増修書説 (四庫全書本)/全覽2
増修書説 全覽2 |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 宋 時瀾 撰
周官第二十二 周書
金縢成王初年之書也洛誥周公還政之書也無逸立政周公教戒成王之書也周官成王親政開物成務之書也合是數篇以觀成王可以見其本質焉可以見其昏明疑信之變焉可以見其講貫啟發之深焉可以見其知𩔖通逹離師傅而不反焉過此而有君陳乃周公既沒之後又過此而有顧命乃其身將沒之時成王進徳終始之序備矣周公格君造化之功著矣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
內修外攘治之序也而成王黜殷命滅淮夷乃始歸豐作周官何也境外之寇鄉鄰之鬭者也先修而後攘可也境內之冦同室之鬭者也苟不先治其鬭室可得而治乎武庚三監之叛近在肘腋實繫王室安危而淮夷亦在封域之中聲𫝑相𠋣者也二患既除海內清晏然後創制立法之事可興矣是固治之序也
惟周王撫萬廵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歸於宗周董正治官
天下大物也非綿力小材所能運轉非薄物細故所能維持向也成王不出閨闥之孱王耳今焉撫萬廵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乾開坤闢秋殺春生四海皆隨其運轉功成治定歸於宗周董正治官訓督裁正品式備具本末內外體統相承萬世皆入其維持是其進不可以階級數而其大不可以尺度量也嗚呼不如是何以覲文王之耿光而武王之大烈乎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
建官分職固自古制治保之大道也曰制治於未亂保於未危岌岌乎若危亂踵其後一何迫也是豈成王之過慮哉成王深觀乎古而深見乎此也闔闢非二氣屈伸非二體而治亂安危非二機也反治即亂去安即危其間本不容髪也若昔帝王建其長立其貳設其參傅其伍者豈茍云乎哉皆所以制其未亂而保其未危也非曰文其治而飾其安也大官大職固所當謹同舟濟海一事不牢則俱受其敗蓋雖賤有司亦不敢忽也後世之主或舛逆體統而失其建官之意或簡畀庸謭而違其任官之材彼惟以為爵出於口而視之若不甚急耳嗚呼舜發畎畝禹躬胼胝相與戚嗟官人之難備嘗險阻固誠知其急也成王長於周家十六王積累平富之餘而親發未亂未危之論學之於人大矣哉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庻政惟和萬國咸寜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今予小子祗勤於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
成王既原自古建官之道復序自古建官之法唐虞建官惟百而謂之稽古則官之有百蓋前於唐虞矣上古官制於此可推也百揆無所不總者也四岳兼總方岳者也州牧各總其州者也侯伯逮春秋猶襲以霸者之稱在唐虞則必次州牧而總諸侯者也若曰五等之侯伯則奚獨置其三者而舉二也治道之達自百揆而受之以四岳自四岳而受之以州牧自州牧而受之以侯伯本自一源𣲖於萬瀆庶政惟和萬國咸寜唐虞之治綱可識矣唐虞之官見於書者猶多成王獨舉其四惟識其大故能挈其綱也夏商之官倍也觀其㑹通而制其繁簡也百焉而治倍焉而亦能用治則夏商之於唐虞不期於同而期於治也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官者位也非其人則虛位也然位之布列其法豈真可輕哉首尾倒置承受參錯雖得其人亦何所施成王既序唐虞夏商建官之法矣復恐人得其徒法而不循其本也故抑其辭而使識之也今予小子祗勤於徳夙夜不逮成王實用力於此而眞知其不足所以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而共治之也德君德也祗勤於徳則止其所而非叢脞也訓迪厥官訓導之俾各知所職下文所序是也
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立始辭也三公非始於此立以為周家之定製則始於此也經而下皆訓迪之辭也三公位皆上公所論之道即以經燮理隂陽者也經者經綸之謂也燮理者和調之謂也明則邦國幽則隂陽幽明之所以然乃所謂道也經綸之用藏於無跡和調之妙閒不容聲亦何待於論乎論雲者擬議以成其變化講明啟沃而精一之者也非經綸天下之大經參天地之化育者不足以與此故官不必備惟其人也三孤位皆孤卿貳三公而𢎞大其化寅敬也亮明也敬明天地之理以輔予一人也隂陽以氣言也天地以形言也燮理運之者也寅亮承之者也公孤之分於此著矣然弼予一人乃格君心之任獨於孤言之而公之職反不與言何耶論道經燮理隂陽未有不自君心者特成王尊三公之至若不敢以身煩之蓋曰斯人也乃造物之友非予一人之弼也尊之至也考之成王之序公孤慨然有感於周之人材焉成王所序三公之職在後世蓋曠千百年而不見者也成王不曰不必有而曰不必備蓋亦有之特不備耳三孤之職者亦後世曠千百年而不見者也成王乃不論偹與不備是可以常備矣何其盛也
冢宰掌治統百官均四海司徒掌教敷五典擾兆民宗伯掌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政統六師平邦國司寇掌禁詰姦慝刑暴亂司空掌土居四民時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三公三孤天子所與共調化育之源而無所治者也統萬事而分治之則六卿之職焉六卿者萬事之綱也治官之長是為冢宰內統百官外均四海蓋天子之相也百官異職管攝之使皆歸於一是之謂統四海異宜調齊之使鹹得其平是之謂均所以管攝之者非官官而控制之也自百而歸之六自六而歸之一所操者至簡也所以調齊之者非人人而稱量之也大者與之為大小者與之為小所居者至易也明乎易簡之理則相業無餘藴矣教官之長是為司徒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之五典自唐虞以來司徒既職之矣天下之達道惟是五者故古今之達教亦不能改是五者也敷典敎民而謂之擾蓋馴習而熟之之謂也拊摩而入之之謂也蓄養而寛之之謂也深味乎擾之一言則司徒之教思過半矣禮官之長是為宗伯壇坎昭穆之等聘饗射御之節貫本末而等文質者所謂禮也神人之所以治上下之所以和者也一失其禮則僭亂謟妄而瀆乎神陵犯乖爭而悖乎人上下皆失其分安得而和乎成周合禮樂於一官和雲者蓋亦包樂於其間也後世禮樂廢壊所以治人者不過期㑹簿書之末至於祀典尤為不經間有一二僅存者不過曰使先王之文物不廢於吾世而巳所謂治神者漫不知其何語矣又一說雲禮官之長是為宗伯壇坎昭穆之等聘饗鄉射之節莫非天秩察乎幽明之故然後能極其藴也後世視以為儀章之末意宗伯治神人和上下必有妙於此者焉抑不知工師之所辨祝嘏之所詔宗伯豈能加毫末於此哉然治神人和上下者非工師祝嘏所能與而獨歸於宗伯於同而識其異於異而識其同則宗伯之職庶乎其可思矣政官之長是為司馬自夏后氏命𦙍侯掌六師舉政典以誓衆則政之掌於司馬舊矣國之大事何莫非政獨戎政謂之政何也天下無事寓兵於農然後賦役百為始有所施是固政之所從出也天下有事舉兵討亂之存亡安危繫焉其為政之大又不待論矣此戎政所以獨謂之政也統六師而謂之平國則王者用師之本㫖特欲乎國之不平者耳非有它求也非濟貪忿而夸武功也所謂天討也司寇掌禁凡之刑辟皆總焉姦慝隱而難知故謂之詰蓋推鞫窮詰而求其情也暴亂顯而易見直刑之而巳天下之罪惡雖萬狀要不出於隠顯之兩端曰詰曰刑既皆有以待之矣司空掌土凡之土地皆緫焉居四民者士農工商各居其所不見異物之遷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管仲行之於齊者乃其遺法也地利者陂澤之灌溉土壤之膏腴皆是也不曰興利而曰時地利者江河之徙移固有昔瘠而今沃者矣陵谷之遷變固有昔下而今髙者矣隨時而權其興廢然後地利可盡焉為天下者始於立綱紀故一曰邦治紀綱既立首敎之以人道之大故二曰敎人道立則必有節文之者矣故三曰禮敎立禮行而猶有干紀亂常者則將帥之事焉故四曰政大罪陳之原野降此則有司之法在故五曰邦禁民遷善逺罪然後可以求奠其居故六曰土終焉六卿分職各率其六十之屬以倡九州之牧自內而達之外九州之牧各率其州之諸侯以應六卿之令自外而受之於內內倡外應周浹天下兆民之衆阜厚化成其治無以復加矣此成周治天下之體統也冢宰相天子統百官則司徒以下無非冢宰之所統乃均列一職而併數之為六卿何也綱在網之中而首亦豈處身之外哉乾坤之與六子並列於八方也冢宰之與五卿並居於六職也一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廵考制度於四岳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
成王既訓廸厥官以立為治之綱矣繼之以朝覲廵守之制所以振其綱也內焉六卿外焉九牧表裏倡和固有彛倫然多厯嵗序非時有以振之豈無壅滯而不達者乎六年五服一朝所以達其壅也豈無廢壊而不修者乎又六年王乃時廵考制度於四岳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所以修其廢也諸侯既親承徳意於天子天子復親考制度於諸侯禮樂刑政斯四達而不悖矣是制也嘗一見於虞書後千餘年始復出於此驗其疏數而世之升降事之繁簡輿衞之多寡用度之豐約與夫成王觀㑹通而行典禮者皆可得而推矣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懷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牆面蒞事惟煩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恭儉惟德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
建官之體統前章既訓迪之矣此章則所以居官守職者莫不咸在曰凡我有官君子者合尊卑小大而同訓之也首之以欽乃攸司為訓者蓋當是時體統既定各司其局一或不欽左不恭於左右不恭於右則綱條陵奪而定製紊矣大而侵小不明其體者也小而侵大不用其極者也雖意在於善然思出其位紛然無度非所謂欽也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者戒之以審令於未出之前也令出則惟行而不可反矣不可不熟之復之也令出而誤固當遷令然所傷則既多矣曰惟行弗惟反者所以深戒出令之不可輕非謂其真不可反以意逆志讀之可也令出於君今戒凡有官君子而謂之慎乃出令豈在官者皆可出令乎蓋令之大者固無異統而百司庶府自下條敎於其屬亦何莫非令隨其輕重皆有休戚固不可易也以公滅私民其允懐者民之從違視公私之消長私意侵克則民懷寖深至於允懷則心誠懷之無有餘藴非以公盡滅其私者不能也上盡其公則下盡其情也不曰至公無私而曰以公滅私者蓋私者古今在官者之實病故成王示之消長之理使知所用力也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者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今必使之學古而後入官何也蓋淵源必考其自來軌轍必觀其巳試三代君臣相與建事入官一以稽古為本至荀卿始開法後王之論李斯得之蕩滅古學令吏以法令為師卒以亡秦然則三代所以嚴守古學者是誠有意也既入官而議事則必斷之以制制者即前日所學之成法也古今之變亦不齊矣能斟酌權量不膠不滯是可謂能用其學者也始而不能學學而不能用則將何以應事政安得不迷乎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者學古前代之法也典常當代之法也周家之典常皆文武周公之所講畫至精至備凡蒞官者謹師之而已茍喋喋利口妄欲改更以紛亂職業則動搖一代之治體豈細故哉自古變亂祖宗之法度未有不始於利口之人成王所以欲深絶其萌也蓄疑敗謀者有疑即辨可否立決蓄而不辨一前一卻謀之所以不成也怠忽荒政者怠則失於不及忽則失於過或過或不及荒其政則均也不學牆面蒞事惟煩者既歴數蒞官之病復申勉之以學之不可巳學者應事以理不學者應事以材力學者以理應事雖萬變而不勞不學者於理不通懵然面牆遇事之至始一二以材力營之未至什伯固巳不勝其煩矣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者人之居官患在因循茍且趣過目前不以功業自期故更端而警之欲其注於心也功者業之成也業者功之積也所謂功業者非欲經營分表而求新竒凡一官一職莫不有無窮之事業也崇其功者存乎志廣其業者存乎勤勤由志而生志待勤而遂雖有二者當幾而不能果斷則志與勤虛用而終蹈後艱矣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恭儉惟徳無載爾偽作徳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者居移氣飬移體位祿之移養入於驕侈而不自知處此而欲恭儉非聲音笑貎所能為也必實有是徳不容毫髪之偽於其閒然後可也載者容之之謂也聲利之攻人也微而無間苟有毫髪之未實安得不為所引取乎因是而推言誠偽之辨從事於誠則心廣體胖日以休泰從事於偽雖殫其智慮左蔽右隱人之視巳如見其肺肝日彰其拙矣天下之至逸而無憂者莫如德天下之至勞而無益者莫如偽使小人作偽者共知勞而無益亦何苦為此乎此兩途凡人皆當知所擇在官守者怵於權利懷諼行詐以覆家其害為尤甚成王別白示之其惕後世深矣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者心在事外然後能當寵而慮其危周視環顧無非可畏此心稍而不畏即入於憂危禍患之中矣後之患失者與思危若相似然思危者以寵為憂患失者以寵為樂所存大不同也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者人情相下然後能相入後世聚訟紛爭人各有心東曹所與西或奪之左臺所建右或毀之政事厖雜莫知所適從者正坐不相下故耳茍在列者推賢讓能彼此相下安得不和政亦安得而厖乎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成王既勉庶官以推賢讓能於此復以舉人之實終焉觀庻官之能否者不觀諸它惟觀諸所舉之得失人主既專以人物為向背則百官亦專以人物為風俗此風既成更相汲引人材將源源而不窮成周之治亦將新新而不已此成王遺後世不斬之澤也
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惟無斁
成王訓戒既終復嘆息而總告之敬爾有官者各敬其官亂爾有政者各治其政即始所謂欽乃攸司也由三公而至於下士尊尊卑卑各止其所而天下定矣成王之訓所以始乎由是而終乎由是也其官其政固各止其所統而言之為上為徳為下為民而已矣曰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惟無斁欲其盡心於君民永永不替庻乎萬之治無有厭斁也成王期庶官以任重道逺者亦可以見其規摹之久大矣
成王既伐東夷肅慎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慎之命周公在豐將沒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於畢告周公作亳姑
成王之世其征伐可見者三監也淮夷也奄也東夷也經營四方勤亦至矣至肅慎來賀則威徳暢而逺人來治功於是乎極賄之之命意其必有警戒不自滿假之辭惜乎其逸也周公終老於豐蓋成王拳拳不可一日逺周公故不容之魯觀洛誥所以反覆挽留者則可見矣公羊氏乃謂欲天下之一乎周此蓋以利害言不足與論三代君臣之際也將沒而欲葬於成周蓋宗臣垂老憂國之心以之安危惟茲殷士致其不忘之意耳以葬警成王而意不在葬也成王識之故領其意而不從其葬葬於畢者祔於文武從周家之兆域也亳姑之名其書既逸其義不可知先儒謂並告還奄之事義或然也
増修東萊書説卷三十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一 宋 時瀾 撰
君陳第二十三 周書
周官一篇固可見成王離師傅而不反者然周公猶在焉涵濡漸漬蓋有不知之潤也君陳之命周公則既沒矣成王真得實造之學當於是篇求之
周公既沒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
周公之沒也龐臣碩輔昭文王武王者尚多立於朝而分正東郊之重任成王獨以屬諸君陳玩其戒飭之辭與畢命輕重大不𩔖則蓋新進者也是獨何哉斯時也東郊之治體所宜盡循周公之典使付之舊臣則諸老固非作聦明亂舊章者然平日與周公同功一體慮其兢業循守者或未専固苟微有作意於其間則於治體已有害矣不若畀之新進純慤之人則洞洞屬屬一意奉承不敢毫髮増損成王微指蓋在乎此也至於成終之任開闔變化非四世大老莫能故康王必付之畢公焉成康之於治體其觀時義者精矣
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德孝恭惟孝友於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茲東郊敬哉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徳徃慎乃司茲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
令德即孝恭也令者所以形容孝恭之粹羙孝恭者所以指其徳之實也惟孝友於兄弟自父母而達之兄弟也克施有政自家而達之官也本立而生成章而達其序則然也政曰克施者難辭也舉斯心而加諸彼曷為其難乎心則無間然位移而事易非久且熟者蓋未能不少齟齬也君陳之徳如此則既成而可施於用矣成王所以舉東郊之任命之也東郊何地也周公之居也今焉命汝臨長之如何其不敬也昔周公之在東郊師保萬民有師之尊焉有保之親焉化育之徳洽於民心君陳徃而繼之其可不慎乃司而率循其常乎蓋民深懐周公之徳茍君陳一事少異周公之初一法少變周公之舊則觀聽疑駭怨謗交萃民不可得而治矣惟勉昭周公之訓則其民從乂民方飢渇周公之訓得君陳發明而復示之恍若神明再還舊觀宜其翕然順聽也
我聞曰至治馨香感於神明𮮐稷非馨明徳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徳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成王既勉君陳昭周公之訓矣故復舉周公精微之訓以告之至治馨香以下四語所謂周公之訓也既言此而揭之以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則是四言其為周公之訓明矣物之精粗固無二體然形質止而氣臭升止者有方升者無間則馨香者精華之上達者也至治之極馨香發聞感格神明不疾而𨒪凡昭薦黍稷之苾芬是豈黍稷之馨哉所以苾芬者實明徳之馨也至治舉其成明德循其本非有二馨香也周公之訓固為精微而舉以告君陳尤當其可自殷餘頑民言之欲其感格非可刑驅而𫝑廹所謂洞達無間者蓋當深省也自周公法度言之典章雖具茍無前人之徳則索然萎薾徒為陳跡也故勉之以用是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焉是訓也至精至微非日新不已深致篤敬之功孰能與於斯既告以孜孜周公之訓慨然有感於周公而言曰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成王謂周公之聖向使聞其名而未得見其思慕嚮望之心惟恐不得一見也及親與周公遊處反玩以為常不能遵奉真所謂既見聖亦不克由聖也今周公沒矣不可復見矣前日不克由聖之悔其可追哉是豈特以警君陳成王慨然與君陳共此恨也然成王豈真不克由聖者特思周公之切而自視若不足爾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者告之以既居人上民之東西惟吾所向不可不戒也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者民既惟吾所向則其𤼵尤不可不審也凡謀慮政事若小若大無一可忽有所廢興當出入反覆與衆共虞度之衆論既同當紬繹而深思之所以深謹其所發也廢興雲者非謂更革周公之法蓋政事舉措之間斟酌權量以求其當而巳夫上守周公之法下資衆人之論非私之已者所能成王舉以屬君陳其知之也有素矣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後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舉其前日之善而明其可以當是任也君陳平昔凡有謀猷亟入告君及既施行則澹然不有順承之於外謂此謀此猷皆吾君之徳焉為人臣者公已奉上果咸能若是豈不甚良顯哉蓋歎君陳之不可多得而變古廢衆自立名譽之事固可保其必無也前日尚忘巳之善而皆歸於君今日豈忌人之善而欲出於已乎
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𫝑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周公之訓既極其大矣成王猶欲君陳擴而𢎞之者非以周公之訓為未𢎞也繼前人之政者茍止以持循因襲為心其所成必降前人數等惟奮然開拓期以光大前業然後僅能不替蓋造始之與繼成其力大不同也無依𫝑作威無𠋣法以削粗言之則君陳豈假寵利行私者若不必戒也精言之則是二病者雖賢者猶懼不能免焉勢者東郊之勢也法者東郊之法也而我何與哉雖然𫝑者我之所居也法者我之所用也朝夕居之用之巳豈能不與其間一有與焉則為依𫝑作威矣𠋣法以削矣作者非其自然削者侵其當然也是二病者藏於眇忽幾㣲之間豈可不精察哉寛而有制從容以和者方克和厥中之時大體固當寛茍無制焉則流蕩放侈乖爭陵犯之所由起安能從容以和乎馴擾調劑於品節之中游息化養於範圍之內斯其所以和也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者君陳篤厚之人也懼其持守者或不足故告之以殷民之麗於罪無徇上之意惟觀法之中也有弗若於汝政弗化於汝訓辟以止辟乃辟者言用刑之際必懲一可以止百然後刑焉蓋用刑當於其要㑹而不可泛施也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者長惡不悛氣燄足以扇惑風俗之人所犯雖細積至於三足以見其不悛之實於是刑之勿宥所謂刑之要㑹也非此族也亦豈記其微過而誅之乎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者居上之道也敏者舉𥈤而巳傳頑者提耳而未喻以敏對頑不期於忿嫉而自至於忿嫉坐而出令者常易行而奉令者常難以易責難不期於求備而自至於求備惟居之以寛而體之以恕庶乎其免是累也易動而輕發者常敗事故必有忍然後能濟忍固可以有濟然猶有堅制力蓄之意焉至於有容則洪裕寛綽恢恢乎有餘地矣徳之所以大也忍言事容言德淺深固有間進乎此者亦有序也忍與容凡人莫不當然而居上者據事物之㑹忤逆激排者交至尤當深致力也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者善衆而惡寡治之始乎惡惡衆而善寡治之始乎善皆從其尤者而先之也君陳之時頑民為惡者衆不可勝誅也簡拔其修者而示之乃所以簡其不修進用其良者而勸之乃所以率其不良善舉而惡自勸此東郊當時之治體也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徳時乃罔不變允升於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於永世
商民之薄如此成王乃本其生而謂之厚者不觀其流而觀其源也其所以澆薄者以居淫湎暴虐之地而為物之所遷耳本厚者既可遷而為薄既薄者豈不可反而歸厚乎將欲遷而歸厚是非聲音笑貌所能為也違上所命從厥攸好民之於上固不從其文而從其實也雖知敬典而不在徳則典與我為二物是猶既其文而未既其實也何足以動人哉惟敬典而在徳則所敬之典無非實有諸巳實之感人㨗於桴鼓所以時乃罔不變而信升於大道也如是則君臣俱受福而名傳於永世矣化之博也福之厚也名之長也所以致之者皆出於敬典在徳而巳東郊之命君陳始以令徳孝恭得之成王終以敬典在德勉之取之以實期之以實始終一實也
顧命第二十四 周書
堯舜禹湯文武無顧命而成王獨有顧命始終授受之際國有常典矣成王之初經三監之變王室幾危故於此正其終始特詳焉顧命成王所以正其終康王之誥康王所以正其始
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
天子天下之共主也成王力疾臨廣朝而命之二公受遺率諸侯而輔之所以公天位而嚴大寳也世稱漢武㧞霍光於宿衛託以㓜孤為知人抑不知所謂大臣者非可以𭔃安危而屬存亡者不在此位如周之召畢內則總衆職外則統諸侯君存則輔政君沒則託孤所謂受遺者蓋其一職也武帝垂沒始拔一人而付之平時大臣果安用乎其無具甚矣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幾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𫉬誓言嗣茲予審訓命汝
成王甲子之命去崩纔一日耳猶盥洗以致其潔冠服以致其嚴顧託之言淵奧精明蓋臨衆之敬不以困憊廢而素定之理雖垂沒固烱然也惟善治氣者為能歴疾病而不惰惟善養心者為能臨死生而不昏此豈一朝一夕之積哉太保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六卿也師氏虎臣宿衛之臣也百尹御事百司之長與凡庶僚治事者也召公以太保領冢宰固無可疑畢公與召公一體而班在四者蓋司馬兵權在其掌握非元老重臣未易付也六卿百官既咸造王庭然後發命焉疾大漸惟幾以下皆述顧命之意也統言之則雲疾甚言之則雲病疾大進而瀕於死病日加而愈留恐不得誓言以嗣續我志此所以審度為訓而出命焉誓言則發之力審訓則思之熟不易其言欲羣臣之不苟於聽也
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敎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𢎞濟於艱難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
堯舜君臣而並故謂之重華文武父子而處故謂之重光自古聖人相繼之盛惟此兩時為然奠麗者定民之所附麗如居之麗於棟宇食之麗於畎畝之𩔖蓋言養之也陳教則敎之也人君之職不過敎飬二端而巳曰肄者敎養之事業不可未試而驟施於民故必先肄習肄習之久理事貫徹舉無所違然後能推而達之代殷而集大命文武生知之聖若不待學而於教養之事業肄習之勤經歴之久其不敢輕如此則為治者可易言哉非成王自㓜習聞王業之艱難亦不能為此論也在後之侗而下成王自敘平日用力之實也敬迓天威者凜然如在其上敬以承之而非心之有所將迎也天威者理也文武大訓述此理者也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言操存之功也敬則不昏昏則不存矣少昏即逾君子所以毋不敬也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言疾之既殆後將不復有言欲羣臣明聽是言也然弗興弗悟血氣之病耳若志氣則無敢昏逾者初未嘗病也用敬保元子釗𢎞濟於艱難屬二公羣臣保傅康王大濟於艱難曰元子者正其統也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者略舉君道之大綱以示之也懐柔安慰勸導皆居上之道合逺邇小大而言之者周徧不遺乃所謂君道也
思夫人自亂於威儀爾無以釗冒貢於非幾
斯言也蓋成王平日至親至切之學至死始發其秘也周公精微之𫝊成王得之將終方以示羣臣孔子精微之傳曽子得之將終方以示孟敬子皆近在於威儀容貌顔色辭氣之際然則周孔豈惟同道其用工之次第品目亦莫不同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蓋莫非天命也躁輕縱緩或踰其則特人自亂之耳其天秩本何嘗亂哉曰思夫人自亂於威儀遡其語意之深長可見其觀之逺也威儀失則豈特形於事見於行然後當戒一俯一仰毫𨤲有間即非天命已冒進於非之幾矣曰爾無以釗冒貢於非㡬味其誥戒之嚴密可見其察之精也有用力於聖學者其可不請事斯語乎
茲既受命還出綴衣於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呂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丁卯命作冊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
正死生之變而審安危之㡬於此章見之綴衣帷幄也羣臣既退而徹幄所謂疾病內外皆埽蓋靜以俟終也順之至也王既崩矣召公以冢宰攝政命仲桓南宮毛使於齊侯呂伋之所取干戈虎賁迎王世子於南門之外桓也毛也皆朝臣之賢者也伋蓋太公之子以諸侯入仕王朝而典宿衞者也成王之軍政統六師者則畢公焉典宿衞者則太公之子焉兵柄之所屬亦不輕矣國有大喪呼吸安危徴宿衞以逆嗣君事莫重焉發命者冢宰傳命者兩朝臣承命者勲戚顯諸侯體統尊嚴樞機周密折衝銷萌之意則深矣桓毛非不可獨任者將立君之命並遣而徃所以為萬世慮也入自端門萬姓咸覩與天下共之也延入翼室為憂居之宗示天下不可一日無統也唐穆敬文武以降閹寺執國命易主於宮掖而外廷猶不聞然後知周家之制曲盡備豫雖一條一節亦不可廢也丁卯命作冊度蓋召公命作命康王之冊曰度者簡冊小大長短之式也自乙丑至癸酉王崩九日矣天子七日而殯伯相命士須材蓋既殯而致百祀之材共喪之百用也召公以西伯為相變文曰伯相者見其總內外之任也自成王既崩之後訖康王受冊之前命皆出於召公而它人不與焉故始終以太保伯相言之所以一號令而無二門也
狄設黼扆綴衣牖間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幾西序東嚮敷重㡳席綴純文貝仍幾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幾西夾南嚮敷重筍席𤣥紛純漆仍幾越玉五重陳寳赤刀大訓𢎞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𦙍之舞衣大貝鼖鼓在西房兊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大輅在賔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
此皆陳儀物而傳顧命也狄賤有司也喪之復狄人設階則共喪役而典設張之事者也黼扆屏也綴衣幄也天子所以臨朝者也牖間兩序西夾其席有四先儒所謂朝覲聽事養老燕私之坐雖經無明文然牖戸之間謂之扆天子負扆朝諸侯則牖間南嚮之席坐之正也而三席者則一時之儀也是四席者平居隨事而設各有所主至傳顧命則並陳之所以備國容而徧象其平生之居處也牖序夾房階塾皆指路寢言之𥦗謂之牖東西廂謂之序廂之夾室謂之夾又謂之房西謂之賔階東謂之阼階門側之堂謂之塾或謂路寢如明堂遂疑東西序不應五室之制至遷就其說謂鎬京宮室尚仍諸侯之舊不知取正於經而曲生駢贅適足以溺心喪志而已敷重者敷設重席所謂天子之席五重者也篾席孔安國以為桃枝竹鄭𤣥之時孔傳未出其釋周禮亦以次席為此竹蓋一物也底席謂蒲蓆也豐席即筦席也筍席則緝竹籜而爲之者也縁謂之純蓋席之縁曰黼曰綴曰畫曰𤣥紛皆席縁之餙也司几筵之五席筦繅次蒲熊此得其三焉吉事變幾凶事仍幾華玉者飾以色玉所謂玉幾也文貝者飾以貝也雕玉者則所謂雕幾也漆則所謂漆幾也司几筵之五幾玉雕彤漆素此亦得其三焉陳寳之名物西序所陳不惟赤刀𢎞璧而大訓㕘之東序所陳不惟天球夷玉而河圖㕘之則所寳者斷可識矣𦙍之舞衣大貝鼖鼓兊戈垂矢之屬錯然並列四海之巨麗千載之典刑蓋聚見於此也四輅在庭所以嚴容衞或以五輅置革不陳或以綴次為金玉之副未知其所以定也凡此非獨盛彌文而章備物天位峻極幄坐靚深寳鎮暉華車輅峙列入其庭將肅然起敬懼不克承委重投艱之意不言而已傳矣
二人雀弁執惠立於畢門之內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於東堂一人冕執鉞立於西堂一人冕執戣立於東垂一人冕執瞿立於西垂一人冕執銳立於側階
弁士服也冕大夫服也惠戈劉鉞戣瞿銳其制不盡見於書傳然皆執威械以衞殿陛者也畢門路寢之門也兩階戺阼賔階之稜也東堂西堂路寢東西廂之前堂也東垂西垂路寢東西階之上也側階未知其方亦側階之上也士皆立於堂下大夫皆立於堂上逺近親踈之序也古者執戈㦸以宿衞王宮皆士大夫之職無事而奉燕私則從容養徳有膏澤之潤有事而司禦侮則堅明守義無腹心之虞下及秦漢陛楯執㦸尚餘一二此制既廢人主接士大夫者僅有視朝數刻而周廬陛楯或環以椎埋嚚悍之徒有志於復古者當深繹也
王麻冕黼裳由賔階隮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賔階隮御王冊命曰皇后憑玉幾道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文武之光訓王再拜興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嚌宅受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諸侯出廟門俟
儀物既備然後延康王受顧命焉自是而始稱王蓋受冊而踐位也麻冕黼裳王祭服也將奠於成王而受冊命故變麻而冕也由賔階升猶以子道自居不敢自為主也卿士君麻冕蟻裳祭服之裳皆纁今變其裳者蓋無事於奠祝不可純用祭服有位於班列不可純用凶服酌吉凶之間示禮之變也序卿士於君之上內京師而外諸夏名分之大者也召公受遺太史奉冊宗伯相禮故皆服祭服彤裳則纁裳也介圭天子之守也瑁所以合諸侯之圭璧天子之權也同則酌酒而告先王者也召公宗伯以先王之命奉符寳以傳嗣君有主道焉故升自阼階太史奉冊以賛王故與王接武而升自賔階皇后慿玉幾以下冊命之辭也言大君力疾親慿幾而末命所以深發其哀敬也不曰嗣位而曰嗣訓訓所以守位循其本也臨君周邦位之大也率循大卞法之大也爕和天下和之大也居大位必由大法致大和然後可以對文武之明訓豈小知小惠所能稱塞哉冊辭典正嚴重如此後世讀之猶竦然形神俱肅親承之者蓋可知也王再拜受冊興答退託眇末不敢自必能治四方而祗畏天威乾元用九乃見天則康王之退託即用九之無首也天之則也文武成王之心所以得其傳也王既受冊然後受同執瑁而奠告於成王焉宿進爵也祭祭酒也咤奠爵也上宗與大宗皆指宗伯曰饗者傳神命而以神之饗告也召公受王之同以降復自盥洗更用它同秉璋以酢酢報祭也祭禮君執圭瓉祼屍大宗執璋瓉亞祼報祭亦亞祼之𩔖所以秉璋也祭必有報誠意之無巳也以同授宗人拜告王以將祭王答拜者敬神之享也宗人宗伯之屬相召公者也召公復受同以祭然後飲福嚌者至齒方在喪疚故歆神之惠而不甘其味也王為喪主則非徒不甘味雖飲福亦廢也召公居其所以同授宗人拜告王以既祭王答拜者敬禮之成也觀升降奠饗之際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所以質此心於神明也太保降收者蓋百官總已以聽召公公退則有司收徹矣視其進退以為莭也諸侯出廟門俟者廟門即路寢之門成王之殯在焉故名之以廟也俟見康王於門外下篇康王亦出外朝而告諸侯蓋入廟門則子道也出廟門則君道也新天子之尊固屈於門內而伸於門外也父子君臣之義著矣
增修東萊書説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二 宋 時瀾 撰
康王之誥第二十五 周書
舜除堯之喪格廟而咨岳牧成王除武王之喪朝廟而訪羣臣皆百代之正禮然成湯方沒伊尹遽偕羣後侯甸訓太甲焉禮固有時而變矣說者不疑太甲受伊尹羣後之訓於居憂之時乃疑康王受召畢諸侯之戒於宅䘏之日甚者或以晉辭諸侯為證然則隆周之元老反不若衰晉之陪臣邪
康王既屍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
此孔子之書法也遂繼事之辭也既宅尊位繼即誥諸侯其辭之廹則其𫝑必有不容巳者四國流言之變未逺亟頒新天子之號令所以鎮浮議而折姦萌茍其不然哀恫不言之際康王二公豈得已而不已者乎序辭之亟所以發明康王二公不獲已之本心也
王出在應門之內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乗黃朱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衞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徳答拜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
周之朝儀略見於此孔安國謂王出畢門立應門內南面鄭衆周禮謂王有五門一曰臯門二曰雉門三曰庫門四曰應門五曰路門路門一曰畢門外朝在路門外則應門之內蓋外朝所在也周中分天下諸侯主以二伯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召公率西方諸侯蓋仍西伯之舊職畢公率東方諸侯則繼周公為東伯矣諸侯入應門列於左右此朝㑹分班儀也布乗者陳四馬黃朱若匪厥𤣥黃之𩔖皆庭實也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衞敢執壤奠者王朝謂諸侯為賔謂諸侯之孤卿為客諸侯致辭貢其圭幣一二臣衛猶言二三臣壤奠猶言川奠澤物之奠謂土産也皆再拜稽首蓋拜而獻其幣也王義嗣徳答拜者言非常禮新履尊位義諸侯之嗣徳不忘故答拜而特受其幣也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者此朝㑹合班儀也始而分班則諸侯兩列西伯與東伯之位相對今而合班則六卿前列冢宰與司徒之位相次故太保與芮伯咸進相揖移位少前與在位者皆再拜稽首而進戒也乃若周官外朝之法左九𣗥孤卿大夫位焉右九𣗥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此常朝之儀爾非新天子朝諸侯羣臣之儀也
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壞我髙祖寡命
此進戒之辭也堂堂大邦之殷而皇天改其命先儆之以天命不易也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者復告以文武之所成就蓋自憂患艱難得之也羑里之囚厄莫甚焉於此能順則天下之理無乎不順天所以畀付文王而進徳作聖者庶其在此而武王則親傳之於文王也故謂之誕受羑若文武得之於憂患艱難故能視民如傷軫恤西土蓋身常履之推己以及人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者時成王未諡故謂之新陟王賞罰謂之畢協蓋無不合於理所以人心恱服故能戡定天下業垂後嗣也成王緝熈光明之學與夫禮樂敎化可舉以告康王者固多今獨舉賞罰之末以戒似非責難之義蓋康王自為太子齒胄保傅之敎固已識其體矣今而嗣服見於用者方自此始賞罰學之見於用者也盡已之性然後能盡人之性一毫未盡則物不能徧察而賞罰不能無差成王賞罰之畢協是乃其學之緝熈光明者也張皇六師無壊我髙祖寡命豈導康王以窮兵黷武哉守成之主多溺於宴安而無立志故告之以奮振自彊大戒戎備無弛惰而隳壊祖宗艱難寡徳之基命也不知畏天不知憂患不習世故不自振起乃繼世者之所共病故召公必精言之
王若曰庻侯甸男衞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厎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於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服於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
康王之論文武非深達君徳而明仁體者不足以與此丕平富者覆載溥博均平富養至仁無外之體也茍志於仁矣無惡也況文武之仁溥博如天何由復務咎虐乎不務咎若不待言所以必言之者蓋形容文武天地發生之心粹然專以愛育長養為事猶孟子不嗜殺人之論也是心也有毫髪之未盡則不得謂之厎止其至有毫髪之未實則不得謂之齊壹於信曰厎至齊信者又所以形容是心之盡而實也篤實則輝光用昭明於天下表裏之符也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者非一人也使在庭之臣猶有未竭其忠力者固為吾心之未孚若曰聖而無待於助則狹隘私吝愈非是心之體矣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則謂之端命文武君臣盡道以正理而受正命於上帝端直相當無少囬曲也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訓順也順其道而付畀四方天非有加損於其間也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者言文武既得天下均天施而分天職與天下共守之乃所以顧存後之人彼罷侯置守以私其子孫蓋不知天者也胥相也暨與也言一二諸侯當相與顧先王建侯樹屏之意綏撫爾先公所遺之臣民以服事於先王先王徃矣今所事者康王而猶謂之服於先王者天下非康王之天下乃文武之天下亦猶臣非諸侯之臣乃先公之臣皆不可認為已有也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心者身之綱王室者諸侯之綱諸侯而不在王室則既失其綱渙散悖亂無所厎麗矣此乃君臣相勑戒之至意初非欲其嚮已以自利然藩屏擁衞之意亦在其中特不可以私觀之耳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總戒之以敬奉憂恤所當順者順理則一而時位則殊厥若者諸侯之所當順也人孰不欲順理時位之不識則其順或非所順焉惟止其所者斯知之矣康王以天子臨諸侯有征伐焉有刑罰焉今悉置不言獨戒以無遺我稚子之羞退託謙沖不以威力要束天下感人心之至者也
羣公既皆聽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喪服
吉凶異容發大命而告諸侯故服不得巳而變羣公既出即反其初亦足以見康王之冕服在事而不在己也
畢命第二十六 周書
武成歸獸之後既垂拱而天下治矣終武王之世未聞以商民為慮也管蔡武庚一搖之後懲治化養更三紀而始復平何哉蓋新善未固固為易奪而舊惡之再動者蔓延連綴尤難乎其剪除也噫豈獨商民為然哉
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
周公之始遷商民也命之宅爾宅畋爾田而戒長治之者不忌於凶徳包以大度善惡並育所以安反側而平危疑也至於君陳則商民寖服周之化矣於是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始表其善者而出之使惡者知愧而自勸猶未大區別之也至於康王則世既變而風既移矣所謂固而未移者蓋猶稊米之在太倉爾茍兼蓄而並容之則餘孽不盡將復為良民之害於是冊命畢公分別居里不惟惡不能染善而為惡者無以自容𫝑不得不入於善矣此周郊之政所以成也蓋惟此時然後可以舉此政為治之序固如此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歩自宗周至於豐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釐東郊
冊命之日蓋康王十二年六月六日也王朝歩自宗周至於豐即文武之廟而發命重其事也保者飬也釐者治也曰保釐則所謂旌別淑慝表厥宅里之𩔖蓋有恩意行乎其間非斬然割裂無復潤澤也觀保釐二字而一篇治體可舉矣
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徳於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寜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以文武之敷大徳始能受殷命言得之難也以周公之左右輔相始能綏定厥家言安之難也所謂殷之頑民則尤其難安者周公尤謹之而不敢忽遷於洛邑密邇王室親與之居朝夕浸漬入於典訓既歴三紀世已變而風方移言敎飬浹洽之難也今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寜矣前人積累艱難至此而我一朝享之甚可懼也況道有升降一泰一否囬復無窮可不思所以維持者乎所以維持之政要必由風俗變革而後可法制以束之智力以持之可暫而不可乆也既曰世變風移矣而猶欲其俗革者風移雖靡然從善未若俗革則舊染之習無毫髮存至是而治始可保也不臧厥臧民罔攸勸革俗之道也君道當識其大者商民之餘俗欲事事而革之顧不勞哉善其善者以率之則民斯勸矣命畢公以保釐臧厥臧之大者也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嘉績多於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畢公天下之大老也康王不稱其成徳而稱其懋徳不稱其緫大體而稱其勤小物者蓋以成徳自居則止矣於小物而忽焉亦非所謂造次顛沛必於是者也惟勉於徳者貫稚耄而不息故勤於物者一小大而無閒康王此言不特善形容畢公之徳亦見其拳拳於師保觀之詳而察之精也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言畢公輔導四世風采凝峻表儀朝著若小若大罔不祗服父師之訓徳容之威重衆望之孚信飬之者蓋非一日之積也休嘉之績在於先王之世者固不可一二數矣康王於此復何疑哉惟知委心以聽而巳極敘畢公之功徳所以歸重畢公而將付以保釐之𭔃也
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徃哉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政貴有恆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
康王不敢以它煩元老保釐東郊者乃周公之事是以敢勞公一行言之敬而待之尊體貌重臣當如是也自旌別淑慝而下皆告以東郊之政也旌別善惡表其宅里此為友民之族彼為頑民之閭則善者蓋益彰而惡者亦甚病矣榮辱不止於一時而流芳遺𦤀傳將百年而未泯所謂立之風聲也人存則政舉人亡則政息惟風聲所傳雖事徃跡陳而興起如新此先王所以維持後世者也所以科擇不率訓典之徒而殊其井疆者豈真欲絶之而置於人𩔖之外哉乃欲使其能畏慕卒歸於善而已是則旌別淑慝之本心也五陽一隂然後可以夬決庭不知時義而錯施之或以召亂康王之後要必論其世也因區別井閭遂併與郊圻封守而整齊之郊遂之制建都之始固巳畫矣曰申畫者復治之也溝封之險建都之始固有守矣曰慎固者謹備之也疆域障塞嵗久則易堙世平則易玩時緝屢省乃所以尊嚴王畿王畿安則四海安矣政貴有恆辭尚體要不惟好異者政事安重辭令省實深懲作聦明趨浮末之異好凡論治體者固皆然在商俗言之尤為對病之藥蓋其俗靡靡利口是賢餘風未殄政當以渾厚敦樸鎮之畢公所當深念也
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徳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茲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羙於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德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於何其訓此論商民之病源也故先取古人之論世族者證之世祿之家不可槩謂之無禮法也逸樂豢飬之所移其能由禮則鮮矣旣不由禮則心無所制肆其驕蕩陵蔑有徳不知忌憚天道虧盈而益謙則悖天道也甚矣興門之俗儉衰門之俗侈家之衰敝其化未有不侈麗蓋萬世而同流也古人論世俗之病必舉而歸之驕侈此乃商民受病之源也茲殷庶士席寵惟舊慿藉光寵助𤼵其私慾者有自來矣私慾公義相為消長故怙侈則滅義義滅則無復羞惡之端徒以服飾之羙誇於人而身之不羙則莫之恥也流而不反驕滛矜侉百邪並見殆將以惡終矣頼洛邑之遷式化厥訓拯其將亡而敎育之蓋再生之賜也敎育之乆雖已收其放心所以閑其邪則甚難此畢公所當講也資富而能訓所以使民之永年徒資以富而不能敎將不能永厎民之生矣畢公治商民承三紀富庶涵飬之餘訓廸而閑其邪者蓋不可後也惟徳惟義時乃大訓夫豈外立其敎以訓之哉心之實然者謂之徳心之當然者謂之義體用具舉此盡心之學訓莫大於是也不由古訓於何其訓者善無證則民不從然亦不出其心之所同然也古之敎者不陵節當是時商民既收放心矣故可以徳義之訓示之
王曰嗚呼父師之安危惟茲殷士不剛不柔厥徳允修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後協心同厎於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頼予小子永膺多福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子孫訓其成式惟乂
康王之時四方既無虞矣猶曰之安危惟茲商士蓋保治兢業之心也保治固當不忘兢業茍惴惴然懼其變亂加意而治之非過則不及矣秦始皇以安危繫於匈奴而急之以剛唐徳宗以安危繫於藩鎮而緩之以柔皆反致大患加意之害也故康王命畢公治商民惟使之不剛不柔然後許以徳之允修蓋偏剛偏柔皆私意之為而非所謂徳也惟周公克慎厥始遷商民之初造端正始不可少差也惟君陳克和厥中繼周公之後保飬撫摩以和為貴也惟公克成厥終有周公君陳而無畢公以成之是耕而不穫前人之勤勞皆虛棄矣終之之責為尤重也曰慎曰和曰成義雖不同心之協而厎於道則同蓋皆不得不然之理無二本也聖賢相繼理事周浹則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康王亦坐享其成而永膺多福矣三後所治者洛邑而施及四夷無它焉王畿四方之本自源及流推而放之也康王復勉畢公以於此成周建無窮之基則亦有無窮之聞子孫順其成法得以為治畢公四世大老豈有意於立後世名而勲徳之隆亦豈少此康王所以望之者蓋相期以無窮之事業乃尊之之至孰敢以名譽誘公哉
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欽若先王成烈以休於前政
畢命之篇前頌而後規畢公非待規者也三代君臣相與警戒無時而不存未嘗以盛徳廢也人之於事不視之太重而畏其難則視之太輕而忽其易大抵不出此兩病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無徒憚其難惟當盡其心也罔曰民寡惟慎厥事無遽謂之易惟當敬其事也欽若先王成烈以休於前政又終勉之焉東郊之前政君陳猶可休也周公豈易休乎康王之望畢公者𢎞矣
增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三 宋 時瀾 撰
君牙第二十七 周書
穆王之書存者三篇君牙冏命初年之書也呂刑末年之書也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固有明文君牙之篇曰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冏命之篇曰惟予弗克於徳嗣先人宅丕後則皆初嗣歴服之言也與呂刑所謂仲叔季弟㓜子童孫其辭氣新陳稚耄大有逕庭先後之次蓋無可疑者穆王中雖放逸不克保其始之祗畏然暮年哀矜初心復還謂之全徳則駁猶不失為周之令主也
穆王命君牙為周大司徒作君牙
舜命契穆王命君牙皆司徒也𢍆所受者纔一語而君牙之賛書至一篇甚矣世降而文勝也然周家之典刑文獻多在焉學者所宜盡心也
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於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渉於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纘乃舊服無忝祖考世臣與國升降者也重光奕休之世必有世篤忠貞之族同休共戚功名隱然為社稷之鎮其後嗣王亦再三歎頌之而不忘是非隆門閥而進膏粱也念舊記功忠厚之澤所以長茍喜新厭故則典刑墜地而國從之矣此欒郤胥原降為皂𨽻叔向所以憂晉之將亡也觀穆王惓惓君牙乃祖乃父之意周之歴其未艾乎穆王嗣守文武成康遺緒顧瞻先王之臣左右厥辟以治四方今無其繼獨當重責此所以心之憂危若蹈將噬之虎尾欲泮之春冰也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纉乃舊服無忝祖考庶㡬君牙之象賢命之輔翼而使踐其世職也穆王守文武成康之緒而君牙亦守其乃祖父之緒者也穆王方自憂危懼不克承故亦勉君牙無忝祖考各欲保其世業相語益親臣主蓋一體也
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此告以司徒之職也父子君臣兄弟夫婦朋友五者司徒之所以敎也自設敎言之謂之典自秉彞言之謂之則皆是物也𢎞敷者大為之防而範圍之也式和者從容以和而化飬之也凡此皆敎也敎之本則君牙之身是也正也中也所謂民之則也民莫不有則流動遷變而莫或察焉正頼夫君牙之身敎而為之作則也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蓋勉君牙之為民作則也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寜
司徒敷五典擾兆民兼敎養之職故又以養民之難告之暑雨祁寒之怨咨此穆王深知小民之艱難也時方暑雨小民之沾體塗足者殆其怨咨乎不以處廣廈而忘之也時方祁寒小民之裂面墮指者殆其怨咨乎不以處溫室而忘之也穆王一遇寒暑深恤民瘼如聞其愁嘆思欲人人而濟戞乎其難舉以告君牙蓋欲其共此心也君牙體此而篤於飬民深思其艱以圗其易民庶幾其寜乎思之既艱易將自見先難之義也
嗚呼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後人咸以正罔缺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於先王對文武之光命追配於前人
穆王歎文謨武烈正大周密如此前人之為子孫計者既無所遺所患者後之君臣不克負荷而已故勉君牙以敬明其訓奉順先王答文武之顯命以匹休於乃祖乃父焉敬明雲者以君牙生長典訓之內懼其或玩故欲其提振而發揮之也後世之治隨失隨救所立之法鮮有能終其身由文王武王而至穆王蓋百餘年矣而其謨烈無偏之可指無隙之可乘創業垂統信非三代以下所可及也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茲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復告之以守家法也君牙位公卿矣家法之守興廢豈特一家之事民之治亂在茲也信能守家法而率循其祖考所行斯能顯其君而有致治之功矣克左右亂四方是固其祖考之所行也穆王諄諄告君牙守家法夫豈狹之以專門之學乎蓋名臣之後要必先識其祖考之規摹風烈由是而推之其學固將有次第也近而祖考有可法者焉猶不之省於其逺者何有
冏命第二十八 周書
陪僕𥊍御之臣後世視為賤品而不之擇也曽不知人主朝夕與居氣體移飬常必由之潛消默奪於㝠㝠之中而明爭顯諌於昭昭之際抑末矣穆王之命其知本哉
穆王命伯冏為周大僕正作冏命
自周公作立政而嘆綴衣虎賁知恤者鮮則君徳之所繫前此知之者亦罕矣周公表而出之其選始重穆王之用大僕正特作命書至與君牙大司徒略等流風猶未逺也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於徳嗣先人宅丕後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創業多憂勤守成多逸豫使守成而察之也則憂勤宜甚於創業何也汎掃區宇請命上天有以受之則固有以居之也承平繼成之主免於阿保而坐享前人之天下果何以得此哉惟予弗克於徳而嗣先人宅丕後是以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而求左右之助也穆王其習而察者哉
昔在文武聦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繆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文武君臣之際盛矣主聖臣直合而言之固咸懐忠良也別而言之地愈近而選愈精曰罔匪正人蓋髪櫛而苗耨之不容一未堅正者厠乎其間也文武動容周旋何嘗不中禮今必先言侍御僕從旦夕承弼而後繼以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蓋左右交修近臣之常職而內外交相養亦聖人不已之功也後世固有欲善其號令者矣曽不知本諸身出入起居漫不加省徒區區欲謹之於議令之時所謂咸其輔頰舌感人之末者也下民祗若萬邦咸休豈口舌所能辦哉穆王既述文武之聖猶頼左右之承弼退然反顧益覺其質之無良益知不可無左右前後之助繩愆紏繆格其非心俾克紹前烈此其求助之力也從容浸灌漸以入之在人臣自論輔廸之法則可若君求助於臣而亦使之姑徐徐雲爾則意先不篤忠言亦無由而進矣故穆王必望其臣深繩其愆痛糾其繆無一毫假貸變移感格其非心以繼文武之盛烈言之力求之切如此庶㡬其臣展布四體而無所隱也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於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後徳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後克正僕臣諛厥後自聖后徳惟臣不徳惟臣爾無昵於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
治有體統羣僕侍御之臣衆矣穆王雖急於左右之助茍徧告而親擇之則元首叢脞非君道也故命一伯冏作大正羣僕侍御之臣皆統焉使伯冏正率其僚則其僚莫不勉進君徳交相修輔以補袞職之闕矣固無待穆王之徧告也使伯冏精擇其僚則其僚莫不質厚敦樸便佞屏跡藹藹王多吉士矣固不待穆王之親擇也此為治之體統也陸贄在唐使諸司長官各舉其屬亦庶㡬有見於此者乎僕臣正厥後克正僕臣諛厥後自聖后徳惟臣不徳惟臣此申言君徳所繫惟在左右而欲伯冏精擇之也自古小人之敗君徳為昏為虐為侈為縱曷其有極至於自聖猶若淺之為害穆王獨以是蔽之者蓋小人之蠱其君必使之虛羙薫心傲然自聖則謂人莫已若而欲予言莫之違然後法家拂士日逺而快意肆情之事亦莫或齟齬其間矣自聖之證既見則百疾從之昏虐侈縱皆其枝葉而不足論也穆王既告百冏慎簡乃僚而嚴便辟側媚之戒矣至此又戒以爾無昵於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者蓋自量其執徳之未固恐左右以異端進而蕩其心也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者漢唐之嬖習更相表裏靡不以利合則舎人才而論貨賄近習之通病也伯冏而有一於斯則下負職業上負委屬而刑之所當加矣穆王命伯冏固選擇而任之乃防其昵憸人又防其嗜貨賄又防之以曠職慢上之刑殆非所謂任賢勿貳者蓋以所繫至切憂之深而防之過非謂伯冏真有是也然自盤庚總於貨寳之戒至此篇又復見之成湯文武之隆未聞數數以貨飭其臣也噫其商周之衰乎
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後於𢑴憲
穆王卒章之命望於伯冏者深且長矣此心不繼造父為御周遊天下將必有車轍馬跡導其侈者果出於僕御之間抑不知伯冏猶在職乎否也穆王豫知所戒憂思深長猶不免躬自蹈之人心操舍之無常可懼哉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四 宋 時瀾 撰
呂刑第二十九 周書
世衰則情偽繁人老則經歴熟穆王之時文武成康之澤寖㣲姦宄日勝其作書於既耄閱世故而察物情者亦熟矣故古今犴獄言之略盡用刑者所冝盡心焉
呂命穆王訓夏贖刑作呂刑
此書之作蓋命呂侯以司宼因而訓告諸夏以贖刑之制也刑之有贖始見於虞書不過有金作贖刑一語而已蓋臯陶作士斟酌出入舜一以付之固不預立條目之多也今呂侯既受命而猶煩穆王訓夏贖刑至三千之多焉視舜臯陶之際則有間矣是書哀矜明練固夫子存以示後世而微見其意者亦不可不察也
惟呂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
百年耄荒乃倦於萬㡬之時也哀矜之意猶不能已方且度刑以詰四方穆王之於民厚矣嘗論穆王之氣質稟賦蓋有甚絶人者血氣方盛馭八駿而略四方雖曰失道要非齷齪者所能為及其改過於血氣既衰期頤篤老之際訓告四方上引邃古下極民情琅然精明亦加於人數等受於天者如此使有周召之徒養成之豈易量其所至哉
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民罔不㓂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苗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茲麗刑並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於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於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徳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苗民無世在下
序書斷自堯典蓋文獻不足無所考證東遷之前大訓河圖之類尚藏王府故三皇五帝之事尚見此書不可不詳玩也鴻荒之世渾厚敦龎開暴亂之端者蚩尤其先也故曰蚩尤惟始作亂惡力既盛驅扇薫炙延及平民無不化於為惡寇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極敘其惡之情狀也鴟義者以鴟張跋扈為義指惡為善也矯䖍者矯偽䖍劉之謂也惟蚩尤惡力之盛民皆化之故雖剪絶於涿鹿而餘毒遺孽復為苖民覆出為惡弗用靈善所以聖人不得已制刑法以治之此穆王推原其刑之所由起也元者善之長開闢之元有善而無惡有徳而無刑反善而有惡懲惡而有刑用刑之端初不始於聖人也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滛為劓刵椓黥此言非特刑之端不始於聖人至於刑之事亦非始於聖人蓋苖民先創作五虐之刑自號為法殺戮無辜始過為劓刵椓黥之制故聖人不得已用其所自為者還以治之於是刑辟興焉使苖民未創為五虐之法非惟聖人不忍開此端斷割屠剝之慘泰和生育中亦不容有此端也麗者施也言苗民於此施刑不分輕重並為一制隨意戕殺罔復差別枉直之辭暴虐愈甚則姦宄愈不勝惡氣所動民皆悍然興起更相漸染泯泯棼棼顛倒錯亂略無毫髪誠信曰罔中於信者不與信相當也以覆詛盟者無所聊賴肆為欺誕幽顯兩無所畏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於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徳刑發聞惟腥形於聲嗟窮之反也動於氣臭惡之熟也民心之反天意之還也惡運之極治原之開也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苖民無世在下勝復之理然也報虐以威者因黥之虐報之以墨因椓之虐報之以宮猶空谷之報聲咸其自召而我無心焉所謂天討也無世在下者遏絶之使無世緒在天下也皇帝說者以為堯以書考之治苗民命伯夷禹稷臯陶皆舜也非堯也
乃命重𥠖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後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葢
治世公道昭明為善得福為惡得禍民曉然知其所由不求之𣺌茫㝠昩之間當蚩尤三苗之昏虐民之得罪者莫知其端無所控訴相與聽於神祭非其鬼天地人神之典雜揉瀆亂此妖誕之所以興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在舜當務之急莫先於正人心首命重𥠖修明祀典天子然後祭天地諸侯然後祭山川髙卑上下各有分限絶不相通焄蒿妖誕之說舉皆屏息然此非專重𥠖之力亦朝之羣後及在下之衆臣精白一心輔助常道卒善而得福惡而得禍雖鰥寡之微亦無敢蓋蔽而不得自伸者民心坦然無疑不復求之於神此重黎之所以得舉其職也
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於苗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乃命三後恤功於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榖三後成功惟殷於民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敎祗徳
清問者明目達聦無纎毫壅蔽之謂也苖民既遏絶矣鰥寡猶有辭於苖者蓋苖在舜世合散靡常前章所謂遏絶苖民者討其元惡大憝也此章所謂有辭於苖者言其遺孽餘種也考於虞書或伐之以大禹徂征之師或治之以臯陶象刑之敘大小非一端先後非一時也惟苖民尚有遺孽餘種為鰥寡之患故舜於此益加自治焉曰威曰明皆繫以徳反本自治之謂也不求威明於外而反修其徳盛徳之至不怒而威無思不服不察而明無隱不照惟畏惟明雲者此威方可畏此明方可謂之明也威明並用君道立矣然後分命大臣授以為治之綱焉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正其心也禹平水土主名山川定其居也稷降播種農殖嘉榖厚其生也是三者皆致力於民之大者故謂之功恤功於民心誠恤之而戮力於此也伯夷所降之典天地人之三禮也當是時承蚩尤三苖之敝妖誕怪神深溺人心重𥠖之絶地天通固為之區別其大分矣然蠱惑之久未易遽勝也故伯夷於此降天地人之祀典以折民之邪妄使知天地之性鬼神之徳森然各有明法向之蠱惑摧敗銷落蕩乎其不留矣是所謂折民惟刑也主名山川者因九州之所主山鎮川瀆以名其州奠六域而使民各有攸處也農殖嘉榖者班播種之法而為農者始知耕殖之方也自不知本者觀之平水土降播種當在所急而伯夷之降典若緩而不切然抑不知人心不正將相胥而入於夷狄禽獸雖有土安得而居雖有榖安得而食諸穆王首述伯夷之典先其本也後之知道者亦謂除神祠然後人為善其旨微矣正其心定其居厚其生三者之功既成而殷盛則所以防閑儆懼之者不可廢於是乎臯陶作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敎祗徳焉約飭限制斯民於刑辟之中非使之畏刑也所以檢其心敎之祗徳也心之祗敬徳之所以存也後世或謂臯陶不與三後之列蓋未嘗考呂刑之篇以刑為主故歴敘本末而歸之於臯陶之刑勢不得與伯夷禹稷雜然並列也言固有賔主也三後雲者猶曰三人云爾豈若後世特立標榜如三君八俊之謂哉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於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於刑之中率乂於民棐彝
穆穆者和敬之容也明明者精白之容也灼於四方者穆穆明明之合輝光發越而四達也罔不惟徳之勤者觀感動盪而不能自已也故乃明於刑之中率乂於民棐彝者民既知徳矣故士師所明之刑無過無不及率皆治民輔廸其秉彝而保其徳所謂刑罰之精華也自伯夷之典迄臯陶之刑制度文為之具也自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於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於刑之中率乂於民棐彝精神心術之運也茍其無本則前數條不過卜祝工役農圃胥史之事耳
典獄非訖於威惟訖於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徳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穆王既論臯陶之刑矣此所以戒當時典獄之官也典獄不得行其公者非為威脅即為利誘不過兩端而已訖者不行之謂也威不能屈富不能滛豈無道乎敬忌罔有擇言在身示之以進乎此者之目也一日敬忌豈遽能罔有擇言在身惟敬忌之篤參貫積累馴致其道至於言行無擇之地然後能造乎天徳矣不言行者舉一以包之也元命天之休命也刑辟之命而曰元指用刑之本心也曰自作者既造天徳則輕重上下無非天理而天不在外也用刑至是則祈天永命功在王室祭於大烝配於無窮在下者對天之辭也穆王將使典獄者免於威富之兩患必極言之至於天徳則豈易乎哉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於獄之麗罔擇吉人觀於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於苗苗民無辭於罰乃絶厥世獄重事也不察者或視以為刀筆吏之事故穆王明告司政典獄使知其職分之大焉五刑五用是謂天討雖君不得而與焉司是柄者非君之臣乃天之牧也故曰非爾惟作天牧蓋呼而警之使知其任之重如此將何以居之哉要必前有所法後有所戒遵夷軌而避覆轍庶幾不為天位之辱也伯夷之監告之以所當法也苖民之懲告之以所當戒也伯夷播刑以啓迪斯民特刑之理耳自典獄者言之未若臯陶明刑之切近舎臯陶而使之監伯夷者蓋三居五服彼固朝夕之所從事監於伯夷則所以探其原也苖民匪察於獄之麗獄情之輕重所當施者既漫不加省矣至於斷獄亦未嘗擇吉人俾觀五刑之中獄既不得其情斷獄又不得其人是人與法俱弊也則所謂庶威者初無定法奪於貨利相與為市而巳斷制五刑無非私意以亂虐無辜逆天悖理此上帝之所不蠲而咎之所以降也苖民無辭於罰乃絶厥世罪大而不可解也職刑者天牧也苖民擅為已有而斷制之其殄滅也冝哉
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㓜子童孫皆聽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於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慶兆民頼之其寜惟永
穆王享國百年矣視其臣民者者猶兄弟少者猶子孫呼之來前庶其感格以從命不敢必人之已從意篤情親厚之至也切意之參錯訊鞫之變遷極天下之勞莫若獄茍有須㬰厭怠之心則民或不得其死矣故必告之以勤今爾罔不由慰日勤所以安行而自慰止在乎無日不勤也慰者非得其情而喜蓋以不弛其職自慰也爾罔或戒不勤者必嘗惰然後戒雖曰知悔方其惰時安知無失其平者乎天齊於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者申告之以不可不日勤也刑者天之所以整齊斯民而典獄者特承天意以終其事者也使我一日曠職不能終天之事則是柄將改而在它人矣自君言之紂之炮烙不能終天之事而終之者武王也自臣言之苖之庶戮不能終天之事而終之者臯陶也其可不懼乎其可不日勤乎其可不祗敬迎天命以承之乎穆王以奉天為心者也司政典獄能奉天命則為能奉穆王矣雖人之所畏者勿畏也雖人之所休者勿休也心不外用惟敬五刑輕重出入皆所以成剛柔正直之三徳是乃敬逆天命之綱條也天子以天下為體者也天下典獄者皆若是則一人有慶矣兆民之命寄焉則固頼之者也導迎善氣培養根本國夀其有不延者乎獄之所繫蓋如此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內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貌有稽無簡不聽具嚴天威
前數章反覆告戒至此始頒贖刑之令言之訒而不敢易也刑而謂之祥好生之徳既見於發語之端矣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三者之審民之所以安也何所當擇豈非典獄之人乎何所當敬豈非用刑之際乎何所當度豈非獄辭之所逮及者乎不擇典獄之人則有邦有土者雖有哀敬之心亦無所施矣既擇其人然後居敬行簡以臨之先後固有序也獄辭之連逮古今之通病酷吏以多殺為功貪吏以鬻獄為利惟恐株連枝蔓之不廣漢世詔獄之所逮蓋有至於十餘萬者矣茍於追逮之時審度其必當逮者然後逮之刑之所以簡也兩造具備兩爭者皆造於庭非偏聽也師聽五辭羣有司同聽其辭非偏見也獄辭所及既欲審度而兩造復欲其具備蓋所不當逮者不可擾一人所當逮者不可闕一人也五辭簡孚正於五刑獄辭雖衆麗於刑者不過五故謂之五辭羣有司同聽其辭簡核孚信隨其輕重而正其刑此情法相當者也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以是辭而求是刑參差而不可簡核則罪之疑者於是正五贖之罰以待之此情法不相當者也至於罰之猶不服察其果無辜則正於五過宥過無大蓋直貸之而已古者因情以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後世移情而合法故無不可加之罪此古今之異也刑降而為罰罰降而為過每降愈輕矣刑固欲輕以私而故縱則非天討此所以嚴責典獄者五過之疵而待以惟均之刑也故縱而宥以五過其疵病大率有五官者權勢也反者報德也內者女謁也貨者賄賂也來者干請也既使之與所縱者同罪復勉以其審克之審者察之之謂盡其心也克者治之之謂竭其力也盡其心竭其力則私不能奪而防㣲別嫌者亦無所不至矣夫然後可免於五過之疵也自此每條多繫之以審克皆丁寜之使盡心力而為之也五刑之疑有赦即所謂正於五罰五罰之疑有赦即所謂正於五過觀下文五辟疑赦而為罰則五罰疑赦而為過從可知也皆欲其審克者當赦而不赦不當赦而赦所害皆不輕也簡孚有衆即所謂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惟貌有稽敎之以簡孚之法也辭或可偽而貌不可揜不正則眊有愧則泚推此而稽之蓋有所不得遁者矣無簡不聽具嚴天威者不經衆人之簡核則獄雖成而上有所不聽所以如是求詳而致嚴者蓋刑乃天之威非君之私權也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衆之所簡孚即天威之所在也
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閱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閱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
此贖刑之令也載於法謂之刑加於人謂之辟六兩曰鍰自百至千稱其辟之輕重而為金之多寡也五辟之疑既赦而從贖矣每條必繼之以閱實其罪言之屢辭之復者出死入生輕重固大不等毀支體之與捐財貨輕重亦大不等也死生刑贖定於俄頃安得不皆閱其實乎司刑所掌五刑之屬二千五百穆王之三千雖増於舊然枚數之則墨劓所増者各五百皆輕刑也宮所損者二百大辟所損者三百皆重刑也剕不増不損居輕重之間者也輕罪則多於前重罪則損於舊觀其目則哀矜之意固可見觀其凡則文勝俗弊亦可推矣
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罰懲非死人極於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於差非從惟從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並兩刑
刑者律也比者例也罪無正律舉輕以明重舉重以明輕所謂上下比罪也三千之刑可謂衆矣猶不能盡天下之罪不免於上下以求其比以是知天下之情無窮而法不可獨任也無僣亂辭者既無正律所恃以為依據者獨其獄辭耳茍又僣差而亂其辭既無定法復無定辭將何所依據乎此例固有昔嘗有之而今不行者矣故戒之以勿用不行也惟察惟法其審克之蓋以既無正律察其法尤不可不致詳也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者法重情輕法輕情重斟酌升降要必有以權之也是權也一毫私意未盡猶不能皆得其平惟克天徳然後能與乎此也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者有一人之輕重前所謂輕重諸罰有權是也有一代之輕重此所謂刑罰世輕世重是也刑亂國者欲齊乎新國之輕則非齊也刑新國者欲齊乎平國之中則非齊也惟通其倫類識其要㑹然後知不齊之齊也罰懲非死人極於病者贖罰之所懲雖非死傷然殫其資財人固已極於病矣此穆王哀矜之無窮也此心不厚者必謂免汝之死始取汝之財為惠已多方為徳色寜有猶憂其病民者邪穆王於人之輸財憫之猶若此況於真用五刑此心又可知矣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者穆王憫斯民之篤故於治獄者獨識其真佞口才者世俗所謂能折獄者也穆王乃舍之而屬意於溫良長者蓋深知區區辯慧之不足任惟溫良長者視民如傷心誠求之不中不逺故其所折之獄無不在中也察辭於差非從惟從者雖得長者以折獄而治獄之法不可偏廢理事要當並舉非如後世以頺然土木為長者也辭之實者屢訊屢鞫前後如一欺罔文飾者雖巧於對獄其辭要必有差因其差而察之不從其偽辭乃所以從其真情也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者以哀敬之心折獄既有其本至於議法之時必澄定其精神澡雪其耳目然後啓法律與衆占度裁其輕重則咸庶幾協乎中正當啓刑書之際民命所繫豈容有少昏惰亦豈容不博盡衆議乎蓋過此則其刑之矣過此則其辟之矣於此時固不可不審克也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並兩刑者論刑既終申之以奏獄之戒也獄辭之成既得其孚信輸之於上不可變易情實必如其本辭然後謂之孚也一人而有數罪一罪而有數法奏其刑於上必皆備載而上之人斷獄則並兩刑而從其一重者以斷之焉陳其數者有司也制其義者人主也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於刑有徳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於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於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於天下
履之而後難及之而後知穆王臨御之久飽於世故此其言所以多懼也朕敬於刑有徳惟刑蓋真知刑之所當敬非有徳者誠不可以付此責也五刑天所以左右斯民而司刑者代天行罰作配在下奈何其不敬哉明清於單辭以下告之以敬天之實也獄辭有單有兩無證佐者謂之單辭聽之為尤難曰明而復曰清蓋篤敬之至澄之又澄表裏洞徹然後能不待證佐而坐照其情也單辭固難聽然不常值凡日之所聽者無非兩辭也故復戒之民之所以治罔不由中聽訟之兩辭而有偏仄是將無所措手足矣其可用私意而家於獄之兩辭乎家雲者出沒變化於兩辭之中以為囊槖窟穴者也其所以如此者蓋必有所利而然故戒之以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使之知獄貨非所以為寳貨積而罪亦積乃所以聚汝辜罪之功狀終有時而償取貨之時固欲其多至報以庶尤之時衆罪交至豈汝所能勝乎受貨為富若可喜計貨為罪誠可懼也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者人之於用罰固有時而知懼矣然或警或肆非所以為永畏也固有時而偶合矣然臆度揣摩非所謂天徳也未至乎永畏未造乎天徳我有須㬰之間而民已有死生之差矣惟人在命畏若之何而不永徳若之何而不天也茍用刑失中不協於極則干天之罰播於庶民者亦略無令善可稱之政於天下流惡為無窮矣穆王此章告官伯族姓髙則望之以天卑則防之以貨其語若不倫者蓋克念罔念特一息之間耳
王曰嗚呼嗣孫今徃何監非徳於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於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於茲祥刑
中者呂刑之綱領也苖民罔是中者也臯陶明是中者也穆王之告司政典獄勉是中者也至於末章之所訓迪自中之外亦無它說焉今爾何所當監豈非徳於民之中乎用刑者有意干譽或上或下欲以徳名而實不足以為徳所以為徳者必於民之中而後可也其施無心其行無事本非作徳而徳莫加焉此所謂徳於民之中典獄者之大法也哲人惟刑待之尊也無疆之辭期之逺也屬於五極咸中有慶教之以密察之工也屬者繫屬之謂以罪繋法各協其極然後謂之咸中有慶九中而一偏則猶有所憾不得為慶矣又總而結之曰受王嘉師監於茲祥刑言汝諸侯汝司政典獄受我嘉羙之衆藹然郁然無一損缺當共䕶養其可不監於此祥刑而忍輕戕虐之乎嗚呼穆王之心千載猶可見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五 宋 時瀾 撰
文侯之命第三十 周書
風氣之推移治道之開塞必於其㑹而觀之此篇作於東遷之初由此而上則為成康為文武由此而下則為春秋為戰國乃消長升降之交㑹也故法語舊典尚有一二未泯而陵遲頽墮之意亦己見於辭命之間學者所當審擇而明辨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瓉作文侯之命
周書之所載以秬鬯錫其臣者凡兩見周公勤勞王家治定功成而成王始有二卣之錫東遷之時視卜洛之時相去果如何也平王之錫文侯之受曽是以為足乎書曰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瓉蓋貶之而且傷之也
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於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於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懐在位
文武之精藴平王何足以知之其言乃若知本原者蓋生長保傅之間聞見之所熟雖習矣而不察猶能舉其語也惟天聦明明徳者天徳也克慎者維持保養天徳所以存也徳聚則升形則著矣昭升敷聞逹於上下而無間帝命之所以集也二帝三王之書其始篇曰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其終篇曰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於上敷聞在下帝王之學天人之際老師宿儒之傳無毫髮差也平王則徒舉其語而不能察者也降是則異端並作言帝王者始支矣文武之明德如是故先正之臣始克左右昭事厥辟蓋君徳不明其臣雖欲展四體布心腹有不可得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此非至明者不能自古從諌者隨其分量固有多寡輕重之間至於小大謀猷罔不率從非明白洞達兼忘人已者不足以與於此肆先祖懐在位者文武之德明著深厚故成康以降懐而不忘傳世襲位之多意味初未嘗斷也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於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於前文人汝多修扞我於艱若汝予嘉
犬戎之禍西周之亡實幽王之愆也而平王乃曰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過則稱已猶有周家忠厚之遺也殄資澤於下民侵戎我國家純推本禍亂之所由也百圍之木膏液內涸然後風得而拔之未有斯民資澤未殄而戎狄能乗之者也純大也戎狄之禍所以如是之大者以吾民之膏澤殄盡而無餘故也使尚有一毫未殄則戎狄亦必猶有一毫忌憚矣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則罔克平王當喪亂之時環顧在位者皆新進晚出略無重徳宿望可分憂寄又內顧已之才不足以勝撥亂興衰之責傍徨不知所為所望者四方諸侯而已諸侯之惟祖惟父服享王室其誰念此而憂恤朕躬乎又嘆息而思諸侯其誰有宣力於我一人不替此心而永安我位者乎方想望之時得文侯者左右而扶持之故喜之深稱之屢而不能已也昭顯祖追文武㑹紹乃辟追孝前人文侯未必真能踐此語也飢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許之不知其過也㑹者合之而使不離紹者繼之而使不絶也汝多修扞我於艱文侯周旋扞衛其功固多平王不自意得之視之則尤多也若汝予嘉因褒文侯而有感於諸侯之不至者也平王之失大抵所求於人者重而所自任者輕延頸企踵以望諸侯之拯救而不思自反以進彊君徳燕昭王小國之君也慨然有復讎之心而士爭趨燕樂毅自魏徃劇辛自趙往燕始未嘗有一士也茍有是心則千里之外應之平王豈可以罔或耆夀俊在厥服而但已哉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寜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寜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徳
嗚呼周之所以終於東周者蓋於此章見之平王東遷之初大讎未報王略未復正君臣臥薪嘗膽之時也奔亡之餘僅得茍安乃君臣釋然遽自以為足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寜爾邦兵已罷矣曰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功已報矣曰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寜敎之以平世之政軍旅不復講矣曰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徳勉之以本邦之治王室無復事矣嗚呼周之君臣如此周其終於東乎
費誓第三十一 周書
禹之家學見於甘誓周公之家學見於費誓啓初嗣位而驟當有扈之變伯禽初就封而驟當徐夷之變一旦誓師左右攻伐之節戈矛馬牛之利病曲折纎悉若老於行陣者孰謂其長於深宮之中而豢於膏粱之養邪是以知大禹周公之家學蓋本末具舉而無所遺也
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
徐戎淮夷世為周患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載於大誥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載於江漢匪紹匪遊徐方繹騷載於常武自成王至於宣王其叛其服繋國之興衰每有一變朝廷為之搖動殆非小宼也曲阜之地與二宼鄰周公當國而伯禽就封焉謂不自處危地以率天下固量周公之淺者然不擇安以遺子孫亦足以見聖人大公無適無莫之心也
公曰嗟人無譁聽命徂茲淮夷徐戎並興善敹乃甲冑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
戎狄之於中國每觀釁而動伯禽免於保傅而撫封於魯淮夷徐戎固妄意其未更事所以並起而欲乗其新造之隙也伯禽應之者乃甚整暇而有序先治戎備次之以除道路又次之以嚴部伍又次之以立期㑹先後之序皆不可紊自敹甲冑至礪鋒刃皆治戎備之事也而於一事之中又自有序焉甲所以衞身胄所以衞首干楯亦所以捍蔽皆自衞者也長兵則用弓矢短兵則用戈矛鋒刃亦所以擊刺皆攻人者也治戎備之際先自衞而後攻人所謂一事之中又自有序
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
戎備既修則師可以出矣此所以繼之以除道路之事也滛大也牿閑牧也師既出牛馬所舍之閑牧大布於郊野郊野之民皆當修治其地窒塞其擭穽一或不謹而傷閑牧之牛馬則有常刑舉此一條以例之凡川梁藪澤險阻屏翳有害於師屯者除治之功蓋無所不施矣
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寇攘踰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師既出則部伍不可不嚴自此皆嚴部伍之事也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師行之變也城濮之戰晉中軍風於澤亡大斾之左旃蓋師行遇風瞀亂奔逸雖非所常遇然衆散兵潰常必由之乃軍中之深忌不得不預戒也當此之時惟宜鎮之以靜故戒其本部安堵不動無敢越逐若縱之越逐則奔者未及逐者先亂軍律不可復整矣惟嚴之以越逐之刑使之森然各守部伍則潰亂者將徐而自止此出師鎮定變亂之法也又戒其它部見馬牛臣妾奔逸而至者無敢保藏敬而歸之隨其多寡商度行賞人誘於祗復之賞而憚於不復之刑則流散者將不召而自集此出師招集散亡之法也本部不敢離局它部不敢匿姦部伍條達繩引碁布何變亂之足憂哉至於師旅所經又申以寇攘竊誘之法此不惟欲田野不擾自古喪師者每因剽掠失部伍為敵所乗故不得不戒也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戎備既治道路既除部伍既嚴行師之道備而兵可用矣故於此而立期㑹焉甲戌用兵之期也徐戎淮夷並興今所攻者獨徐戎蓋量其敵之堅瑕緩急而攻之也聲勢相倚徐戎敗則淮夷將不攻而自潰矣軍事以期㑹為本芻糧為命失期而服大刑冝也魯人三郊三遂國外曰郊郊外曰遂郊之兵其正也在天子則六郷之軍也遂之兵其副也在天子則六遂之軍也兩寇並至其勢甚重故悉起正副之兵以應之東郊則其受兵之地故所起者三郊三遂而已攻以甲戌築以甲戌攻築同日者彼方禦我之攻勢不得擾我之築也無餘刑非殺者所以刑之者無餘但非殺爾降死一等之刑也糗糧芻茭之不給加以死刑楨榦之不供加以降死一等之刑何也糗糧人食也芻茭馬食也人馬不可一日無食楨榦雖版築之所須視二者則猶稍緩也然則古人之於殺非甚不得已肯輕用之哉
秦誓第三十二 周書
二帝三王之澤至文侯之命竭矣受之以費誓者以法制之在故國猶可因也受之以秦誓者以理義之在人心猶可復也充穆公之心而因伯禽之法馴致其道帝王何逺之有觀書之終而後知帝王之道初無所終也
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
秦穆因杞子之間潛師襲鄭書法冝曰襲不冝曰伐師未加鄭移兵滅滑書法冝曰滑不冝曰鄭正其出師之名曰伐發其謀也正其受兵之國曰鄭誅其心也兵端發於鄭而加於滑晉何預焉晉襄公帥師敗諸崤乗人之隙者人亦乗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還歸作秦誓傷於外者反於家動心忍性將以進於二帝三王之治者此其階也始終予奪立義之精如此書之序春秋之䇿其同一筆乎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雲來
訖之為言盡也盤之為言樂也順理而行無非盤樂使人盡自知是理則天下無復事矣惟不能使人人皆然此憂患之所由生而古人之所深歎也是言也穆公疇昔固聞之於此而謂之羣言之首蓋歴事變而始知其有味也前日秦固無事之國也無故冒利興師自取禍敗郷師而哭之際憂沮困辱果安從生乎於此時而味此言信乎其為羣言之首也責人斯無難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曰俾曰艱非真從事於自克者不能為此言也責人則固無難矣至於受人之責茍私意猶有毫毛之未盡則聞規聽諌亦必有毫毛之齟齬雖弗違之跡不見於外隱之吾心蓋莫能掩也湔除滌治俾略無扞格沛如順流其為力豈易乎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雲來自怨自艾憂歳月之逝若無復有來日然思之切而進之勇也
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茲黃髮則罔所愆
此穆公自敘受病之源也古之謀人老成之士也今之謀人新進之士也忌語辭也如抑鬯弓忌之類非不知其老成徒以其不能委曲就已而違之非不知其為新進姑樂其順而親之此正平日受病之源也自今觀之雖則私情云然要必稽謀黃髮始無所失蓋經事歴變知老成之真可信而益知私情之不可狥也尚雲者庶幾乎此而不敢必乎此此用力之難者之言也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穆公之心一復則向背好惡從而一變旅力既愆之良士前日所詆墓木既拱者也今乃以庶幾有之自多射御不違之勇夫前日所誇過門超乗者也今乃以庶幾能不欲自喜截截巧辯能移人之辭者亦前日求之惟恐其少者也今乃謂其徒實繁而厭惡其多方寸既改羣動皆新舉秦之朝自此將廓然無事乎曰尊老貴徳之心欲其保飬之而不復替也喜功生事之習欲其防閑之而不復萌也憸邪䜛佞之徒雖已知厭惡又欲其去之不疑絶其根本而不復殖也所當從事者方自此始
昧昩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昧昧之思深潛篤至非浮輕略遊意於膚革之間者也惟潛心之篤故見君子小人之情狀甚真而言治亂之效甚決小知者大受之賊也斷斷專慤而無他技則賊之者寡矣故其心廣大易直休休然其如有容固心之本體也所以廹隘忌克者小知賊之也曰其如有容者莫測其限量而難乎其形容也論君子之樂善終之以不啻如自其口出好之篤也論小人之忌善終之以俾不達惡之遂也小人之於君子不惟疾之惡之違之而已必左右沮遏千慮百圖非使君子不能自達則其心終不厭惡之未遂雖欲自已有所不能思其反則可知君子之於善矣當穆公作誓之時百里奚蹇叔蓋立於其朝而猶曰如有一介臣豈非善端初復略見二帝三王之規模思得大受之士以共此而於二三臣者意有所未足乎嗚呼當是時安得真儒大人迎其善端而充之
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
穆公誓衆之終慨然興歎以謂邦之杌隉咎有所歸吾一人不得辭其責邦之榮懐亦庶幾一人之慶非它人事也休戚利害切吾一身所以勤勤懇懇者豈徒為觀羙哉蓋無非誠心實語也漢唐之君怠於為治反待其臣挽引督趣而猶不知勉者其亦未嘗味穆公此語邪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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