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甫里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四

唐甫里先生文集　卷第十四

唐 陸龜蒙 撰 張元濟 撰校勘記 景江南圖書館藏黃蕘圃校本

唐甫里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笠澤陸龜𫎇字魯望

　賦

　　　　春寒

宋玉雲夣侍從賦成酒闌君王慘憺顧曰

春寒王少追曰大王之國三分水居其一

大王之宮後庭女子充溢洪波浮其空幽

怨積其中不得不雨不得不風風橫雨斜

天地溟𪷟寒之中人有異於嚴冬其來也

低迷其狀也惆悵理難辨而詞作色雖荘

而意蕩明以薰鑪㽞連繡帳相逢置酒則

少𨠑顔獨自登樓則偏凌逺望臨窓戸遶

池塘絲畏逼花怯愁當逰蜂為之絶跡

好鳥為之深蔵齊紈失色越絮騰光掩抑

𠔃幽更逺連牽𠔃別緒彌長芳神失職

隂御爭強朝耕犢戰暮箔僵民病如此

君何勿傷襄王於是下席稱謝撤燕𭟼省

嬪嬙以黃金爲玉夀然後返駕扵髙唐

　　　　後虱〈並序〉

　余讀玉溪生虱賦有就顔避師之歎似

　未知虱賦以矯之

衣緇守白𩬊華守黒不爲物遷是有常徳

小人趨時必變顔色棄瘠逐乃虱之賦

　　　　杞菊〈並序〉

　天隨子宅荒少牆屋多𨻶地著圖書所

　前後皆𣗳以杞菊春苗恣肥日得以採

　擷之以供左右盃案及夏五月枝葉老

　硬氣味苦澁旦暮猶責兒童拾掇不已

　人或歎曰千乗之邑非無好事者家日

　欲擊鮮為其以飽君者多矣君獨閉𨵿

　不出率空腸貯古聖賢道徳言語何自

　苦如此生𥬇曰我㡬年來忍飢誦豈

　不知屠沽兒有酒食耶退而作杞菊賦

　以自廣雲

惟杞惟菊包寒互緑或頴或苕煙披雨沭

我衣敗綈我飯脫粟羞慙齒牙苟且梁肉

蔓延駢羅其生寔多爾杞未𣗥爾菊未莎

其如予何其如予何

　　　　苔〈並序〉

　江文通嘗著青苔賦置苔之狀則有之

　𭄿之道雅未聞也如此則化下風上之

　㫖廢因復為之以嗣其聲雲

天地閉風雨積門徑秋莓苔植離方抱圎

累紫疊碧始分封於危亭之下終絡地於

荒畦之側侵竹塢而縦歩占蘭疇而盈尺

麗色何似嘉名孰為髙有瓦松卑有澤葵

散巖竇者石𩬊𥙷空田者垣衣在屋曰昔

邪在藥曰陟𨤲〈音𥠖〉質緑錢之羙香聞艾

納之竒或藫〈徒合切〉或�〈𤤽〉或蘚或菭〈丈苔反〉諒含

姿而是𩔗斯感物以隨時則有衛霍天姻

金張世族侯以恩澤拜舘以形勝築壁僣

塗𣓙階縁摵玉牀丹徼之象盡帳蒼梧之

翠禿謂爵祿不必仁守英髦可以力服行

葉四凶身圗五福一日盈滿中年顚覆斯

苔也染婕妤之篲追晚偏青封廷尉之門

秋更緑彼失寵以亡家者鮮不慟哭則

有林塘踈薄衡泌蕭條茅茨上古機格〈巳各〉

朝晝偃則書畫聖晡歸則婦餉兒樵

溝通壞壍路隔危橋雨霽而魚驚沫聚霜

乾則鶴刷領飄浪求名而蠖屈虗卜命而

龜焦窓欹癭枕𣗳掛風瓢山無價買隱有

詞招斯苔也周內史宿酒壷煙翍思起

屈大夫搗衣砧上黛情饒彼遺形而放

志者無獨謡謡曰苔之生𠔃自若人有

哀𠔃有樂哀者貴𠔃樂者賤貴者危𠔃賤

者宴噫哀樂𠔃何時止貴賤循環𠔃而後

已

　　　　〈並序〉

　荀卿子有賦楊泉亦爲之皆言有

　功扵世不斥其禍扵民也余激而賦之

　極言其不可無意乎詩人碩䑕之刺

　於是乎在

古民之衣或羽或皮無得無䘮其㳺熈熈

藝麻績纑官𥘉喜窺十奪四五民心乃離

逮之生繭厚絲羙機杼經緯龍鸞葩卉

官誕益嚵盡取後已嗚呼旣豢而烹竇

病此伐桑滅民下凍死

　　　　自憐〈並序〉

　余抱病三年扵衡泌之下醫甚庸而氣

　益盛藥非良而價倍髙每一把臂一下

　杵未甞不解衣輟食而後致也其爲窮

　且否亦已至矣聖人云五福六極之數

　曰夀田冨曰康寕曰貧曰疾曰憂既貧

　且疾無憂乎憂既盈矣䏻無傷乎人

　既傷矣不奪夀乎是不䝉五福偏

　六極者也誰其憐之作自憐賦

噫天地𠔃何徳以生予付遂古之道𠔃恵

而行諸聖人耕吾亦耕聖人漁吾亦漁聖

人窮或過於是聖人逹曽不依於既不𫉬

築莘伊委身而理天下又不及箕巢頴

許散𩬊而𩔗鶉居率幽憂之情抱將退伏

扵林廬謂之積𠔃繁其䟽搜羅以虗謂之

枵𠔃輔其儲涵潢乃瀦旁無垠𠔃上無𥘉

退不足𠔃進有餘光寒束縮後燠敷舒首

蓬鬆以半散支𣗥瘠而枯踈中躁𠔃𤏖炮

之蟹外撓𠔃冠帶之狙凌兢𠔃上坂之馬

帖捻𠔃撗沙之魚行則左人而右杖臥則

夕擁而晨祛冐忌者即席奮擊責功者越

月紆徐痿寕忘起憤亦懐攄天難致問道

竟何如孟子之言得矣盡信不如無書雖

武成取其三二䇿而已又焉知是歟非歟

臯繇瘖師曠瞽予則視瞻而言語郄子跛

行父禿予則趨蹌而沐幸固陋而或全

豈乖離乎素躅敢諫皷不陳進善旌不理

布衣之無由自通乎天子丞相府不開

平津閤不立布衣之無由自通乎宰執

茍吾君吾相不聞天下之名言則蒼生何

由㢮械而去縶傳雲垂之空言不若存之

扵事業易曰未繘井嬴其缾凶歎水徳之

莫及哀吾材之不試徒抱影以中泣一蠋

在木𠔃柯瘍葉痿寒暑三病𠔃吾寕禦衰

服猛鷙𠔃捕龍螭吾無力支大舜禹𠔃張

孔吾其庶㡬託斯文之赴愬冀君子之

攸冝苟家聾戸塞之弗寤老死空山𠔃巳

而

　　　　田舍

江上有田田中有廬屋以菰蔣扉以籧篨

笆籬揵微方竇虛踈簷卑欹而立傴僂戶

偪側而行趑趄蝸旋頂隆龜拆旁塗夕次

入靣朝陽曝膚左有牛棲右有雞居將行

瞪未起啼驅冝從野逸反若囚拘天隨

子愀然而吁復自諌曰祿以代耕如無祿

歟無祿祿　無耕為工啇歟有沮溺之賢

以仁易農乎有輪扁之道以仕易工乎有

弦髙之義以仕易啇乎今則不然䏻無

焉蓋仕不愧祿而揣政咸率人以奉已使

農工之泊啇民棄其守而趨仕農之仕墮

扵力而希𡻕工之仕巧於文而幸貴啇之

仕射其肥而㗖利所以國靡凶荒之儲家

乏完堅之噐人闕有無之備莫不由是加

以上多而下寡不勝剝䘮之苦轉徒盜聚

而充熾焉嗚呼吾丁此時何以逭之將提

新書抱野史上干天子之有司如怒鼃之

跳梁扵風雨自謂登乎龍籍不其逺而逺

而有牛角角有田棊棊不值嵗惡未甞孔

飢今則陽亢而驕苗渇而萎十穗百粒穫

夫涕洟饘於是粥於是信夫𪔂銘之我欺

彼為聖人儉者茅茨勞者胼胝顧余懦夫

勤陋何疑有鰥在下者舉舜之徳母惟汝

諧者授禹之辭不舉不授雖聖明為乃維

而為詩道不可不若天不可不樂謹爾溝

塍利我錢鏄𦕅以卒𡻕更俟東作

孔子曰　求志〈並序〉

　　　吾志在春秋予以求聖人之志莫

　尚乎春秋得文通陸先生所纂之書伏

　而誦之作求志賦

語稱人之所好必舉嗜慾以為志余之生

也百無一厚者唯古學庻㡬乎可媚嗚呼

師道之不存安盡識乎疑義樂夫子之

春秋病三家之若讎得郯趙䟽鑿之與損

益然後知微㫖之可求乃服膺而誦之見

聖人之逮猷長風廓其羣翳赫日臨乎大

幽又似車堅馬良善御者渉乎康莊髙驃

臣舟工泛者順其安流如魚之就貫如繭

之𫉬抽伊尹和齊於五鼎箕子區分乎九

疇酌大中扵萬古偉聖心之獨斷冝乎沮

齊使扵夾谷斬正卯扵兩𮗚溝公墓以淹

廢逐隳私城而防僣亂用千載之遺法發

一辭而可判況先生之指帰屹波濤而畔

岸雖戇昧而不開亦思之而過半范武子

曰君子之於春秋也沒身而已矣吾謂斯

言之不誕

　　　　㮋李花〈乹符三年作〉

試問花翁得㮋李之春叢移來砌下出自

山中長霑澗雨逈灑巖風曾不得次玉堂

而展低艶承𦘕閣而逞㣲紅虛在芳菲之

數徒干造化之功弱植欹危繁梢襞積一

枝上萬其虜蕚一蕚中自參其丹白互

桃以夭而蕣以華芍藥爲贈𠔃芙蓉可嘉

誰爲剪緗綺碎明霞鳯葆𤧚瓏扵水殿霓

掩苒扵雲車靜𠋣庭楹徐飄蕋氣落幽

閨怨別之夢冩空谷遺榮之思𥘉侍東陵

聖母冶態嫣妍近辭北燭僊人愁客委墜

嗟其結莓苔之地抱林麓之姿蝶善舞而

相畧鶯䏻言而見欺香憐墜少𦷾戀飄遲

當盃者不顧守道老應知請看嵇康髙士

傳莫信長安䡖薄兒

　　　　微涼〈戊戌七月作〉

𣓙梧旣謝〈越𣓙閒梧〉屈原増傷菱先鴈敗栁徇

蟬荒日落深宮十四等皆為䴡絶雲愁大

澤九百里盡欲飛暑退宵長未長傍寳

階〈一作曲檻〉以尋冷當綺䟽而薦香飄飄拂拂悄

悄悵悵省圍扇以揺清泥瑤琴而泛雅石

穏將臥笻輕欲把沈尹見王筠佳詠不𮗜

書之謝傅感栢伊哀箏無端涕下單棲悟

早共賞情多應從逺壑定降明河病𣗳一

枝度日空懐越奏輕帆十幅乗秋好唱湘

歌殷浩休談楊弘自舞粉𥘉漬而題媚塵

適消而盡古正在安榴館裏寂寞饒潘暫

登酸𬃷臺時淒涼付𢈔潛生翠暗着金

樓銖銖減癖斛斛量愁草玄者逐貧無暇梯

附者結客而㳺暮兩陵有魏主常聞之

楽夕陽池上有蔡曾蕩之舟恨鎻踈煙

衿披遠水露桂方澹風篁或𠋣鄂侯之餘

冷猶在江令之宿酲𥘉起道氣全衰離情

遍駛許玉斧神超碧落仰接應難成花君

怨別青宮追傷未巳

　　　　中酒

書編百氏病載千名將有濵扵九死諒無

敵扵餘酲窓間落月枕上賤更意欲問而

無閒夢將成而不成心悄悄目瞠瞠愛靜

中而人且語愁𥌓後而雞已嗚才遭轥轢

適別㤙情屈大夫之獨醒應難共語阮校

尉之連醉不可同行氣𫃵支綿神離色沮

前𭭕己誓於拋擲往事空乎思慮有馘

卓擒靈〈與伶同〉之伍我願先登有殛狄放杜之

君臣䏻執御筆疑當拔酒𣗳平麴封培仲

榼碎尭鐘先刋羙祿次削真龍編虎𩯭者

寕教畔去持蟹螯者不要相逢欲𠋣還眠

將詞又黙深窮𡨜寞之境別有淒涼之域

黃昏細而迷途而不到長亭白晝繁華失

意而𥘉歸故國背枕求穏牽幃就黒愁應

平子分與渇是相如傳得感物逾嗟懐仁

又惻謝月鏡共王清去去不乏風流杜蘭

香別張碩來來更無消息冠纓不御杯按

空陳徒殱鷰鷰之髀漫費猩猩之唇牛心

表異㷱掌稱珎剪雲夢䔇〈豈〉採泮宮芹周

子之菘向晚𢈔𭅺之薤𥘉春加以歐川桂

蠹頴谷榆人雖馳心扵䔍品且忘味扵茲

辰莫話三年誰雲五斗從齊奴車𮪍如水

任阿寗風姿似桞仙莫得而媒艶何而

有麟毫簾近雲母不足驚心琥珀釧將

還玉兒未廽首或乃強迎賔友力答牋

書落魄不啻厭伊有餘䄡䄖猶嬾整解散

固傭梳卞士蔚專諷蝦蟇誡堪𥨸𥬇荘周

子化為蝴蝶實是慿虛客曰雖鯖鮓珍

微風可析豈比夫榴花竹葉之味酃水之

清中山之碧必醺骨𨠑顔潛消暗釋況

前覆乃後車之警獨行為衆人之僻不然

吾將受教於聖賢敢忘𭭕伯

唐甫里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笠澤陸龜䝉字魯望

　賦

　　　　幽居〈並序〉

　陸子居全呉東距長洲故苑一里闔𨵿

　不通人事且欲吟詠情性曰燕居則仲

　尼有之矣曰卜居則屈原有之矣曰閒

　居則潘岳有之矣郊居則沈約有之矣

　既抱幽憂之疾復為低下之居乃作幽

　居賦其序雲

　余少學窮立早持堅白其生也懸贅附

　疣其材也戴癭衘瘤居無飬拙之資出

　有倦遊之歎𥘉張蓬矢嘗逞志扵四方

　末佩　　敢違仁扵一日雖家風未泯

　而卋徳全衰門等韋平材兼魏邴激清

　芬而鎭俗追雅望扵圖形荀朂乃天下

　表儀裴秀為朝端領䄂朱輪十乗紫誥

　千篇炳若星辰煥乎竹帛俯𮗚圖諜謬

　辱孫謀五𪔂蕭條賜書零落工酒保

　㡬欲沈淪故栗空桑屢瞻摧折劉起劉

　毅俱無儋石之儲許邁許詢但有山林

　之志思鑿壞而遁𦕅𠋣𣗳而吟師道氣

　扵龜腸扣兵鈐於魚腹窮年學劒不遇

　白猿隔日伏痁未逢黃鷁止則葭墻艾

　席行則屨柴車仲宣方翫於碁枰叔

　夜還眠於鍜竈旣知草知晦朔木譲榮

　枯因推墨別為三始悟儒分至八何晏

　之言道徳不及王生鄭玄之注春秋才

　同伏氏𥘉陳梗槩漸入精㣲探栢範之

　智嚢掘張慿之理窟遺其耳目然復為

　之聦明差若毫氂焉足言乎大小加以

　病惟𨷂蟻力止戡蟬簾幃非翡翠之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