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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齋遺稿/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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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壽齋遺稿
卷五
作者:李崑秀
卷六

日得聖語錄延安李崑秀星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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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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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臣等。嘗以閣誌御製條稟定。上曰。閣臣之職。專掌宸翰御製編次。固可爲開卷第一義矣。夫人主之一言一動。莫不爲後世監法。顧予治不徯志。終未能挽回三代。乃所願則非三代。不屑也。自在春邸時有年譜。方令釐改而逮夫御極以後。政令事爲之可紀可載者。非春邸年譜之比。國史嚴秘。雖不得窺之。若有簡策之紀錄。可備淸燕之考覽。則在古人日三省之義。未必無少補也。閣中。雖有綸綍籌謨錄等冊子。不過是上下絲綸謨猷而止。若夫政法之美與不美。實有於何考之歎。卿等各就丙申以來政院日記及各司謄錄。抄出事爲之關係治體者。每月每日之下。據實直書。如貞觀政要,太平要覽之例。另出凡例。裒成全書。若官職黜陟。刑獄決折。錢穀甲兵等事。靡不詳載。至於經筵停否。臺啓有無。雖屬應行之事。亦不可不錄。且國家之設置左右史。俾左記動而右記言。蓋欲一言一動。罔或闕漏也。纔因卿等之上箚。許令述舊倣古。錄置筵敎。此卽紀言之責也。至若此書。亦記動記事之義也。原書旣無袞鉞褒貶。則雖與史筆有異。而其博洽該貫。未必少遜於史筆。卿等其圖之。予於政令之上。未有可以垂示後世者。今玆之敎。非欲藉卿等之揄揚也。庶自附補過省愆之義。私自考閱。且使後之君子。讀是書聞是言而諒是心也。

嘗觀武士馭馬。顧武將曰。我國人才雖眇然。弓馬之技。若是閒習。緩急誠有恃矣。但馭馬有術。徐則近弛。疾則易顚。唯在鳴和淸節。不徐不疾。然後庶可免皇輿之敗績矣。今玆所試。不過一藝之微。而予之所懼者。未嘗不在於朽索之戒。卿等其知之。

敎承旨曰。今聞泮長言。先聖眞像奉往時。館學諸生。皆騎馬成班雲。夫賢關。法之所出也。不料其乖法至此也。太學封章時。靑衿之徒步拜疏。卽是三百年古規。且儒生騎馬。本有朝禁。未聞冠儒着儒而騎馬路途也。此非小事。足觀士風之壞損。承宣須另飭太學。俄聞摘奸史官言。一二所淆雜。視春科無異雲。飭久解弛。致有多士蹂躪之弊。良用惻傷。予之嗣服後。初設慶科也。非有別般飭諭。而主司及擧子輩。皆能各自淬勵。操觚而無紛競之風。考券而絶夤緣之逕。此蓋由於一初之政。人皆畏愼故耳。挽近以來。依舊汩董。試官則以恢公爲恥事。擧子則以借文爲常習。夫設科取士。欲得賢才。而今也則不然。大啓僥倖之門。徒致紊亂之塲。朝廷者。四方之表準。而朝廷之擧措。旣未得宜。則無怪其上行下效。而一日二日。莫可救正。此予所以以罕設科三字。爲一副規模也。

敎承旨曰。俄者完伯問備之敎。果見之否。夫承流宣化。職任顧何如。雖在樂歲。導達民生之幽隱。宣揚朝家之德化。尙不宜一毫囁嚅。今年湖農。傷旱傷澇。野幾無靑。民靡遺黎。每對玉食。未嘗不想像顚連之狀也。顧此深居九重。災實莫察。一雨一暘。惟視方伯之狀辭。而俄見其狀。殆涉玩愒。殊乖委任之意。極可慨然。大抵諱災成風。一切厭聞之事。初不欲開口論說。此亦予反躬處也。

敎翰林曰。爾等之職。顧不重歟。昔在先朝。以大公史筆四字。特書頒賜。聖人一言。至矣盡矣。爾等皆年少識敏。凡於寡躬闕遺。時政得失。夫何憚而不書哉。予之嗣服後。居是選者無多。雖無改圈之名。而與薦無異矣。須各體予此意。罔敢或墜。

民事不可緩。鄒聖不云乎。昨年畿農。可謂大無。而幸賴接濟之及時。得免一人之捐瘠。今歲歉荒。比昨年無異。而坪里之間。災實莫察。廟堂之上。籌謨尙稽。夫何伈泄之至斯也。今之議者。皆云災歲經費。不可不念。發倉賙賑。亦不宜濫觴。此固惜費之論。而甚非謀國之體也。夫難得者。民也。易聚者。財也。與其財聚而民散。曷若財散而民聚乎。近歲薦歉。實由否德。而今若立視其死。曰非我也歲也。烏在其若保之意哉。予之宵旰苦心。實不愛數萬穀包。未知有司之臣。果能思益下之政否也。

甲辰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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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仁政門。行朝參。敎筵臣曰。今日大小臣工。縷縷陳勉之說。皆以貽燕爲第一義。而予則全保世臣四字。爲貽燕第一義也。先大王五十年陶鑄之化。專在於建極。此非今日予小子之所當監法而貽燕者乎。目今朝象。日益潰裂。罔念寅協之義。徒懷渙散底意。各立門戶。互尋戈戟。畢竟流弊。歸於朝廷。言念國事。浩無涯畔。我朝立國。專藉搢紳。喬木之美。楨榦之責。亶在於士大夫。予之臨御以來。一副規模。惟恐巨室之或傷。惟予此意。諸臣果能諒之否。

嘗敎賤臣曰。言路開閉。實關有國之興喪。而未有如近日之寥寥也。傳曰。興王賞諫臣。予則無賞諫之德。而有殺諫之名。言路之不開。職由是已。予之嗣服以來。未嘗罪一諫臣。而惟彼怪鬼之徒。每當求言之會。輒售不逞之心。前而若淵後翼。近則澤徵有白。外托陳勉之語。公肆悖慢之謀。凶肚逆膓。狼藉難掩。而予則一例嘉納。初未嘗罪之。及夫凶言益露。逆節益彰之後。自干天誅。相繼抵法。予雖否德。豈以一二逆耳之言。忍驅之於凶逆之科乎。外廷諸臣則不知予此意。必曰某也進某疏。某也奏某言。畢竟羅織。俱陷大戾。此可爲覆轍之戒云云。此豈不哀痛之甚乎。以是之故。言路二字。便作時諱。語到乘輿。相顧愕然。認以爲言脫於口。禍及於身。一切時象。轉輾至此。予亦用是憂懼。不敢容易求言。傷弓之戒。艮亦苦矣。莫非予反躬自省處。尙誰咎哉。然而苟使予不能一治則已。不然則世豈有無言之日哉。近講寶鑑。名碩匡輔之言。尙令人激仰感歎。往往有切中時弊者。顧今在廷之臣。智慮忠亮。雖不及於前輩。而亦豈無一二敢諫之士哉。疎逖之人。畏法而不敢言。近密之臣。順旨而不敢言。此外更有何不遠不近不淺不深可言之人哉。若使今日臣子。知予所好在此而不在彼。則必不至若是其含糊也。爾亦他日出入三司之人。須體予敷求之苦心。

聖人敎後學。只是說忠君愛親。日用常行底事。後學之學聖人。亦不越於是。蓋至理無出於茶飯。是故。古人有言曰。己身則如飯。而忠孝是鹽醬。凡人若解此道理。無不可爲之事。

韓信善將兵。不過多多益辦。而益辦甚難。多則浩汗無統。所貴乎益辦者。取得其要領也。此亦一原萬殊之理也。若得之於一原。則觸類而發。萬象燦然。如綱擧而目張矣。

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夫人各異好。或有嗜酒而不好色者。或有好色而不嗜酒者。以至馳騁弋獵。輿馬服飾。亦莫不然。非特嗜慾之事爲然。讀書進德之事也。看史監古之方也。而眞西山之發明微奧。有寄命口耳之歎。呂東萊之汎博羣書。有玩物喪志之斥。此皆坐於一偏字難克。予於克復之工。雖斯未能。而凡於性偏處。必欲痛加克去。

韓信善將兵。只是分數明。此卽程子之訓也。予則以爲唐太宗之容諫。亦是分數明。太宗雖英明之主。豈眞有拜昌來諫之德。而若不翕受此讜直之言。則無以著其英明。故所以能用魏徵也。此非苛論前辟也。讀史。不可不先觀其心也。

我國軍制。尙未有一定之制。國初則只有五衛法。五衛旣罷之後。不得已設訓局。訓局旣刱之後。五千兵馬。無他接濟之路。又有砲保餉保之名。雖以都監言之。錢爲十四萬兩。米爲半萬。而又以料米出自度支者。米豆亦近五萬包。以是故相柳成龍慮其耗費。欲選精銳二萬。半置京入番。半置郊設屯。作農互相輪替。俾均勞逸。兵寓農之義。幷行不悖。此何等確論。而廷議不一。未免見卻。至今爲識者之嗟歎。其後一將臣雖有釐正之意。別設精抄廳。得數萬騎步之軍。軍則置各道。只設標下京軍。使鄕居軍出米出布。以養京標下餉需。又以幾十分一。輪徵立番。俾作與御營犄角之制。仍罷訓局冗兵冗費。營制儼成。事幾就緖。淸城建議。移作禁衛營。於是乎三營之稱出。而軍制依御營之規。設京標下名目。以都監中部軍。換屬於禁營標下。又移兵曹騎步兵價布幾當。自是京軍不惟不罷。益之以禁御京標下及鄕收布之弊。而牢不可破。且以禁御兩營言之。鄕軍殆近五六萬數。各其名下。保又二名。此外又有餉保砲保。以餉砲保。又作京標下奉足需用及營中一應放料之資。以軍士言則閑丁之見縮。幾至十萬。以糓物言則糓簿之耗縮。亦近萬包。木錢統計則不啻爲幾鉅萬。以此之故。均役給代之需。不足以當所出。民生困悴。職由於此。謀國者。眞有爲生民救拯之念。曷不於此展蘊乎。略有平昔涇渭。須有承佐之人。或可議到。良用慨然。

朝家設兵之規。元無一身疊役之例。布軍則不徵番。番軍則不納布。而獨守禦牙兵。凡係事役。一例徵用。收米則又復徵出。比禁御兩營下番之軍。不啻斑駁。而廟堂該營。初不釐改。我國軍制。類如是矣。

璿源殿行閣。夜失火。旋卽撲熄。時上在靜攝。且天寒以驚動慈殿。御重裘往覲。至萬壽殿差備門外。屛蓋下輿。承宣以勞動玉趾爲言。上曰。自列聖朝。每當定省之時。必於此門下輿。便成我家家法。予何敢憚勞也。

予於書無酷好者。皆不過泛濫涉獵而已。唯丘瓊山大學衍義補及王陽明集。常置案上。雖在機務鞅掌之時。必一歲一閱。蓋寓古人朝暮遇之意也。

敎臣崑秀曰。古之名碩。莫不有年譜。我東文集。亦有紀年編錄之目。此不過履歷系譜。而擧皆敬識之。況一日萬幾之繁乎。予之政令注措。雖無足觀省。而每日點檢。亦不無身心之助。近日日省錄之編輯。蓋此意也。此外又有私自錄置者。雖機務鞅掌之時。必書此而後始就寢。此亦有所守然也。

賤臣嘗入侍。上出示御定抄輯朱子大全,王陽明集,丘瓊山大學衍義補諸冊。賤臣仰奏曰。抄錄類輯。多費精神。何煩聖慮至此耶。敎曰。不然。凡看書一再較詳。輒漏八九。若有手自抄錄者。則上下文勢。自可屢度看閱。且予癖於看書。每看訖一秩。輒有抄寘者。淸燕之暇。時時披閱。亦自有味矣。

嘗覽內閣藏書錄。敎曰。予在春邸時。素癖儲書。聞有燕市所購。故家所藏。輒令貿來。見今皆有窩藏置者。經史子集。靡不畢備。亦皆一再經眼。而近年以來。機務靡暇。絶無對卷看字之時。故案上初不寘一秩書。所留意者。不過錢糓甲兵等謄錄冊子而已。每想儲書之事。未嘗不愧悔也。

今人多愛明淸文集。此甚可怪。明文章則當以王陽明爲第一。學問門路之偪側。亦坐於氣質之太高。外此歸有光文可讀。淸則惟西河集足謂鉅匠。而門路甚不正。邵靑門集或雲與八大家相等。而取看卽不過平平。豈文眼各不同而然耶。政坐於務華而好奇也。

未發工夫。最難說得。纔說有爲。便屬已發。惟平平存在。略略提撕。此八字。或可形容未發時光景。

大學一編。不過知行二字。而知得一分。行得一分。若於知已盡後始行。則齊家治國平天下。便無可爲之時。

內閣臣書進春帖子。敎曰。古人作字。要正不要好。此亦有敬字工夫。書法不過六藝之微。而其不宜放忽如此。

事不要做到十分。言不要說道十分。此句正合服膺。書諸壁上。庸備日監之資。

翰苑吏隷。與春坊下隷嘗闘閧。春坊直官請罪之不許。仍敎曰。雖一隷之微。不欲以春坊事被罪。事事惟以導和爲主。

嘗於抄啓文臣課講日。敎臣等曰。功令之文。有益於詞章。而猶非實底工夫也。句讀記誦。雖似無長進之效。而若能潛心默究。雖於講過後。常常體察。則亦豈少補哉。

大臣諸臣嘗入侍。敎曰。古人事業各異。而要皆各有一副規模。或以文章華國。或以經綸補治。好言論尙氣節者有之。重恬退輕爵祿者有之。譬如漢之專門之學。或以孝經進。或以論語進。又或以詩傳進。觀於家狀墓碑。可知其展布之斯盛。挽近以來。人才漸不如古。而逮事先朝之人。亦不無一二事可稱。顧今在卿宰之列。未知有何猷爲有何施措。如古人之爲耶。此蓋予躬導之未得其方。而卿等能不自顧慚恧否。

嘗敎銓官曰。疏通之政。何可廢也。古語曰。聖世無棄物。又曰。物不可終枳。防民之口。尙雲甚於防川。況無累而被塞。微眚而永停。豈可一政再政。徒然因循乎。予於筵席絲綸之間。屢有疏枳之敎。而居銓之官。終不肯對揚。致使疏通之柄。反爲羣下所敢把弄。每一念至。不覺髮竪。大抵擧措失宜。故隄防不嚴。隄防不嚴。故忠逆不明。其欲明忠逆而嚴隄防。莫如疏通。深有望於銓衡之臣也。

行祈糓大祭。誓戒顧筵臣曰。廟宮四享。多不能躬將。而壇享則未嘗或攝。齊心虔誠。罔敢少忽。一歲豐稔。祝之於方寸之中。陪從之臣。亦不可不恪齋也。命諸路舊還停捧。筵臣以年豐難之。敎曰。今歲雖稍稔。新舊還逋。一時催科。在所軫恤。況歲末停捧。便成應行之典。夫何愛數千糓包。不以慰諸道懸望之情乎。

勑使入京。儐臣請設戱。敎曰。設棚迎詔。亦出飾慶之端。而禮經所云非禮勿視者。此也。況予素不喜聲樂。只於客使前設戱。駕過時。切勿呈技也。

乙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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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好看新書。予切惡之。新購燕本。不肯掛眼。近因四庫全書新本。見明本釋宋劉荀所撰。荀則劉文肅摯孫也。學有淵源。書中所引用。皆是六經,語,孟及濂洛諸賢之語。宋史藝文志。文獻通考經籍攷皆不載。惟皇朝文淵閣書目,經籍志有之。四庫全書編輯時。始彙集之。書之隱現。亦可謂有數存焉。蓋其書以天下事務。謂莫不有本。以明四端察五典。爲窮理之本。窮理爲進學之本。不欺爲修德之本。寡慾爲養心之本。敬爲禮之本。勤爲修業之本。求實用爲窮經之本。推己及物。爲治道之本。修身爲齊家之本。養心爲事親之本。信爲交友之本。正君心爲治國之本。審勢爲安天下之本。正名分爲政之本。防微爲銷患之本。達仁政祛利心爲行事之本。不求備爲待人之本。寬而有制爲御衆之本。察良心爲用刑之本。溯源爲捄弊之本。刑賞爲制師之本。節用爲理財之本。立志爲有爲之本。弘毅爲任重致遠之本。勇。爲義之本。果斷爲立事之本。守正爲立朝之本。輕得失爲去就之本。辭順理直爲論事之本。時爲出處語默之本。義爲辭受取與之本。知止爲保身之本。安義爲處困之本。凡三十三條。言多合理。門路甚正。不可以新購本忽之。大抵偏處歸於病痛。以新購本不見之故。此冊得置者。今近十年。今日始見之。此等處。亦可爲觀省之資。宋富鄭公講左右皆小人章。論析甚詳。或雲吾輩今日曰誠如聖諭。明日曰聖學非臣所及。安得不爲此小人。此言奚特宋時格言。眞千古君臣所鑑戒處。

天下事。勢而已。勢之權在上。

敬雖主靜。而廢事揮客。非敬也。閉眼兀坐。非敬也。動亦敬。靜亦敬。時字之義。最合理會。三代之損益。亦時也。故易言時之義大矣哉。立朝。雖量已而量力。不量時。未可謂時措。奚特在下者爲然。上之人亦然。因時制宜。可以濟事。往古史牒。其時政令。以今所見。別無新奇。而能悅服人心。致治郅隆。亦得時字之義。時雲者。時中也。中無定處。以今所看冊㨾言之。開則兩板合縫處爲中。掩卷則冊衣之中爲中。以言乎一家。則有一家之中。以言乎一國。則有一國之中。以言乎四海。則有四海之中。今若但守一處之中。曰此中也。此子莫之中也。若不識得時中之義。隨處沒模稜曰。此中也雲爾。則此胡廣之中庸。須先讀書窮其理。窮理致吾知。致吾知。然後吾所謂中者。果得時措之義。得時義則得中。失時義則失中。時字與中字。不可分作兩段看。

孟子洞言利字之害。蓋征利之害。至於後君而遺親。嘗見范氏說曰。利在君父則附君父。利在敵國則附敵國。此言可謂孟子後初有。近來征利之弊。視孟子時。當又如何。已在未釋褐。利一字。橫在肚裏。決科惟利也。從宦惟利也。牧民惟利也。患得失之心生而不畏名義。惟事貪黷。無非惟一利字。

立敎有三。有意敎。有政敎。有言敎。上世民涵其性。嗜慾未涉。聖人者特相示以意而已。若伏羲。陳奇耦以指象。是謂意敎。中土風氣漸開。聖人爲之經制立法。使之自厚其生利其用正其德。而民亦入於善而不知。是以政敎之也。自後聖王不作。民失所趍。懷世道者憂之。而處非其任。則曉之以空言以覺天下。是以言敎之也。立敎而至於以言則難矣。昔孔子之作春秋也。其與世諄諄者。皆性所同也。然於習俗所趍無徵信焉。或有非笑而詆訾之者。三千之徒。其庶幾能自拔於流俗者乎。然天下之大。不與衆非笑者。僅三千人。豈非空言動衆。終不若躬見於政事之爲易也。三千之中。稱好學者。顔氏之外。又無多聞。豈未盡脫於俗習而然歟。

學者。稍見本體。卽務新奇徑超之說。無復有省身克己之功。視誠意格物。爲善去惡之旨。皆相鄙爲第二義。漢宋諸儒之病。政坐此。

罪己責躬。不可無。亦不要長留著胸中。此眞古人格言也。無論在上在下之人。苟忽省檢之方。則身心便沒收拾。而一向局束拘縶。亦非活潑之意。此意吾人不可不深味之。

君子之爲善。小人之爲惡。必與其類相通。故歐陽脩朋黨論。有曰進君子之眞朋。退小人之僞朋。進之退之雖在上。而友道不可廢有如是矣。近來俗習漸下。初無道義之交。所昵昵而欵欵者。非勢利則偏私也。交際之不愼如此。尙何論事君以正乎。

嘗於遣官祈雨之夜。召見承史。敎曰。爲民祈雨。一念憧憧。瞻望雲霓。不遑暇寐。方欲坐待行禮之畢。庸寓躬禱之誠。故特召諸臣。以永今夕。然雲煙漸散。星漢昭回。一霈終無意耶。詩人所謂憂心如惔者。正指今日予懷也。仍敎曰。我朝立國。與宋朝規模相似。故前輩之於風俗人物。每多比而論之。宋朝相業。當以何人爲眉目耶。諸臣對曰。恐當以韓,范爲優矣。敎曰。王朝,呂夷簡則何如。賤臣對曰。呂蒙正致政居洛。眞宗過問諸子孰爲可用。蒙正以夷簡對。以此最被知遇。久秉國成。史稱有古大臣之度。而但務收恩避怨。以固權勢。其人無足觀。惟王朝之爲相。天書一事。雖不免譏議。其終始一節。多可予而少可貶。主比於呂則似當以王爲優矣。敎曰。如寇準者。亦可謂當時名相。而澶淵之役。力沮衆議。勸帝親征。竟成雋功。然此特僥倖耳。若使當時萬一有皇朝土木之變。則罪將安歸。律之以古大臣體國之謨。恐不無可議者矣。史官尹行任對曰。當時諸臣。袖手沒策。而獨賴寇準一人之力。得以掃平強敵。其功誠偉矣。然親征。決非輕擧之事。如使古大臣處之。未知果何如也。敎曰。宋朝爲治。專尙文敎。武克之不強。最於歷代。故根本虗耗。夷狄侵擾。畢竟高談濶步。無賴於扶顚持危。我朝之所當鑑戒者。顧不在此歟。大抵文武幷用。自古爲難。互相輸贏。亦理之常。何以則主之以寬大敦樸。而濟之以發強剛毅。文而不至於委靡。武而不至於窮黷也。夫禮樂之餘而不廢乎射御。農桑之隙而不忘乎蒐狩。冠玉黼黻之容。而亦觀張弓挾矢之事。從容揖遜之間。而亦熟坐作進退之節。此先聖王兩存不測之神化也。予雖否德。乃所願則在此。將何術以致之。咸作而對曰。我殿下有是志矣。志之不懈。事苟有不從者乎。旣而五鼓初傳。夜色已闌。而遙瞻暝靄。間燎火晰晰。於是乎享禮成。乃命諸臣退出。

上嘗敎賤臣曰。近來朝廷事。無一可意。朝臣引接日不過一二次。機務酬應之餘。靜坐看易。頗覺灑然。點檢今年。無所施爲。只看詳尙書羲易。夏秋之交。閱京外獄案百許度。全活居多。所得亦自不些。

嘗條下周易講義。敎賤臣曰。易初非難解底物事。其變化錯綜之理。潔靜精微之竗。雖非末學後生所敢窺。而至於彖象大旨。程傳本義。可備參看。而今人厭於究索。語到周易則皆稱曾不讀。亦不以爲羞恥事。良可慨然。

陽無可盡之日。故羣陰剝床之時。有上九碩果之理。物盛則必衰。故五月一陰生。每覽六十四卦。於陽卦則有盈成之懼。於陰卦則有惕厲之效。蓋亂極則思治。而宴安豫泰之可畏故耳。

易。無思也。無爲也。易是箇無情底物事。故寂然不動。占之者吉凶善惡。隨事著見。乃感而遂通。占得一爻。反觀諸身。盡得這道理。如坤之直方大。不習無不利。須看自家能直能方能大。方能不習無不利。凡皆類此。

聖人作易。只是仰觀俯察。就天地萬物得來。故說得有極疎散處。又有極綜密處。此所謂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者也。學者須大著心胸。方可見天地生物之心。

易之象。乾爲馬。而乾卦專說龍。坤卦言牝馬。乾之諸爻皆言象。而九三獨不言龍。此等處。皆不可強曉。

上嘗錄先王敎令之屬於貽謨者。彙成一書。名曰羹墻錄。朝夕觀省。以寓見堯之慕。又命故直提學鄭志儉。就寶鑑中嘉言嘉謨。另爲抄輯。如太平要覽,貞觀政要之例。以門目之浩穰。書久未就。一日御珍藏閣。奉閱列朝御製御筆。得故參判李世瑾所撰進聖朝羹墻錄四冊。卽國朝公私見聞之分類記載者也。卽召大臣閣臣敎曰。寶鑑。卽編年之書。此書。卽分類之書。寶鑑撰成之後。不可無表裏之書。予每有意修述而未遑。今此書與春邸時所撰羹墻錄書名。亦偶同。卿等退。與二三能文之臣。裒成一編。以備小子紹述之資。於是乎列聖朝憲章禮樂。尤燦然咸備矣。

上嘗引見大典通編,典律通補校正諸臣。諸臣以丙申後受敎之可合式令者。請載之原編增條。敎曰。此是金石之典。一時下敎。或慮有日後窒礙之端。至於刑典。一字一句。實係人命殺活。尤不可不審詳其載錄也。

上嘗敎賤臣曰。平生無不可對人言者。此司馬光之言也。予平居。未嘗與䆠者宮妾接殿宮。定省之餘。惟對一二臣僚。或討論書籍。或酬接機務。而初無不可對人言者。近來筵話嚴秘。故外人認以有不敢言不敢道者存焉。近密之臣。果能宣布此箇事理否。本朝名賢中。孝廟朝鄭相太和。肅廟朝南相九萬契合最昭融曠絶。其訏謨密勿。多有國乘家狀之未顯載者。南相衣屨之㨾。尙流傳於宮中。亦可見禮遇隆重也。

上敎銓官曰。今日朝廷之百千病源。專由於互對二字。苟究其弊則孰主張是。予以互對之弊。前後飭諭於銓官者凡幾遭。而爲銓官者。初不欲悉心對揚。一政二政。依舊是前日㨾子。近來宣傳官之必以疲殘不勝任者。排比苟充。予嘗痛之。武弁之宣傳官。雖或濫竽。其害甚少。至於文臣。其關係世道顧何如。而拘於數額之多寡。每不免東西攛補。名器由是而屑越。公議由是而沸騰。非但淸顯之職爲然。如閒漫沒緊之窠。亦皆極意抽對。甲若占此之首則乙必居彼之首。此之副末若屬張三。彼之首副便歸李四。科臼已定。牢不可破。不意激揚之地。乃有此戱劇之擧。不可使聞於鄰國者。政爲此準備語也。惠郞窠額。已令一切革祛。此後須各明白淬勵。毋踵前習也。此非欲專擧一邊。務歸偏重也。要令公聽並觀。賢者進而升之。不肖者絀而退之。使公器重而國體尊也。予豈向卿等作色目說乎。

銓郞之復設。非予本意也。盈庭崢嶸之議。有難遽拂。不得已勉從。伊時筵敎。俱在記注。且於通編。亦以姑許羣請。隨時沿革八字。添錄於小註。事涉銷刻。姑不還罷。而大抵銓郞復設後。非但於世道無一半分裨益。名器反以墜壞。當之者。不以銓郞自處。見之者。不以銓郞待之。如是而尙何望激揚人物。聳動人心乎。非但銓郞爲然。亞三銓。亦不如昔日長望時。此後居銓者。不足稱榮耀矣。

掌令姜世綸正言申馥。上疏論事。上優批嘉納。敎筵臣曰。近來臺閣。不聞箴警久矣。今兩臺疏。草草陳腐。無足槪意。而猶賢於噤口。故加意賜批。此乃涓人買駿骨之意也。

有司之臣。請東宮柴炭貢價按例出給。初命可之。旋敎曰。旣是常供。宜無慳惜。貢人輩亦云顒企。則依數計給。亦合順民情之道。而厥數旣近十萬。昔漢帝猶惜百金。況十萬乎。此雖小事。甚非惜福之意。姑令止之。

上嘗與掌財之臣。論京外經用。敎曰。古之名碩。各有抱負。各有規模。有以文章道學而見用者。有以經綸事業而著稱者。朝廷之所以需用。各隨其所能。雖以政院日記觀之。他日致遠之人。自出入記注時。已留心廟謨。上下酬酢。頗能諦悉詳錄。近來則不但道學文章之絶無可稱。亦不以才諝事務自任。自翰注新進時。初不致意。所謂錢糓也。甲兵也。不知爲何物。如是而爲守宰爲方伯。滾到廊廟之列。其何以藉手展布乎。此眞不爲也。非不能也。近來抄啓文臣。皆年少聰敏。其在成就之方。政合兼習吏事矣。

度支臣有抵罪者。上敎筵臣曰。孝廟朝設閣禁中。而以觀理名扁。卽忘怒觀理之意也。予每服膺聖訓。每於威怒之難制時。輒念觀理之義。務從三思。此雖欠於奮發磊落底氣像。而蓋寓欲並生哉之意也。諸臣其體予苦心。毋陷罪戾。

是歲冬雷。下責躬減饍之敎。敎筵臣曰。喣濡釀禍四字。俄於絲綸已言之。而今日朝象之板蕩。職由於喣濡之太過。釀禍云云。此非有所指而言也。毋論若東若西之人。皆罔之生幸耳。如是而災安得不生乎。

日食。天變之大者也。詩不云乎。此日而微。亦孔之醜。雖在他時。固宜恐懼修省。而聞明年月正元日。日有食之雲。三元之交。乾文示警。其在答陽之義。益宜兢惕。憧憧之心。已切於未災之時。三舍之退。方此祝之。上嘗覽國朝野史。至鄭汝立獄事。敎曰。我朝專尙儒術。而不軌之徒。輒挾左道。必以僧尼道士妖讖不經之事。誑惑民衆。汝立獄事亦然。此蓋由於正學漸熄而異端肆行也。向年逆獄後。頒下崇儒重道綸音。誕告多方。而伊後訛誤又如舊。良可痛歎。

丙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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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多不讀禮。凡有邦禮。輒皆矇昧。至於喪事。俗習本厭凶禮。平日尤不講究。每於愼終之節。多有錯漏之患。可勝歎哉。惟我先大王。每當喪禮。輒慥慥致愼。纂成喪禮補編。大小儀節。靡不該載。按而行之。尤緊於五禮等冊子。益仰大聖人作爲出尋常萬萬矣。

文孝世子夢逝日。首命惠堂曰。國典大小喪。例有民賻。緣予否德。遭此禍變。何心受此乎。其勿封之意。撥馬知委於諸道。

體不正。正不體之說。已經先儒勘破。而予於文孝之喪。體正俱無所據。喪制從朞年。明的無疑矣。

喪服。皆有意義。著衰戴絰而下著白靴。殊涉無稽。況靴是胡制。用於公服亦不雅。豈合更用於喪制乎。麻屨之制。雖難猝復。旣有丙申已行之例。自今斬衰用草鞋。齊衰用麻鞋。而自上所御。則宜與朝臣所著稍異。宮中尙有鞋㨾。此是唐制也。其令尙方照此造進。甕家之制。工役甚鉅。民多病之。昔在先朝。多有釐改者。今予仰遵先朝遺意。椽桷之用木處。皆以竹代之。費省而制緻。其令該都監成出圖式。著爲例。

歲末停捧。與分數停捧。廟議每有甲乙之論。而予則以分數停捧爲勝。蓋歲末停捧。便成近例。民不爲惠。且臨歲頒令。吏輒售奸。窮戶貧族。未免催科之苦。豪鄕猾吏。盡入停捧之中。無寧早卽分數。以除小民懸望之情。

丁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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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禮樂文物。本是中華制度。今不必更求糟粕。而今人多不務實。競尙浮靡。詩體筆畫。強學唐㨾。甚至文房服飾之具。恥用國中所産。綺紈子弟靡然從之。此不可不痛加裁抑。至於明淸文集及稗官雜記之害。尤難勝言。士子必欲爲文。六經諸子足矣。浮誇不經之說。適足以壞人心。病文風。害世道耳。

奢侈之弊。前已悉言。而曾聞古之時。朝士中豪奢者。或有衣錦之人。而餘皆不恥弊縕。今則貧富一套。轉相倣效羔裘之美。不聞布被之譏日播。此其害豈亶止於糜財而已哉。近來堂下文武之綃袍。尤是暴殄之一端。纔令禁之。而外此章服之華麗者。自朝廷不可不先示導率矣。

鞫廳請捕之人。輒令再三盤覈於援告之囚。明知有同參之跡。然後始許捉拿。蓋拷掠之下。難責其情實。若依囚招隨發緹騎。則橫罹之患。理所必至。近來屢經大獄。輒務曠蕩之典。伊後雖未得龍蛇之化。而解網之政。不得不如此故也。