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峰文鈔 (四部叢刊本)/卷第六2
堯峰文鈔 卷第六2 清 汪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林佶寫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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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峯文鈔卷六 門人𠊱官林佶編
經解五〈共十四首〉
置後解
古者大宗而無後也則為之置後小宗則否夫小宗猶不得置後
況支庶乎子夏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為後大宗大宗者
尊之統也然則族人而無後也其遂不祀矣乎曰不然也孔子曰
凡殤與無後者祭於宗子之家當室之白尊於東房是雖不置後
可也然則有大宗之家焉有小宗之家焉𥙊者將奚從曰視其祖
故曰庶子不祭殤與無後者殤與無後者從祖祔食此之謂也孔
子曰宗子為殤而死庶子弗為後也然則大宗其遂絶乎曰如之
何而絶也弗後殤者而後殤者之祖禰則大宗故有後也傳曰士
之子為大夫則其父母弗能主也使其子主之無子則為之置後
然則大夫而非大宗也亦可以置後乎曰非是之謂也公子有宗
道焉大夫亦然庶姓而𧺫為大夫則得別於族人之不仕者禮別
子為祖繼別為宗大夫獨非大宗與然則大夫與公子若是班乎
曰然公子不敢援諸侯故公子為別子大夫之族不敢援大夫故
大夫亦為別子也如之何其可無後也子夏曰子不得後大宗
然則莫尚於大宗矣奚為不使適子後之也曰以其傳重也古人
敬宗而尊祖禰子者繼祖禰者也故不可以為人後也然則無
宗支適庶而皆為之置後今人之所行古人之所禁也不亦大悖
於禮與曰此禮之變也葢自宗法廢而宗子不能收族矣宗子不
能收族則無後者求祔食而無所其母乃驅之為厲乎故不得已
為之置後也變也然則今之置後者必親昆弟之子次則從父昆
弟之子其於古有合與曰不然也禮同宗皆可為之後也大夫有
子則後子有庶子而無適子則卜所以為後者如衛之石祁
子是也況無子而為之置後其有不聽於神乎吾是以知其卜也
卜之則勿問其孰為親孰為䟽可也是可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
也作置後解
喪服繼母如母解
喪服傳繼母如母章繼母何以如母繼母之配父與因母同故孝
子不敢殊也汪子曰繼母亦母也謂之如母本非骨肉與因母有
辨故也先儒雲繼母何以如母明其不同也是同之中有殊者存
焉或問父在則皆服齊衰期父歿則皆齊衰三年矣於禮亦有不
同者與曰有之母出則為繼母之黨服母死則為其母之黨服為
其母之黨服則不為繼母之黨服此不同者也母出則為母服期
繼母出則不服父歿母嫁亦服期繼母嫁不從則不服此又不同
者也喪禮如母者二繼母慈母是也是則繼母與慈母無等差也
三年之喪於禮為加服非正服也今律文凡適繼慈養母殺子孫
者加祖父母父母一等注云視親母有間故也大哉聖人之律不
亦與禮服相發明與然則史糜有言繼母與已無名徒以親撫養
已故亦喪之如母信如是也設有前妻之子不為繼母所撫甚則
如孝已伯竒之屬將遂不之服乎曰何為其然也非出也非嫁也
孝子緣父之心不敢不三年也先儒謂子當以父服為正父若服
以為妻則子亦應服之故曰與因母同也由是言之不敢殊者孝
子之文也其不能不殊者孝子之情也禮稱情立文是豈足以概
孝子與
疑喪服繼父同居義
喪服傳繼父同居章夫死妻穉子㓜子無大功之親與之適人而
所適者亦無大功之親以其貨財為之築宮廟歲時使之祀焉妻
不敢與則繼父之道也汪子曰此子隨母更適者也或為大宗
之世適與或支子與吾皆不能知也苟其為大宗之適也則家必
有廟無所事於更築在禮禰無廟則與祖同廟為繼父者如之何
其代為之築也且彼無大功之親矣獨無小功以下諸親乎㢤宗
法而既行也舉族之父兄子弟方推宗子而重焉有餘財則必歸
之雖以之立廟可也安有顚連而入父之家者又安有藉繼父
之財而始為宮廟者㦲苟其支子而已則雖爵為大夫士猶當𥙊
於宗子之家而不當有廟況㓜乎為繼父者分之賄財可也遺
之宮室什器車馬衣服可也犯非禮而為之築宗廟此暱愛之𥝠
不可之甚者也傳言所適者亦無大功云云喪服小記又言皆無
主後同財而祭其祖禰為同居則是繼父無子者也繼父無子其
可撫妻之前子為子與語曰神不歆非𩔖民不祀非族制禮者宐
禁之之不暇而顧倡此說以導之吾不信也吾嘗考諸春秋崔杼
娶東郭姜姜以其棠無咎入卒兆大亂於齊葢同居之禍如此
此亂宗之端敗家絶祀之所自昉後世宜以為鑒不可以禮文藉
口也嗟乎三禮惟儀禮最古然其說猶有難信者況乎大小戴禮
半為漢儒所附㑹㢤葢古書之錯亂不可知也久矣善㢤傳〈御名〉之
言曰父無可繼之理此禮焚書之後俗儒𡚶造也
疑命婦弔大夫義
喪服記大夫弔於命婦衰命婦弔於大夫亦衰鄭〈御名〉謂弔於
命婦命婦死也弔於大夫大夫死也汪子曰否大夫之弔命婦有
之命婦弔大夫則未也何也婦人之職惟司酒食織紝而已不當
與聞閫外之事故曰婦人無外事禮知生則弔所識則弔為命婦
者何自而與大夫有素也如其為有服諸親則聞喪之日必徃而
號踴哭泣厠於姑姊妹娣姒衆婦人之列矣夫安得行弔禮且自
有居喪之本服在夫安得而用衰舍是而出弔則與外事之漸
也獨不觀魯之公父文伯之母乎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
叔母也康子徃焉䦱門與之言皆不踰閾仲尼謂之知禮葢古人
謹於男女之辨如此使先王而果制此服是誨命婦以淫也夫防
之猶虞其未足而顧誨之乎其可疑審矣說者曰禮尚徃來大夫
弔命婦命婦不可以不弔大夫如之何予告之曰有命婦之夫與
其子在服問大夫相為錫衰以居出亦如之為其妻徃則服之出
則否獨不言命婦為大夫此可據也說者又曰婦人不越疆而弔
人禮禁其越疆豈遂禁其弔人乎㢤予曰非是之謂也命婦死則
命婦當弔大夫死則命婦不當弔殆亦不畔於禮者也
疑大夫士廟制義
王制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太祖之廟而三士一廟祭法大夫三
廟二壇曰考廟王考廟皇考廟享嘗乃止顯考祖考無廟有禱焉
為壇祭之去壇為鬼適士二廟一壇曰考廟王考廟享嘗乃止皇
考無廟有禱焉為壇祭之去壇為鬼官師一廟曰考廟王考無廟
而祭之去王考為鬼是二說者不同其言大夫也王制三廟一為
太祖而不及高曾祭法及曾而太祖則夷於壇而無廟矣其言士
也祭法雖與官師分而皆得𥙊其祖王制則不及祖矣汪子曰甚
矣宗法之不可復考也吾求諸王制祭法而疑之夫祭法所謂大
夫者將繼別子之適子邪抑支子邪繼別子爲大宗而得廟祀太
祖則太祖百世不祧者也何以反夷於壇而去之也如支子也則
支子不祭孔子曰支子爲大夫以上牲祭於宗子之家是支子雖
大夫不得立廟又何有於三而太祖又何有於爲壇而禱乎其可
疑一也大宗苟廟祀太祖矣萬一大夫失職而爲士將廢其太祖
之廟而爲二乎抑廢其祖之廟而爲二乎抑盡廢其太祖與祖而
如王制一廟也夫廢太祖是廢大宗也廢祖廟是失繼祖之義矣
二者宐何從橫渠張氏曰宗子爲士二廟支子爲大夫當三廟曾
祖之廟爲大夫立不爲其宗立也如張氏之言在小宗則得矣若
大宗則祭法於宗子既不得廟太祖而支子所立者又曾祖也則
太祖之祀終廢也且王制所言三廟一爲太祖是大宗且不得祭
曾祖而支子顧得祭耶其可疑二也適士官師度不皆宗子而其
所為二廟一廟者將自立於家耶抑立於宗子之家耶使其果自
立於家是二統也且廟制天子巳下以竒殺者也士當如王制僅
得一廟而祭法何以言適士二也其可疑三也大宗百世不遷而
小宗五世則遷者也繼禰之宗或不即繼祖之宗繼祖之宗或不
即繼曾祖之宗使支子而為大夫其祭曾祖祖禰也各於所繼宗
子之家而立廟焉是母乃紛紛無紀為已甚乎如立二祖之廟於
繼禰之宗之家則與自立之為二統也何以異其可疑四也大宗
繼別者無論矣小宗五世而遷則自繼髙祖始繼髙祖則當祭髙
祖而況高祖以下若曾若祖乎如其不祭又何以得稱五世之宗
也使小宗而祭高祖大宗而為大夫者廟顧加殺焉或及曾或
不及曾而止有是理乎其可疑五也於是後之說者曰王制商禮
祭法則周禮也是一解也或曰是廟制也而非其所祭之也凡
宗子祭必及四世不皆廟也官師一廟而得祭其祖庶人祭寢而
不限其所祭可推而見也且高祖在五服之中而可以不祭乎㢤
是又一解也或曰王制之言廟制也先之以支子不祭明廟制為
宗子設也支子雖大夫不得立廟是又一解也或曰大宗必立太
祖之廟百世不祧宗子為大夫者立三廟祭及曾失職為士者立
二廟祭及祖葢大夫幷太祖廟而四士並太祖廟而三也是又一
解也或曰支子為大夫士亦得立廟於家不必於宗子之家也葢
廟自為大夫士立不為其宗立非二統也孔子之言傳之者譌而
張氏則得其一而遺其一者也是又一解也汪子曰解者愈緐而
疑者亦愈甚矣古人不作吾安能辨其孰為是孰為非㢤吾故曰
宗法不可復考也
按家語孔子荅子羔論大夫士廟制皆與王制同且曰自有虞
至周所不變也然則王制非商禮明矣鄭〈御名〉云云當是未見家
語並附識於此
牲體說
肩臂臑三合左右為六肫骼二合左右為四正脡橫三無
左右短脅長脅代脅三合左右為六此十九體也神俎不用左體
侑以下則用之不合左右此十一體也右肩臂臑肫骼正二骨
橫長脅二骨短脅此特牲九體也左右肩脾為四又兩胉一
合為七此豚解七體也左肩臂臑肫骼脊脅此士虞左胖七體
也觳折脊脅此接神及屍三體也以十九體去脾膉加兩觳為二
十一體者陳用之之說也去兩觳加兩脾者朱子之說也陽方
氏謂一牲二十有四體者以十九體加兩脾兩觳一膉之為二
十四也秀巖李氏謂三十有二體者禮心舌載於肵俎又腸三胃
三又舉肺一𥙊肺三又以肝從曰炙以燔從曰肉以二十四體加
心舌腸胃舉肺𥙊肺炙肝燔肉之為三十二也陳氏禮書李氏
三禮辨楊氏儀禮圖方氏古今考其論牲體率多繁辭予約取之
如右
大夫士廟當有主說
大夫士之廟祀也一以爲有主一以爲無主謂之無主者鄭〈御名〉許
愼也謂之有主者徐邈清河王懌也或問宜何從予告之曰廟所
以棲主也大夫三廟士一廟使其無主則祭於寢足矣廟何爲者
祔之言附也以主升附也士虞禮以其班祔喪服小記祔必以昭
穆亡則中一以上使其無主又何所馮以班昭穆乎許氏知其說
之不可通也曲爲之解曰大夫束帛依神士結茆爲蕝此不根之
辭以臆剙之者也或問禮經無有主之文柰何予又曰經不明言
有主亦不言無主也檀弓重主道也商主綴重焉周主重徹焉竝
非指天子諸侯爲說也則大夫士宜有主者一孔子曰祭祀之有
屍也宗廟之有主也示民有事也以此坊民民猶忘其親亦非專
指天子諸矦也則大夫士宜有主者二徐𨗿所引左氏春秋其義
甚長而許氏顧駁孔悝反祏之舉以為出於時君所賜吾不知其
何據也陳祥道曰重主道大夫士有重屍神𧰼大夫士有屍大夫
去國載祏孰謂大夫士無主乎斯可以闢鄭許之妄矣然則廟主
之制宜何如按重鑿木為形如札士三尺卿大夫五尺諸矦七尺
謂未葬未有主故以重當之是則主制雖無考其修短宜略與重
彷可知也又有謂天子主長尺二寸諸矦一尺大夫士而下當以
次殺雲
周禮九嬪世婦女御辨
鄭康成謂羣妃御見之法女御八十一人當九夕世婦二十七人
當三夕九嬪九人當一夕三夫人當一夕後當一夕凡十五日而
徧汪子曰悖㢤鄭氏之說也周公定周禮在成王之世其昏禮亦
當作於是時成王春秋方富周公雖導之以德閑之以義猶懼其
有乗間投𨻶以荒淫之術進者而況多其女寵㝎為不刋之制以
誘之乎夫每一夕之中所御者九人自非淫慾不道之君若齊之
武成隋之煬帝必不婪色如此也故使一夕御之而徧則人主之
身亦異於金石矣積之既久得母有如醫和所謂蠱疾者耶苟其
不能徧則是一百二十人者雖時時抱衾裯以徃返其側猶不免
有怨女之歎而顧使十五日之間僅得奉斯須之顔色㢤且大臣
之愛其君也非如左右近習以諧𡡾為容者也霍子孟為政命宮
人皆為窮袴多其帶以防閑昭帝可謂嚴且宻矣而昭帝猶至於
夭豈有周公之聖而定為九人一夕之制如此凡所以輔導成王
者曾不若子孟吾不信也故吾謂九殯世婦女御既與女酒女漿
女籩女醢女醯女鹽女冪女祝史之徒俱統於冡宰是皆宮中之
職左右后妃以供事者決非進御於王者也或亦擇卿大夫之妻
之寡者與其老而無子者任之故謂之內命婦與九嬪條曰掌婦
學之法以教九御各帥其屬而以時御敘於王所吾謂周禮所言
御者又決非相從於燕寢者也不然九嬪以下共一百二十人而
又莫不有屬其為當不啻百矣王亦安能一一御之如鄭氏
所說耶漢儒好為新竒之說而多出於不根殆不足信
疑禮六則
五祀三祀
曲禮大夫祭五祀王制亦然而祭法獨言三祀禮家之言既不能
統於一矣鄭〈御名〉為注又徃徃彌縫牽合以惑後世之聽然則凡為
大夫者將安所適從㢤鄭注曲禮則曰五祀殷制三祀周制也於
王制改之曰大夫有地祭五無地祭三也如此則所謂殷周異制
者果可信與又注曲禮則曰五祀戶竈中霤門行也於王制又改
之曰司命中霤門行族厲也一則有戶竈而無司命厲一則有司
命厲而無戶竈如此則五祀之名果可謂之有定製與吾故曰安
所適從也殷周之制絶無徴驗出於鄭一時之臆說吾不暇與之
辨姑就祭三祭五辨之夫屍之與竈與中霤門相𩔖此特一家之
祀耳非若名山大川繫於分土者與采地之有無何與焉如之何
其以有地無地為差也彼禮記非一人之書葢作王制者一人作
祭法者又一人也顧在此則主有采地者言之在彼則専主無
采地者言之兩人之言若故為齟齬而實隂相發明者得毋牽合
太甚與且記禮者未嘗分䟽及此不審鄭氏何從得之此不可通
之說也祭法司命者鄭以為主督察三命皇氏以為文昌宮星固
不能定其何神矣竊謂三命本術家裡俗之談而列星又非大夫
所當祭者也族厲者孔䟽訓族為衆以為古大夫無後者夫古有
宗法大宗無後則族人為之置後非宗子而為大夫者無後亦如
之尚安得有族厲㢤就如其說則司命與族厲𩔖皆荒唐久逺難
測知之神也為大夫者顧舍其近而可知之戶竈不祀而祀其荒
唐久逺者與此又不可通之說也是故祭法難信非獨大夫祀典
而巳如所云三廟二廟一廟皆然也決不當取以為據嗟乎惑鄭
〈御名〉者祭法取祭法以彌縫王制而惑後世者鄭〈衘名〉也然則大夫之
祭也宜如之何曰祭當依五祀為正所祭之神當依戶竈中霤門
行為正其他則非予所及知也
孔子祥琴
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汪琬曰此記禮者之誣也祥而縞
是月禫徙月樂祥禫之同月異月吾姑不暇辨然必俟徙月而後
用樂則已審矣顧孔子之彈琴也獨不當俟諸踰月之外乎按琴
瑟之為物雖君子無故不徹者然考之於經皆燕饗樂器也其在
鹿鳴之詩曰我有嘉賔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是宜從徙
月之例無惑也況當大祥之時其服則猶麻也其寢則猶未牀也
雖使稍加緩焉以訖於踰月何不可者而孔子必欲彈之以干非
禮乎與其不成聲不如其勿彈與其彈於既祥之後不如彈之於
既禫之後也魯人朝祥而暮歌則孔子薄言其失孟獻子禫而不
樂則稱其加於人一等孰謂孔子者禮教之所從出而反不如獻
子乃僅僅與魯人爭五日之先後乎使孔子果琴之彈也必不賢
獻子而諷魯人孔子既已賢獻子而諷魯人矣決不身自彈琴以
干非禮之誚也曾子問曰廢喪服可以與於饋奠之事乎孔子曰
脫衰與奠非禮也說者以爲大祥除服不得與於他人饋奠之事
夫饋奠且不得與如之何可以彈琴乎㢤吾故曰誣孔子也葢記
禮者本非一人故即檀弓一篇徃徃彼此相悖謬如此
祫祭
天子犆礿祫禘祫嘗祫烝諸矦礿犆禘一犆一祫嘗祫烝祫此戴
氏所記也毀廟之主陳於太廟未毀廟之主皆升合食於太廟是
故謂之祫此公羊糓梁二氏所傳也先儒謂戴氏所記時祭也公
穀所傳大祫祭也於是又有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之說其文葢出
於禮緯緯書漢世所譔本荒誕不經而諸儒信之予竊意其不然
按春秋書有事於太廟者二大事於太廟者一有事者時祭也大
事者大祫祭也孔子於春秋禘則書禘郊則書郊未有稱大事者
使祫果三年一舉則亦祭之常者爾豈遂大於郊禘而獨以大事
見書何也此乃三年之喪既畢新主祔廟遂合毀廟及未毀廟之
主告之如儀禮既虞升祔謂之祫事是也是其祭為易世所僅見
且不可拘以歲時故曰大事何三年一舉之有又春秋所以獨書
於文二年者葢祫祭合禮則不書失禮則書孔子書之特譏僖公
逆祀爾鄭〈御名〉頗主此說而顧謂之魯禮若以周與列國為不然者
葢猶牽於禮緯三年一祫之文也至於諸儒謂三年一閏天道之
小成五年再閏天道之大成以是為禘祫之節又謂禘以四月取
純陽在上祫以十月取百物皆僃祫之取閏取十月禮經皆無明
文後世何從知之頗疑附㑹不當取以為據
武王年九十三
武王夢帝與九齡文王曰古者謂年齡齒亦齡也吾百爾九十吾
與爾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終武王九十三而終按鄭〈御名〉金縢注文
王崩後明年生成王武王崩時成王年十歲使果如小戴禮與鄭
氏之說則成王之生也武王年八十四矣文王壽考㡬及百歲及
其將歿而尚未見有適長孫抑何武王得子之晚如此也左氏傳
邘晉應韓武之穆也是四國者皆成王之弟又何武王八十四以
前艱於育子而八十四以後精力益以衰耗乃得子之易且多如
此也倘成王為邑姜所生則武王既耄而邑姜猶可以生子意者
其非武王元妃乎武王之世視漢世相去逺矣中間簡冊磨滅且
經𭧂秦之火學者雖闕其所不知未為失也而漢儒妄說云云斯
亦惑矣又使果如鄭說武王八十三而喪文王八十四而生成王
是時方居文王之喪如之何其遂生成王也豈邑姜任身在文王
未歿以前耶又豈武王急於有子雖犯非禮而不之忌耶又豈喪
禮爲周公所㝎而武王時未之有耶琬竊謂其年率皆漢儒附㑹
敢於誣聖人而不自覺其𡚶者也然則成王㓜周公攝政非與曰
此載諸金縢大誥者何可非也惟武王之夢及所謂九十三者決
不當取以爲據又家禮冠頌孔子曰武王歿成王年十有三孔安
國傳亦云而史記魯世家則謂成王在強葆中似又不能十歲者
其說頗多異同是故學者之道求學之可知者而得其要足矣其
他不可知者則姑闕以俟焉夫亦善於尚論古人者也
按鄭說文王既𣳚成王始生武王崩時成王年十歲如此則是
武王在位僅十年爾然周書泰誓有惟十有三年之語金縢又
有既克商二年之語孔安國謂十三年者乃合文王受命九年
之宋儒詆其非是以爲文王不宜改元而改元武王宜改元
而反冐先君之年頗屬無理故蔡氏別為之說曰此武王即位
之十三年也但周書不言武王崩於何年皇甫謐謂定位元年
歲在乙酉後六年庚寅崩孔頴逹則謂伐紂後二年有疾疾瘳
後二年崩二說頗不同要之武王決非在位十年者又書序以
十三年為十一年史記仍之邵子經世亦然恐非是姑附記於
此
冠義母拜子
冠義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見於母母拜之成人而與為禮也
汪琬曰母之拜子先儒訓詁紛然有謂母有從子之義故屈其庸
敬以伸斯須之敬者有謂嫡長子代父承祖故禮之異於餘子者
此其說皆非也夫釋經而不求其原委之所出宜其紛然倍繆如
此也如以為從子則禮所謂從子者謂婦人不專行夫死則家事
聽諸子而已非拜其子之謂也如以為代父承祖則承祖者所以
承父也而可不母其母乎恐先王教孝之道不當若是也夫冠之
與昏一也士冠禮冠者取脯降自西階適東壁北面見於母母拜
受子拜送母又拜此為母者荅拜其子之明文也又昏禮婦奠棗
㮚舅坐撫之興荅拜婦餕姑之饌姑酳之婦拜受姑拜送此舅姑
荅拜其婦之明文也葢冠昏大禮也雖父母舅姑亦無端坐而受
子婦之拜者儀禮之文詳而小戴禮之文畧不求諸儀禮而欲附
㑹小戴禮之說此所以遂多倍繆也惟孔頴逹謂拜受祭脯非拜
子者差得之然亦未察冠禮之全文故猶不免遷就其辭也
與為人後者
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觀者如堵牆使子路出延射曰賁軍之將亡
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其餘皆入汪琬曰此非孔子之言記
禮者誣之也何以知之按禮為所後者之祖父母父母妻妻之父
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又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其說皆載諸禮
經周公之所許而孔子黜之何也且賁軍之將無勇亡國之大夫
不忠不忠無勇此宜為聖世之大戮者也若為人後則何罪之有
吾故知其非孔子之言也鄭〈御名〉求其說而不得則曲為之解曰與
猶竒也以竒訓與疑若未順則又曲為之解曰後人者一人而已
既有為者而求徃竒之是貪財也夫應為人後而爲之後者義也
謂之不得已可也不應為人後無父母宗族之命而求為之後者
非義也謂之貪財可也以二者挍之其人賢不肖得失相距逺甚
就如鄭說孔子果欲黜夫貪財者何不明白曉暢以誡於衆曰凡
不應為後而強為之後者勿入如此則衆皆曉然於懲貪之意矣
孔子顧獨不然而概之以與為人後之一言其旨得母太晦矣乎
此不足以深警貪者徒使凡為人後之人恥其不入而懈心於所
後或不能以事父母者事之是則大可懼也且孔子何惜明白言
之以為當世勸而故為是艱深之辭視其平時春秋所載及論語
繫辭所說簡直可曉者絶不相𩔖何也吾故曰此非孔子之言記
禮者誣之也
康熈辛未大暑日竹聲柏影軒書
堯峯文鈔卷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