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通 (四庫全書本)/孟子通卷04
四書通 孟子通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通卷四 胡炳文 撰
朱子集註
公孫丒章句下
凡十四章自第二章以下記孟子出處行實為詳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天時謂時曰支幹孤虛王相〈並去聲〉之屬也〈饒氏曰時日支幹孤虛旺相之説大槩以五行衰旺言之五行有孤虛時有旺相時春屬木甲乙木生丙丁火便是木旺而火相旺字即是王字相王之次也金到這裏衰所以孤孤者無輔助之意是箇獨夫模様如今説四廢然水為母本為子子實母虛水到此所以虛或問此説時日或是説方所曰二者一般一箇是橫一箇是直所以天徳月徳日亦有天徳月徳方大意如此其間又自有細宻不同處○熊氏曰陰陽書以為春則木旺火相土死金囚水休濳虛衍義五行旺者吉相者臧休者平囚者否死者凶四時生者為王我生者相生我者休克我者囚我克者死〉地利險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夫音扶〉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環圍也言四面攻圍曠日持久必有値天時之善者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革甲也粟穀也委棄也言不得民心民不為守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
域界限也
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言不戰則己戰則必勝○尹氏曰言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己〈覺軒蔡氏曰杜牧雲唐自元和以後三十年間凡四伐趙㓂以十萬之衆圍之攻其南不拔攻其北不拔攻其東不拔攻其西不拔其四度圍之通有十歲十歲之內東西南北豈無刑徳向背王相吉辰哉其不拔者以其城高池深糧多人一也又武王伐紂師次於汜水共頭山風雨疾雷鼓旗毀折時逆太歲龜灼言凶太公乃毀龜折蓍率衆先渉遂滅紂宋高祖圍慕容超於廣固將攻城諸將諫曰今日徃亡兵家所忌高祖曰我徃彼亡吉孰大焉乃命悉登遂克廣固後魏武帝討慕容麟甲子晦日進軍太史令龜崇奏曰昔紂以甲子日亡帝曰周武王豈不以甲子日勝乎崇無以對遂戰破之○通曰前言委而去之是不得民心民不為守也後言有不戰戰則必勝是言得民心民皆為戰也故集註又引尹氏之言曰言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章內朝並音潮字朝將之朝如字造七到反下同〉
王齊王也孟子本將朝王王不知而託疾以召孟子故孟子亦以疾辭也〈語録問莫是以齊王不合託疾否曰孟子之意只説他不合來召葢在他國時諸侯無越境之理只得以幣來聘故賢者受其幣而徃見之所謂荅禮行義是也如見梁惠王是惠王先來聘之既至其國或為賓師有事則王自來見或自徃見王但召則不可召之則有自尊之意故不徃見荅陳代如不待其招而徃何哉此以徃他國而言荅萬章天子不召師而況諸侯乎此以在其國而言○輔氏曰孟子本將朝王者禮也王不知而託疾以召孟子故孟子亦以疾辭者義也於此可見孟子之心至公無私因事制宜如權衡然物有輕重則權亦從而前卻也〉
明日出弔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弔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弔
東郭氏齊大夫家也昔者昨日也或者疑辭辭疾而出弔與孔子不見孺悲取瑟而歌同意〈輔氏曰孔子以疾辭孺悲而不見然又取瑟而歌使之知其非疾所以警教孺悲也孟子以疾辭齊王而不徃朝然又出弔東郭而使之知其非疾者亦所以警教齊王也此皆聖賢至誠應物而得平時中之義也〉
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採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要平聲〉
孟仲子趙氏以為孟子之從昆弟學於孟子者也採薪之憂言病不能採薪謙辭也仲子權辭以對又使人要孟子令勿歸而造朝以實已言
不得己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雲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惡平聲下司〉
景丑氏齊大夫家也景子景丑也惡歎辭也景丑所言敬之小者也孟子所言敬之大者也
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夫音扶下同〉
禮曰父命呼唯而不諾又曰君命召在官不俟屨在外不俟車言孟子本欲朝王而聞命中止似與此禮之意不同也〈饒氏曰景子之言是人臣事君之常孟子之言是人君尊賢之道〉
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曽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逹尊三爵一齒一徳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徳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與平聲慊口簟反長上聲〉
慊恨也少也或作嗛字書以為口銜物也然則慊亦但為心有所銜之義其為快為足為恨為少則因其事而所銜有不同耳孟子言我之意非如景子之所言者因引曽子之言而雲夫此豈是不義而曽子肯以為言是或別有一種道理也逹通也葢通天下之所尊有此三者曽子之説葢以徳言之也今齊王但有爵耳安得以此慢於齒徳乎〈饒氏曰天下有逹尊三是解上面是或一道也一句謂曽子之言別有一箇道理乃是如此不可執君命召不俟駕一偏之説也〉
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徳樂道不如是不足以有為也〈樂音洛〉
大有為之君大有作為非常之君也程子曰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徃者非欲自為尊大也為是故耳〈饒氏曰尊徳樂道不如是如是字指謀焉則就之〉
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
先從受學師之也後以為臣任之也
今天下地醜徳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好去聲〉
醜類也尚過也所教謂聽從於己可役使者也所受教謂己之所從學者也
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
不為管仲孟子自謂也范氏曰孟子之於齊處賔師之位非當仕有官職者故其言如此○此章見賔師不以趨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敬人君不以崇高富貴為重而以貴徳尊士為重則上下交而徳業成矣〈通曰上下交為㤗知趨走承順而不知責難陳善非下交上之道也知崇高富貴而不知貴徳尊士非上交下之道也然有貴徳尊士者則必得夫責難陳善者上之志易以交乎下有責難陳善者而不得夫貴徳尊士者下之志難以交乎上上下不交此所以為否也〉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
陳臻孟子弟子兼金好金也其價兼倍於常者一百百鎰也
孟子曰皆是也
皆適於義也
當在宋也子將有逺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餽贐予何為不受〈贐徐刃反〉
贐送行者之禮也
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餽之子何為不受〈為兵之為去聲〉
時人有欲害孟子者孟子設兵以戒備之薛君以金餽孟子為兵備辭曰聞子之有戒心也
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餽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焉於䖍反〉
無逺行戒心之事是未有所處也取猶致也〈饒氏曰貨取是羅致底意思言人君之於賢者當致敬盡禮以招致之豈有一箇君子可以貨買結他來縁宋薛所餽有用所以當受若齊所餽則無用既無所用是賄之也若是受了便是被他以貨來籠絡了處字是處物為義之處通曰龍神物也人得而取之者猶有欲故也使君子可以貨致之非君子矣〉○尹氏曰君子之辭受取子唯當〈去聲〉於理而已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曰不待三〈去上聲〉
平陸齊下邑也大夫邑宰也㦸有枝兵也士戰士也伍行列也去之殺之也
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幾上聲〉
子之失伍言其失職猶士之失伍也距心大夫名對言此乃王之失政使然非我所得專為也〈饒氏曰凶年説得闊如水旱疾疫之類饑歲只是五穀不熟〉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之罪也〈為去聲死與之與平聲〉
牧之養之也牧牧地也芻草也孟子言若不得自專何不致其事而去
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見音現為王之為去聲〉為都治邑也邑有先君之廟曰都〈熊氏曰邑有先君之廟曰都出左荘公二十八年冬築郿〉孔大夫姓也為王誦其語欲以風〈去聲〉曉王也○陳氏曰孟子一言而齊之君臣舉知其罪固足以興邦矣然而齊卒不得為善國者豈非説而不繹從而不改故耶〈陳氏名晹字晉臣三山人○通曰齊之君臣一時聞孟子之言皆知其罪天理之乍明也終於不改人慾錮之也〉
○孟子謂蚔鼃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月矣未可以言與〈蚔音遲鼃烏花反為去聲與平聲〉蚔鼃齊大夫也靈丘齊下邑似也言所為近似有理可以言謂士師近王得以諫刑罰之不中者
蚔鼃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
致猶還也
齊人曰所以為蚔鼃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為去聲〉譏孟子道不行而不能去也
公都子以告
公都子孟子弟子也
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
官守以官為守者言責以言為責者綽綽寛貌裕寛意也孟子居賓師之位未嘗受祿故其進退之際寛裕如此〈饒氏曰餘祫是寛緩不切之意賔師從容規諷以漸而入如今朋友相似少焉不入亦當去但寛得些子不如那有官守言責者恁地逼廹不得其職不得其言則目下便着休或疑孔子不脫冕而行與孟子之説不同曰正是一般葢孔子有去志久矣但去得不恁地逼迫後來燔肉不至方不脫冕而行且如衛靈公可謂無道然亦以賔禮待孔子故孔子在衛極多時後來卻因問陳明日遂行亦是久有去志因此遂行耳○通曰易言裕者二蠱六四裕父之蠱徃見吝晉初六裕無咎朱子皆以寛裕釋之葢初六無位自處以寛可也六四在位處以寛不可也孟子之裕晉初六之裕也〉尹氏曰進退久速當〈去聲〉於理而已〈通曰集註前引尹氏曰言君子之辭受取予唯當於理而已此又引其言曰進退久速當於理而已葢天理人慾之機最不可不辨當辭而辭是天理受即非矣可久而久是天理速即非矣如此則當於理不如此則渉於欲故聖人能審其幾焉〉
○孟子為卿於齊出弔於滕王使蓋大夫王驩為輔行王驩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蓋古盍反見音現〉○蓋齊下邑也王驩王嬖臣也輔行副使也反徃而還也行事使事也
公孫丒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夫音扶〉王驩蓋攝卿以行故曰齊卿夫既或治之言有司已治之矣孟子之待小人不惡而嚴如此〈輔氏曰自常情觀之則孟子之不與驩言不以為惡之而不欲與之言則以為易之而不足與之言矣夫惡之而不欲與之言則隘易之而不足與之言則忽隘與忽孟子無是心也但言有司既己能治其事而不必與之言則亦是順理之事而其中自有不惡而嚴之意耳○饒氏曰孟子為卿於齊齊王以孟子知理令其攝卿有司各有所司孟子不明言所以不與言之意只就所問行事上荅之言事事各有人司之何待我説所謂不惡而嚴如此○通曰不惡而嚴惡字伊川易傳作入聲讀為逺小人之道若以惡聲厲色適足以致其怨今輔氏作去聲讀姑存之〉
○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願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
孟子仕於齊喪母歸𦵏於魯嬴齊南邑充虞孟子弟子嘗董治作棺之事者也嚴急也木棺木也以己通以美大美也
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逹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稱去聲〉
度厚薄尺寸也中古周公制禮時也槨稱之與棺相稱也欲其堅厚久逺非特為人觀視之美而已
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
不得謂法制所不當得得之為有財言得之而又為有財也或曰為當作而
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比必二反恔音效〉比猶為也化者死者也恔快也言為死者不使土近其肌膚於人子之心豈不快然無所恨乎
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
送終之禮所當得為而不自盡是為天下愛惜此物而薄於吾親也〈或問不以天下儉其親曰以猶為也不為天下惜棺槨之費而儉於其親也王氏中説記太原府君之門曰一布被二十年不易曰無為費天下也文意正與此同○通曰非不得為也非無財可為也而人所自盡者而不能盡是薄其親之甚者也有人心者忍如是耶〉
○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伐與之與平聲下伐與殺與同夫音扶〉沈同齊臣以私問非王命也子噲子之事見前篇諸侯土地人民受之天子傳之先君私以與人則與者受者皆有罪也仕為官也士即從仕之人也〈輔氏曰沈同問燕可伐否耳固不問以齊伐燕為何如也若是以王命來問孟子必當詳告之不但曰可而已也〉
齊人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天吏解見上篇言齊無道與燕無異如以燕伐燕也史記亦謂孟子勸齊伐燕葢傳聞此説之誤○楊氏曰燕固可伐矣故孟子曰可使齊王能誅其君弔其民何不可之有乃殺其父兄虜其子弟而後燕人畔之乃以是歸咎孟子之言則誤矣〈語録孟子言伐燕處有四燕父子君臣如此固有可伐之理然孟子不曽教齊不伐亦不曽教齊必伐但曰惟天吏則可以伐之○饒氏曰惟士師則可以殺有罪之人泛泛如何可以擅殺惟天吏可以伐無道之國諸侯如何可以擅相征伐天吏天所命者士師君所命者天吏以其有道故天命之徵伐如湯武是也沈同安曉此理但知人之可伐而不知己之不可伐人○通曰燕雖有可伐之罪而齊則非伐罪之君故齊雖有勝燕之力而孟子初無勸齊之意〉
○燕人畔王曰吾甚慙於孟子
齊破燕後二年燕人共立太子平為王〈史記燕世家齊王令章子將五都兵以伐燕燕君噲死齊大勝燕子之亡二年後立平為燕昭王〉
陳賈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見而解之〈惡監皆平聲〉
陳賈齊大夫也管叔名鮮武王弟周公兄也武王勝商殺紂立紂子武庚而使管叔與弟蔡叔霍叔監其國武王崩成王㓜周公攝政管叔與武庚畔周公討而誅之
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曰古聖人也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曰然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然則聖人且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與平聲〉
言周公乃管叔之弟管叔乃周公之兄然則周公不知管叔之將畔而使之其過有所不免矣或曰周公之處管叔不如舜之處象何也游氏曰象之惡己著而其志不過富貴而已故舜得以是而全之若管叔之惡則未著而其志其才皆非象比也周公詎忍逆探其兄之惡而棄之耶周公愛兄宜無不盡者管叔之事聖人之不幸也舜誠信而喜象周公誠信而任管叔此天理人倫之至其用心一也〈語録周公本是怕武庚畔故遣管叔霍叔去監他為其至親可恃不知反與武庚同作一黨想武庚日夜炒那管叔謂周公是弟今欲簒為天子汝是兄今卻只恁地管叔被他炒得心熱他性又急所以便發出這件事來○通曰詎忍逆探其兄之惡而棄之此一句最見周公之用心舜之心誠信而喜象不忍逆以其弟為詐舜為兄之道盡矣周公之心誠信而任管叔不忍逆以其兄為畔周公為弟之道盡矣故曰此天理人倫之至人倫即是天理特分而言之天理其自然者人倫其當然者爾〉
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更平聲〉
順猶遂也更改也辭辯也更之則無損於明故民仰之順而為之辭則其過愈深矣責賈不能勉其君以遷善改過而教之以遂非文〈去聲〉過也○林氏曰齊王慙於孟子葢羞惡之心有不能自已者使其臣因是心而將順之則義不可勝用矣而陳賈鄙夫方且為之曲為辯説而沮其遷善改過之心長其飾非拒諫之惡故孟子深責之然此書記事散出而無先後之次故其説必參考而後通若以第二篇十章十一章置於前章之後此章之前則孟子之意不待論説而自明矣〈通曰有過而人知之孔子自以為幸使孔子自謂無過非孔子矣使孟子謂周公無過非孟子矣聖賢不貴無過而貴改過君子有過則改何幸齊王此幾之方萌小人之過也必文賈乃導之以此何哉〉
○孟子致為臣而歸
孟子久於齊而道不行故去也
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朝音潮為去聲〉
時子齊臣也中國當國之中也萬鍾榖祿之數也鍾量名受六斛四斗矜敬也式法也盍何不也〈饒氏曰孟子當時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皆是門人不是僕從所以齊王要以萬鍾養之〉
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陳子即陳臻也
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
孟子既以道不行而去則其義不可以復留而時子不知則又有難顯言者故但言設使我欲富則我前日為卿嘗辭十萬之祿今乃受此萬鍾之饋是我雖欲富亦不為此也
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龍音壟〉
此孟子引季孫之語也季孫子叔疑不知何時人龍斷〈徒玩反〉岡壟之斷而高也義見下文葢子叔疑者嘗不用而使其子弟為卿季孫譏其既不得於此而又欲求得於彼如下文賤丈夫登龍斷者之所為也孟子引此以明道既不行復受其祿則無以異此矣
古之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徵商自此賤丈夫始矣
孟子釋龍斷之説如此治之謂治其爭訟左右望者欲得此而又取彼也罔謂罔羅取之也〈饒氏曰左右望是欲全得之萬一不得於此亦可得於彼不得於此是譬喻辭十萬得於彼是譬喻受萬〉從而征之謂人惡〈去聲〉其專利故就征其稅後世緣此遂征商人也〈輔氏曰文王闗譏不征是三代之初皆如是也〉○程子曰齊王所以處孟子者未為不可孟子亦非不肯為國人矜式者但齊王實非欲尊孟子乃欲以利誘之故孟子拒而不受〈孟子嘗曰君子不可以貨取則齊王不能以利誘之必矣第二章首書孟子將朝王是其進以禮處此章首書孟子致為臣而歸下四章首皆書孟子去齊是其退以義處〉
○孟子去齊宿於晝〈晝如字或曰當作畫音獲下同〉
晝齊西南近邑也
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隠幾而臥〈為去聲下同隠於靳反〉隠憑也客坐而言孟子不應而臥也
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曰坐我明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齊側皆反復扶又反語去聲〉
齊宿齊戒越宿也繆公尊禮子思常使人候伺道逹誠意於其側乃能安而留之也泄柳魯人申詳子張之子也繆公尊之不如子思然二子義不苟容非有賢者在其君之左右維持調䕶之則亦不能安其身矣〈或問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二子之賢其心固如是乎曰非謂二子之心為然也語其勢則然耳若二子之心如此則與世之垢面汚行而事君側媚便嬖之人者何以異乎○輔氏曰註雲繆公尊禮子思常使人道逹誠意乃能安而留之者好賢之心切故也又曰云雲此李先生之説也謂若謂二人必欲常有人譽已於君側乃能自安則是奸道也豈足謂賢況泄柳嘗閉門以避繆公豈既仕而若此乎葢二子直道以事君義不苟合非有賢者為之主則必不見容非欲人之學己者是也又曰繆公之待二子固不若子思矣然子思之與二子事皆其所自取如形影之相似也徳若子思則自有此應若只及得泄柳申詳則又只得如此耳不是則苟容以狥君者也〉
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絶長者乎長者絶子乎〈長上聲〉長者孟子自稱也言齊王不使子來而子自欲為王留我是所以為我謀者不及繆公留子思之事而先絶我也我之臥而不應豈為先絶子乎〈通曰須㸔集註解兩箇安字繆公之於子思常使人候伺道逹誠意乃能安子思是子思之去留在己而不在人二子必有賢者維持調䕶之乃能安其身是二子之去留在人而不在己子思孟子自處一也〉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語去聲〉尹士齊人也干求也澤恩澤也濡滯遲留也
高子以告
高子亦齊人孟子弟子也
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夫音扶下同惡平聲〉
見王欲以行道也今道不行故不得已而去非本欲如此也
予三宿而出書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
所改必指一事而言然今不可考矣
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
浩然如水之流不可止也楊氏曰齊王天資朴實如好勇好貨好色好世俗之樂皆以直告而不隠於孟子故足以為善若乃其心不然而謬為大言以欺人是人終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矣何善之能為
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悻形頂反見音現〉
悻悻怒意也窮盡也
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
此章見聖賢行道濟時汲汲之本心愛君澤民惓惓之餘意李氏曰於此見君子憂則違之之情而荷蕢者所以為果也〈饒氏曰尹士是疑孟子來得不是去得也不是既知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又來做什麽及其去也又不索性去殊不知聖賢憂世之情則不如此方其來也只望齊王能行其道及其去也又望王能改過這是聖賢仁厚之意葢決然去者義也欲去不去者仁也李氏所以説憂則違之之情憂只是不樂違去也當㸔情字○通曰孟子之來也其本心欲如此而其去也餘意猶如此故憂則違之若與荷蕢同而其憂則違之之情與荷蕢之恝然忘情者大不同也〉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路問於路中問也豫悅也尤過也此二句實孔子之言蓋孟子嘗稱之以教人耳
曰彼一時此一時也
彼前日此今日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
自堯舜至湯自湯至文武皆五百餘年而聖人出名世謂其人徳業聞望可名於一世者為之輔佐若臯陶稷契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宜生之屬
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
周謂文武之間數謂五百年之期時謂亂極思治可以有為之日於是而不得一有所為此孟子所以不能無不豫也
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夫音扶舍上聲〉
言當此之時而使我不遇於齊是天未欲平治天下也然天意未可知而其具又在我我何為不豫哉然則孟子雖若有不豫然者而實未嘗不豫也葢聖賢憂世之志樂天之誠有並行而不悖者於此見矣〈通曰常情憂則不樂樂則不憂君子此心純乎天理其樂不能自己其憂世之志亦出於天理之不能己者也樂以天憂亦以天其憂與樂則並行而不悖也〉
○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休地名
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崇亦地名孟子始見齊王必有所不合故有去志變謂變其去志
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於齊非我志也
師命師旅之命也國既被兵難請去也○孔氏曰仕而受祿禮也不受齊祿義也義之所在禮有時而變公孫丑欲以一端裁之不亦誤乎〈饒氏曰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孟子當時見於崇便有不合處難於委質為臣所以止為際可之仕見行可者見這道理漸可行也孟子自從既退之後未見其道之可行所以終於不受祿○又曰禮則有常義則有權如君命召不俟駕禮也有不召之臣便是義孔氏謂仕而受祿禮也不受齊祿義也説得自好但言公孫丑欲以一端裁之下得卻未穏○通曰前三章書孟子去齊皆是孟子去國以後之事此章書孟子去齊是言未去國以前其去之之志已非一日矣此所以仕而不受祿也〉
孟子通卷四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