夢覺關人鬼關夫夢覺之境即迷悟之一大機也後之儒者不察其故纔説聖道有悟境便指為頓教便指為放下屠刀夫夢而方覺亦暫時之事也然稱為夢覺則是之稱為頓悟則非之何為是彼而非此也夫學人之致力有漸迨於既能解㑹皆是倐然之境原不待時者也是惟至者知之不至者不知也夫明明有倐然之境但文其辭曰夢覺則羣以為然謂之為悟則羣以為不然是悅其文而不悅其理也此與易性惡之説而指為氣質亦大略相似葢性之有善而無惡孟子辨之詳矣不察吾性之何以必善但覺得其中原有些子戾氣存焉因文其辭曰氣質之性此等語病悞人不淺曷不將中庸孟子合而參之
  中庸
  中庸首章從天説入性從性説出中和從中和説到位育皆大本之所發達道之事也遡其源頭可見愚夫之𣺌見胥天徳胥天才矣能率者不違性之初故理曰天理不能率者悉屬情之偽故欲曰人慾本然者賦於天勉然者染於人也只此一章便提出千古學聖的綱領學者不可不細心體察
  為髙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用間諜者因敵人而用之則情通而勢順行福廣者藉土人而導之則路熟而行安聖人方將範圍曲成幹當大事安得不先戒懼慎獨涵養天徳哉
  四子書洩露太盡者無若中庸首章天人交闗處打合不攏既未知理氣之稟賦厥有由來則位育大作用何能做出看他從天説入性便已探本窮原到得率性不離發而中節便見性情流通徹上徹下融成一片而忠恕二字不足言矣所以能中和致而位育成也後人看位育二字太懸絶似非常人所能只為看天字太逺耳因吾性所稟之天徳出吾性自具之天才以經理天秩天敘仍然是天工天用而已
  性字心旁加生有二義一謂心所由生一謂心中之生氣資始於天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故曰心所由生一元之善普利美於不言而各正性命保合太和故曰心中之生氣
  性情二字分䟽不明到底不解一貫之妙譬之於水其流也其不盈也其行險也皆從源頭奮發出來何嘗非水之動用本宜以情言之而今曰水性如是未有不以為然者如必離性於情另作一解豈知率性之率與大本逹道相為流通皆一以貫之之妙乎但解情也者性之動也道也者性之周也便是位天地育萬物皆不能出此性之外便見分曉孔子之保合太和便是性中涵情孟子之四端便是情中涵性
  自天以下水之泉源未有不清者以泉配性則清其善也其有不清則後面攙和行潦耳攙和者自外而至率情者自內而出所由曰率性之謂道率也者順其本然之謂也朱子曰性所以立乎水之靜情所以行乎水之動欲則水之流而至於濫也以濫為欲恐未必然濫特水之泛溢者耳水之下流固無不汪洋浩瀚者是水所應有者也欲雖在動處見得然而非其性矣今曰率性之謂道謂率則為道不率則非道也率也者從源而出者也欲也者外面之攙和不率於源者也即水之泥沙汙濁攪擾清源者也人性本善原非氣質可言子思孟子一脈相傳胥如此矣聖人最精最宻之訓無若以克復告顔淵必如先儒之説便宜以克去者為氣質之性矣氣質既已屬性則吾心之內具者矣又何待以視聴之説告之然而克己之目則首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聴豈不是從外面把截住懼泥沙之攙和乎
  先儒以性為體以情為用以知覺運動者為心所以有性猶太極心猶隂陽之説然太極隂陽只動靜體用之分耳如上以心字向運動處説豈不與情字犯重張子曰心統性情此心字只如子思之中字指其所在之位而言如人指凡物之中便謂為心者然也非另有個心字在性情之外別煩講究蓋人所具中和之徳無過一體一用一靜一動而已善動者陽之類也明而可見者陽之類也若隂則靜而先迷者耳隂陽既各有定性人稟隂陽之氣得隂而成形得陽而成性陽固善動而光明者也知覺明之類也知覺之發動之類也然必有至靜而立體者存之於先是心性情隨人所別而一體一用一動一靜已無餘義也何得另有心字煩作三様解説
  先儒論性必要説個理字則子思之中字為不當矣必要説入氣質則孟子之性善為不當矣恐於克復實際於率性實際於孺子入井實際未能見透也此便是聖賢與儒者兩下分途處然則性字宜作何解但當雲人所稟受在中各正之太和雲耳陽明曰有未發之中即有發而皆中節之和今人未能有發而皆中節之和湏知是他未發之中亦未能全得此等語非深知性善非深知率性之謂道未易言也然工夫到此實無可全之法止有戒懼於靜存之時省察於將動未動之際耳故顔子之四勿便是兼靜存動察而宻其功也
  性之一字只天命之謂四字已盡中庸後面説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穆字説在靜邉不已説在動邉便是體用流通天如是性亦如是而已今必説個理字是有知有覺之後方始見得者也豈性之體耶豈子思用中字之妙耶孔子之繫易也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既將理性分説則理字非性可知乃理字之上用一窮字豈不全在知識上面用功至於性但説個盡字故知理字必與性字有別
  率者順也不作行字解順則自內循循而出行則外面之動象也道字解曰猶路是將率字認作行字了彼其方出於性原在念頭將動未動之時豈遂有行之可言行也者道之徧著於事務者也看率字既差則認道字亦不切矣子思説此一句以性字推道字之源頭以道字究性字之歸宿下文所云大本達道是也觀其屬意原在兩頭而中用一率字以發其前後流通隱顯不二之妙故曰率者順也譬若從京都而至某省非從他省而至某省也又如雲從京都而至某省非但從京都而至某府某州也是確不可移者正在兩端之性道二字所以謂之為順今曰猶路但取中間可行之一段而前無發足之地後無歸宿之所矣試觀後面君子之道費而隱此豈路字所能解乎又觀語大莫載語小莫破此豈路字所能解乎又觀造端夫婦察乎天地此豈路字所能解乎四子之書諒無二道亦可雲朝聞路夕死可乎所由謂先儒言學者多言道者少職是故耳然則道字宜作何解觀上面遡原於天推本於性下面説到中和位育則道也者廣大精㣲性情流通顯㣲無間天人合一之名目也唯孟子認得源頭確看得率字當所以能説出性善二字所以能引出孺子入井一條至於孩提知愛莫非性天流行何有矯揉何有造作豈得不謂為順乎
  廣大精㣲之謂道觀費隠諸章可知
  性情流通之謂道觀大本達道之説可知
  顯㣲無間之謂道觀不睹不聞莫見莫顯之説可知天人合一之謂道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及中和致而位育成能可知言道者不推本孔子子思孟子之言彼所謂道亦道其所道而已然道畢竟屬大用一邉何也葢天命之性原在未發一邉到得發而為和始稱達道故也
  或曰子思明言修道矣道而可修豈専謂順乎曰道而可修便是用邉之事如禮樂刑政之屬安得不修故下遂補出教字予所謂道是率性之道是從本源上説起烏可不順曰道有二乎曰道非有二而本末則不能無辨修道之道逹道之道也率性之道據大本之發動而言也亦如天命之謂性與率性之性便有分別天命之性是各正性命太和之保合也説在賦畀一邉下性字則喜怒哀樂渾然在中者也即元為善長之説説在稟受一邉上性字在天則流行之太極在人則敦化之太極下性字則在人之太極逮於已發則流行之大用故以為和而又以為達道也
  氣質之説必不可以言性今試思氣為何物質為何物謂性知是乎此亦不辨自明者也
  乾健也繼乾者坤坤順也率性之謂道以人承天坤徳焉耳所以謂為繼之者善也
  何雲率字為順義性天之本具於人心是一元之所亨太和之保合於穆之流衍一誠之分著者也若其不順則岐而為妄離而為偽背而為惡矣三者非性也是泥沙之參和清泉感於外緣而旁出者也所以必率於性乃始為道所以孔子教顔子亦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聼而子思亦曰戒慎恐懼莫見莫顯而慎獨也
  性非理可言也是定命之靈源含生之主宰也道非路可言也是體用同原之宻㫖天人合一之奧府也延平李氏曰方其未發性也及其發而中節情也孟子曰性善又曰情可以為善其説蓋出於子思
  必待既覩而始勿視不已視乎其勿也不已晚乎故孔子曰非禮勿視而子思曰戒慎乎其所不睹必待既聞而始勿聼不已聼乎其勿也不已晚乎故孔子曰非禮勿聼而子思曰恐懼乎其所不聞此克復之實功存養之至宻者也
  道在事物公共上見理在逐事逐物條理分明細㣲曲節上見故喜怒哀樂雖出於一人之心而喜怒哀樂之所及則不可以時地限矣如僅在一人身上理㑹便將道字看狹了何能做出位育底事功亦並不知天下歸仁之秘㫖矣當知吾得大公之理以有其性則天之所生凡有性者亦莫不各得此大公之理是吾性原涵此公共之天而公共之天遂無徃而非吾性所由位之而位育之而育故以為達道也達也者由大本而達即由性而達之者也發者達之初機達者發之究竟也子貢曰性與天道不可得聞除卻中庸別無可聞之法葢此章原具天人合一之妙本與易道相為發明今略言之天性之原也命天之動也性天之定也天元也命亨也性則其利而貞焉者也其在人也性人之天也情性之動也道性之充也性元也情亨也道則其利而貞焉者也
  朱氏公遷曰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思之論葢本於此但易先言道而後言性此道字是統體一太極子思先言性而後言道此道字是各具一太極也按此二道字原各不同一為天之大用一為人之大用天之大用是各正性命之時是賦畀一邉事此時人性方成故在天則可以道言而在人則止以繼善成性言也若在人之道則率性之後已發之和也此二道字原不相混葢統體之太極乃乾之元也統天御天者是也至於既亨而隂陽呈露乃始有雲行雨施保合太和之事故曰一隂一陽之謂道謂統體之大用已行也乃自天賦而論則為保合之太和自人之稟受而論乃始為性此性字即各具之太極故以繼善成性説在隂陽之後繼善之善即元為善長之善也葢乾之文言皆言率性之事至於發而中節仍不離和故子思謂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此又各具之太極既行之大用也不知子思天命一句本乾彖來率性一句本文言來凡將道字説在所以然處皆非聖賢之本㫖也天命之謂性是體統之太極遡繼善所由來率性之謂道是流行之太極推位育所由起
  西山真氏曰生之謂性以氣言者也天命之謂性則以理言者也以氣言之則人物所稟之不同以理言之則天之所命一而已矣然則虎狼之搏噬馬牛之踶觸非道耶曰子思之所謂率性雲者循其天命之性也若有搏噬踶觸則氣稟之所為而非天命之本然矣豈獨物為然凡人之為善者皆循天命之性也其為不善則發乎氣稟之性矣按循字最妙乃率字正解即所云順性而出之者也至兼氣而言性仍與性相近也之註同一見解大約宋儒皆如此説不知天之賦於人物者皆是各正之太和故人心之靈悉是太和若形體之成則氣之為也人之心未有不靈者則未有不具此太和者也此太和之賦畀人與物莫不如是特在人則靈為氣主在物則氣多而靈少耳故其知識皆偏不能如人心之妙孟子謂性為善子思發皆中節皆乾彖之㫖也當知氣自氣質自質與虛靈之體何渉至告子生之謂性是誠以氣言者矣此告子之誤也故孟子以犬羊律之論其形而已矣豈儒者上法孔孟固可與告子同一見哉
  不覩不聞者元也莫見莫顯者亨也戒懼慎獨則謹於亨慎於利以求合乎道而為貞者也
  未發元也發亨也發而皆中則利所中之節則貞也大本元也逹道貞也本之能逹則亨逹無不逹則利逹而不離乎本則貞而為道者也即大本而為逹道所以謂之率於性率之雲者不矯揉不縱逸不違背故以為順也是推性合情反情歸性內外一如性情流通之妙也故以為道也
  中之一字也大竒只緣其中不能實証其無而又不能一一指稱其有姑即其所在之位而証之因謂為中耳若既有條理可言已在有知有覺之後則充塞洋溢之極功是道也非性也故惟中之一字亙古亘今攧撲不破比周子之無極圖相去則天淵矣故後之學者還當以六經四子書為的不當以先儒之説自畫
  喜春象樂夏象怒秋象哀冬象
  喜少陽樂太陽怒少隂哀太隂
  喜近仁樂近禮怒近義哀近智
  中無為而靜正者也戒慎恐懼是從門戶道路上把持欲使之率性而為道耳顔子四勿正於此地做工夫故不覩不聞即勿視勿聴之義
  既知率性為道由大本以逹則見道皆見性之地矣既知性為天命又以位育還諸天地則率性皆逹天之能矣如但謂元亨為大通則已埋沒了元字實際如謂利貞為利在正固則又埋沒了利字精神不惟賛辭與戒辭𣺌如天壤且將四徳説成兩件皆與率性之㫖不合位育之道著力在一致字致之者是中到極處無一物不中和到極處無一物不和者也全是聖人地位攙不得纎毫工夫在內雖離不了禮樂刑政卻非徳位兼具者不能蓋範圍曲成必非甫能戒懼慎獨人所能辦也中和二字上僅用一個致字不曰致中又致和便是合一不分底妙處葢以一人之中逹而為和則工夫在致字上以一人之中和逹而為萬物之中和則工夫亦在致字上始知中和二字分疏到底者皆未知止用一致字之妙也
  位育之具總在禮樂刑政若曰吾之氣順天地之氣亦順恐無是理夫春秋之有孔子豈可謂氣不順乎而亂賊如故何未聞天地之氣順也至雲天地之心亦正便是見得天地亦嘗有不正之心矣學者仔細思量果其然乎天地而有不正之心不獨乖戾之可虞也竊恐化育亦無自而有然自開闢至今生生者日出而不窮曽有何時見得天地有不正之心此等語病當細心察識天地何嘗有不正之心有不正者氣之干也天地何嘗有不順之氣有不順者人之擾也故中和致而位育可能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便是位育大作用
  聖人位天地育萬物別無範圍之法止有調停氣機之法聖人亦別無調停氣機之法止有匡正人心之法故位育之能必歸諸致中和者是無有一人一物不中不和故謂為中和之極功而命之為致也孟子厯觀古人升降之運而欲以獨力肩之但曰我亦欲正人心便是深達子思之㫖故自謂為私淑
  人之作為能幹天地之和而何害乎天地之中能使天地之氣不順而不能使天地之心不正然而育萬物必在位天地之後者是一串話頭所由謂和為己發之中大本由逹道出也
  既雲人之作為能幹天地之和亂天地之氣而並使人致疑於天地之心又雲匡正人心即所以調停氣機調停氣機即所以範圍天地豈不將育字説在位字前面去了今試看人情所發一不得正並將性字都帶累壊了葢性之與情止是一事己發未發混合而為一耳又看中和二字既本率性句來原是説性情流通內外一如之妙則此二字原不可分葢能位即所以能育能育即所以能位也因有作有為之事業原止做得有作有為一邉其無聲無臭之中常黙黙自有以相應故位字即在育字之中所以子思於中和之上僅用一個致字若説致中又湏致和便是重重分別已不解二字流通之妙且將致字作工夫字面看過便不知此語説在逹道之後全是渾全極至底身分若將致字看作工夫便是打初入手之事下面位育如何做得出來恐子思立言之㫖不是如此
  位育二者説在致中和之後已全是逹道一邉事故中和宜合看而位育二語亦並宜合看也
  中和性也位之育之則道矣或曰子思明曰率性之謂道又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則是中為性而和為情矣今曰中和性也何也曰子思本未説情但曰率性之為道耳苟知此矣便是位育亦皆性中之事何也率於性故也
  致中和便是逹道一邉事位育則逹道之效也
  既曰致中則非特吾心未發之中而後可以為致既曰致和則非特吾身發皆中節之和而後可以為致如但以吾之心正為中吾之氣順為和則止一人之中和己耳既不知絶大作用皆一致字所包含不惟中和是懸虛的恐位育之能終為虛語今試觀博厚髙明悠久洋洋優優畢竟是何等氣象豈能離禮樂刑政而指為一身之事耶又觀三重以後建天地俟百世川流敦化經綸大經立本知化此豈一身之事耶又觀衣錦章為中庸總結靜存動察而後繼以奏假無言即曰時靡有爭繼以不顯惟徳即曰百辟其刑此豈一身之事耶不知絶大作用全在致字但謂一人之心一身之氣足以幹當此事恐與執空談道者無別
  孟子好辯章言天地有一畨氣運即言聖人有一畨裁成輔相及至自敘則曰我亦欲正人心便可知後世之治亂皆人心之邪正使然故舍正心而言位育皆無據者耳
  參賛位育皆充塞一邉事皆聖人之大用故謂四子書為聖人言道之書道也者逹之天下者也至其所以然皆天性一邉事至精至神至變非周易莫之明矣致中和的致字是從無思無為推到有作有為之極若作由戒懼而約之由慎獨而精之便是從有作有為之時返到無思無為裏面去豈非倒説了況戒懼慎獨原是説存養省察工夫致中和是説逹道葢性是無思無為之地是有作有為之本逹道是有作有為之事本無思無為而來即孔子所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妙也戒懼兩節是在將動未動時扶而正之使不至岐趨耳到得致之而位矣致之而育矣便是極大作用安可返説向裏邉去
  子思分䟽大本逹道不是要將大本逹道分而為二止是要將大本逹道合而為一故説大本不是説凝住不可逹之本便是要説未逹之本所以竟將未發二字説在中邉將天下字説在中邉將喜怒哀樂亦遂説在未發邊説個未發便有能發者在也説逹道不是説空空之逹便要説大本之逹所以竟將和字説在發邉於發處反不言喜怒哀樂直領未發之中字來發由中發則有所持以徃是和亦中之所本具者也故中和兩字俱屬大本一邉和亦中之所涵而已果使中和克到極至處則道斯逹矣且聖人之道一以貫之到得融通地位內之與外原無可分中庸為子思傳道之書這便是子思親承的㫖便是一貫之道所以前面從天性説入道中間只用一個率字率者順也道必有所自來和必有所自出不知此義何由知聖人之一貫故致中和三字斷不可分葢和之一字即中之所藴即天性之至精故以為率也
  愚夫愚婦孰則無情終不可以言和非其率於大本者也和字來歴不知落處則不知孟子性善之説則不逹聖人之道
  孔子釋乾卦其元亨利貞四字固皆止説賦予一邉尚未屬在人上然其解説利貞既以為各正性命便以為保合太和夫各正性命非人物受生之始乎然已有太和之保合存焉則和之即中而具也審矣文言謂元為善長及其言亨便以為嘉非善而曷以嘉乎及其言利便以為義之和非由長善之一元保合之太和而奚由和乎只因天命賦予之初全是善幾全是太和所由曰繼善成性子思深逹此㫖故其説性但從天字説起下面止用一率字便遂説出道來總由元善保合之太和順流而出不旁雜不岐趨者也孟子深逹此㫖故遂説出性善
  孟子之性善原於子思之中庸子思天命一章原於孔子之易葢在天之元亨利貞全是賦畀之事繼善成性皆後起事也在人之元亨利貞全是率性之事發皆中節皆後起事也自資始統天至保合太和始露出性命二字言賦畀也子思所云天命之謂性是也自善之長至正固足以幹事中間標出四端言秉受也是未發之事觀足以二字可知矣子思所云率性之謂道孟子所云四端是也元為太極在藴而未宣之地其曰萬物資始只説萬物之所仰頼在此中耳元字本位到底不曽説著在人但説善之長只如雲大美之聚諸善發源此為始初處耳因其本無可言而實為大美之聚故孔子善之善之者美之也嘉亦善也和則其善而可嘉者也逮於利貞各正性命遂以為保合太和非此之是善是嘉而孰善之孰嘉之乎後面説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善故美也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正所以美之也孔子但善之嘉之美之以大哉賛之而已並未有理之可言也可知後人攙入理字其不可以言性也明矣至於氣質之説原本於幾善惡三字竟與性惡無異恐未深悉孔子之㫖
  子思發皆中節之和孟子之性善皆本孔子太和二字來一元之藴既為太和故以為善之長子思率性之謂道率此太和者也試觀後面發而中節便謂之和此和由外襲乎若使襲之於外則不得謂為發矣發也者本其內之所藴而言也如爆竹中含火氣然後發而爆烈泉源中含水氣然後發而為江湖也因其所發之和而推本於所藴之和則孔子保合太和之説明矣孟子之言四端曰非由外鑠我也豈其未逹於孔子子思之㫖乎
  尼山授受一脈相傳不差累黍由太和之説而有率性之道由發皆中節而有性善何嘗走作絲毫故言性學者六經四子書盡之此外則未之取也
  中庸全部皆言道用其體只未發之中四字究非可以言傳費隠章説費又説隠隠矣而何可言乎後惟至誠盡性章一提性字説到未發之中而所以能盡其性者卒莫之能言也故中庸言道之書也
  孟子私淑諸人其好辯章與性善養氣諸章全從中庸得力故參賛位育大事功惟孟子做得出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反即相背之説言與君子不同爾小人之中庸也不必添一反字天命之性秉彛之徳是人人同具的雖小人原不以中庸禁之葢人性本善原不因小人而有惡故人至牿亡之後平旦之氣要亦有時呈露君子而時中小人而無忌憚此君子小人雖因上文而重列其人卻只在時中無忌憚五字中看出若説既為君子既為小人則是君子小人在天地間竟成自然之品行了湏知此二句是倒裝文法隨時處中政是中庸政是成其為君子處無所忌憚政是反中庸政是成其為小人處此處亦不必添又字若必添一又字請問隨時處中無所忌憚之外更有何事可成君子小人
  費隠者道也費而隠則貫中之一也中庸言道皆在用邉故先從費字説起其隠則費之不可知者而已曽子之唯不能向門人直措一詞為其隠而已矣
  語大莫載語小莫破若將大小看作兩件便不是了但將大小合而為一方是聖人之道後面小徳川流大徳敦化亦湏合攏作一處方是正㫖
  以禘嘗配郊社以事先配事天此便是本天本祖之意探生人生物之大原而合以致其奉若之誠此治國之所以不難而孝之所以逹也然非匹夫匹婦所能解説故或人問禘孔子但曰不知
  鬼神二字不必分疏鬼者歸義也神即鬼之靈處詩人之稱先祖也謂之曰神言其靈而已矣神罔時怨神罔時恫是也葢天地間萬事萬物皆離不得隂陽神陽而鬼隂者也陽徳善動而善遷非隂以凝之則不聚故鬼神者鬼之神也
  鬼神合而言之只是天地之至靈而已鬼隂而神陽鬼而靈矣政以幽杳虛暗之中皆不可測也
  中庸言誠字最親切處無若夫㣲之顯誠之不可揜及誠者自成不誠無物數語當與天命章叅看
  誠明原不相離曽子之明徳政此明字無明則誠為無用之物無誠則明為搜索之具耳孔子嘗合言知仁便是如此如以虛靈二字相配則誠即虛也明即靈也惟誠始能盡性惟盡性始能參賛此便是位育之㫖總離不了知明處當若節節次次不能分晰明了如何做得出故智者不惑是學聖者第一𦂳闗事
  知仁勇三者雖是性之徳然費隠數章卻是實拍拍地言性不然則天命源頭何以打得通後邉位育事功何能做得出
  成己之仁成物之知俱以為一性之所涵故一成已便能兼之張子之西銘及孔子問禘章與中庸郊社之禮節皆是此㫖知此則可知性量之廣大不可限量而孔子天下歸仁及子思位育之極功非虛語也
  見乎蓍龜動乎四體天地自然之明即誠而具所以謂幾者動之㣲也
  水之將至其氣必寒火之將至其氣必熱冬之將至必先有秋夏之將至必先有春此皆幾之動於㣲而顯然可據者也聖人立卦揲蓍之法皆不踰四象以萬物之理攝於隂陽少隂少陽即太隂太陽之幾也
  一嵗之氣止有寒暑二者而已是隂陽之別也然暑不遽暑必先有春寒不遽寒必先有秋此皆氣之先見者也所由有太少之別而邵子遂於每件打成四截矣末章説不顯推極於無聲無臭以發明天載此處豈容得一理字故知性字之解只天命之謂便是若另添註腳便非
  中庸以天命章為主其下皆此章註腳也知仁勇則性中之徳所用以戒懼慎獨者也是第二節第三節註腳費隠數章則大本逹道性情流通之故是第四節註腳自誠明以下以人道形天道便是表章聖人中和極至的身分便是致中和註腳自祖述以下説入天徳便是位育註腳然必本諸三重及敦化之大徳川流之小徳者政修道之教不離夫禮樂刑政者也
  中者虛而肆應之謂庸者凡民可能之謂
  中庸一書除首末兩章外所言皆修道之教莫非言性中之道也首從天性説起是探原之説便是子思絶大本領知化原所自起末章歸本於天便是內外同原顯㣲一致之妙與易繫之首章大略相同非子思親傳聖道那易辨此集註詳言修道之教而略於天性陸子詳言天性而略於修道之教以為必兼本末身體而詳味之庶於子思之意㫖相符予於周易探索五十餘年覺得乾坤兩卦皆言天性悉屬未發之中其坎離震兊四卦是性天之方動正一元之將享已是將發之候然猶未離乎本故予函書所釋皆發性天之㫖與他卦逈別自餘乾坤六子錯雜之卦則皆言修道之教也學者讀書湏將六經打通知是一個道理方稱合拍
  朱子曰子思作中庸首三句乃天地萬物之大本大根萬化皆從此出按此是將道字看作所以然之意豈知這是一串話頭至於道則全在用邉是本末俱備非専言本也所以後文便説出逹道便全説在既發之後位育兩言非逹道之用乎
  雲峰胡氏曰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子思之論葢本於此但易先言道而後言性此道字是統體一太極子思先言性而後言道此道字是各具一太極也按易之所謂道者是生天之大用故説在隂陽一邉此天命之大作用也率性之道則人身之大用𣺌然絶不相同若但認作一個道悞人不淺邵子曰心者道之形體方是天命之性的性字方是此道字邵子之外恐未易言也何得雲各具之太極與朱子作所以然看相同多因天人之界未能劃清如要劃清當知天命之性此性字便是賦畀之事便是天之作用便是天之道何也此正天之大用所以普遍者也率性之謂道此道字便是繼善以後之事便是性中之作用與天命之性的性字相似何也此正人心之大用由性而出與天命之性由命而出者同也
  又曰靜致其中動致其和極其功至於位天地育萬物按末節只説逹道耳子思但用一致字與一貫之㫖相同原不是以中和分貼
  番陽李氏曰中庸一書性道教三言為一篇之綱領而道之一字為三言之綱領按亦是看道字在本上不知末節止是言道道也者節只是言修道之方由率性而始耳以性字原無明証不可實説故止多説大用一邉至第四節亦止標出一個中字而中庸全部所言則無非道也








  周易函書別集卷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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