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講義困勉録 (四庫全書本)/卷32
四書講義困勉録 卷三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講義困勉録卷三十二
贈肉閣學士陸隴其撰
萬章上
舜往于田章總㫖 翼註曰通章以怨慕二字作主次節辨其怨已而非怨親三節四節極言其怨慕末節斷其為大孝也
舜往于田節 張彥陵曰怨者戚戚然如有所歉慕者皇皇然如有所求此二字包盡一章之㫖然此處且莫説明是怨已故萬章誤以為怨親 翼註曰説者多雲慕而不得則怨殊倒置看來不得乎親則怨不得而求得則慕故先言怨 看來慕而不得則怨怨而求得則仍慕二意本當兼用觀蒙引存疑俱雲二字相因可見
父母愛之節 四書脈曰父母愛之四句重不怨句翼註曰長息則吾不知也亦是疑其怨親 吳因之曰是非爾所知専重聖心深逺人莫能測識不重長息非知聖人意 翼註曰孝子實指舜説 我竭力耕田二句言子職無窮竭力耕田只其一端但可塞責未足慰心須説得淺方見孝子之心附翼註曰我竭力耕田不過供為子職之一而已此外未盡道者更多父母之不我愛必有罪以致之但不識我罪伊何耳 按依此説則當在若是恝截存疑説約皆主此與䝉引不同淺説因之睡菴皆從䝉引
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節 張彥陵曰此節説者皆以為承上文言舜怨慕之實非也上文只就往田此又説到九男二女等處見得舜之怨慕豈惟號泣於往田之時哉一生遭遇即無求不得宜若可以自適矣而亦未嘗不怨慕也 劉上玉曰事舜畎畝之中非事於厯山耕田處也舜自徴庸已在位為其自畎畝來故云如舜發於畎畝之中意 翼註曰胥天下是使之為相遷之是又使之為君順於父母即前言諭親於道也 為不順於父母正是其怨慕處則亦在心上矣乃大全䝉引為其以事跡言者葢下文又推其所以怨慕之心則此又屬事跡矣與他處事跡不同 張彥陵曰如窮人無所歸六字最形容得大舜迫切之至情畎畝之中四字亦不閒耕稼之夫被非常之寵正見得人情所最易動處 陳國暾曰四岳薦舜瞍已烝乂然此自四岳之心視之耳舜之心初不爾也舜視頑嚚若有一分之未格便不可以為人不可以為子故有如窮人無所歸也 䝉引因尚書烝烝乂之言而疑舜未必有如窮人無所歸之事觀陳國暾一條可以無疑矣沈無回亦如此説 若不告而娶及焚廩捐階之事則仍可疑也葢烝乂雖未即是底豫然既雲烝乂則亦不當有如此竒事矣 大全辨芑山張氏曰四岳舉舜瞍已底豫窮人無所歸句特孟子追論舜當日心事如此小註饒氏雲以天子二女來處頑嚚傲之間看他如何處置二女按饒氏此説便是九男二女事舜尚是瞍未允若時 又曰孟子答萬章亦猶答桃應之問只推明大舜心事耳非信其果有是事而力辨之也
天下之士悅之節 王麟洲曰説怨猶有怨親可疑憂則別無可諉故拈憂以替怨字 翼註曰人悅之好色富貴無足以解憂者己見得終身慕父母了末節不過因此贊其為大孝耳
人少則慕父母節 翼註曰人少則慕父母此是良心五十而慕即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又曰仕則慕君此不過功名富貴之流若移孝為忠又當別論 伐檀生曰慕君之熱中為富貴者然為功名者然若是奉檄以養親名以顯親則慕君之心猶然是慕親也 天性孝友的人亦或念頭夾雜便是熱中所以大孝最難若將熱中看得十分汙穢反不見得大孝難處矣 四書脈曰大孝終身慕父母句且泛言勿指舜 吳因之曰末節贊其異於衆人如此而其始之非怨親益明矣要之孟子許多説話只發明初答怨慕二字之意 又曰草芥天下章及此怨慕章全是發出大舜心事要看得細
娶妻如之何章總㫖 翼註曰娶妻章總是遭人倫之變而不失天理之常前二節以父母為主後二節以傲象為主前面不得娶者變也而處之以權後面謀殺兄者變也而處之以誠權與經合誠與明合所以為聖人
娶妻如之何節 印古心語曰不告而娶不孝也告不得娶不慈也使告而不得娶是居已於孝而發父母之不慈舜豈忍哉吾寧受不孝之名不使親露不慈之情此舜之用心也聖人不潔名以形人況吾親乎黃葵峯曰告則不得娶非但沮而止之也聖賢事
親視無形聴無聲瞽瞍即不敢違堯命或心中黙有不悅則舜定不得娶矣既不得娶而徒取親一畨怨對故不如不告之愈也 説得太深若充此説則不告而娶瞍心中獨悅乎舜何不視無形聴無聲也葢此是聖人用權處固如此論不得 附或曰如父母不容我娶我便不娶父母不欲我有後我便無後此是懟處 按此與東陽許氏之説合與蒙引存疑見懟之説不同姑俟再定
舜之不告而娶節 張彥陵曰瞍之不可告就是帝亦曉得帝不患瞍之逆己之命只是恐舜不敢逆親之意不若大家相安於無言反是兩全的道理委曲以為舜地古聖人成人之孝有如此 程竹山曰瞽瞍之令不行於君而得行於子舜之孝必從乎父而不從乎君故告則不得妻在舜不在瞽瞍也 翼註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葢瞽瞍雖不敢抗堯而能禁之於舜舜既為瞽瞍所禁則亦堅辭諸堯矣 吳因之曰帝亦知告焉句又著在帝堯身上去以深明瞽瞍之不可告總是明舜之所以不告而娶意 翼註曰舜不告是主堯不告是賔勿平説 程子既雲以官治之則即告而使瞽瞍知之亦不懼其不聴矣何弗告也曰不告而妻是以官治之告而強使從亦是以官治之但不告則無形跡而相安於無言告則多一番形跡且其事有不得行者矣故不告耳時説疑程註為非不知告與不告皆為以官治之也但有有形跡無形跡之分耳
父母使舜完廩節 金仁山曰完廩已下而瞍焚之浚井已出而瞍揜之葢舜之事親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不使父母有殺子之惡也 翼註曰舜在牀琴重象見舜尚生説予治只是照管意淺淺看 張彥陵曰按鬱陶謂思之甚而氣不伸猶陶之煙氣結而不散四書脈曰鬱陶思君是臨時撰出愛兄之言以掩
入宮之罪面色自忸怩終不容偽也 孫淮海曰至愛鍾於心而不可解視象仍若孩提然未嘗責以知識 袁小修曰象憂亦憂二句不但見愛弟之情亦見聖人化境全不著意譬如手足痛楚心便不寧手足康豫心便自得雖舜亦不自知其何為而然也翼註曰象憂二句寛説泛就平日休戚相闗意言勿以謨葢為憂鬱陶為喜講完二句方找雲今者鬱陶之言是象之喜舜而臣庶之治正舜之喜象者耳歸重喜邊與下文偽喜相應 按南軒以謨葢鬱陶講憂喜者亦非謂本文所指専在此也亦姑即此以言之耳與翼註原不相悖 陳大士曰象憂而舜死矣舜非自憂其死憂象之死其兄也象喜而舜生矣舜非自喜其生喜象之生其兄也 象憂亦憂二句即是下章不藏怒不宿怨及夷齊不念舊惡顔子不遷怒心事使象憂而不憂則是鄭莊之於段也象喜而不喜則是魯桓之於隠也 雙峯謂此章重在象憂亦憂二句固是然亦只就後二節言耳
然則舜偽喜者與節 陳伯玉曰悠然而逝非魚水相忘乃急避網釣之狀惟恐復失所也若果魚水相忘何不緩游而速逝耶 吳因之曰君子二句重可欺以其方上雞罔句是帶説 馬君常曰象雖非愛兄之弟也而弟原有愛兄之理彼以愛兄之道來是非以象來乃以弟來矣天下無真人情而有真道理此要看出聖人一種真切念頭有觸感而應之妙
象日以殺舜為事章總㫖 此章只照吳註為是但欲常常一段又是説仁處兩意錯綜説
象日以殺舜為事兩節 䝉引以書七旬有苗格來證舜未嘗殺三苗此不足據有苗格在禹徂征之後殺三苗在舜攝位之時事不相䝉也余初誤收 翼註曰誅不仁也要見除民害意方與有庳之民奚罪焉相對 翼註曰仁人固如是乎三句一氣讀 意雖重在流毒有庳然語氣卻是説不公 四書脈曰仁人之於弟也六句且泛説以下方明言舜處弟之厚
敢問或曰放者節 徐岩泉曰舜處象最厚當時一切政事皆吏代治固是使不得肆惡亦是保全他況無事權羈絆又得時常來朝欲其時常來朝者亦有意在不但是欲展親親之情葢朝廷禮法所在忠孝誠敬俱見於此舜不忍置象於不足計較之地欲藉此以寓薰陶之意耳此意惟孟子識得
盛徳之士章總㫖 張彥陵曰此章首節下半段辨無臣君之理重堯老一句下三節辨無臣父之理重以天下養四句上是據事而斷其誣下是原心而斷其妄葢曰攝則堯還為天子舜只代他行事安得謂之臣君既尊之養之則瞽瞍之分尤隆於舜安得謂之臣父
盛徳之士節 四書脈曰自盛徳之士至岌岌乎雖説是古語但只是據其所聞如此非真古語也 王心齋曰時造此語又引孔子之言為證此皆當時無父無君者假古語以行其私所謂橫議也孟子斥之為齊東野人者葢齊國習見篡弒之事以為常故時有此等議論耳 附淺説曰盛徳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此語原是古君子之語其本意葢言大凡盛徳之士其為人臣也則其君化之其為人子也則其父化之正所謂祗載見瞽瞍瞽瞍亦允若之意也野人好事者欲誣聖人先將古語別為之説因造舜臣君父之事反其意以成之當戰國時此説流𫝊人皆以為古語如此咸丘蒙述而問曰聞之古語意雲盛徳之士徳雖過於君也禮亦當尊其君不得以其君而為臣徳雖過於父也禮亦當尊其父不得以其父而為子也奈何舜南面而立云云 又附蒙引曰為此語者亦都是説舜不是但實無此事也一説徳盛矣雖君也不得而臣之雖父也不得而子之此説謬也接下文其容有蹙及天下殆哉岌岌乎俱貫不去 按依麟士之説則天下殆哉等語亦非譏舜之詞葢言非聖人不能履此危事也如此説則亦貫得去 張彥陵曰堯老句已斷盡非臣其君了 堯典以下只是證此句 翼註曰堯老舜攝如代之主祭代之主事之類 看來堯典之言本不足為堯老舜攝之證葢使舜既為天子堯死而天下為之服三年喪亦不見得是二天子孟子葢只是以理斷之而借古書以為影子耳 若只以堯典之言為不臣堯之證則最確 附大全辨或曰百姓指有位者説古者民無姓有姓者皆有爵土者也 附陳大士曰即書所言天下服堯之喪則堯在一日未嘗一日而離君即孔子所言民無二王之理則舜既率天下服堯之喪即未嘗一日而不為臣堯在未嘗一日而離君舜於堯之在未嘗一日而不為臣舜何縁南面而立堯何由北面而朝乎 按此以堯典及孔子之言對舉與淺説不同姑俟再定
舜之不臣堯節 翼註曰北山之詩周大夫從役所作如今官奉欽差者 又曰此莫非王事下㸃居王土而為王臣者當均任之何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乎方與咸丘蒙所引相應賢字帶看不甚重 看來賢字只就不知推避上説不是以其有才徳而任以事也 張彥陵曰重在不可害志上 徐渭川曰意非意想之意逆非億逆之逆朱子所謂將自己的意思前面去等候是也或置身於異代以俯仰其景概或移事於今日而想像其情懷或於言之中探計其所已述或於言之外推廣其所未發乃是一段真精神黙相迎處 大全辨芑山張氏曰以意逆志意字不是意見之意其要先在窮理蘇子瞻雲幽居黙處觀萬物之變盡其自然之理而斷之於中其所不然者雖古之所謂賢人之説亦有所不取陸象山曰讀書須明物理揣事情論事勢且如讀史須看所以成敗所以是非處優游涵泳自得力愚謂知此則知以意逆志之法 按蘓陸之説雖佳然卻只解得意字若逆字則必如朱子是不以先入之説為主之謂〈戊午六月〉吳因之曰是詩也半節承普天率土説孝子之至
節承既為天子句説然辨舜不臣瞽瞍著實處全在孝子節
孝子之至節 翼註曰孝子之至節意若雲子以舜為天子可臣其父吾以舜為天子正所為尊養其父耳張彥陵曰孝子之至一句提起看是通節之綱尊
養二字是目 吳因之曰後面孝思句正與首句相應 翼註曰孝子之至四句泛説為天子父四句就瞽瞍説 陳伯玉曰引下武以明舜非臣父耳不必贅永言話頭不必靠著武王 又曰尊養俱是一段精誠故曰孝思 四書脈曰自古士庶之孝豈必為天子父以天下養耶第人子愛親無己之心必如是則其心始極而無可加耳 又曰要看孝思二字以舜之思而寄之以尊養方為至若無舜這一段孝思空空尊養豈得為孝 按此是賔意 姜翼隆曰舜孝之可為天下則者以其盡道底豫而天下化定也豈在尊養間但即尊養可見無臣父之理 此之謂也言下武之詩即舜為天子以成其尊養之孝之謂也豈有臣父之理哉大抵中庸論舜之孝而推至於為天子孟子論舜為天子而歸之於孝見南面之尊不過盡得一箇孝思則臣父之誣不待辨而明矣〈壬子二月〉
祗載見瞽瞍節 是為父不得而子乃借古語而破之猶言除非作如此解葢父之化子其常而今反見化於子若難為之父者然與以堯舜之道要湯例看此誤看割烹章註也 樂天齋翼註曰此發古語本意以見臣父之謬 四書脈曰祗載以常時言見瞽瞍夔夔齊慄以見時言
堯以天下與舜章總㫖 此章天與之是一頭中間以天受民受發明天與之意後面又以攝政之乆與朝覲訟獄之歸發明天與之意皆是以天人兩意對舉至末節引太誓作結則見其所重在人心矣末節要總頂百姓安之及朝覲訟獄之歸方是 張彥陵曰章內言天者三通是一様有雲天不言之天乃蒼生主宰之天相堯二十八載天也之天乃氣數之天故曰天也之天乃民心之天不知氣數乃天定之期民心乃天啓之神不必分析 此章天字朱氏公遷謂以主宰言最得葛屺瞻謂以上帝言即朱説也其曰百神享之者非以鬼神為天也謂即鬼神可以見天也其曰舜相堯云云者亦非以氣數為天也謂即氣數可以見天也其自民心言者亦然蒙引謂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此天字以氣數言其餘天字以理言似不是
堯以天下與舜節 顧涇陽小心齋劄記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此問大奇二典三謨經孔子親手刪定這件事載得明明白白不如洗耳沉淵之説出自玩世之徒寓言以張其髙者比這又是極好的事不如割烹瘠環之説出自阿世之徒藉口以文其姦者比何須要問萬章葢亦見得聖人當此時方做此事揖讓與征誅都是一箇道理流出非故為矯激薄其子而厚其他人博箇名兒世間乃有艷慕而依倣之如子噲子之之流者既屬可笑況以為可得而與則亦將以為可得而取以為可得而取則亦將以為可得而奪與而取順也猶可言也奪而與偪也不可言也世間安知無借與之名文奪之實以欺天下天下且受其欺而不覺者如此亂臣賊子且接跡而起矣尤屬可懼以故特尋這話柄將來做箇疑端就中一段意思最為深至孟子答得卻又大奇徑將堯舜放在一邊不説只説箇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恰打著萬章心上事於是萬章就不能二字委曲詰難一層入細一層直窮到底孟子就不能二字反覆分剖一節痛快一節直透到頭發出天地間至當不易的道理闡出古今來未經人道的議論然後知聖人心事真如青天白日非惟不以天下為重愛而戀之抑且不以天下為輕藐而擲之即好事者流何得執禪繼征誅之跡妄肆雌黃然後知天下公器幽有百神管著明有百姓管著非惟天子欲與人而不敢抑且欲與人而不能一切姦雄亦可消卻許多癡夢其有功於世教大矣
然則舜有天下也五節 樂天齋翼註曰天非諄諄之命章豈不知此乃究天與為何據也 張彥陵曰以諸侯大夫薦人為言特以形出天子其所不能處即天也天受固天民受亦是天 又曰此二段是章內最擔斤兩處葢主祭主事正舜行事所在而所以神享民安者正天所示與之之實也 四書脈曰所謂薦暴而受語屬渺茫故復究其實人臣唯有助祭趨事而使之主祭主事儼然謂其可為神人之主而昭告於天顯示於民正是薦暴處二使之重是堯薦之堯之能也至於神享民安是舜之得天非堯之能也
舜相堯二十有八載節 吳因之曰以天與發明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以天受民受處發明天與孟子答萬章意似已完了卻又有舜相堯一節者想有感於益之事也葢禹薦益於天當其為相時想亦神享民安畢竟不有天下特縁為相不乆又所少者朝覲訟獄之歸舜皆兼際其盛豈不益見為天與乎故又合始末而備論之以申明天與之一句之意 朝覲訟獄之歸本於二十八載之乆其理固然然此節卻分為二意對説二十八載之乆是就氣數上説朝覲訟獄之歸是就民心上説不必合為一段若下章則就民心推原到氣數上又稍不同 葢此章是説民心歸故天命順下章是説天命順故民心歸
泰誓曰節 吳因之曰以民歸為天與其説似渺茫而難信故引證泰誓而申決之全要見得民歸為天與乃鑿鑿可據之理 若但言天似涉矯誣實證之民則確有可據此正聖人心事光明正大處
人有言至於禹而徳衰章總㫖 翼註曰此章以禹益為主而堯舜傳賢與仲尼伊周不有天下皆客也天與賢四句乃一章之大指昔者至吾君之子也只敘事而未斷制丹朱之不肖節承上斷其為天意也此則正意已畢而下四節仲尼有徳無薦而不有天下伊周雖有徳有薦而遇繼世之賢君亦不有天下皆是餘意末節總結上文正與天與賢四句相應 附蒙引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徳衰孟子此兩章之辨大意皆同但上章天字除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一天字外皆歸於天視聴自我民視聴之意此章天字卻全是天意之天 按此章天字只就上章自氣數言者説若上章自鬼神民心言者則此章無之矣此其微別處也蒙引謂上章除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一天字外皆歸天視自我民視之意以此為二章之別則非矣葢如此則所謂百神享之是天受之者將作何著落矣 徐自溟曰唐虞三代雖有傳賢傳子之異要之皆是傳賢也葢傳子亦視其子之賢耳舜能繼堯之道禹能繼舜之道賢之賢也如啟能繼禹之道子之賢也故子有賢者啟是也成王是也子有真不肖者桀紂是也子有不賢而賢者太甲是也子有不肖而非不肖者朱均是也太甲始而顛覆已幾桀紂之倫旋而怨艾則亦敬承之啟此不賢而賢也朱均能退處不與舜禹爭而上成父之讓下成相之賢則特不肖父之神聖而非桀紂等也此不肖而非不肖也
人有言至於禹而徳衰節 湖南講曰這人言亦是有道之言 翼註曰否言無是事不然則謂此言非也四書脈曰天與賢四句重與子一邊 翼註曰則
與賢則與子二則字主聖人承天説然亦不著力觀下文啟之定位乃在禹既崩之後可以見矣 髙中𤣥曰堯舜傳賢非視天下重於己子之説天下與子原不相蒙以子言則吾子也吾家之事只當以吾家之理處之天下不得而與也以天下言則天下之天下也天下之事只當以天下之理處之子不得而與也故可與子則與子以為天下也不可與子則與賢亦以為天下也 舜禹之避朱子謂其未嘗有取天下之心惟恐天下之不我釋此無庸議矣但亦縁當日天下既治朱均至此亦必稍變其舊習非必不可以承天下者況在廷諸臣如臯陶稷契之徒皆有君天下之徳故舜禹欲避之耳假使天下尚如洪水之時而朱均有桀紂之惡在廷諸臣又無可君天下者舜禹一去則天下必亂彼舜禹即不為一身利害計獨不為天下利害計乎況此又難以夷齊之遜國為律也夷齊當日實有不可立者故雖社稷有所不顧舜禹則無不可立者吾知其必不以一避釀天下之亂矣焦弱侯謂舜禹之避特以徐俟朱均之遷耳此固近於小人見識又謂益之避乃是為盛滿難居如太甲賢而伊尹歸成王冠而周公罷宣王賢而共和去耳亦非當日情事蒙引謂舜禹之避以聴天命之所屬耳亦説得聖人有意於天下了 朱子以益為求仁而得仁然則舜禹豈求仁而不得仁者乎曰舜禹之避也固以避為仁及迫於天命民心之不獲已則又以不避為仁矣亦同歸於得仁也 薛方山曰堯舜之禪受堯舜之愛其子也〈此與高中𤣥之説亦相發明葢惟使天下與子各不相蒙乃正所以相成也〉後世有挈祖宗之天下俛焉授不肖之子使不旋踵而為天下大僇若秦政隋文之類者可謂愛其子哉 翼註曰吾君之子主克肖意説四書脈曰首節只言民之歸賢歸子未露出天字自昔者舜薦禹於天至下節施澤於民未乆皆不
當露天字存疑説得最好蒙引淺説即露天字不是
丹朱之不肖節 四書脈曰丹朱至未乆此兩段只宜在民心上言舜禹益二句總括上來作過文方露出天字 樂天齋翼註曰兩不肖只不如堯舜便是勿太説壞啓賢少斷能敬承繼就是賢只重敬上帝王相傳心法只是箇敬 按此説最是存疑謂啟賢能敬敬字只在賢字內承繼禹之道作一句讀不是張彥陵曰通節又當以子之賢不肖段作主為相乆逺只帶説 葢與上章又微不同上章是論與賢故多就賢邉説此章是論與子故重在子邊 翼註曰莫之為二句又推開泛説為是作為致是招致 為猶有心致則無心 翼註曰上致字是招意下至字是來意不招自來如未嘗作善而致福未嘗作惡而致禍之類且看堯舜豈以失教致子不肖益豈以薄徳致民離心可見莫之致而至
匹夫而有天下者兩節 吳因之曰昔者舜薦禹於天兩節是言禹傳子不傳賢一出於天匹夫四節則言自古傳子不傳賢者非獨一禹以推明之然曰推明只是旁意其正答萬章問専在首二節匹夫節略輕只引起下節意必若桀紂句要得不輕廢意看他語意何等鄭重據口氣只是説自古不有天下者不獨一益言外正見得自古傳子者不獨一禹葢引商周相類事以推明之益見禹徳之非衰也其子賢為相不乆上文本意只是兩件合説然所重特在繼世一項若繼世一賢則為相者不論乆近決無得天下之理自是萬古不易之常道故此専以繼世推明禹益之事而不及為相雲 陳伯玉曰匹夫不分有位無位俱是舜禹為相時亦匹夫也對天子言之耳 張彥陵曰二條須連絡説下去匹夫而有天下必是有舜禹之徳而又有天子薦之者若有徳無薦亦不能以有天下仲尼是也然則益是有徳而有薦者何以不有天下乎葢以遇繼世之君賢耳仲尼伊尹周公特以為益之例俱不重 又曰天欲與一匹夫必廢一繼世然繼世必桀紂天始廢之重在苟能嗣業即不輕廢意因先世有功徳於民故報之也
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節 陳伯玉曰相湯以王於天下説尹有舜禹之徳也 按外丙二句有一太甲在內因太丁卒而太甲尚幼所以有此變通下文自説太甲顛覆典刑而卒能悔過另是一意若太甲二字非獨至下文始有也 四書脈曰典刑即仁義 翼註曰自怨是追咎已往自艾是修治方來 四書脈曰下三年連下句讀
周公之不有天下節 唐士雅曰伊尹述其事而周公言其意此虛實相生法且伊尹二節本借客形主而猶益之於夏又借主形客可見文之變幻處
唐虞禪節 徐儆曰天無心也唯與其可以安天下者耳聖人亦無心也唯承天以與其可以安天下者耳堯舜禹總是一般心其以天下與賢與子總是一般事故孔子以一箇義字斷之 張彥陵曰義者宜也繼合於禪可見繼之心不殊於禪之心也禹非徳衰明矣 四書脈曰重繼邊 王陽明曰唐虞之世風氣渾朴人情無欲亦不思爭自夏以降則世道人心靡一矣故官天下者即神聖莫議家天下者即中才可託傳賢之變為傳子非聖人意也為世變計也聖人非徒為一家起念也從天下起念也謂繼世為徳衰則不可謂繼世非世衰亦不可 大全辨芑山張氏曰通章以有天下歸之於天然天亦不可知如三代以後徳不必舜禹而亦有天下繼世不必如桀紂而亦廢之愚謂善言天者以理為主而不必衡數能如舜禹雖不有天下不失為聖否則雖有天下卒名為亂賊能不為桀紂雖不幸而滅亡不損其賢否則雖世守晏如不得為仁孝讀孟子此章求其可以為萬世法者不可不知此意
伊尹以割烹要湯章總㫖 此章樂堯舜之道固是頭腦自辭受取與直到致君澤民皆是樂道作用處然不可以首節樂堯舜之道一句包下數節葢首節是就窮養處説其樂堯舜之道自湯使人至況辱已以正天下乎是就達施處説其樂堯舜之道 張彥陵曰聖人之行以下乃是餘波而末節復引伊訓為證見得伐夏救民事在所必有則割烹事在所必無吳因之曰孟子辨割烹全把堯舜二字壓倒好事之口故篇中諸堯舜字面極重須要看葢道莫大於堯舜而尹樂之正見其抱負之大道莫大於堯舜而尹行之正見其事業之偉 按行處亦即是樂處然不㸃樂字尤高 附吳因之曰耕莘以下五節據孟子口氣原未嘗有窮達二意只是敘尹有堯舜之道而致湯之聘尹應湯之聘而成救民之功既備述伊尹始末如此遂以吾未聞三節斷之言如此正天下豈割烹所能為如此以道得君豈嘗要以割烹人言之誣不待辨而自明矣伊尹耕莘節言其抱負之大正以見成湯往聘之由須重發尹有以致湯之求意乃是
伊尹以割烹要湯兩節 張彥陵曰樂不是空空想慕直恁沉酣屬饜意思不肯一息放手若非真樂便有厭苦之意豈肯以此上致君下澤民徹始徹終都是這箇物事 高中𤣥曰處畎畝之中是一耕夫也其孰祿之天下者而弗顧其孰與之千駟者而弗視又孰與之交際者而不以取不以予乎葢孟子即其為人之素原始要終而推其畎畝自處之意有如此者以著其行誼之峻潔非必有其事也 依雙峰説則天下固有合道而不合義有合義而不合道者然此亦分言之耳若合言之則合義即合道矣
湯使人以幣聘之節 觀湯誠否正所以重始進也觀湯誠否原不差但云託言則便不是
湯三使往聘之節 四書脈曰幡然亦不是感湯聘之殷葢度湯之必可為堯舜而已之道必可行於湯也牛春宇曰幣聘不出不是堅執所守幡然後改亦
不是遂變初心涵養既大設施既逺致用自是不苟聖賢出處道理自合如此人謂伊尹前後似兩截人不知總是一箇樂堯舜之道終其身而已
天之生此民也節 翼註曰天之生此民節與上節俱是一時之言 張彥陵曰按斯道即堯舜之道也上以君民分言此單言覺民者蓋為君以覺之也正使民為堯舜之民處而使君為堯舜之意即在此覺民事業中 吳因之曰予將以斯道覺斯民全不敢負上天付託之意一節俱重天意發揮乃是本㫖 耕莘樂道之時即懷覺民之志與夫一夫不被之恥非自湯聘而始有也然此處須切湯聘講方是與耕莘樂道之時不同 湛甘泉曰伊尹天民之先覺覺了便自樂我所覺之道便是堯舜之道非取諸堯舜者以樂於我也我固有之也但係於覺不覺耳 大全辨卓菴張氏曰尹樂堯舜亦後知後覺如何自謂先覺葢堯舜之道至是而晦尹處畎畝中便已得其致君澤民之道則視堯舜為後視成湯則先也商祚六百載自尹攻牧宮始其為先覺何如
思天下之民節 張彥陵曰思天下之民五句是因其言而推其心故就湯二句是因其心而實其事總為下文況辱已以正天下者乎一句張本 又曰就天下中舉出匹夫匹婦見一民亦所矜憐直是萬物一體之心真切篤志如此 四書脈曰被堯舜之澤指人人覺悟説 吳因之曰其自任以天下之重言其身任世道真切如此不是言其所任之大 又曰夏桀無道民不被堯舜之澤者多矣故説湯伐夏以救之此是故字意 徐自溟曰自唐虞揖讓以來未有放伐之事故伐自湯始孟子云就湯而説之又伊訓雲朕載自亳則知湯之伐夏尹成之也然尹之本意全是為救民即欲不放伐不可得此真是唐虞以來莫肯任其咎者是於民為任徳於夏為任罪於堯舜為任道 王龍溪曰士之處世所重全在立志遇與不遇非所論也伊尹只是箇莘野耕夫便以天下為己任葢其萬物一體之心原切於膚不容自己使其終身不遇亦是窮困的阿衡其聘而得遇亦只是箇榮達的耕叟非有加損也吾人若無此志到底只成自了漢
吾未聞枉已而正人者也節 沈無回曰孟子以世之有大抱負者必不肯為辱人賤行而始進不以正者未有能建竒績於天下者也此孟子一生得力處亦其維持人心世道處學者不可不察其㣲㫖所在張彥陵曰聖人之行數句見自古聖人無有不潔身者何獨於尹而疑之専重近與不去上 巢睫子曰唯有一介不苟之操方能建萬世不遺之業 此又是餘意
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節 耕莘樂道所以致湯之聘此意在首二節內已有然首二節各自開説至吾聞節方發揮此意出來玩淺説自見因之講首二節即連絡説者非也 劉上玉謂此章明説無割烹要湯處只在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二句亦不是葢無割烹要湯意上文已明吾聞節只是發明其所以致湯之知之由耳 此節林註謂猶夫子之求異乎人之求意此只解得一要字朱子謂猶前章父不得而子意此是解通節意自不同也不可以此節語氣與夫子之求之也二句作一例看玩淺説自見
天誅造攻自牧言節 南嶽氏曰放伐之事湯猶自知有慚徳而尹直任之曰朕載自亳膽極大力極雄大約見得極到故敢如此若在形跡上躱閃便是見道未透處 張彥陵曰按桀都安邑而湯都亳亳居安邑之東而鳴條在安邑之西陑又出其西南河曲之南湯伐桀宜從東徑攻安邑乃從下反上升陑而反下趨鳴條葢不掩襲以出桀之不意所謂仁人之師也
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章總㫖 進禮退義固是通章之骨然不可以本文進以禮三句包下二節也本文只是承彌子事説此與上章樂堯舜之道句一例張彥陵曰孔子主癰疽侍人葢謂其主之以求進也又曰癰疽之得君未必如彌子瑕之専即主癰疽
寺人未必有如衛卿之可得而於衛於齊之日又未必有桓魋要殺之危乃其拒彌子者如此主貞子者如彼其不苟主自可想見
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節 張彥陵曰孔子主癰疽侍人葢謂其主之以求進也
於衛主顔讎由節 徐懋齋曰子路豈肯欲夫子之依媚臣哉或者有感於南子之可見而云然也 翼註曰子路以告者子路亦非欲附勢只因孔子志在行道或亦從權如往公山之類耳 葢子路不知聖人有從權處又自有守經處 按子路以告有二説或謂子路喜而告者或謂子路怒而告者論集註原不註煞無所不可然意此處不必為子路回䕶子路之視彌子猶其視孔悝也孔悝可仕彌子亦可聴此是賢者辨義未精處似從前説為長 翼註曰前有命専指衛卿之得言後有命泛指爵祿之得不得言徐自溟曰使夫子得行道於衛不去彌子乎然以彌子而卿也則又安能去之也得卿而不去彌子道猶之乎不行也聖人拈出一命字消了小人許多攀附之心冷了俗人許多勞攘之心 徐儆曰進固以禮矣而退必以義重義邊 愚按不必見偏重葢末句雖就退與不得上説然此處只須平説好 張彥陵曰進以禮三句語意一直説下不是推原到安命上去 按蒙引存疑作推原説似與此不同然其實亦同歸於一也 蒙引存疑以得不得分頂禮義新安則總頂似皆有理且從蒙引 沈無回曰聖人禮義之未盡必不先言安命 按此是餘意 是無義無命也新安陳氏謂義可以該禮是將禮義合説是深一層解蒙引謂此處只消言義是將禮義分説是淺一層解蒙引是正意
孔子不悅於魯衛節 翼註曰不悅於魯衛指女樂驂乗二事 張彥陵曰㣲服正是聖人達權處亦正聖人安命處若悻悻自逞便非順受 又曰孔子當阨句最重 又曰提出臣字便見非癰疽侍人之倫丘毛伯曰彌子瑕之誘孔子也以利桓司馬之劫孔子也以威若孔子之自處只是以禮以義
吾聞觀近臣以其所為主節 翼註曰所為主即逺臣所主即近臣也 陸實甫曰註中類字最妙以觀近臣之法推之則知癰疽侍人必不為孔子所主以觀逺臣之法推之則知孔子必不主癰疽侍人
百里奚兩節 此是戰國時人之言為此説者必謂恥辱之事賢者不妨為之乃是欲借奚以自附㑹非為奚惜也 張彥陵曰飯牛是百里奚實事〈伊尹之割烹亦或如此〉好事者之汚衊病只在一要字然奚入秦取相之由已無可據故但敘其去虞入秦之由以為下文論斷地反覆辨駁俱在不諫上生出 又曰宮之奇諫句亦是為百里奚出脫有奇之諫而不行然後百里奚可以不諫也敘列假道一段總見虞人黷貨愎諌以見奚之不諫為智不然只消不諫二字已打倒他一生生不得下節賢智
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節張彥陵曰前四段以首段為主下三段反覆以明其意相秦二段以下段為主上一段弔起以存其案 翼註曰知虞公之不可諌此一知字且不重只是言當其去虞入秦之時年巳七十使猶不知干主之汚則非可以少年不經事為解矣斷乎是不智了須如此一氣看下下卻轉云然而奚則非不智人也 知黙和廢知興三段平看四書脈曰三置晉君一救荊禍並國二十拓地千
里是顯君之賢歴康景悼孝皆憑藉先世之威是傳後之賢干是求用於始進之初成是成就於既用之後 説智處則先以百里奚虞人也一條立案説賢處則上文不先立案此又是文字之變化處 附蒙引曰大抵百里奚亦只是春秋之智士其所謂賢亦猶孔子稱管仲如其仁耳所謂姑取一節者固未暇計其諫之是非也 按此説不是孟子明説其不可諫而不諫矣大全南軒張氏説得好又如後面於忠肅説亦不妨 於忠肅曰使管仲無佐桓一段功業終有愧於召忽使百里奚無相穆一段功業終有愧於宮之奇
四書講義困勉録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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