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魏倩石

哭魏倩石
作者：黃道周　明朝

〈崇禎十四年，辛巳六月朢日己未。前翰林院庶吉士，改兵科給事中，以直言降補光祿署丞，倩石魏老先生䘚於京師。一時名賢哀號動道，而道周獨以纍臣羇繫，請室不能身贖踴擗莫聞，嗚呼傷哉。自去歲五月道周聞驟徵，捧檄辭墓中。夜就道公乘單車，下至廬墓，執兒子手，揮別草屩。又走二百里及於水頭，告誡諸朋友，僮僕凝涕遠望。凡四晝夜，目不交睫，手不輟筆者，公也。而公今安往乎？既傷僕就逮形影自弔，孑然塊處，無疇昔朋從之。援又以生值明時，荷覆蓋之恩，不敢自為敝屣蹩躠入都。冀一旦得推鹿車，與杜伯山同誼而竟以憂傷，恝然蚤去，嗚呼痛哉！天下之可以死，可以朝夕死而猶未敢即死者，獨黃道周耳。以公之才，掌華蹠河支廈，鎮甍樹百世，包帝絡王與召畢。永年何所不可而顛躓明時，與駱賓王齊齒，又抑鬱不得，為天下所嘆，嗚呼傷哉！天耶人耶，道周既不與哭泣之列，又義無為位之處，僅以諸僮僕撫心幽慟，猶恐為扞掫所窺，乃裂素旐附以長言，倘九京之傍末，必辟咡或有肸蠁致其悽愴也。〉

麟數何已奇，鳳蓂得巨創。
況此龍蛇年，渴為眞宰用。
岱華自觸膚，犁面目相向。
鄭僑傷尼翁，祁老動叔向。
人道既蕭索，風雨失悲壯。
皓霜下六月，迸破靑雲嶂。
疾雷摧孤山，亦喪達者鬯。
古人豈不死，要不蹈𤯞妄。
錢彭信厖德，逢比亦危唱。
蘧瑗雖暮年，鰌史何所讓。
俛仰宇宙間，如一鬼食帳。
龍鮓不再飽，馬肝亦一餉。
唯有仁與孝，可為淡醯醬。
夫子本慈衞，進退得義尚。
當其意所赴，樂葛豈足抗。
朋射知舒長，窺井邈袁量。
淺水無巨舟，涔波忽已蕩。
世岸方坍頹，衣袽安所放。
豈獨附蟄者，啟口無適仗。
墁師盡天下，所泣爲郢匠。
鮑叔既已亡，管隰坐彫喪。
釣孰與為綸，狩孰與為韔。
飢孰與為餐，寒孰與為纊。
萬一我遽死，又誰收我葬？
帝子皆精誠，九巫悉虛誑。
敻茅屬莽草，筮與固不諒。
已洗青蠅羽，足禁大鳥吭。
旦夕行赤霄，莫作白虎況。
鬼神多嫉妬，魂魄易蕩漾。
千古敬靜丹，九閶膚敏狀。
文孔諒猶在，冠劍亦閬閌。
步趨未傾灰，履視何不曠。
微言排天紛，眇語解帝障。
倘有不適意，雲𮈔足下上。
吹塵見城郭，鷖御自跌宕。
憫此溝瘠人，抉彼譏讒坱。
舊交有張理，顏蘭亦骯髒。
榮⿸共寶惜，明滅各條暢。
膚髮對尊嫜，兩啟幸無恙。
卷淚謝牛醫，逍遙約雲將。
生死信何別，寤夢遂曩曏。
浮沉在岸谷，形影隔芒碭。
所有諸詩書，兒曹久標獎。
親鄰失縟節，槩不入元剏。
萬里射駒隙，累割神逾王。
白月東牎開，青潮荻港漲。
誦有鄉人碑，記有柱下藏。
飛鶴來島間，孤雲與之迸。
杳然若收涕，欲挽未得當。
生當從婦謀，日夕就函丈。
死當從親依，綢繆祝嘉貺。
生死未可期，恍惚此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