増修書説 (四庫全書本)/卷17
増修書説 卷十七 |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七 宋 時瀾 撰
洪範第六 周書
武王勝殷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
殷之當勝紂之當殺武庚之當立箕子之當以歸並行而無心循天命之正由至公之理也上三語所以撥天下之亂下一語所以反天下之正勝殷殺受乃應天順人為革命之舉此至大之事箕子不過區區囚奴以之歸作洪範似與上兩句輕重不同何以對言之以跡而論固有閒以理而論革命之舉固欲除天下之大害箕子之訪又欲傳天下之大法其事之重一也孔子序書與春秋同筆武王勝殷殺受孔安國曰不殺而放紂自焚也若有所解釋掩蔽誠為忠厚然不知孔子之筆自有易直正大之體聖人無心因其所遇春生秋殺各行其時耳以箕子歸以之一字不可不深求也箕子與微子比干言人自獻於先王我不顧行遯是無歸周之意矣書以箕子歸見箕子之心不歸周以箕子歸者武王也涵詠武王勝殷殺受一語洪範一篇可以黙諭涵詠以箕子歸一語微子一篇可以黙諭自武王言之見其能尊德樂道屈致賢者自箕子言之見其道統在身欲遺百王之範未嘗渝其不歸周之意而又不得而不言也
惟十有三祀王訪於箕子
十有三祀見箕子不忘商之意商以年為祀箕子言商其淪䘮我罔為臣僕義不為異代之臣矣道統在身不得不為武王陳洪範故以年為祀又見聖賢於君臣之際毫𨤲不忘武王不敢嫌也王訪於箕子不敢屈而致也武王之尊徳樂道如孟子所謂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也
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隂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彞倫攸敘
乃者武王不敢輕其言又嗟嘆以發之惟天所以黙相下民使之和合各得其居上棟下宇夏葛冬裘飢食渇飲者是孰使之然哉人君代天理物輔相裁成之責甚重而我不知彞倫之所由敘茍不知彞倫攸敘輔相裁成何賴焉武王天命已定乃自視君職之缺然如湯既克夏曰俾予一人輯寧爾家朕未知𫉬戾於上下輯寧者相協之謂聖人相傳之心一也君職在焉曰未知曰不知所以無愧於君職也且武王豈真不知邪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文武周公道統已在況親得之於文王之正傳又有周公為之左右輔相安有不知觀其言曰惟天隂隲下民相協厥居茍其習不察行不著將以下民為自生自養烏知天之隂隲者哉武王蓋灼見聖學之無窮也大抵堯舜禹湯文武相傳之道統則一其間節目必有本原所以堯舜禹曰若稽古傅說告髙宗曰學於古訓而武王必證於箕子
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彞倫攸斁
乃者有紬繹之意蓋箕子亦得於遺言大訓老師宿儒非能以臆說也武王不敢輕問箕子不敢輕說兩雲乃言洪範大體可見矣箕子欲言九疇先於根本推之洪水之害正當䟽通鯀反陻塞之故汨陳其五行水者五行之一水陻而五行皆汨見五行同一源也汨其一則五者皆失其性矣帝乃震怒見帝本無怒鯀自汨陳其五行乃從而震怒之不與洪範九疇彞倫攸斁堯舜之時法度彰禮樂著彞倫未嘗斁也止於鯀身言之耳謂鯀自汨一身之五行自斁一身之彞倫如草木發生一枝一葉之閒又自有隂陽也於本根何傷哉
鯀則殛死禹乃嗣興
殛鯀用禹者舜也今但言鯀則殛死禹乃嗣興見舜由其理之當然當時所為皆有天下而不與之意
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彞倫攸敘
前必先言鯀汨陳五行然後不畀洪範九疇至於言禹但云禹乃嗣興天即以洪範九疇錫之中閒工夫所以異於汨陳者不復指名何也此所謂天本非在外九疇彞倫自有常敘不可加一毫人為於其閒鯀作為而汨陳之所以攸斁禹行其所無事自然攸敘
初一曰五行
太極動而為隂陽隂陽布而為五行五行上既有隂陽隂陽上又有太極何以即言初一曰五行當深究之萬物無不有初未嘗息也故謂之五行
次二曰敬用五事
五事貌言視聽思也五者當敬而用之以敬為主曰五事者言人當從事於此也
次三曰農用八政
農厚也
次四曰協用五紀
協和也八政在人者五紀在天者先八政而後五紀者見君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也
次五曰建用皇極
皇者極之體由其大則中可見正其中則大可有謂皇極之道布在天下本無虧欠必有待人君建立其極如論語所謂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次六曰乂用三徳
三徳者皇極之用時中之道也出而為治又當以剛柔正直之三徳權其時而用之
次七曰明用稽疑
前所言本末已備似已無疑可以稽考至次七復謂之稽疑者見聖人至公之體不敢自信茍泰然以為無疑可稽即非所謂皇極矣明者明白洞達不蓄疑也
次八曰念用庶徵
證之於天念者此心之不忘也
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嚮此者用五福以勸之背此者用六極以威之此善惡殃慶之理而聖人財成輔相之道也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以下皆天地之數也五行無物不有
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五行本然之性也
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五行自然之用也不可移易聚於物發於聲凝於味皆自然也當思其所以然者
二五事
五事形色天性也聖學精㣲所當從事於此者故謂之五事
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
貌者人君之動容貌天下視之以向背也言者王言惟作命惟口出好興戎天下視之以從違也故先之至於視聽有物然後能視有言然後能聽故次之思則五事之主也孔子告顔淵之目先視聼而此則先貌言蓋顔子為已之學舉目皆用工之地也故視聽為先此乃人君先天下之道故貌言不得不先
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聦思曰睿
此形色天性之美也謂之曰者本然之體非有所待如水曰潤下之𩔖也有貌則有恭貌本恭不恭則非所謂貌矣餘亦然
恭作肅從作乂明作哲聦作謀睿作聖
改為曰作用工之地各由其本然而修之以成徳也雖待於用工亦因其自然之理故恭之所作其徳為肅不可以作乂餘莫不然其體用與五行一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賔八曰師
聖人於衣食稍足之時即有以教之所以食貨之後繼之以祀祀者教之祭祀使之報本反始而敬其所自出古者立國則先宗廟作服則先祭服作噐則先祭器皆此意也司空者度地以居民既得其居設司徒以教之非至此而始教也教祀之時已發其本然之心矣司徒又教以禮樂射御書數委曲纎悉也六曰司寇有不率教者方從而刑治之司寇以上所謂內治七曰賔八曰師所謂外治賔客之好賔則盡之兵伐之事師則盡之外治不過此二者
四五紀一曰嵗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嵗所以統月月所以統日日者星辰之大厯數則歩占之以敬授人時此五紀之常道也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
龜山謂極其大則中可求正其中則大可有皇極之道固不為堯存而桀亡然非人君有以建之則能者順之以取福不能者敗之以取禍何以各歸其極惟人君建其極於上故能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民始均得矣福非外求只皇極之道便是所以斂所以敷不可不詳味也
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
人君萬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於中人君之職即有所虧庶民皆歸於極乃庶民錫汝人君以保極也錫者上下之通稱如師錫帝曰禹錫元圭皆下錫上之謂
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
民言其在下者人言其在上者如臯陶既言知人又言安民也淫朋之惡易見至於比徳茍相比為善何以不可蓋比則私也雖為善而亦非皇極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
所謂不以一已為親而以理為親也
不協於極不罹於咎皇則受之
雖不合於中儻不至於罹其凶咎者亦當大受之
而康而色
和其顔色所謂載色笑匪怒伊教也
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民有言我所好在徳者汝即當錫之以福非謂錫之爵祿土田凡使之歸極復其固有即錫福之謂也如此則時人斯其惟皇之極然則聖人亦費委曲成就之力邪非聖人之有心皇極之道自當爾也
無虐煢獨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其昌
煢獨之人易以虐之謂懦弱而不能自彊者髙明之人易以畏之謂過中者中庸賢者過之之謂如煢獨之人以為不足録髙明之人以為不可教則是遷就退避非皇極之道矣凡人有能有為即使之陳其所行以𫉬用於上如此則日至於昌盛
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於而家時人斯其辜
凡純正之人既道徳純備方進於充實斯人也汝若不能使有好於而家則時人斯其辜天之生先知先覺蓋欲其覺後知後覺也若不置於人上是不能使有好於而家正人既不用則時人必受其辜
於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
儻無好徳之人君彊錫以福其作汝用咎如後世人君以為君有廣大包容之道不別君子小人兼包並容及其後也薰蕕雜處賢否混淆非獨彼有罪咎亦我自作其咎也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
三曰遵者用工之地也雖雲無偏無陂無作好無作惡又必遵王義遵王道遵王路正孔子無適無莫義之與比之意也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不必分別反覆吟詠皇極爾
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㑹如㑹聚之㑹皇極之衆理惟先有所㑹然後能有所歸歸如歸宿之歸
曰皇極之敷言是彞是訓於帝其訓
自此而下箕子再言皇極之道謂此彞此訓非我所自作乃帝之訓也
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
庶民不可視為空言必當循習踐履此訓可也
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不言近皇極而言近天子之光者天子既建極則天子即皇極也復初九不逺復二即言以下仁也蓋克已復禮為仁初既能復禮即仁矣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為民所極者皇極之道備於此矣言天子職分如此
六三徳
上所言者大中之體至此言大中之用所謂時措之宜觀時㑹通之義也人皆謂剛柔非皇極之徳不知所以用剛柔者乃欲民歸於中也正所謂舉偏補弊如易之大過理本無過大過者乃所以使之無過也
一曰正直
言皇極本體然也
二曰剛克三曰柔克
言皇極之用然也
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沈潛剛克髙明柔克平康之時則循其自然行其所無事以正直之道治之至於彊弗友謂暴很而不能從者則以刑法治之燮友謂順從其政治者則以爵賞旌勸之大抵世異道降有彊弗友之人則有順從政教之人天下之理常對立有逆則有順有向則有背若平康之時則孰為彊孰為燮也沈潛者深沈重厚之人所少者發蹈厲故當以剛勝髙明者有材之人所少者小心遜志故當以柔勝上二句治之也下二句教之也人君兼治教二事彊弗友之人當以剛治之燮友之人當以柔治之沈潛重厚之人從而教之以剛髙明有材之人從而教之以柔皆欲其歸於中也後世不識所謂中者往往於臨事之時至於膠固而不知權權者非中之外別有權也未可與權是不中也故孟子曰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惟闢作福惟闢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於而家凶於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
中者天下之大本人君者亦天下之本福威玉食當出於君茍又出於臣是二本也二本則非中亦非權矣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小而卿大夫則害於家大而人君則害於國在野之人則側頗僻以至於植黨懷私下而庶民則僭忒而至於心流志蕩矣
七稽疑
皇極既敷衆理皆備人君至此若無疑可稽方且稽之於龜筮者聖人公天下為一體不以一身之無疑遂謂無事可稽見工夫之無窮也
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
必曰擇者聖人之占卜與後世異聖人占卜假蓍龜以寓其神蓍龜者至公無私之物必擇卜筮之人其至公無私與之無間然後可以通乎蓍龜惟能如此然後乃命卜筮曰雨其兆如雨曰霽其兆如雨之霽曰蒙其兆隂黯曰驛其兆絡繹不連屬曰克其兆交錯曰貞內卦也曰悔外卦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卜則用五者占則用內外二卦衍忒謂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皆有定體至於定體之外有差忒者卜筮人當推衍之
立時人作卜筮
謂必立是人作卜筮之官以其處心之公燭理之明故能推詳吉凶苟非是人差忒之際安能衍乎
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
有至公無私之人為卜筮之官然後可以從二人之言若非其人言雖同其可從乎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大疑如盤庚之遷都成王之誅管蔡是也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
天下之理聖人與天地萬物為一所謂大同者無一事之不該無一理之不順無一處之不合也
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
自然流慶無窮也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
又於下一等言之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其事亦吉五者之中三從二逆從之理多吉之所在也然於三從之中必龜筮皆從乃可蓋龜筮無心之物既已皆從它雖有逆卿士庶民或者別有私心未可知也如盤庚遷都心已無疑卜稽如台獨卿士庶民懷居而不肯遷何妨於吉
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
此與周公管蔡之事同當時成王未知民亦罔不反曰艱大獨在朝大臣與二公及卜筮知之其事終於吉也
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內吉作外凶
人君洗心滌慮假至公無私之物以寓吾之誠惟龜與筮皆從庶幾足以驗吾無一毫之未盡若龜從而筮不從必其尚有未盡者故作內吉如祭祀之事則可作外凶如征伐之事則不可
龜筮共違於人用靜吉用作凶
謂卿士庶民皆從汝又自從獨龜筮二物不從若不必拘於枯莖朽骨矣古人卜筮不與後世同龜筮之不同則是揆之於理有所未當人巳雖從終未免於人為守常則吉一有所動作則凶此義此理至精至微天下舉以為然不知又有未然者歟
八庶徴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一極備凶一極無凶
皇極之道可謂完備無偏倚矣又察於至明驗於至微自曰雨至曰時天象森列至明可見庶草蕃廡微細之草尚至於茂盛則其它必無差忒一極備凶一極無凶謂一者備極過多一者極無不至皆凶也
曰休徴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
肅時雨若者肅謂收歛無散漫故時雨若乂時暘若者乂謂明辨故時暘若哲者不闇昧故時燠若謀者深治故時寒若聖者鼓舞動盪故時風若各以其𩔖應也為於此則彼必應人君之氣即天地之氣若鼔之應桴響之從聲也
曰咎徴曰狂恆雨若曰僭恆暘若曰豫恆燠若曰急恆寒若曰蒙恆風若
狂忒顛倒則恆雨若躁急則恆暘若逸豫則恆燠若廹切則恆寒若蒙闇則恆風若以蒙視聖不啻如千萬里之逺何為以蒙對聖蓋純一未發之蒙能養其正即作聖之功故易言蒙以養正聖功也
曰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師尹惟日嵗月日時無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嵗時既易百榖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
嵗功有統紀治功亦有統體前所言天之應也此所言人之為也謂王之職如嵗之統十二月王在上為百官之統必當省察其所以與嵗同者卿士惟月各為其屬之長師尹惟日又統十二辰嵗月日時無易上下各安其職則百榖自然成治自然明俊民自然章國家自然平康苟日月嵗時既易上下各踰其位則百榖遂不成治遂不明俊民遂微所謂無道卷而懷之國家遂不寧矣
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庶民陳列在下如衆星森布在上星有好風好雨之不同庶民亦有嗜慾之不同日月之行有冬有夏自有統體若不可有所徇而經箕多風離畢多雨汲汲於從星何也然則安可謂治之自有統體而恝然不從民欲乎
九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皇極至此已備人君垂拱無為而已所謂壽富康寧攸好徳考終命非自外至所謂凶短折疾與憂貧惡弱咸其自取順天下之理者自與福㑹拂天下之理者自與極㑹聖人建極於上如天正一元之氣而舉世之人自以向背而吉凶者何可齊也五福不言貴者在外之物也弱何以與六極之數蓋弱者天下之大害學者之大患人之所以不能自彊為善或牽引入於惡而不能自拔者皆懦而無力者耳故特以弱立於六極之終大抵為善主於剛萬惡之源主於弱
武王既勝殷諸侯班宗彞作分噐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七
<經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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