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修詩話總龜 (四部叢刊本)/前卷四十七
增修詩話總龜 前卷四十七 宋 阮閱 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嘉靖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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増修詩話總龜卷之四十七
竒恠門〈下〉
賣墨者潘谷予不識其人然聞其所為非市人也墨旣精
妙而價不二或不持錢米求墨不計多少與之此豈徒
然者㢤予嘗與詩云一朝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𦘕墨
山一日忽取欠墨錢劵焚之飲酒三日𤼵狂浪走遂赴
井死人下視之蓋趺坐井中手尚持數珠也見張眀言
如此〈百斛明珠〉
太子中𠃔王綸祥符中登進士苐有女子年十八歲一日
晝寢中忽魘聲其父與家人亟徃問之已起謂父曰與
汝有洞天之縁降人間四百年矣今又㑹此自是謂父
曰清非生自稱曰燕華君𥘉不識字忽善三十六體大
皆世所未識每與清非生唱和及百餘篇有送人詩
雲南去過瀟湘休問屈氏狂而今聖天子不是楚懷王
又贈清非生末句雲自有燕華無限景清非何事戀東
宮又雪詩云何事月娥期不在亂飛端葉落人間與
人云天上端木開花六出贈清非生雲君為秋桐我為
春風春風㑹使秋桐變秋桐不識春風面題金山雲濤
頭風滾雪山腳石蟠虬又詩云落筆非俗子皷吹皆天
聲豈俟耳目旣慰子華燕情蔣頴叔以楷字釋之刻扵
石後嫁為呂氏妻旣嫁則懵然不復能詩康定間進
字二十四軸仁宗嘉之有女仙傳行扵時
天授二年臈卿相等詐稱上苑花開請幸則天許之乃遣
使宣詔曰眀朝逰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𤼵莫待
曉風吹扵是凌晨名花瑞草皆𤼵羣臣並咸服其異〈卓異記〉
唐太府寺隋都水門之地隋平陳扵此置叔寳叔寳將亡
有飛鳥集扵庭以觜畫地作詩云獨足上高䑓腐草化
為灰欲知我家處朱門臨水開〈雍洛異集〉
嗽金鳥出昆眀國形如雀色黃魏眀帝時其國來獻飼以
珎珠及腦嘗吐金屑如粟宮人爭取為鈿謂之辟
寒金以此鳥不畏寒也宮人相嘲曰不服辟寒金那得
帝王心不服辟寒鈿那得帝王憐〈古今詩話〉
西蜀張俞嘗逰𮪜山題二絶雲金玉樓䑓挿碧空笙簫逓
響入天風 當時國色並春色盡在君王顧盻中玉
帝樓前鎻碧霞終年培飬牡丹芽不妨野鹿踰垣入㗸
出宮中第一花異日𪧐溫湯見二黃衣吏召其魂至一
宮𨶕見仙座殿上問左右曰唐太真妃也與之論當時
事甚詳覺又爲詩曰夣魂飛入瑤䑓路九霞宮裏曾相
遇壺天晚景自愁人春水泛花何處去俞尚留溫湯閑
歩野外有牧童持書一𥿄俞乃開封乃仙所爲詩云虛
堂壁上見清詞似共幽人所思海上風煙雖可樂人
間聚散更堪悲重簾透日溫溫曉玉漏穿花滳滳遲此
景此情傳不盡殷勤囑付隴頭児俞詢牧童從何得對
曰前日有一婦人過此遺我百錢授此書雲眀日有衣
冠獨歩野外子與之俞聞之愈感俞多對士君子道此
〈青𤨏集〉
治平二年長沙趙琪𭅺中作廣東憲公宇西軒有荔枝數
本盛夏方熟召刺史燕賞一夕皆空皮核滿地軒之西
壁有詩云吾儕今日㑹嘉賔滿酌洪鍾飲數廵遍地狼
藉不知曉荔枝又是一畨新二廣人多傳異之
隋煬帝逰廣陵恍惚見陳叔寳來謁曰聞已開隋渠引洪
河之水東逰維楊因作詩獻之曰隋室開茲水𥘉心謀
太奢一千里力役百萬民吁嗟水殿不復返龍舟成火
霞驚流摧𨺗㟁濁浪噴黃沙兩隄人送客三月柳飛花
日腳沉雲表榆梢噪瞑鵶如今疲子俗異日便無家且
樂人間景休尋上漢槎客喧舟艤㟁風細錦㠶斜莫言
無利役千古壯京華煬帝慍曰爾多知為後人之利𫆀
〈同前〉
呉興柳歸舜泊舟洞庭君山見鸚鵡數千翶翶其間相呼
姓字有名清越者名武逰𭅺者名阿蘇児者名武仙𭅺
者名自在先生者名踏蓮路者名鳯皇䑓者名戴蟬児
者名多花子者或有唱歌者曰吾此曲乃漢武鈎弋夫
人常所唱者詞曰戴蟬児分明傳與君王語建章殿裏
未得歸朱箔金缸𩀱鳯舞名阿蘇児者曰我憶得阿嬌
深宮唱曰昔請馬相如為作長門賦徒使費千金君王
終不顧歸舜歸舟舟人云相失已二日矣
寳中有元無有春末獨行廣陵郊野夜入路傍村舎𪧐
北軒下忽聞西廊有人行聲見四人出衣冠各異相與
吟詠一衣冠長人曰齊紈魯縞如霜雪寥亮高聲為子
發一黒衣短陋者曰家貧良㑹清夜時熒煌燈燭我能
持一故敝黃衣者曰清冷之泉俟朝汲長綆相牽長出
入一黒衣冠身亦短陋者曰㸑薪煑水常煎熬充他
口腹我為勞遲明方散起而視之乃有一杵燭䑓水桶
破鐺而已〈幽恠録〉
彭州天台禪院前致仕焦將軍彥賔所創也天台僧行燈
掌之刺史安思謙男守範與賔客逰聮句以紀其來守
範出首句曰偶到天台院因逢物外僧定武軍推官楊
𪔂夫曰忘機同一祖出語離三乗前懷逺軍周述曰
古德玄意逺外牕虛景澄前眉州判官李仁肇音聮曰
片時松影下聮續百千燈遂請閑僧教大師義西八分
書扵牌翌日有貧子乞食扵院見而高聲讀之曰人道
有初無尾此則有尾無初後五年首頷俱碎不如尾句
者乎院僧驅逐貧子曵杖四顧曰此後生不逺千里即
欲到來人以為狂言果五年誅思謙守範伏法𪔂大𭧂
亡此則首頷俱碎之義也行燈歸寂寺僧蜀王盡遣出
之後主持院僧自興元歸則是不逺千里之義也貧
子之一無謬焉楊𪔂城郭都人嘗逰青城山過皂江
溺而又出登㟁有老人以杖接引且𥬇曰元是塩裏
人本非水中物旋失老人所在因作詩以紀之曰青城
山峭江水寒欲渡當時值急湍棹急狂風趍逺㟁舟逢
恠石碎前灣手攀弱杖倉皇處命在洪濤頃刻間今日
深恩無以報令人羞雀㗸環至成都與知巳言竟莫
究塩裏人之義後為居安思謙幕判成都■塩院感疾
𭧂亡以塩褁其屍歸於蜀〈野人閒話〉
海南城東有兩井相去咫尺而異味號𩀱井井源出山源
山石罅中東坡酌水異之曰吾尋白龍不見今家此水
乎同㳺怪問其故曰白龍當為東坡出俄見其脊尾如
爛銀蛇伏忽水渾有氣浮水面舉首如桃玉筯乃泳而
去余定兩井太守張子■為造庵井上號思逺亭號泂
酌崖有恠𣗳樹枝腋有詩曰岩泉未入井𮐃然冐沙石
泉漱洄爲靨石老生罅𨻶異㢤寸波中露此橫海脊先
生酌泉𥬇泉香龍神蟄舉首玉筯揷忽去銀釘擲大身
何時見夭矯翔霹𮦷誰言鵬背大更覺宇宙窄字畫
如顔書無名衘日月此詩氣格似東坡而言泉漱石老
似非東坡又語散緩疑學而爲之也龍爲蛇形小如
玉筯〈同上〉
神門
大暦十三年李道昌爲姑蘇太守忽一日城南虎丘山有
題二詩扵石壁上其一雲青松多悲風蕭蕭聲且
哀南山接幽壠幽壠空崔嵬白日徒昭昭不照長夜䑓
雖知生者樂魂魄安能廻況復人所親慟哭心膽摧慟
哭復何言哀㢤復哀㢤其二雲神仙不可學中化空㳺
魂白日非我朝青松為我門雖復隔幽隴猶知念子孫
何以遣悲怨萬物歸其根𭔃語世上人莫厭臨芳尊莊
生問枯骨生樂徒虛言道昌録奏准勑致祭祭畢其詩
乃㓕後數日又𨼆出詩一首曰幽冥雖異路平昔忝攻
文欲知高臥處山北両墳尋於山後得両墳極高廣
至今存焉〈唐宋遺史〉
許周士泊舟淮隂醉題淮隂廟曰脫身仗劍歸眀主授龯
登壇是得人千𮪍爭馳擒虎口萬囊不㫁堰龍津㧞旗
破趙如摧朽一皷搶齊速神功業蓋時雖不賞威名
震主即危身時來且佩三齊印𫝑去翻輸一婦人得意
不思防後患窮居何用結臣名留青史成何事血汚
西鍾㡬掬塵遂使後來征戰者卻愁他日似將軍還舟
方寐夣介士擁見周士曰足下詩固好然未合扵理也
信去楚歸漢起自行伍高祖結壇授龯雖立功名一旦
自藴忿躁之氣外結臣內謀大叛死為萬世醜吾今
血食扵此亦出望外而子之詩重吾過焉懦無所守將
安用也〈摭遺〉
賈魏公尹京日忽有人來展刺謁曰前江南國主李煜相
見則一清瘦道士爾公曰太師巳物故何得及此曰某
㓜探釋氏未逹誤有所見今為師子國王偶思鍾山而
來懷中取一詩授公曰異國非所志煩勞殊清閑驚濤
千萬里無乃見鍾山公讀之隨身灰㓕
張孝和𨵿中人淳化壬辰年㳺淮南在夀春與張李二生
酒及淮漘入就龍女祠取桐葉寫詩兩句雲我是夣
中傳彩筆欲書花葉𭔃朝雲投扵帳中而去一旦獨至
其祠忽簾中有婦人邀而置酒贈孝和詩一絶曰落㠶
且泊小沙灘霜月無波淮上寒向江湖得消息爲傳
風水到長安孝和告去行數十歩忽小女奴呌曰娘子
令還桐葉勿復置念孝和得之回顧惟古祠敗舎而已
李珦字溫叔都官外𭅺之㓜女也八歲能詩嘗作榴花一
絶雲烈火真紅輕皺面晨霞碎剪貼枝條金刀刺出猩
猩血濺落芳叢乆不銷後江夏人王常同泛舟射利
江湖間婁徹為江州清風亭記常萬歎美珦曰未之盡
也何不雲好山淥水萬里有盡處清風眀月千古無老
時一日舉其文扵徹徹卒用其言為破題不乆常死而
珦溺舟扵三山磯下後三日屍忽出扵水中士人異之
為立廟熈寜間都人張芝過廟作三絶焚扵廟中一雲
風軟潮生江水平遙峰𨼆𨼆浸寒青自從香骨沉波底
獨我為詩吊爾靈二雲軋軋櫓聲離逺浦蕭蕭㠶影落
寒濤殷勤滴酒陳佳果將此深心慰寂寥三雲江雨初
晴逺岸低心因啼鳥陡思歸爾如㑹我題詩意魂夣相
求一處飛旣夜一青衣召雲娘子奉俟乆矣芝曰娘子
為誰青衣曰早來獻詩與誰𫆀芝乃悟見一婦人謂芝
曰早來佳章欲托以夣寐是或不真不能盡所懷故求
面見妾溺此時水官令賦詩及校九江㑹源録一夕而
畢水官大恱令江神出其屍𩔰其靈今有祠在此血食
扵人謝子之詩意所不敢當荅以詩曰梅天半霽江水
漲水揺花影紅蕩𣻌東風拋雨過江西截江一瞬生銀
浪閴然不見鷗鷺飛漁唱四沉煙瞑蕩忽然晴霽碧虛
闊水色天光月下上柳風和軟浪無聲客櫓嘔軋中
流鳴兩㟁沙頭拾翠女嬉𥬇攜手相將行秋入空江潦
水靜澄江一碧如寒鏡逺㠶㓕沒入雲中菱唱㣲茫晩
風瞑西風脫木露三山𨼆𨼆樵歸亂石間霜猿哀落岩
前月杜宇枝間更啼血蓬囪風𦂳客衣單中夜危腸㡬
欲絶我本名家閨中女聘得良人共途路相將雲水二
十年所得𭭕心亦無數豈其天禍及一身夫死身沉大
江去猛風吹雲無定蹤盡日隂愁難得雨秋髙水冷白
骨寒児稚女歸何處因公遺我白玉篇慰此窮泉生
和煦明朝仙舸𪧐何州回首寒江煙雨暮芝見詩嘆賞
乆之又出白金二百星贈芝曰煩礲一石載妾前事亦
有奉報如何芝受其金送芝出幄則已五皷矣芝後因
循不能為立石舟再過三山下㡬至傾覆是夜又夣其
女深詬責之其事〈翰府名談〉
李群玉校書過二妃廟題詩曰小洲北浦雲二女明
粧共儼然野廟向江春寂寂古碑無字草芊芊東風近
墓吹芳芷落日深山哭杜鵑猶似含嚬望廵狩九嶷如
黛隔湘川題黃陵廟詩曰黃陵廟前芳艸春黃陵女児
茜裙新輕舟小檝唱歌去水逺山長愁殺人又曰黃陵
廟前春已空子䂓啼血滴春風不知精爽落何䖏疑是
行雲秋色中群玉自以第三篇春空便到秋色踟躕欲
改二女俄出焉群玉悉其所陳而題於後渉重湖至潯
陽太守叚成式索為詩酒侶具述其事後二年而群玉
逝故哭李詩曰酒裏詩中三十年縱橫唐突世喧喧明
時不作禰衡死傲盡公卿歸九泉又曰曾黃陵事今
為白日催老無男女累誰哭向泉䑓
䖍州布衣頼仙芝言連州有黃損僕射五代時人僕射蓋
仕南漢也未老退歸一日忽遁去莫知所在子孫𦘕像
事之凢三十三年乃歸坐阼階上呼家人其子不在孫
出見之索筆書壁上雲一別人間歲月多歸來人事已
銷磨惟有門前鑑池水春風不改舊時波投筆而去不
可留子歸問其狀貌雲甚似影堂中人也連州相傳如
此其後頗有祿仕者
艾子病𤍠稍昏夣中神㳺隂府見閻王升殿治事有數
招一人至一吏前白曰此人在世惟務持人隂事思扵
財物雖無過者必巧造端以誘䧟之然後𢳣抉准法合
以五百億萬斤柴扵鑊湯中煑之王曰可令赴獄有一
牛頭捽執之而去其人𥝠謂牛頭曰君何人曰吾鑊湯
獄主獄之事皆吾主之其人又曰旣爲獄王固首主也
而豹皮襖是弊曰冥中無此皮若陽人焚化方得
吾名不𩔰扵人間故無焚貺者其人又曰某之外氏獵
徒也家常有此皮𮐃主見憫少減柴數得還即焚化
十皮為獄王作裩其喜曰爲女去億萬二字以敗其
徒則汝得速還兼免沸煑之苦二三人扵是又入鑊煑
之其牛頭者時來相問小見如此必欲庇之亦不敢
令火熾遂報柴足旣出鑊束帶將行牛頭曰忽忘皮也
其人乃明顧曰有詩一首奉贈雲牛頭獄主要知聞𫞐
在閻王不在君減刻官柴自可更求枉法豹皮裩牛
頭大怒義入鑊湯益薪煑之艾子旣寤語扵徒曰須信
口是禍之門〈並百斛明珠〉
周祖起扵鄴范魯公遁跡民間執𥿄扇偶題雲大𤍠去酷
吏清風來故人坐茶肆中忽一形貌怪陋者前揖之曰
相公相公勿慮勿慮律其扇曰輕重無准吏得舞文何止
大𤍠𫆀公當深究獄弊持扇急去後一日扵祅廟後門
手中持其扇乃茶肆中見者未㡬周祖果得公扵民
間遂大用憶陋之言首議刑典䟽曰先王所恤莫重
扵刑今䌓苛失中輕重無准民罹橫刑吏得舞法周祖
其言命公與知雜張湜等刋定五年書成目曰刑統
〈玉壺清話〉 詩 話總龜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